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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 上邪 修

  说起这首诗,那要追溯到五百年前。那日,泽阙被火鸡精所伤,只能留在东灵谷休养,终于让她有机会得偿所愿。

  她想留他在东灵谷住下,但恐族人意见不一,便命人将他安顿到离东灵谷不远的一处房舍中,她以前闭关习武之时便常会去此处。

  说起这首诗,那要追溯到五百年前。那日,泽阙被火鸡精所伤,只能留在东灵谷休养,终于让她有机会得偿所愿。

  她想留他在东灵谷住下,但恐族人意见不一,便命人将他安顿到离东灵谷不远的一处房舍中,她以前闭关习武之时便常会去此处。

  那段时日她一直呆在那里照料他,平时除了熬些草药喂他服下外,还时常以碧灵吹奏些治病疗伤的曲子给他听,所以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多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休养期间颇为清闲,她原本还担心他不习惯,想着弄点什么花样来讨他欢心,结果反而是他让她很欢心。一日,他在屋舍后院移栽了好些不知名的花苞,本就是阳春三月万物生产的好时节,她一早起来就看到窗外一片紫色的花海,着实令人欣喜。

  她厨艺不好,也就仅仅能煮点清粥炒两个素菜,连吃了几日之后,大约他实在吃不下去了,挑着好看的眉眼含笑道:“姜姑娘若不嫌弃,在下会一点厨艺,要不要尝尝?”。果不其然,当日他便做了一整桌菜,味道并不比宫中的御厨做得差。

  他们常常一起下棋谈天,抚琴作画,他还教她做过瓷器,雕过玉石……她那时觉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静静坐着,心中就很欢喜。虽然她以前没喜欢过什么人,没什么经验,但她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想要他做她的夫君,一生一世在一起。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对他说:“泽阙,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你觉得我如何?”

  但是她终究说不出口,倒不是因为矜持或者害羞,而是泽阙虽然对她很好,但她总感觉那是源于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她很怕自己一旦说出口,他会抿着笑生疏而礼貌地道:“姜姑娘能喜欢在下是我的福分,不过我对姜姑娘并没有非分之想。在下叨扰数日心中很是感激,如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不再打扰姜姑娘了。”

  每次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心如同针扎似得难过,因为如果他真的决意要走,她甚至都找不到借口再留他下来。就在这样的踌躇和焦灼中,她将此事往后一拖再拖,那时她甚至还很乐观地想,只要她不表这个白,他就没机会拒绝她,只要他不拒绝她,那他们起码还能像现在这样。

  直到有一日,泽阙忽然和她辞行,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果然是在自欺欺人。

  那夜,星月舒朗,夜风习习,她在屋舍前的一株桃树下摆了一坛好酒,想要与他饯行。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腔沉默。

  倒是泽阙察觉出她今日有些异样,噙着笑着望着她道:“姜姑娘今日为何不说话?似乎是有心事?”

  确实有心事,而且和你有关。她在心中如是想,却无法说出来,在袖口摸了半晌,终究还是惆怅地缩了回去,只道:“泽阙兄,这段时日与你相处甚欢,望你日后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位……友人。”

  他笑了笑:“在下叨扰数日,深得姜姑娘照拂,心中着实感激,此恩此情唯有来世再报了。”

  当他说到后半句时,她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懵,竟然和她预想的词儿一模一样,她原本只凉了半截的心顿时就彻彻底底凉了。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心酸,古往今来的情爱故事,但凡是遇到英雄救美人的,美人最后都会含羞带怯地说一句“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了。”为何碰到英雄救美男的,就全部都变了样儿?为什么要来世再报,不是该今世账今世了么?

  “说到底你是因我才受的伤,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她望了望天边的银白满月,复又垂眸看向他,努力不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继续道,“只是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泽阙兄此去,大概我们日后也难得再见,我……我想为你跳一支舞,算是我为泽阙兄饯行,好吗?”

  泽阙望着她的眼,半晌,嘴角扬起一抹笑:“能在花好月圆夜得见姜姑娘舞姿,求之不得,我来为你伴奏吧。”

  琴音袅袅传来,她一身青纱长裙在月光下摇曳起舞,跳的正是她们姜氏一族的碧羽瑶天舞。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是姜氏一族的族长,心思从来都离不开族人福祉,离不开江山社稷,所以对未来并没有过多的幻想,直到泽阙出现。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把自己后半段人生都想了个遍,她想以后和他归隐山林,她想为他练好厨艺,想跳舞给他看,想吹笛给他听,却没想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曲跳完,她站在原地望着他,有些紧张地道:“你觉得好看么?”

  泽阙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姜姑娘舞姿惊为天人,不过日后在人前能少跳便少跳了罢。”

  她心中百般滋味划过,终于在沉默半晌后,鼓足勇气道:“那在你面前呢?”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她喜欢一个人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是斟酌了又斟酌,完全不复她平时一贯冷静从容的模样。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眼神却和平常看起来有些不同。

  有些话说出来是后悔,不说也是后悔。可是既然说不说都是后悔,她想索性一口气说出来,不再去思考到底后不后悔。

  想到这里,她顿时生出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无畏,果断地伸手探进云袖里,取出一张画纸,铺开在他面前,凝视着他道:“泽阙,这是我为你作的画,画中之人……是你。”

  泽阙看了一眼画,唇角勾起一丝笑:“看出来了,我……”

  “我其实画了很多幅你平时的模样,今日摆在你面前的,是我觉得画得最好的一副。”她点了点那幅画右侧写的几行小字,认真地凝视着他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我想了很久要题什么词上去,最后还是选了这首《上邪》,因为它最能表达我一直以来的心境。”

  他望着她半晌,倏地笑了,刚动了动唇,似要开口,她怕下面的话永远没机会说给他听了,于是抢在他前面继续道:“我今日对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说‘泽阙,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同你说这些话,也不是想让你觉得为难或者愧疚,只是想你偶尔抬眼望着窗外的月光时,还会记得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姑娘喜欢你。但现在想想,好像连这个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大约只是不想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吧,我……”

  他忽然出声打断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凝视着她道,“你从头到尾都没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如何得知我不喜欢你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手心有些冒汗,难得连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你的意思是,你、你也喜欢我?”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觉得……不好拒绝我?”

  说完了又想到一种可能,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武功很好,所以……”她有些失望地地继续道,“你不要怕,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打死你的,更不会强迫你留在……”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失笑道:“所以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害怕被你打死,于是不惜出|卖色|相迎合你的人吗?”他明亮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她道,“我回去是要处理一些事,原本打算处理好了,再来找你告知我的心意,没想到你……”他顿了顿,又笑道,“我刚才说的‘人前’自然不包括我。”

  她的心倏地一颤,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同做梦一般。

  他抬手撩起她额前的碎发,目色温柔如水,“青汐,我喜欢你,就如同你喜欢我一样。”

  ……

  此后,她每逢醉酒,便会对泽阙吟《上邪》,有时醒后还记得,有时又完全断片了。没想到的是,过了五百年她这个毛病又回来了,而且还是对华遥……

  她刚着急着要和华遥解释,不过……

  她忽然想到那日她是喝醉了,才对他吟了这首《上邪》,但他忽然要她再吟一遍是个什么意思?众所周知,《上邪》是一首情诗,而且是女子向男子表明心迹的情诗……

  青汐的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目色端庄地看向他道:“子瞻,这件事我需向你解释清楚,那一日,我确实是喝醉了,说了些诨话或者还做了更过分之事也是有可能的。我自己也记不得了,但是我确实没那种癖好,我同你说那句话时,大概是将你当成了彩月楼或是牡丹楼的某位姑娘……”

  说到这里,尽管四下无人,她的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些:“不过人活着,谁没点不为人知的癖好呢?这个事先前你不承认,大约是觉得难为情或者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吧?但是子瞻你尽管放心,既然现在我们已是患难与共的至交好友,你的这种癖好我绝计不会四处宣扬的,我会当做……对,就当做从来没有听到……”

  她话还没说完,华遥的手就握住了她,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笑,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她微微一怔,刚要抽回手,他的大掌蓦地收紧,脸上忽地凝着些她看不懂的表情,眉目似乎再现了了之前的……妖孽,似漫不经心又似认真道:“你果真要为我保密,不会四处宣扬?”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看来他心底还是有些负累的,唉,人生在世果然诸多不易,只是各有各的苦痛罢了。

  她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原本空闲的那只手还顺道拍了拍他的肩,情真意切地注视着他道:“子瞻,凭我们出生入死的同僚之谊,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背后捅|你一刀之人么?”

  说罢,她忽觉这个说法有些不妥,毕竟从她以往对他的作为来看,她确实就是这种人啊……

  她心中倏地生出一种愧疚感来,得空的那只手紧紧覆在他的手背上,郑重且有力地道,“子瞻,你大可放心!我薛慕初以我薛氏一门的尊严对你起誓,此事我定会为你保密,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虽然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到自己的眼神定是诚恳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是这样他都不相信她,真的唯有打晕他让他彻底忘了此事这条路好走了。

  华遥目色变换莫测地看了她良久后,终于垂眸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水面上的浮叶,语气清浅地道:“你发这么毒的誓,未免太当真了。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背后捅我一刀……”他神色明灭未定地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唇角微微上翘,“……我亦受得心甘情愿。”

  青汐怔了须臾,随即收回一只手,微微仰首,低叹了一声:“说到底,子瞻你……还是不相信我吧。”

  华遥微微睨了她一眼,亦缓缓移开覆在她掌上的手,微微阖上眼睛,唇角慵懒地勾起一丝笑:“适才说笑而已,贤弟做事,我又岂有不放心之理?”顿了顿,又抬眼看她,“我说过,我从来都相信你,只是你不肯相信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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