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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父亲出门找亲友借钱之前,把堂叔叫到我家,让他陪着那人吹牛聊天,然后又吩咐母亲杀一只鸡来招待那人,叫二哥到爷爷家借了一些白酒(当时我们那里的人喜欢喝纯高粱酿成的白酒,也就是高粱酒,而且基本上都是散酒)。

  酒足饭饱之后,那人抽了一支烟,算是饭后的休息,然后将点燃的香烛插在桌子上的一块软泥巴上面,香烛的前面放了一个盛有冷水的碗,旁边放着一大堆纸钱。一切准备妥当后,那人点燃一摞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念到激动之处,还手舞足蹈。

  父亲站在一旁,按照那人的吩咐,一会烧一点纸钱,一会又弄一点其他的东西,总之一句话,父亲从旁协助。而母亲c堂叔c大姐c二哥和我就坐在旁边,观看着他神神叨叨的表演。我不知道母亲他们有什么想法,不过我除了感觉新鲜感之外,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那人念了很久(这是我的感觉,没有手表闹钟之类的计时工具,所以我不知道时间的长短。话又说回来,当时不要说我没有手表,就连父亲也没有。更糟糕的是,我们家就连一个闹钟都没有。那时,父母是通过观察太阳在天空的位置,或者听公鸡打鸣,或者听附近工厂的广播,或者观察进入火车站的客车来判断时间),那人转过头去叫父亲把捆住双脚的大公鸡递给他,又叫母亲把我的衣服解开,他用指甲在公鸡的冠子上使劲一掐,掐掉了公鸡冠子上的一小块肉,立刻血流如注。我看他的动作如此娴熟,心里想:这人应该经常干这事吧!不过,我总觉得是件非常残忍的事。如果是我,肯定下不了手。

  那人一手抓住公鸡的双脚,一手握住公鸡的冠子,一边讲将鸡冠子上流出来的鲜血涂抹在我的额头上,一边口中神叨叨地念诵着什么口诀。紧接着,放开握住鸡冠子的手,在公鸡身上拔了一片羽毛,蘸了一些鸡血,粘到我的额头上。额头上弄完之后,他又依葫芦画瓢地分别在我的胸口c后背c双手掌心c双脚掌心重复刚才的动作。

  在我身上鼓捣完毕之后,他又神叨叨地站在香案前,一会朝着香案躬身,一会站立起来,一会又朝着香案跪拜,一会转身朝门外躬身跪拜,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用鸡冠子上的血分别在香案上放着的三张长方形的纸上画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当然,他一边画,一边念着什么。

  每画完一张,就蘸上鸡血,贴在纸上。这三张纸的颜色各不相同,一张是白色的,一张是红色的,还有一张是黄色的。三张纸符画好,他放在蜡烛火焰上点燃,快要化为灰烬的时候,放在盛着清水的碗里,再用手指将纸灰按到水里,稍作搅拌,算是将纸符的灰烬与碗里的清水融合。

  弄完这一切,他端起碗,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冷不丁地朝着我使劲喷来,弄得激灵一下,顿时感觉神智清明了很多。其实,冷水本身就有清醒头脑的作用,更何况是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猛然来那么一下,不清醒都不可能。他喷完水,将碗递给我,吩咐我喝三口,然后叫父亲将剩下的水端出去,倒在房顶上。

  我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很不爽。但是,我又不敢当着父母和那人的面,把自己的不爽表达出来,就那样默默地沉受着。至少有一点我是非常明白的,父母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也是关心我的健康。一旦说出来,不但会得罪那人,更可能伤害父母。

  后来,大姐跟二哥问我被喷水是什么感觉的时候,我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直截了当地跑到厨房,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含在嘴里,冲了出来,想要朝着他们使劲喷去。可是由于自己感觉很好笑,嘴巴又太小,含的水量太多,还没有跑到他们跟前,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打湿了衣服的前胸,而且还被水呛得不停地咳嗽。

  弄完这一切,那人告诉父母:不用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小孩明后天就好了。言外之意就是父母应该跟他结账了。父母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父亲一边给钱,一边表示感谢。他接过钱,又对父母说:这只公鸡做了法事,普通人是不能吃的,否则会沾上晦气。父母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很大方地说:那就麻烦师傅处理一下,算是送佛送到西吧。就这样,那只大公鸡就被那人拿去处理了。

  父母将那人送出了院子,回到家里,我清楚地看到,父母的表情和神色显然轻松了很多,他们内心笃信一点:自己的儿子很快就会一日既往地活蹦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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