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章 .5.2.3
夕照宫中，帷幄重重掩了外面的日光，处处又燃了明烛，香炉里燃着袅袅的香，炉火烘得暖洋洋的，直把人的骨头都暖酥了。
贵妃侧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额中贴了金钿，发间挽了珠花步摇，漆了金色的长长指甲搭在身侧，一个小婢女跪在她面前，轻柔地为她捶腿。
珠帘被拨开，一个女官走了过来，容长脸杏子眼，嘴角带笑纹，她走至榻前，行礼道：“回禀娘娘，奴婢见宜阳公主的轿子进了永熙宫。”
“哦？”贵妃伸手扶下欲坠的金钗，凤眸半开，“不是让她先来见我吗？”
“奴婢问了云竹，她说宜阳公主直接斥责了抬轿子的那几个小太监，令他们直接回了永熙宫，”女官笑道，“那姿态，与以前的公主一模一样。”
贵妃抚摸着步摇上垂下来的一串珍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道：“我倒宁愿她如守制时安分守己些。”
“娘娘要去永熙宫吗？”女官试探着问，“我见宜阳公主又消瘦了些。”
“哪有长辈上赶着去见晚辈的道理，”贵妃淡淡道，“这会子本宫也累了，苏姑姑，你吩咐下去，今日里晚膳做些清淡点的，本宫这心里堵的难受――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罢。”
这一宿里，贵妃睡得并不安稳，莫名其妙的梦到了昔日里选秀进宫，她一抬头，望见了高台之上，珠联璧合的那二人。
待醒来后，竟发觉枕上牡丹，隐隐有泪痕。
贵妃也睡不着了，自怀王逝后，她越来越浅眠。帘幕外仍有朦胧的光，今日里是苏姑姑值班，她也不愿烦她来伺候，复闭上双眼。
万籁俱寂，她在这悠长的寂静中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气色并不太好，昏昏沉沉的用完了早膳，听得有人进了夕照宫，本以为是宜阳公主前来请安了，却是一行小太监来宣圣旨。
贵妃心中疑惑，待苏姑姑悄声告诉她圣上已废除宜阳公主封号时，当下如遭雷击。
“仗势欺人的狗奴才！”贵妃气的发抖，将茶杯摔了个粉碎，“当真以为庄王怀王留下的人都死绝了？他有什么权利来折辱我们？不如一人赐一杯鸩酒随怀王去了！”
苏姑姑扶着她，道：“贵妃慎言。”
一侧一个年纪尚幼的宫婢上前，轻抚贵妃后背，给她顺气。
那来送圣旨的人平静道：“贵妃娘娘，还劳烦您将宜阳公主请过来，这圣旨，还得让奴才读给公主听。”
贵妃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紧紧攥着苏姑姑的胳臂，好长时间才缓了过来，抬眼冷笑道：“不必读了，本宫要面圣，问问他这从亲兄弟那里夺来的皇位，坐的是否踏实。”
“何需麻烦。”
僵持中，忽听一清脆的少女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宜阳公主身着锦衣，发戴珠冠，气势凌人，缓步而来。
“劳烦公公走一趟，”宜阳公主走至宣旨的官宦前，展颜笑道，“本宫已知旨意，就不劳烦公公再读一遍了。”
宦官心想尽管与礼不合，但毕竟这是公主――虽然已经废了。又恐贵妃娘娘再起怒火，也就不再坚持，遂将圣旨递与宜阳公主，只觉传闻果不可尽信，什么无盐女，宜阳公主明明长的明艳不可方物，脾气也不如传闻中一般暴戾。
然这个想法下一秒就被打散了。
在接过圣旨的一刻起，宜阳公主就变脸了，她右手举着圣旨，一脚踹倒宦官，绣鞋踏着他的胸口，杏眸圆瞪，冷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奴才？这般不通规矩？胆敢顶撞贵妃，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宦官猝不及防的受了这一脚，胸膛被压的疼痛不堪，他看着宜阳公主凶恶的脸，一时吓呆了，结结巴巴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求宜阳公主饶命啊！”
宜阳公主不为所动，脚下的力气又重了几分，宦官疼得冷吸一口气，五官扭曲，丑态毕露，只听到上头传来少女阴恻恻的声音：“不必叫本宫公主，本宫已不是公主了。”
她环顾四周，贵妃坐在花梨木椅上，拿一手绢擦手，苏姑姑侍在一侧。宫女宦官，皆敛声屏气，不敢动作一下。
无人劝阻她。
宜阳抬脚放过那可怜的太监，理一下衣袖，身姿端庄，昂首道：“带本宫去见你们的主子。”
一侧苏姑姑也扶了贵妃起身，贵妃扫一眼惊惧的宦官，淡淡道：“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御书房，皇帝正翻阅奏折，看到她们进来，已料到她们所来之意，面上仍不动声色，赐座，上茶，待看到贵妃饮过一杯茶后，方开口道：“不知皇嫂前来，所为何事？”
“宜阳乃庄王尚在时亲赐的封号，三年来，宜阳公主为怀王守陵，未曾有丝毫违制之事。圣上要削公主位份，好歹也要给个说法。”
贵妃端坐，姿态优雅，面带笑意，“不然，这削位之事毫无由来的，不由得令人猜疑啊。”
宜阳公主坐在她右手旁，一言不发，也不看皇帝，傲慢且疏离。
“朕在诏书中已写的清清楚楚，”皇帝不紧不慢道，“先前宜阳公主包庇杀人犯，又纵容怀王贬朝廷命官，德行有失，故削其封号，以惩其为。”
他呷口茶，神情闲散的继续道：“朕也未将公主贬为庶民，不过由宜阳公主变成了宜阳郡主而已，小小惩戒而已，无伤大雅。”
“简直荒谬！”贵妃怒极反笑。
宜阳公主平静道：“娘娘不必多费口舌了，此事乃因宜阳而起，当由宜阳承担，怨不得他人。”
她站起身来，直视皇帝，问道：“是孟柏庭来诉苦让你报复本宫的？还是你要为孟柏庭出头？”
皇帝细细地品茶，头未曾抬一下：“宜阳，朕暂且原谅你此次无礼之言。”
宜阳公主冷笑一声，行一宫礼道：“宜阳在此谢过皇叔宽宏大量。”
皇帝不语。
她起身道：“宜阳忽觉身体不适，想要回宫休息，皇叔勿怪。”
说罢，也不顾众人脸色如何，转身径直离开。
皇帝依旧淡定地翻阅着似乎永远看不完的奏折，贵妃虽恼怒，却也无计可施，也起身告辞了。
她心中担心宜阳公主会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但庆幸的是，宜阳公主这次只是将自己关在了永熙宫中，整整一日，闭门不出。
直到次日凌晨，又有一宣旨宦官登门，此次却是皇帝身边的年公公。
永熙宫中，堆陈奢靡华丽，铺着孔雀金线织就的繁花地毯，帷幔重重，玉石为坠，宜阳公主着绣牡丹紫衣，漠然道：“公公此刻又是来宣什么旨的？莫非是因昨日顶撞了皇叔？他老人家思虑再三，觉得不能让本宫再为非作歹，决意将本宫的郡主之位也废了？”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询问，年公公笑咪咪的，道：“宜阳郡主，是什么旨，您听了，自然就会明白。”
宜阳公主道：“还需要本宫下跪接旨吗？”
“皇上说了，这些个虚节，宜阳郡主可免了，”年公公展开圣旨，念道：“门下，宜阳郡主端庄娴静，德行具备，有纯朴之心，正逢宜室之岁，朕观朝中青年才俊，有尚书仆射孟柏庭品行高洁，足以”
“等一下。”
宜阳公主忽叫道，盯着年公公，问：“圣上何意？”
年公公依旧笑咪咪的：“恭喜郡主，此乃圣上亲笔拟的赐婚圣旨啊。圣上将您，许配给了孟左丞孟大人呀。”
宜阳公主如遭雷击。
“本宫不同意，恳求圣上收回圣旨”宜阳公主直挺挺的跪在皇帝身前，道，“宜阳请求前往感业寺静修，只愿青灯古佛相伴，为先王祈福，了却残生。”
“君无戏言，”皇帝头也不抬，道，“已经宣读过的圣旨，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宜阳，你果真是被先王惯宠的无法无天了！下去，将《女诫》抄一百遍交上来。”
宜阳公主咬唇，倔强道：“皇叔若是不答应本宫，本宫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皇帝淡淡瞥她一眼，轻飘飘道：
“随你。”
宜阳公主在御书房里跪了整整一下午，期间，无一人来送茶水点心，她也倔强的不肯唤人。长时间的跪坐，她只觉膝盖都要跪麻了，所幸御书房中生者地龙，否则地板冰冷，膝盖更遭罪。
滴水未进，她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但是连眼眶也是干涩的，她所有的泪，似乎都在先王出殡的时候哭干了。
三年了，她再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皇帝早已离开，御书房中空无一人，此刻已经入夜了，她跪在地上的影子细长，烛光跳了两下，忽听门开的声音，宜阳公主以为是贵妃娘娘派人来寻她了，仍旧脊背挺拔，并未回头。
她实在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一件玄色锦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宜阳公主侧过脸，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烛火昏黄，他的眼眸深邃如墨。
孟柏庭。
他单膝跪在她身侧，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将披在她身上的锦袍拢了拢。
“公主莫要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他低声道，收回双手，垂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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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侧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额中贴了金钿，发间挽了珠花步摇，漆了金色的长长指甲搭在身侧，一个小婢女跪在她面前，轻柔地为她捶腿。
珠帘被拨开，一个女官走了过来，容长脸杏子眼，嘴角带笑纹，她走至榻前，行礼道：“回禀娘娘，奴婢见宜阳公主的轿子进了永熙宫。”
“哦？”贵妃伸手扶下欲坠的金钗，凤眸半开，“不是让她先来见我吗？”
“奴婢问了云竹，她说宜阳公主直接斥责了抬轿子的那几个小太监，令他们直接回了永熙宫，”女官笑道，“那姿态，与以前的公主一模一样。”
贵妃抚摸着步摇上垂下来的一串珍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道：“我倒宁愿她如守制时安分守己些。”
“娘娘要去永熙宫吗？”女官试探着问，“我见宜阳公主又消瘦了些。”
“哪有长辈上赶着去见晚辈的道理，”贵妃淡淡道，“这会子本宫也累了，苏姑姑，你吩咐下去，今日里晚膳做些清淡点的，本宫这心里堵的难受――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罢。”
这一宿里，贵妃睡得并不安稳，莫名其妙的梦到了昔日里选秀进宫，她一抬头，望见了高台之上，珠联璧合的那二人。
待醒来后，竟发觉枕上牡丹，隐隐有泪痕。
贵妃也睡不着了，自怀王逝后，她越来越浅眠。帘幕外仍有朦胧的光，今日里是苏姑姑值班，她也不愿烦她来伺候，复闭上双眼。
万籁俱寂，她在这悠长的寂静中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气色并不太好，昏昏沉沉的用完了早膳，听得有人进了夕照宫，本以为是宜阳公主前来请安了，却是一行小太监来宣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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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姑扶着她，道：“贵妃慎言。”
一侧一个年纪尚幼的宫婢上前，轻抚贵妃后背，给她顺气。
那来送圣旨的人平静道：“贵妃娘娘，还劳烦您将宜阳公主请过来，这圣旨，还得让奴才读给公主听。”
贵妃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紧紧攥着苏姑姑的胳臂，好长时间才缓了过来，抬眼冷笑道：“不必读了，本宫要面圣，问问他这从亲兄弟那里夺来的皇位，坐的是否踏实。”
“何需麻烦。”
僵持中，忽听一清脆的少女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宜阳公主身着锦衣，发戴珠冠，气势凌人，缓步而来。
“劳烦公公走一趟，”宜阳公主走至宣旨的官宦前，展颜笑道，“本宫已知旨意，就不劳烦公公再读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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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公主不为所动，脚下的力气又重了几分，宦官疼得冷吸一口气，五官扭曲，丑态毕露，只听到上头传来少女阴恻恻的声音：“不必叫本宫公主，本宫已不是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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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劝阻她。
宜阳抬脚放过那可怜的太监，理一下衣袖，身姿端庄，昂首道：“带本宫去见你们的主子。”
一侧苏姑姑也扶了贵妃起身，贵妃扫一眼惊惧的宦官，淡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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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乃庄王尚在时亲赐的封号，三年来，宜阳公主为怀王守陵，未曾有丝毫违制之事。圣上要削公主位份，好歹也要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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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公主坐在她右手旁，一言不发，也不看皇帝，傲慢且疏离。
“朕在诏书中已写的清清楚楚，”皇帝不紧不慢道，“先前宜阳公主包庇杀人犯，又纵容怀王贬朝廷命官，德行有失，故削其封号，以惩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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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公主平静道：“娘娘不必多费口舌了，此事乃因宜阳而起，当由宜阳承担，怨不得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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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询问，年公公笑咪咪的，道：“宜阳郡主，是什么旨，您听了，自然就会明白。”
宜阳公主道：“还需要本宫下跪接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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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不同意，恳求圣上收回圣旨”宜阳公主直挺挺的跪在皇帝身前，道，“宜阳请求前往感业寺静修，只愿青灯古佛相伴，为先王祈福，了却残生。”
“君无戏言，”皇帝头也不抬，道，“已经宣读过的圣旨，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宜阳，你果真是被先王惯宠的无法无天了！下去，将《女诫》抄一百遍交上来。”
宜阳公主咬唇，倔强道：“皇叔若是不答应本宫，本宫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皇帝淡淡瞥她一眼，轻飘飘道：
“随你。”
宜阳公主在御书房里跪了整整一下午，期间，无一人来送茶水点心，她也倔强的不肯唤人。长时间的跪坐，她只觉膝盖都要跪麻了，所幸御书房中生者地龙，否则地板冰冷，膝盖更遭罪。
滴水未进，她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但是连眼眶也是干涩的，她所有的泪，似乎都在先王出殡的时候哭干了。
三年了，她再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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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一件玄色锦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宜阳公主侧过脸，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烛火昏黄，他的眼眸深邃如墨。
孟柏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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