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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可以告诉我吗?”

  “不。”他怎么能说其实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种本来属于他的东西突然不见的感觉。

  十二岁半的他,不晓得这种感觉就叫作“失落”,只知道他跟她相差三年。

  因为差三年,他升上国中,她已先一步离开;因为差三年,相同的戏码到高中还会重演一次;因为差三年,就算上同一间大学,也只剩一年的时间与她同校。

  这个“三年”无疑是极麻烦的阻碍。

  他讨厌只能追在后头的感觉,就像眼前吊了根红萝卜的笨驴傻呼呼地直往前追却永远也吃不到。

  他不是笨驴,她也不是红萝卜。

  于是第二天,雷家派人到校办理离校手续。

  又一个礼拜后,圣罗高中转入一名年仅十二岁且来头不小的跳级生。

  无巧不巧,转入的班级中有个他认识的女孩。

  这女孩的左颊有道浅白的刀疤,据说是跟帮派火并留下的勋章。

  女孩在跳级生入学当天还不小心迟到。

  急急忙忙冲向教室,心里还叨念著这一堂导师课迟到的后果堪虑。

  还没进门就看见跳级生站在讲台上,老师正在向全班介绍新来的同学。

  站在门口的她认出他,讶异地大叫:“雷君霆?你该不会是发神经耍白痴跑错学校了吧?”

  只见跳级生神色自若,转头朝她露出相识后第一抹笑容。

  孽缘的种子就此种下,并在某人刻意的灌溉培养、照料施肥下发芽成长,如藤蔓般缠住四周任何可以攀绕的支撑,紧结成密不可分的纠缠。

  怕……是再也解不开了。

  在台湾,以豪门世族、著名人士的子女为主要学生的贵族高中素有“北圣南硕中擎天”之称,北部“圣罗高中”、中部“擎天高中”与南部“硕儒高中”,同样以作风自由、贵族化经营闻名,彼此间角力不断,只是三所学校的发展各有所长,这方面赢、那方面输,总和平手──一直以来都呈现“三国鼎立”的胶著态势。

  三所高中都有学生会这类的基本组织,不同于擎天与硕儒,圣罗的学生会名存实亡,只是形式上的存在、校方决策的应声虫及背书用的橡皮图章。

  会有这样的结果除了校方刻意、也是因为圣罗的学生属xìng一向以自我为中心、不把学校当作教育单位,只当它是一个提供政府认可的学历文凭的地方。基本教育在圣罗高中是神话,社jiāo才是该校的主打,社jiāo礼仪相关课程比国文数学还来得重要;至于后者,各家千金公子自有家中长辈安排私人家教、精英教育课程,不劳校方费心。

  正因为如此,每届学生会选举只是形式上的民主噱头,不到百分之七的投票率和近百分之百出席率的校际舞会一比,明显可见学生对校务的意兴阑珊,甚至一度出现无人参选,校方不得不推出“官派人选”的乌龙事件。

  所以在升学率方面,圣罗高中从来都不令人失望,总是敬陪末座;学生会运作能力亦然。

  然而这一切在去年的学生会选举上有了重大的改变;历届除了为校方决策背书时用得到的学生会办公室,如今被频繁使用,大有焕然一新的气象。

  当时十四岁、又是尚华集团第二代的雷君霆在众人跌破眼镜的惊讶下角逐形同虚设的学生会长宝座;同年,仿佛应和似的,副会长与干部候选人名单中有几位来头也是让人错愕得不容忽视。太过灿烂华丽的组合吸引百分之七十点三的选票,冲破圣罗高中有史以来的最高投票率──百分之六点五六。顺利成为下一届学生会运作主力,也成为校方头痛的病根。

  创校至今独揽的大权面临旁落的窘境,偏对方又是不能得罪的世家大族,校务单位只好悔恨地抱著脑袋烧,独啜苦酒。

  其实让校方如此伤脑筋的学生会一开始也有过不小的内哄──最先开始的成员有十一名,但其中六名据说有的是发现该届学生会在年纪最小的新会长带领下已非昔时吴下阿蒙,想蒙混到这个学生会成员的经历不易;有的是因为其它至今“不明”的原因纷纷求去,最后仅剩五位。

  然而,这五人带给校方的压力才是最可怕的,短短一年的运作竟能逼得校方让渡权力,与董事会、家长会站在平等地位,如此明显重大的改变,连圣罗高中两千四百余名学生都感受得到,甚至有少数学子开始对学校运作感兴趣。第二年学生会正副会长及干部选举,以百分之九十九点一的投票率支持已升上三年级的原班人马连任,也“顺便”选进几名新成员补足学生会人数;据说开票结果出炉时全校学生欢声雷动,秃头校长在办公室吓到口吐白沫被救护车送走则是当天唯一的憾事。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周,学生会的决策会议正有条不紊地进行著。

  美眸瞥过窗边,褚真妩媚的丽颜写著不满。

  五、四、三、二、一!耐xìng宣告用尽。

  目光转向圣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会长──

  十五岁的雷君霆,青春期该有的发育已经在他身上显现,身高像童话《杰克的豌豆》中的豌豆一样,从一五五神速地拉拔到一七三,未臻成熟,但再加上逐渐脱离稚气开始有男xìng棱角轮廓的脸庞,已能彰显一股足以震慑十来岁青少年的迫力,严肃不易亲近。

  “会长,我有话说。”

  “请。”鸭嗓似的声音应允,扬掌暗示会议中场休息,显然这戏码已不止一次上演。

  “多谢。”颔首致意,矛头转向窗口:“副会长,请你遵守最基本的议事规则,回到座位进行会议;如果你的屁股不能好好黏在这把椅子上,我不介意用三秒胶助你一臂之力。”

  会长容忍他,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该比照办理。

  “用不著那么麻烦。”一脚晾在窗外的狄宾转头看众人,流气笑应:“只要褚美人的尊臀愿意坐到我腿上,就算要我坐一整天的会议室都甘心。”眉尾的十字纹不客气地挑衅在场所有人。

  百无聊赖转著笔玩的葛非焰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干脆推他出去算了,反正都是助他一‘臂’之力嘛,‘推’出去跟‘拉’进来应该没什么差别。”

  “哎哎,这么说就不够朋友了哦!”

  “谁跟你是朋友?”不屑。

  “好主意。”相貌清纯可人的冉琳琳甜笑:“我想看一个人从四楼坠落会是怎样的肝脑涂地法。焰哥,我精神上支持你。”言下之意,要动手请自便。

  “宝贝,这么残忍的话不适合从你口中说出来,好歹你也曾是‘圣罗之花’,顾一点形象好吗?别吓坏在场学弟妹,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开会耶。”可怜坐在最后头的学弟妹,都吓呆了。“再说,从四楼以下的楼层坠地除非是头部先著地,否则致死率趋近于零。”

  冉琳琳笑得更甜了。“那就请你尽量以头部著地。”

  “别玩了。”初次见面时被狄宾笑称一张情fù脸就此结下梁子的褚真挺身阻止越发混乱的情势。“你都知道是首次开会,就该给学弟妹作个好榜样。”这种人怎么会被选作副会长?学生该不会把学生会选举错当成偶像人气票选活动吧?

  “我──嘿!”狄宾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了一声。“现在是秋天吧?怎么咱们校园现在已经春花处处开了?”哎呀,女主角还挺眼熟哩。

  “你一年四季哪天不开春花?”葛非焰乘机酸道。

  戏谑的眼盯著楼下,话却是对著会议室里的人说:“我看明天学校新闻社又有八卦可以玩了,想想看会是什么标题?嗯……‘文艺社社长狂恋黑道女帮主’,够耸动吧?”

  身为会长的雷君霆令人意外地起身靠近窗户,俯首瞄入眼的两人距离颇近,看似亲匿。

  狄宾别具兴味盯著雷君霆的脸,可惜后者已先一步回到龙头座上翻阅会议资料,丝毫不为所动。

  真的──那么不为所动吗?

  “哎呀,陈应生喜欢上陆云侬?”凑热闹站在窗边的冉琳琳惊呼:“这真是……嗯……很奇怪的组合。”徐志摩型的男孩爱上据说在国中时期因帮派纠葛以致脸颊留伤的流氓女陆云侬?

  “美女与野兽的绝妙组合。”葛非焰调侃道。“挺像的不是吗?”

  褚真的表情因为闲话家常松懈下来,跟著打趣:“谁是‘美女’?谁是‘野兽’?”

  “继续开会。”粗哑的声音夹道冻结的冷锋杀进八卦圈,雷君霆迈入第二期变声的情形没有好转,依然粗哑难听。

  会长一声令下,八卦团立刻解散回笼。

  “还有你,过来。”声道隐藏著不为人知的火气。

  察觉到的狄宾暗地嗤声一笑。

  什么地方不挑,偏挑在学生会外头堂而皇之地“偷情”?

  不知死期将至的陆小姑娘皮得绷紧点喽,阿门!

  如果说脸上的疤痕真的带给陆云侬某种程度上的麻烦,那绝对不包含遭人嘲笑这一项。

  夹带曾与帮派火并的黑道色彩进入圣罗──当然啦,也是因为本人觉得好玩,这个荒谬到极点的传闻才会在本人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下如雪球般愈滚愈大,开始有“陆云侬是某某帮派大姐头”、“某帮潜入校园的冷血女杀手”诸如此类幼稚园等级的推论,本人听了险些没笑到肠穿肚烂,而某次到校参观的亲亲老爹粗犷外型带来的江湖味及二哥酷冷的气质更落实旁人对她身分的揣测。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也懒得跟这些人浪费口水搅和,任流言蜚语一传就是两年,升上高三,仍时有所闻,还加了不少料。

  这样一个黑煞女照理说应该是没人敢亲近的吧?

  错!因为非常人所能及之黑道世界的色彩加持,以及本身过度开朗的外向,陆云侬反倒jiāo了不少朋友,时常能见她在闪动敬惧大眼的同学中自得于群星拱月的乐趣,过去令人侧目的伤疤竟成为今日英雄豪气的点缀。

  原本以为身背“黑道仇恨”的她无缘碰触高中生的纯纯恋情,每天牵牵小手、漫步在植物园,像小孩子一样大玩你追我跑的游戏、接著双双跌倒在地,不小心一个天雷勾地火,完成毫无技巧可言的初吻仪式,然后一再重复,继续牵手、继续漫步,就算无聊得让人想打呵欠也要努力装出一副陶醉其中的醺然貌。

  她以为她跟这档事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边的,谁知道三天前冒出个号称徐志摩再世的老兄,来找转世的陆小曼以续前缘。

  她陆云侬跟那尾小鳗鱼有何干系?最多就是两人同姓而已。

  人生还有许多比校园恋爱更可歌可泣的事好玩,奔放无羁的少女心思,实在无暇也无意应和对方柔情万千的投心。

  “侬妹!”惊喜的大叫始自于二十公尺外的陈白马口中。

  “噗”!未入喉的牛nǎi自口喷出,在半空化成白色飞瀑。

  抬眸遥见缠人的文坛才子。“要命!”溜!

  这样的追逐戏码近日时常在圣罗的校园中上演。

  向来以运动神经发达自训的她自然不会跑输成天吟唱“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的文艺社白马王子,转眼间两人的距离已拉到看不见脸的远处。

  但能锲而不舍追著她绕广大校地半圈,也足以让人对他脱帽致敬了。

  终于陈白马体力不支,停在校内亭亭如华盖的百年老树下。

  一名同校学生正坐在树荫下优闲阅读。

  “请问……你刚才有看见一个女孩子吗?中短发、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

  “嗯。”让人喜悦的答案。

  “往哪个方向跑?”

  这位好心人抬起手,指向左前方通往莲花池的阳关道。

  “谢谢。”陈白马深吸一口气,继续他的追爱戏码。

  “呼!”藏身在树上的陆云侬见人已走远,才跳下来,盘腿坐在救难英雄身边。“谢啦。”

  雷君霆却已经合起书页,无心再读。“他就是最近追你追得很勤的陈应生?”校园里的传闻甚嚣尘上,很难不在意。

  “我不意外你会认识他。”学生会长嘛,虽然她仍然疑惑为何有这么多学生支持这位“小”会长。“人家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想兵遇见秀才也一样,没办法。”跑得好渴,盘算是否要去买水喝的陆云侬眼角扫进雷君霆手边的保温瓶,垂涎写上脸。“里头装的是什么?”

  “冰糖银耳汤。”

  “哇塞!不愧是咬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还有吗?给我。”秋老虎肆虐的上学期,天候总是闷热。

  “换你对陈应生的观感。”

  “有什么好换的,你问我就会说啊。”

  他等著下文。“说吧。”

  “先给我,免得你最后赖皮。”么妹的特征,说起防备的话总有点撒娇的味道。“冰的咧!”真好可不是,在这么热的时候。

  陆云侬先是把冰冷保温瓶贴在脸上,眯起眼享受冰镇之乐。

  雷家一定有个好厨师,同班到现在没看过他手边没有吃喝的点心,顺应时节作调整,唯一不变的只有每一样都好吃到bào的美味,偏他这公子哥儿大概是吃腻了山珍海味,不爱碰,正义感十足的她当然拔刀相助帮他吃光光,久而久之,变成一种习惯。

  吃他、喝他──已经理所当然过了两年。

  “好好喝。”再一口,苏苏──“啊?没了?”瓶口朝下倒了倒,一滴不剩。“这么少?”

  “是你愈来愈会吃。”容量500CC的保温瓶不算小。“当心将来身材用滚的比走路快。”

  厚!暗示她会圆得像球吗?“谁教你带来的东西那么好吃。”舔舔唇边余渣。“我只羡慕你这点,家里有个好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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