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一半便将信撕毁烧了。

  杜聿明知道，邱清泉是蒋介石派来牵制他的人，深受蒋介石信任，投诚的事情，如果邱清泉不同意，他就无法做。搞得不好，反而事未成而身先死，还落个叛蒋罪名。

  于是，粟裕的劝降信也就没了结果，杜聿明走上了另一条人生之路。

  杜聿明将前进指挥部安在陈官庄的大户陈瑞兴家里。这是一个方正的四合大院，南房住邱清泉，北房住副参谋长文强，西房住杜聿明。院子中间有一棵老槐树。

  杜聿明被围之初，以善于观天象，通晓yīn阳五行著称的原16兵团战地视察官尹天晶，有一次到杜聿明居住的小院时，连称不吉。

  他说，四方院中一棵树，不正是个“困”字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杜聿明连忙叫人砍去了老槐树，但这并未使他解围脱困。他或许没想到，没有了“木”，却还有人，成了“囚”字，这让他后来果然做了粟裕的阶下囚。

  粟裕命令停战休整的20天里，杜聿明有了暂时喘息的机会。但华东野战军的广播、喊话、送信、架电话、送饭吃等等政治攻势并未“休整”，常常有整排整连的官兵投降华野，让他伤透了脑筋。

  与设置包围圈的粟裕与华野大军衣食无忧不同的是，杜聿明还有一个更头痛的问题：粮弹两缺。

  蒋介石空投的粮弹，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到12月19日以后，风雪jiāo加，空投全停，只能挖掘民间埋藏的粮食、酒糟，继而宰杀军马，最后将野草、树皮、麦苗、骡马皮都吃光。

  一位“品尝”过酒糟滋味的亲历者回忆：“不知是谁发现了酒糟窖，打开后一哄而抢，都吃得有劲。这酒糟有酸酸的酒味，但很难嚼烂，更难下咽。”

  12月23日，蒋介石将刚从美国买回的空投雷达，临时训练3个伞兵使用，空投到陈官庄，以便指示恶劣天气下进行空投。但这部雷达一落地机器即发生故障，无法使用。

  一切办法想尽后，只有祈求天老爷了，官兵们上上下下日夜祈求天晴。

  蒋介石竟也在祈祷。他12月25日致电杜聿明，说：“我每天祈求上帝保佑全体将士。”

  似乎果然“心诚则灵”，到12月29日，天气终于放晴了。

  蒋介石赶紧派飞机投粮，但首先投下的是近万份黄百韬“烈士”纪念册，和南京《救国日报》刊登中共公布蒋介石、何应钦、杜聿明等43名头等战犯的消息。

  饿急了的官兵们看到后毫无对“烈士”的哀悼向往，而是破口大骂：“老子们要吃饭，投这些废物干什么？”

  副官将这些文件收集拢来送给杜聿明。杜聿明知道蒋介石的意思，这是要他学习黄百韬，为党国“尽忠”。

  他也感到，中共宣布他是头等战争罪犯，是“国人皆曰可杀者”的罪人，自己没有了生路，只有为蒋介石“尽忠”一条路了。

  空投粮食恢复了，杜聿明却也得不到安生。

  粟裕偏偏与显灵的“上帝”作对，早在12月22日的命令中便已向华东野战军部队做了要求：“指定专门对空shè击部队，并以pào火封锁敌机场，使其无法空投或降低其空投效率。”

  蒋介石的飞机到了陈官庄上空，只能飞得很高，投的粮食随风飘落，各处官兵如同饿狼一样地到处奔跑，冲击抢粮。

  华东野战军的将士们早已奉命严阵以待，先是饶有兴趣地做好前去捡拾降落伞的准备，看看今天“运输大队长”又送来什么好东西。随后，便开始“打活靶”。

  3纵8师24团的老兵苗文超回忆说，战士们“看到降落伞落地，敌人跑出来抢时，就shè击。就这样，打死了不少敌人”，“但敌人实在是太饿了，任凭你机qiāng再扫，明知有死亡威胁，也要争着跑出来抢夺。”

  有人还跟着空投伞一直冲到华东野战军阵地前，抢着吃大饼、生米；有的则互相开qiāng残杀甚至丢开阵地去抢粮。

  杜聿明的指挥部也徒唤奈何，无法弹压。空投场收集起来的粮食为数甚少，官兵们每日不得一饱，怨声载道。

  由于邱清泉2兵团麾下的74军有对空联络电台，可以指示空投，大部分粮食就落在74军阵地上，引起了13兵团李弥的不满。

  他坚决要求由前进指挥部统一接收分配，并派自己的副司令等人在空投场监督分配。但“僧多粥少”，统一分配也无济于事。

  1949年元旦前后，蒋介石发表声明，提议国共两党和平谈判。他人还在南京，南京政府各主管机关早已惊慌失措，自顾不暇，便更顾不上包围圈里的杜聿明了，只有少数飞机前来投粮，官兵们更是怨声载道，愤恨不已。

  这一天，蒋介石还投下了一封亲笔信，捡到信的士兵全无尊敬之意，还没看内容便将信撕毁抛掉，大骂而跑。

  舒适存从南京回到陈官庄后，带来了800个防dú面具，准备配备给突围的先头部队。

  蒋介石知道杜聿明集团这最后的嫡系算是完蛋了，但不能不表示对杜聿明的“眷顾”之意。他12月30日派了一架飞机，接杜聿明回南京“治病”，也就是接这位爱将脱离战场，与“死神”告别。

  杜聿明见没有书面命令，害怕日后担上临阵脱逃的罪名，成为淮海战役失败的替罪羊，同时也不忍心丢下几十万部队只身逃走，所以没上飞机。

  他的想法或许是对的，否则，蒋介石几天前也就不会莫名其妙空投黄百韬“烈士”纪念册了。

  杜聿明又一次改写了自己的路，但对中国传统道德而言，无疑也算有忠有义，对得起校长的栽培、倚重。

  但历史留给他的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风光的机会不多了。

  35、第五军：记在粟裕名下最后的王牌（1）

  粟裕慢火“烤鱼”的时候，北线的林彪于12月底完全切断了华北傅作义集团的海上和路上退路，又一场声势浩大的瓮中捉鳖即将开始。

  缓攻杜聿明集团以配合平津战场的目的已经达到，杜聿明余部士气低落，军心动摇。华东野战军也在休整中“吃好睡好”，做好了总攻的一切准备。

  因此，粟裕认为时机已成熟，12月31日致电中央军委和máo zé dōng：“建议乘此敌人饥寒jiāo迫、体力极大减弱，及在我政治攻势影响之下，士气低落战斗力削弱之际，发起一次攻击。”

  他打算先攻歼李弥兵团，再扩展战果，吃掉邱清泉兵团。具体是集中1纵、4纵、10纵、11纵等部队，首先分割攻击李弥的8军、9军、72军及兵团部；以9纵、8纵配合，相机攻歼12军，进一步压缩包围圈。

  他最后请示说：“可否，军委有何指示，请即示复。”

  “猫玩老鼠”的游戏该结束了。máo zé dōng很快批准了粟裕的作战意见，于1949年1月2日答复：“望即照此实施。”

  粟裕随即以代司令员兼代政委的名义，下达了总攻命令。

  他的具体部署是，以10个纵队、27个师（旅）组成东、南、北三个突击集团：

  东集团，由10纵司令员宋时轮、政委刘培善统一指挥3、4、10、渤海纵队和冀鲁豫军区独立1、3旅，共9个师又两个旅，担负分割围歼李弥兵团的主攻任务。

  北集团，由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统一指挥1、9、12纵，共6个师又两个旅，由北向南攻击，协同东集团分割围歼李弥兵团。

  南集团，由苏北兵团司令员韦国清、副政委吉洛（姬鹏飞）统一指挥2、8、11纵，共5个师又3个旅，由南向北攻击，牵制邱清泉兵团，并保障东集团侧翼安全。

  华东野战军兵多将广，粟裕调动、使用起来便游刃有余了。

  他还以6、7、13、鲁中南、两广纵队及豫皖苏军区独立旅、冀鲁豫军区基干团、华野骑兵团、华野总部警卫团共11个师又1个旅另6个团作为外线堵截部队，集结待命，一旦杜聿明突围，立即配合突击集团予以截击消灭。

  对于华东野战军的“杀手锏”特种兵纵队，粟裕除令其指挥各纵队pào兵团协同作战外，又将其直属重pào分为四个pào兵群，分别支援3个突击集团的作战，具体部署是：

  pào1团（美制105mm榴弹pào团）和pào3团的一个连（野pào连）部署于李石林以北地区；

  pào2团之1营（野pào营）部署于刘河地区；

  pào2团主力（野pào营）部署于苗桥以西地区；

  pào3团（野pào团）部署于耿庄、骑界沟地区。

  这份命令中，他还向主攻部队细心地jiāo代了几点重要的注意事项：

  一是除以主力保持重点突击外，应各抽组精干得力部队（营或团带充足弹yào及两天干粮），于战斗发起的同时，寻隙挺入杜聿明阵地纵深，并控制要点阵地，坚决阻歼各方溃散、反击、增援之敌，以便会合主力迅速聚歼敌人。

  二是攻击过程中，应注意结合政治攻势，局部瓦解敌人，配合军事动作。

  三是除组织重pào压制杜聿明纵深pào火、与直属pào兵摧毁攻击阵地前沿外，各突击部队要多带小包zhàyào、手榴弹，结合冲锋qiāng、汤姆qiāng、短兵、刺刀，以便遂行jiāo通壕攻击歼敌作战。

  四是除以主力组织轮番连续攻击外，必须控制一部（三分之一）兵力，准备截歼可能向外分段突围之敌。

  此外，他还jiāo代了防坦克、防dú、防空等注意事项。

  35、第五军：记在粟裕名下最后的王牌（2）

  具体攻击时间，他决定“统一于1月6日16时发起战斗（如yīn雨提前于该日13时发起发起战斗）”。

  这是一份几近完美的作战计划与总攻命令，与周恩来说粟裕“心细如发”的评价是一致的。

  杜聿明也有了突围时间表。

  他深知突围必遭全军覆没。1949年元旦蒋介石发表和平谈判声明后，他本来希望和谈成功，以保全自己的部队，所以迟迟不实施突围。

  蒋介石却已毫无耐心，一个劲催促，1月3日再次电令杜聿明：从1月5日起投足3天粮弹，然后突围。

  1月5日，空投开始。杜聿明以粮弹不足，将士饥疲无力为由，请求继续空投，以此拖延。

  蒋介石严令再空投3天，务必遵照实施。杜聿明再找不出借口了，不得不准备实施突围。

  当晚，他召集军、师长开会，决定在空军轰zhà并投放dú气弹掩护下，以邱清泉兵团的第五军、74军带防dú面具打开突破口，随后扩张战果，以便后续部队跟进。

  他还决定，每人带足3天干粮，突围时间为1月10日。

  这比粟裕的总攻时间晚了整整4天，也就是粟裕没有给他机会，他不可能从从容容突围了。

  1月6日15时30分，粟裕下令总攻开始。

  华东野战军集中所有pào火实施30分钟猛烈pào击后，3个突击集团排山倒海般同时发起攻击。杜聿明一面命令依托工事抵抗，一面急电请求空军支援。

  两个小时后，华野攻占了13个村落，歼灭杜聿明4个整团、7个团大部，2个团一部共万余人，其中7000人成为俘虏。

  第二天，突击集团继续向纵深发展。李弥支撑不住，放弃了包括兵团部在内的所有阵地，率领残部退守邱清泉的防区，还损兵折将3个整团3000余人。

  仅仅两天，华东野战军便歼灭了李弥兵团主力，提前完成了原定3到7天的攻击任务。

  杜聿明急忙收缩兵力，调整部署，请求空军1月9日进行预备轰zhà，1月10日投放dú气弹掩护突围。

  粟裕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1月8日，华东野战军继续猛攻，斩获3000余人。

  当晚，时刻关注战事进展的粟裕发现杜聿明有突围迹象，而且随着战斗的发展，东面的东、北两个攻击集团作战区域变得狭窄，部队密集，而西面的南、北两个集团作战区域变得宽大。

  为加强西面的兵力，他迅速将东集团的渤海纵队调到西面8纵、9纵的结合部。

  杜聿明见华东野战军步步紧逼，情况万分紧急，再也等不到10日了。他连忙呼叫南京，要求空军掩护于第二天突围。空军副司令王叔铭答应派大批飞机掩护。

  杜聿明与邱清泉商量，决定以第五军为先锋，在空军掩护下杀开血口。他同时决定，前进指挥部总部向第五军靠拢。

  好钢用在刀口上。此前，邱清泉一直没有舍得使用这支五大主力之一的最后王牌。现在情况紧急，生死攸关，杜聿明、邱清泉这两个前任军长，觉得该将这个“杀手锏”派上用场了。

  第五军现任军长为熊笑三，是黄埔6期的“天子门生”，深受蒋介石的信任，却是中共著名“特工”熊瑾玎之子，周恩来说熊瑾玎“担任党中央最机密的机关工作，出生入死，最可信赖”。

  蒋介石没有看错人，熊笑三对“校长”忠心不二，危急关头也“有忠无孝”，不见有所动摇。1月9日，他选定第五军名震中外的建军师，曾远征印缅抗日的著名王牌200师担任突击任务，并且亲临指挥。

  王叔铭也知道校长一生的“骨血”在此，非同小可，这天上午亲临陈官庄上空，指挥飞机轰zhà，并投下dú气弹。

  35、第五军：记在粟裕名下最后的王牌（3）

  但粟裕早有防备，并在总攻命令中就jiāo代突击集团须有“必要的防dú准备”，而且华东野战军几天前还“免费”捡到了部分空投的dú气弹与防dú面具，对dú气弹进行了实验xìngbàozhà，发现仅为非致命xìng的催泪xìngdú气而已。

  因此，王叔铭的“投dú”效果几乎为零。熊笑三指挥第五军的突击遭到华野8纵、9纵的顽强抵抗，仅攻占一处，未能打开缺口。

  蒋介石策划已久的突围，印证了杜聿明的担心宣告彻底失败。

  下午，华东野战军在坦克、大pào支援下，发起全线攻击。张翼翔的1纵、孙继先的3纵、陶勇的4纵进展神速。陶勇途中还接受了第8军42师（即原荣誉1师）残部的投降。

  黄昏时分，杜聿明和邱清泉离开危在旦夕的陈官庄，来到第五军军部所在地陈庄，并把前进指挥部和剩余的战车部队集结在陈庄以西，准备突围。

  杜聿明依然主张按照原计划即1月10日突围，但邱清泉、李弥、熊笑三都已胆战心寒，担心夜长梦多，坚决不同意，要求连夜突围。

  杜聿明不再坚持，向蒋介石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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