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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消息,摊开一看,竟是神瑛的笔迹:牛郎安,勿担心。

  我心里一颤,他如何知道我在打探牛郎的消息?

  刚刚落了胎,若紫鹃她们知道我要去银河探看织女一定会阻止,于是只能自己悄悄地去。

  身子虚弱,不能过分催动法力,只能驾着云朵缓缓地飞在云端。好不容易飞到银河上空,见下面银河宽广,河水滔滔,正准备下降,却被河面卷起的浪风吹浮了身子,一下就在云端失去重心。眼看着跌下云端,就要跌入湖水,一双手及时托住了我的身子,继而揽住我的腰从河面飞过,一直飞向水云间。

  我一侧头,对上神瑛美得惨绝人寰的面容,黑瞳有着女子水汪汪的文秀,让我望一眼就仿佛跌入深深的湖水。

  落了地,神瑛放开了我。我没有再看他,径自去拍水云间的门。

  门开了,水云间里的摆设一览无余,虽是雀小脏全,但到底还是地盘小,站在门口便能看到卧室里小床上躺着花花和如月。两个小娃娃睡得正酣甜,我心里一股母爱如柔波淌过心间,目光也变得迷蒙起来。

  神瑛在一旁提醒道:“织女已去王母宫领罪,想必这会儿王母娘娘已经放了牛郎将织女打入天牢了。”

  我一惊,侧头看他,困惑道:“什么意思?”

  “织女用自己jiāo换牛郎,西王母已经答应放牛郎父子回人间……”

  “那王母娘娘会如何处置织女?”我一惊。

  “私自放凡人入天庭,你想织女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神瑛反问我。

  我只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整个人如临深渊,产生了一片心悸。

  “牛郎不是织女放进来的,是我和天君……”

  “可是父皇肯出面作证吗?”神瑛唇角一挑,洞悉一切般含着抹奚落的笑。

  我管不了那么多拔腿就要走,神瑛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求天君!”

  “你还是看不透吗?父皇生了你多大的气,他现在压根不想看见你!”神瑛残忍地剥开真相的外衣。

  我一凛,绝望的泪水在眼里打转,颤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生我的气?你可知道我和天君发乎于情,却从未做过越矩的事?你可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可知道天君怕西王母责罚于我,认了那个孩子?你可知道西王母对我喂了哑yào,你可知道西王母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神瑛的瞳仁缩了又张,张了又缩,他微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我柔肠百结,胸口一团火几乎将内脏烧化成灰,声音也变得荒凉而飘忽,“你要报复我,现在你该高兴了吧?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爱人,你满意了吗?”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股脑往下落去。

  神瑛怔怔地看着我,没有反驳。

  我缓缓转过身,朝空中一挥,招下来一朵云彩,正要踏上去,神瑛一把拉住我:“你去哪里?”

  “我去救织女!”我急昏了头。

  “你如何斗得过西王母,不是以卵击石吗?”

  “我去求天君!”我不忿。

  “父皇现在不会见你!我要怎样说你才肯清醒?”

  我无法清醒,我不愿清醒,那么爱我的天君不可能对我撒手不管的。这一时刻,我心里又抱了希冀。为了织女,为了牛郎,为了有情人能得善终我必须去求。

  “好!我陪你去!”神瑛拉着我跳上云彩,向内廷飞去。

  和昨晚的情形一样,内廷的门童去通报了天君,继而来回复道:“天君说请湘妃娘娘以后都不要来求见了,他不会见你。”

  我六神无主站在内廷门外,心里无比感伤:他是真的再也不会理我了。

  所有的爱都不可牢靠,所有的爱都经不起考验,所有的爱都以自以为是的完美为前提。如果没有神瑛横chā一脚,现在我已经是天庭的天后了,天君会一如既往地宽宥我,宠溺我,疼惜我,我和天君在一起会幸福到永远。可是是神瑛破坏了这一切!

  我泪流满面,捏起拳头对神瑛乱捶一气,嘴里嚷着:“都是你都是你!你还我幸福!你把天君还给我!你把那么爱我的天君还给我!”

  我揪着神瑛的衣袖,缓缓滑坐到地上去,几乎哭昏。

  神瑛蹲下身子,将我整个儿搂在怀里,紧紧搂着。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丝上,声音轻轻的,却是笃定的,“织女,我陪你去救!”

  我抬起泪痕jiāo错的脸,狼狈地吸了吸鼻子。

  泪眼模糊间神瑛的面容十分沉静,“这一次我来帮你。”

  这一刻我有一瞬的眩惑,如果没有这么多风风雨雨,尔虞我诈,yīn谋算计,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我与他还是灵河边初见之时的白衣少年和绿裳仙女,那该有多好?

  那时的天很蓝,云很白,河水和清澈,我们彼此看彼此的目光也清澈无暇,可惜此一时刻,四目相对,无尽的仇与怨,爱恨jiāo织,哭笑不得,生死不能。我与他再也回不去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枫悲画扇?

  我只觉胸口一阵钻心的疼,喉头便有甜腥涌上来,我使劲咬住唇,将那口甜腥老牛反哺般咽了下去。没有多少泪可以这样无休止地流,也没有多少血可以这样无节制地吐,站在眼下的风云之中,我能送给自己的只有两个字:珍重。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拉了神瑛的手,咬牙说道:“走!跟我去见西王母!”

  正文、第一百一十六章 圣旨

  王母宫内气氛诡异,庞大的宫殿群数以百计的宫人却鸦雀无声。

  神瑛拉着我的手,疾步走向西王母栖身的宫室。他对王母宫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功夫就带我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室跟前。巍然的朱红大门紧闭,一股迫人的压抑从门内散发出来,隔着厚重的门,我依然觉得胸口沉闷。

  神瑛侧头看我一眼,道:“王母娘娘就在里面。”

  时近正午,日头很有些dú烈,西王母不怒自威的面容浮现到跟前来,我不自禁就出了一身汗。

  神瑛握了握我的手,“进去之后你什么话都不要说,让我来说。”

  虽然语气并不温柔,态度还有些冷厉,我心里却已经十分感激。

  神瑛上前扣了宫门,朗声道:“nǎinǎi,孙儿求见!”

  “进来!”西王母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神瑛推开宫门领着我走了进去。

  走到金玉满堂的厅上,西王母的声音又从一侧寝室内传了出来:“哀家在这里!”

  我和神瑛又轻手轻脚进了内寝。西王母正在午睡,内寝没有其他伺候的宫娥,床前只跪了婆婆纳,轻纱蒙面,头颅低垂,手中一柄纨扇轻轻扇风。西王母侧身面朝里躺着。她穿着暗金色的睡袍,单手放在胯上,曲线十分美好。青丝披泻在大红绣金枕头上,少了平日里端庄雍容的威严霸气,多了份居家随意。

  婆婆纳见我和神瑛到来,满眼惊惧。

  神瑛拉了我跪下,磕头道:“孙儿携绛珠给nǎinǎi请安。”

  西王母没有反应,默不出声。

  我不自禁就一额头地汗,心里砰砰跳着,不知道西王母什么时候会发飙,从前她不过碍于天君面子不敢拿我怎样,现在她分分钟捏死我亦是捏死只蚂蚁般容易。我谨记神瑛嘱咐。一句话都不说。

  神瑛见西王母不让起身,便自顾自道:“孙儿此次求见nǎinǎi是希望nǎinǎi能够宽恕织女和牛郎,饶恕他们的罪罚。”

  “天有天规,不能不遵。”西王母终于发话,但依旧面朝里躺着,没有转过身来,声音依旧泥塑一样没有温度,“织女私配凡人,原是死罪,天规对她已经宽容到极致,即便现在天规易改,也只准许神仙与神仙结亲,并不允许神仙与凡人婚配啊!”

  “孙儿今天并不是来请求nǎinǎi成全织女和牛郎的夫妻情缘。只希望nǎinǎi能够宽恕织女和牛郎的罪愆。”神瑛恭恭敬敬,俯首低眉。

  “牛郎一介凡人,私闯天庭,本就是死罪一条。”

  “牛郎一介凡人如何能上得了天庭?其间玄机nǎinǎi心里清楚,nǎinǎi要重罚织女和牛郎。难道不是存了私心?”

  西王母腾地从床上起身,盘膝而坐,目光从我面上冷冷划过,凝眉定在神瑛脸上道:“什么私心?哀家倒想听听哀家的亲孙儿如何编排他自己的nǎinǎi!”

  神瑛也不畏惧,直起腰杆子,迎视着西王母的目光,道:“因为织女姐姐和绛珠走得近。因为织女姐姐替绛珠缝制天后服,因为牛郎是绛珠向父皇求了情才允许进入天庭的,nǎinǎi并不是存心要责罚织女和牛郎,不过是容不下绛珠,而迁怒和绛珠有关的人与事,说到底nǎinǎi要针对的不过是绛珠罢了。既然nǎinǎi想铲除的人是绛珠又何必累及无辜,迁怒旁人?”

  我热血翻腾起来,侧眼惊愕地看着神瑛,他居然敢如此一针见血,与西王母捅破窗户纸。

  “好啊。哀家辛辛苦苦各种绸缪保护和宠溺的孙儿竟是一只中山狼!”西王母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哀家早该想到,灵河那场霜降原本可以冻死绛珠,是你偷偷救下这株贱命的绛珠草,也是她命不该绝,时至今日,哀家无话可说,你父皇遇到她是一场旷古劫数,哀家竟忘了她也是你命里的克星,哀家千方百计,机关费尽还是拗不过命数,罢了,神瑛,你说吧,你要nǎinǎi怎么做?”

  “从天牢放出织女,让天庭收留牛郎,银河边一家团聚,永世栖身。”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哀家要是不答应呢?”

  “那孙儿就昭告三界,天君即将册立的天后肚子里怀的是本太子的骨血,*,不知道父皇背不背得起这样的丑闻?”神瑛风轻云淡,唇边一抹轻慢笑容。

  “你——”西王母怒火攻心重重咳嗽起来。

  阿纳忙放下纨扇,上前替西王母拍背。

  西王母恼怒地推开她,盯着神瑛道:“哀家可以答应你放出织女,不追究她任何罪责,但是允许她和牛郎复合不可能,天界没有神仙和凡人结合的天规,哀家就不能破这个例!”

  神瑛还要据理力争,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我知道为了天界的名誉,西王母已经一再退让,不追究织女和牛郎的罪责已是她的底线。

  “那nǎinǎi如何安排织女和牛郎?”神瑛问。

  西王母道:“他们可以在银河边定居,但是织女在河东织锦,牛郎在河西牧牛,永生永世为天庭效力,永生永世不得相见!”西王母怒目圆瞪,我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已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神瑛,你要记住绛珠肚子里怀的那个孩子是你父皇的,是天君的,不是你神瑛的!切记。”西王母目光yīn鸷地看着神瑛。

  神瑛一颤,隐忍地点了头。

  西王母又道:“现在天君和湘妃娘娘的孩子已经没了,是婆婆纳误开了堕胎yào,导致这个孩子的夭折……”

  我心里有股隐隐的不安,西王母话中有话不知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忽见她朝阿纳身上一指,一条捆仙索便将阿纳粽子一样捆了起来,阿纳慌乱地跪在床前,无措道:“王母娘娘!”

  “婆婆纳害死天君和湘妃的孩子,罪无可恕!”

  不,不能这样!不是这样的!

  “你卑鄙无耻!”我看着西王母的目光喷了火,仿佛只要一滴油便能将这个老巫婆烧成灰烬。

  西王母冷笑:“绛珠,凡事都是有代价的。织女和牛郎可以不死,但一定要有个替罪羊!”

  我如坠万丈深渊,西王母yīn险的笑容在我面前幻化成十个百个,不停地jiāo叠重合,模糊又清晰。

  “让我替阿纳!孩子流产与阿纳无关,阿纳给我吃的只是治哑症的解yào,是我自己流掉了那个孩子,我不想生下天君的孩子,我不想做天后,我不想孩子牵绊我的自由,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旁人并不知情,所有罪责罚我一人就好……”

  “姐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阿纳哭着喊起来。

  而我的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似的,一连串说出那一番不是真相的真相。

  斩仙台上,风景依旧。空dàngdàng的圆台,一个肌ròu发达的刽子手,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手里一把锋利阔大的刀斧。远处监斩台上坐着西王母,华服端庄,雍容典雅,天家气派,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我双手捆着捆仙索,由一名力士拉着上了斩仙台。素服白衣,长发披肩,所有饰缀尽除,自己给自己凭吊先。蹒跚地走向刽子手的大刀,步步沧桑,步步凄惶。yù哭无泪,也是再也不想哭。时至今日,所有的言语都显苍白无力。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跪在刽子手的大刀下,我平静地抬头,望向监斩台上的西王母。她的跟前跪着神瑛。没想到恨我怨我,到头来还是谁不得我灰飞烟灭。直到失去的时候才想起要珍惜,殊不知为时晚矣。

  西王母冷冷道:“神瑛,退下吧,别惹nǎinǎi生气。”

  “nǎinǎi,求你饶了绛珠,她可以不做天后不做神仙,但是求你别让她灰飞烟灭……”神瑛泫然yù泣。这一时刻我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

  “神瑛,别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退下!”西王母厉声呵斥。

  “nǎinǎi……”神瑛还在哀求,磕头不止,涕泪俱下。

  我却感到累,累觉不爱了,我好想跟神瑛说:够了,你为我做的够了。

  可是神瑛还在哀哀乞求着西王母,西王母不为所动道:“如果你忍心看灰飞烟灭的场景,你便留下吧!”

  刽子手已经将我的头押在了台面上,大刀高高地举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点落满台面,我闭上了眼睛,神瑛的呼唤声充斥耳畔:“绛珠——不要啊——”

  “圣旨到!刀下留人——”

  “圣旨到!刀下留人——”

  “圣旨到!刀下留人——”

  “天君有令,擢封潇湘妃子为天后,即刻到凌霄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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