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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新帝继位

  这一天夜晚,虽是春寒料峭c更深露重,却也到底在几个时辰之后,迎来了阳光绽放的黎明。

  挂满白绫的宫阙渐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为这充斥着哀痛的禁宫送来了些许温柔的安慰。

  我就在道道晨光撒入灵堂之际,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而后恍恍惚惚地侧过脑袋,目睹了跪在一旁睁着双眼的三弟。

  我猛打了一个激灵。

  诚然,昨儿晚上我把三弟送回清阿宫后,又乖乖折回了灵堂,打算接着为父皇守灵。孰料这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没了踪影,只剩下大姐顶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和面无表情的二姐一道跪在那里。

  后来,夜色越发深沉,我见大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便壮着胆子,劝她先去歇一歇。

  毕竟,她是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的——这万一要是有个闪失,那她得有多伤心哪!

  “大姐,你放心,父皇不会怪你的。”我当时一本正经地说着,还忍不住瞅了瞅她的小腹,“你肚子里的,可是父皇的皇外孙呢!”

  许是听我提及了她腹中的胎儿,大姐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脸上流露出将为人母的幸福微笑。

  我也看着她,禁不住跟着咧开了嘴。

  “本宫扶大姐前去歇息吧。”直到二姐出人意料地主动提供帮助,我二人才不约而同地抬眼望去。

  大概是当真有些支持不住了,大姐最终点了点头,在二姐的搀扶下离开了。

  那之后,大哥和二哥也没再回来,偌大的灵堂里就只剩下我一人。

  就在我刚要昏昏欲睡之时,本已回了清阿宫的三弟冷不防出现了。

  他只以一句“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回答了我“你怎么又回来了”的问题,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跪在了父皇的灵柩前,良久不曾开口。

  在整个守灵的过程中,他仅问了我一句话:“父皇走得安详吗?”

  我想了想,忆及父皇驾崩后那瞑目的面容,终是朝着三弟略作颔首。

  三弟则抿着唇不紧不慢地挪开了视线,神色哀伤地望着父皇的棺木。

  在我们六个兄弟姐妹里头,他是最敬重也是最亲近父皇的那一个吧。

  如此思量着,我就那样同他静静地守了一夜。

  确切而言,是三弟独自一人彻夜不眠地守着,而我,说来惭愧,半路上就溜号了。

  是以,再一次睁开双眼之际,我才会猝然还魂,并为此深感不安。

  所幸三弟并未因此而同我计较,只是一动不动地跪于原处,一双眼凝视着父皇的灵位。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三天之后,宫里头逐日忙活起来,一方面操办着父皇的丧事,另一方面则筹备着我的登基大典。

  我本以为,自己只要乖乖等着继位的那一天即可,却不料,自个儿根本就当不了什么甩手掌柜。

  是的,礼部一下来了两位大官,郑重地表示要教我即位之礼。

  自这一天起,我觉得我的人生中就再也没有“清闲”二字了。

  诚然,祭天地,求神佛,入朝堂,受朝拜每一个听似简单实则复杂的过程,都需要我花时间c花精力去反复地熟悉c反复地练习。

  这对于一个闲散惯了的鸡肋公主而言是一件多么清苦的差事,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了。

  尤其是当我从两位大人的口中获悉,我那三皇叔每天都会询问我的学习情况,完了我还索性于翌日见到了他本人前来视察——我这心里头,那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但是没办法,像我这种天生就不晓得如何反抗的弱气公主,除了安分守己地听话照办,委实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好在无数次的演练,并非白费力气。

  荣登九五的这一天,我穿上御衣房为我量身定做的崭新龙袍,戴上御珍房为我赶制出来的漂亮龙冠,用上这多日来努力练就的王者气场——往铜镜前一站。

  嘿,还挺有九五之尊的架势的。

  大约是有了些许底气,我在文武百官的面前,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是以,继位当日,我表现得还算像模像样。

  只是我一时半会儿未能料想,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没错,尽管我终于摆脱了礼部的那两位大官儿,却又紧接着迎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师。

  太师姓“角”,一个很少见的姓氏。

  角太师剑眉星目,面色红润,看起来业已至耄耋之年,可整个人却是精神得很,一吹胡子一瞪眼,就能把我吓得浑身抖三抖。

  我不明白,三皇叔为什么一定要找这么个老爷爷来做我的老师。

  虽然听皇叔说,角太师饱读诗书c满腹经纶,不但教导过当年身为太子的父皇,还曾当过皇祖父的帝师,但我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妥当。

  话说回来,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三朝元老”?

  我没敢跟角太师开这样的玩笑,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严肃了,我跟着他学了几天的治国之道,他却从未给过我一个笑脸。

  唉,这也难怪,谁让我这脑袋瓜生来就不够好使——不像那些聪慧敏捷之人,听一遍就能领会太师的意思。

  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从未教过如此愚钝的学生吧?

  自知有愧的我只得硬着头皮,夜以继日地学啊学。

  这不,大晚上的,都戌时将尽了,我却还在御书房里挑灯夜读。

  当然,我毕竟是个年方十六的年轻人,熬夜干点儿正经事儿也没什么——但角太师就不一样了啊!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老守在御书房里陪着我这个不开窍的娃,这身子骨怎么吃得消哇!

  因此,当我目睹老人家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的时候,这心下当真是惭愧不已的。

  我伸手悄悄招来了立于不远处侍奉着的琴遇,把嘴凑到她的耳边,嘱咐她却取件厚实的披风来,好给睡着了的角太师盖上。

  谁知琴遇还没带着披风回来复命呢,角太师就莫名其妙地醒了。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没在好好用功却在盯着他瞧的我。

  太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愣是被罚抄了十遍《天下大治》。

  根据角太师的说法:抄写百遍,其义自见——可我总觉得,一个连不少字都认不清楚的人,纵使当真把一本书来来回回地抄了一百遍,恐怕也很难领会其中的真意。

  可惜,我没敢把我这浅薄的看法说给角太师听,只敢战战兢兢地翻开一本书册,取来一张宣纸,提起一支御笔,蘸了蘸墨后就预备乖乖地受罚。

  “皇上,您身边的宫女呢?”不料我还没落下第一笔,就听到了老太师的一句问话。

  实际上,我不是很习惯一个七老八十的长辈对我使用“您”这样一个敬称。

  奈何当我先前鼓起勇气跟角太师提及此事之后,他却板着脸把我给教训了一通——内容大抵是君臣有别之类的。

  我自是不可能坚持己见——才看到他那张严厉的面孔,我就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立马就噤若寒蝉了。

  正如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压下心里头的那点儿小别扭,启唇将欲一言。

  “琴遇她”

  结果说谁谁到——我话才刚起头,琴遇就拿着披风回来了。

  角太师自然也瞧见了她——以及她挂在胳膊上的某个物件。

  “皇上冷了?”他猝不及防地沉下脸来,让我的一颗心不由跟着“咯噔”一沉,“恕老臣直言,眼下已值二月,饶是深夜也不至露重。皇上虽为女子,却也当强身健体,莫要动辄畏寒惧热。”

  口若悬河的一席话,加诸那叫人心悸的严苛之色,使得我根本没法也不敢胡乱插话,以期替自个儿澄清一个显而易见的误会。

  “太师容禀,”可就在我惴惴不安之际,耳边却意外地响起了琴遇清冷的嗓音,令我二人皆是循声望去,“适才太师操劳过度,在椅子上小憩了片刻。皇上担心太师就这么睡着会受风寒,特命奴婢前去为太师寻一件披风。”

  一语毕,一室寂。

  我看着角太师的脸从义正词严变到瞠目结舌,莫名其妙地就心虚起来。

  我很清楚,琴遇这是在替我正名——但我就是不晓得为什么,会宁可被太师就那样误解,也不希望面对真相大白后的未知。

  视线忍不住飘忽不定之时,我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角太师蓦地下跪的景象。

  “老臣竟敢当着圣上的面打瞌睡还请皇上责罚。”他痛心疾首的口吻,反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呃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他交换,免去他刚才罚我的那十遍抄写啊?

  仅此一念,昙花一现。

  我当然不敢提出这种大胆的要求。

  更何况

  “太师连日来操劳过度,睡一下也没什么的”我十分机智地援引了琴遇方才说过的话,因为我知道,她的用词素来都是大方得体的——不会被人抓着把柄,“太师不必介意,快快请起吧。”

  然而让我好生无奈的是,面对我如此真诚的谅解,角太师却固执地表示必须领罚。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就非得要罚来罚去呢

  我有些苦恼地想着,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始终面不改色的琴遇。

  可惜,她只是神色淡淡地与我对视了一小会儿——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对我说:皇上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奴婢岂能再像从前那般为皇上出主意?

  琴遇啊,你不能在关键的时刻抛弃我啊

  我欲哭无泪地想着,可碍于那日登基之前,她就早已跪着将她的立场向我禀明,我也实在不好让她难做。

  该怎么办呢?

  我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注视着跪地不起的角太师——看着看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那那朕就罚你,立刻回家睡觉!明儿个明儿个一整天,都不许出现在朕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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