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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我又闻到了那股香味,似乎是从她身上飘过来的香水百合,那属于殡仪馆的味道。

  少女完全没停下脚步,也不关心我们吵得谁胜谁败,轻轻地往楼下走,白色的蕾丝边睡衣被风一吹,露出了白净的小腿。

  “阿卿,你跑到楼上干吗?”老板追着她下楼,一副怕她马上会消失在空气里的紧张模样,女孩没理他,像一头小猫似的走到楼梯拐角,看不见了。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这对父女。

  豆花老板临走前还横了我一眼,叨叨念念地追下楼。

  不期然,天空飘起了小雨。

  二 怪房间

  外头的雨势由小转大,淅淅沥沥地打在落地窗上。

  我拉上铁门,锁好木门,将一切风雨都挡在门外。

  在衣柜的整装镜中看到一张狼狈的脸,那是我。

  我放下桶装水,将背包扔下,站在镜子前方端详自己。

  头发很乱、脸孔很油,戴着一副毫无个xìng的黑框眼镜,穿着和打扮都离潮流很远,还真是一个典型的失败者造型啊。

  有多久没有这么端详自己了?

  脱下外套后,我走进厨房洗了把脸我习惯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洗脸,而不是厕所。当我把洗面nǎi抹得满手都是,窗外有几道声音啪啪作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变电箱在外头淋雨。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离电线杆很近,两条电缆线就横在窗外。

  洗完脸后,我在麻将桌边坐了下来,怎么知道这是张麻将桌?因为桌子的四个边都高出桌面少许,排麻将时比较方便。

  我说过这小区本来就是知名的度假景点,麻将桌是每一间房的基本配备,三十多年都没坏,一直保留下来。

  每当我回到这房间,坐下来不用十几分钟,就会感到一股倦怠感在袭击我,仿佛有什么力量不希望我思考,非逼我上床睡觉不可。我如果硬撑,倦怠感就会慢慢转化成呆滞感,甚至是麻痹感,停留在我脑壳内,与我的意志力拔河。

  可偏偏晚上才是我的工作时间,而我的工作,又非常要求一颗清醒而兴奋的头脑。

  我是一名创作者,专职于小说的创作工作,说白了就是一名小说作家,是出过几本书、但没有几个读者记得的那种人。

  经常有和我一样处境的人,认为自己配不起“作家”这个名号,更愿意称自己为“写手”或“作者”,我一概不理会这些,因为我根本不认为作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号,是否能用还得经过一堆有的没的认证,用起来战战兢兢?

  作家并没有特别高贵,然而也不卑下。

  从实绩上看,我在这条路上并不成功,从年纪上看我也没什么优势,比起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作者,我十足缺乏未来xìng。

  有没有未来xìng是一回事,认清现实后怎么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当不成赛跑里的兔子,难道连乌龟也做不成吗?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必须时时把屁股黏在椅子上,别人清醒时我在工作,别人躺下补眠时我也在工作,我就是那只乌龟。

  但这个房间却似乎不想让我工作。

  从事创作这一行,有些人摆好键盘就能噼里啪啦地写,可我不是这样,我更多时候是抱着双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等一切思考都成形了或者我以为它成形了才开始动工。

  只是现在我的眼皮好重,好想往床上一躺,什么鬼构思都没有,这种情形已经持续好几个礼拜了,从我搬进来以后就是这样。

  这也是我很不喜欢这个小区的原因之一。

  不喜欢干吗非住不可?这附近要房子也不是没有,难道不能另外找吗?

  当然可以!哪里不能住人,没道理非住在这不可嘛。

  我从抽屉里抓出小笔电(笔记本电脑),chā上3G网卡,开了半分多钟的机,登入网络后召唤出591租屋网,仔细审视每一笔物件就算是搬家,我也不能离这个小区太远,这是我的唯一要求。

  找了几个页面后,“叮咚”,右下角绷出一个浅绿色的窗口,有人在MSN上敲我

  是艾咪,我出版社的责任编辑。

  艾咪MSN的个人信息十分市侩,也十分率直(和我一样),写着“我想要有钱”,以青绿色的标楷体文字,在窗口中向我问好

  Ami$_$:哈,老高,你在啊?

  天才步步高:在,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Ami$_$:还好O(^_^)O,你呢?

  天才步步高:我也还好。

  Ami$_$:very good!你最近情况怎么样,进度还OK吗?

  我说过艾咪是我的责任编辑,我上一本书目前就在她的手上,小出版社的小编辑,年纪也不小了,离过一次婚,生了一个女儿。

  天才步步高:还在构思啊,最近脑袋里都是大便Orz。

  Ami$_$:这样啊……听起来情况似乎不大妙呢,需要协助吗?

  天才步步高:暂时不用,有需要会跟你说。

  Ami$_$:(''O'')……

  天才步步高:Ami,我想换一个地方。

  Ami$_$:?

  天才步步高:我是说,我想搬出这个小区。

  Ami$_$:不行,你不能搬啦!你的取材怎么办?!

  我沉默了几秒,我之所以会搬来这个小区,其实是另有目的,这个小区在七八年前曾发生过一起很血腥的重大案件:大约在上一个世纪末,有一家电视台的剧组人员来小区取景就是那种当年很流行的由社会案件改编成戏剧,一集一集地拍,有一定的收视群众。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打听到这个小区的,大概是看中这里的萧条,很适合他们新戏中的气氛吧。他们来了没多久,便租下一间房间拍戏,从此再也没离开过。

  三男一女加上两名剧务人员,全都死在房间里,全身被砍得乱七八糟,有几个人连头都被砍下来,塞进马桶座里,极尽疯狂血腥。那部戏的导演始终下落不明,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当然凶手也还没被找到。

  这些恐怖的细节外界全不知情,当时媒体都被挡在门外,我们因为在业界中有人,才比较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大雨滂沱而下,将这个小区笼罩住,如果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恐怖怪事,那也真不令人奇怪。

  天才步步高:Ami,我会在附近找房子,我还是能来这里取材。

  Ami$_$:别傻了,老高,你这一搬走,什么说服力都没啦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搬进来吗?

  当初我们知道这个案件后,迫不及待地想写出来,艾咪是为了出版社,而我则是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写作事业,急需写出一本代表作。像这种纪实xìng的文章,如果真实感不足,取材调查得不够充分,大卖与惨败也只是一线之隔。

  听说影剧圈有一批人想改编这个故事,大概是想拍成恐怖片,我们如果能赶上风潮,对书的销售量绝对有拉抬效果。

  只是住在这里……

  Ami$_$:别想那么多啦老高,这个机会不容易,你也知道我们目前的窘状啊!

  艾咪就是有好口才,让人能信服她。我揉了揉仍有些沉重的眼皮,无奈地敲打键盘。

  天才步步高:好啦,我知道啦,真拿你没办法。

  Ami$_$:呵呵,乖。

  Ami$_$:那么你取材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天才步步高:我才刚熟悉这个小区,这里的人都不大好相处,我会再找机会问问他们。

  艾咪沉默了一会儿。

  Ami$_$:老高,我不是想催你,但我们时间有限,你真的得快一点了……你大概还没动笔吧?

  天才步步高:(-_-;)……

  Ami$_$:唉

  天才步步高:你放心吧,我知道情况的。

  Ami$_$:对了,你在那个房间有没有发现什么……什么特别的?

  天才步步高:?

  Ami$_$:我是说……哎哟,你应该知道的嘛,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心中浮出一个问号,什么奇怪的感觉?

  Ami$_$:就灵异现象咯。

  天才步步高:灵异现象,为什么会有灵异现象?

  Ami$_$:没有就好……那你有找到其他特别的东西吗,譬如说,笔记本还是日记之类的?

  天才步步高:Ami,你问这些干吗,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我吧?

  艾咪没有正面回答我。

  Ami$_$:总之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都要告诉我哦,因为很可能和当年的凶案有关。

  天才步步高:?

  Ami$_$:老高,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你住的那个房间,就是当年的那个凶案现场。

  我差点没从凳子上滚下来我住的房间,就是当年的凶案现场?那这里不就是凶宅吗为什么都没人对我说过!

  Ami$_$:你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以为房东会和你说。

  也不知是不是窗外的风雨,一条凉线从我背心直蹿到头顶我脚下踩的地毯,我晚上睡觉的床,和我拉屎拉尿的马桶,几年前全都沾满血渍?尤其是那缸马桶,和那几颗人头!

  我的老天啊!

  Ami$_$:老高?

  天才步步高:Ami,我不管了,我要搬出去,我不管这什么鬼书啦,我明天就不,我现在搬,你别想再说服我留下!

  在我鼠标即将要点下那个红色小叉叉时,艾咪丢出一串话。

  Ami$_$:欧阳前两天又出新书了,非常成功,创下了博客来单日最高的销售纪录。

  我愣住,看着那一串标楷体在我的笔电里更新,闪烁,恣意烧灼我的眼睛。

  欧阳是我的同期,和我一块从暗夜杯恐怖小说大赛出道的作家,年纪很轻,但是却才气纵横,好像小我五六岁吧?这几年声势犹如哈利法塔一般节节攀升,炫目到让人觉得刺眼。

  前两年他出了一本《降头好好玩》,读者人数像病媒蚊一般无限量增长;同年,我的《巫dú娃娃百事通》却销路惨淡。去年他又写了一本《咒怨是门好生意》,拿下了另一项小说大奖,被誉为文坛中最受瞩目的新人;而我的《下课后魔女调查》,到现在都还被压在出版社里。

  去年我曾经在一场发表会中见过他,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出版社的美女编辑们都围着他转,我则无人闻问其实也不能怪她们,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书写得很烂,而且又人老珠黄。

  他的存在和我正好是一个反面,就像世界上有阳就有yīn,光明的背后总有黑暗。如果我们是两条从未有过jiāo集的线,那么我对他顶多也就是羡慕或嫉妒,远远看着就算了,可我们偏偏是从同一个起跑线出发的,从获奖的那个瞬间,就是比赛qiāng响的那一刻。

  我和他每一秒钟都在拉开距离,他的每一分成就,都在提醒我自己是多么平庸,多么无能

  如今他已经高不可攀了,而我呢?

  Ami$_$:老高,你还在吗?老高?

  我看着我MSN的昵称“天才步步高”。

  “轰隆”

  天花板上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重物坠落在楼上。

  我愕然抬头。

  “轰隆”

  天花板又响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某个重物往前跳了半公尺,落地时的声音一样。

  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一个yīn雨连绵的晚上,一个恐怖小区的诡异房间里,明明楼上没有人住,却传来跳跃的声音?

  当初租下房间时,屋主曾带我到四楼和顶楼看过,四楼那几间房都没有住人,有些连房门都没锁,里头空旷黑暗,根本就荒废了。

  但此刻楼上却传来声响?

  “轰隆”

  “轰隆”

  “轰隆”

  安静了一会儿后,重物又往前跳动了几下,隐隐约约,在风雨中似乎掺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嘶叫,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古怪的声音。

  Ami$_$:老高,你说句话嘛!

  艾咪不断在MSN里敲我,仿佛怕我就此没了似的。我不知怎的手心里充满汗水,匆匆码了几行字安抚她。

  天才步步高:Ami,我懂你意思,我晓得该怎么做的,我现在有点事,改天再谈好吗?

  天才步步高:拜拜。

  我把窗口关掉,站起来凝视天花板一会儿,心中十分犹豫。深吸了几口气后,我从背包拿出手电筒,悄悄地走出门。

  强风夹着雨点打在我脸上,顺着我的脸颊滑到衬衫里。走廊里很暗,往前的左边有两个房间,正对面又一个房间,门板全都是暗褐色胡桃木般的材质。楼梯在走廊的右侧,像个木塞拔子那样一楼楼往上盘旋。

  我没拿伞就走上楼梯,贴着墙避开风雨。来到四楼后,黑黢黢的四扇房门包围了我,左边的第二扇门半掩着,我拿手电筒轻轻地顶开门板,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房间里很黑,一股莫名的腐朽味扑面而来。

  我憋住气往房间走了一步。

  门的背后是流理台,和我的房间格局不大一样,门左边是一间厕所,穿过狭窄的玄关后,才是房间的主室。

  手电筒的光缓缓移动,打在房间的墙上,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不晓得是自己吓自己,还是真的有了发现;但我刚才听到的声响,似乎是来自隔壁房间的?

  我退出走廊,来到四楼最左边那个房间,房间门是关上的,不晓得有没有上锁。

  我握住那只略带点莲花形状的铜质喇叭锁,轻轻一扭……门没锁上,真不知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很紧张,刚才的跳跃声让我想起多年前红遍港台的(僵)尸片《暂时停止呼吸》,片里头(僵)尸破棺而出时,不也是这么跳的吗?

  人有时也真奇怪,不该你想的时候,偏偏就是要想。我吞了一口口水,将门缓缓地推开,同时憋住气(电影里都是这么做的)。四楼的雨势比三楼更大,雨点打在我的背心上,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从门外根本看不出什么,我又推开一点门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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