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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舆:楚国隐士陆通的字。

  ②日中始:庄子假托的又一寓言人物,为肩吾的老师。一说其人当为“中始”,“日”是一时间词,往昔的意思。

  ③以已出:用自己的意志来推行。义:仪,法。“经式”、“仪度”这里都指法度。

  ④化诸:随之变化呢。

  ⑤欺德:欺诳的做法。

  ⑥:“蚊”字的异体。

  ⑦治外:治理外表。庄子认为推行法度,只能治理社会的外在表象。

  ⑧正:指顺应本xìng。行:指推行教化。

  ⑨(zēng):系有丝绳用来弋shè的短箭。弋(yì):用丝绳系在箭上shè飞鸟。

  ⑩鼷(xī)鼠:小鼠。神丘:社坛。熏凿:指用烟熏洞,用铲掘地。

  (11)曾:竟。

  【译文】

  肩吾拜会隐士接舆。接舆说:“往日你的老师日中始用什么来教导你?”肩吾说:“他告诉我,做国君的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意志来推行法度,人们谁敢不听从而随之变化呢?”

  接舆说:“这是欺诳的做法,那样治理天下,就好像徒步下海开凿河道,让蚊虫背负大山一样。圣人治理天下,难道去治理社会外在的表象吗?他们顺应本xìng而后感化他人,听任人们之所能罢了。鸟儿尚且懂得高飞躲避弓箭的伤害,老鼠尚且知道深藏于神坛之下的洞穴逃避熏烟凿地的祸患,而你竟然连这两种小动物本能地顺应环境也不了解!”

  【原文】

  天根游于殷阳①,至蓼水之上②,适遭无名人而问焉③,曰:“请问为天下④。”无名人曰:“去⑤!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⑥!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⑦,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⑧,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⑨,以处圹之野⑩。汝又何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11)?”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12),合气于漠(13),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注释】

  ①天根:虚构的人名。殷:山名。“殷阳”即殷山的南面。

  ②蓼(liǎo)水:水名。

  ③遭:逢,遇上。无名人:杜撰的人名。

  ④为:这里是治理的意思。

  ⑤去:离开、走开,这里有呵斥、不屑多言之意。

  ⑥豫:悦,愉快。一说讲作“厌”。

  ⑦人:偶。“为人”即结为伴侣。

  ⑧莽眇(miǎo)之鸟:状如飞鸟的清虚之气。

  ⑨无何有之乡:什么都不存在的地方。

  ⑩圹(kuàng)(làng):无边无际的样子。

  (11):字书未录此字,旧注读yì,疑为“臬”字之误。“臬”当是“”的借字,说梦话的意思,无名人认为天根的问话象是梦呓。

  (12)淡:这里指听任自然,保持本xìng而无所饰的心境。

  (13)漠:这里指清静无为,居处漠然。

  【译文】

  天根闲游殷山的南面,来到蓼水河边,正巧遇上无名人而向他求教,说:“请问治理天下之事。”无名人说:“走开,你这个见识浅薄的人,怎么一张口就让人不愉快!我正打算跟造物者结成伴侣,厌烦时便又乘坐那状如飞鸟的清虚之气,超脱于‘六极’之外,而生活在什么也不存在的地方,居处于旷达无垠的环境。你又怎么能用梦呓般的所谓治理天下的话语来撼动我的心思呢?”天根又再次提问。无名人说:“你应处于保持本xìng、无所修饰的心境,jiāo合形气于清静无为的方域,顺应事物的自然而没有半点儿个人的偏私,天下也就得到治理。”

  【原文】

  阳子居见老聃①,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②,物彻疏明③,学道不④。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⑤,劳形怵心者也⑥。且也虎豹之文来田⑦,狙之便执之狗来藉⑧。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⑨:“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⑩,化贷万物而民弗恃(11);有莫举名(12),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注释】

  ①阳子居:旧注指阳朱,战国时代倡导为我主义的哲学家。

  ②向(向):通作“(响)(响)”,回声。“向疾”就是像回声那样迅疾敏捷。强梁:强干果决。这一句是说遇事果决,行动极快。

  ③彻:洞彻。疏明:通达明敏。

  ④(juàn):“倦”字的异体。

  ⑤胥:通作“”(xǔ),智慧的意思,这里指具有一定才智的小官吏。易:改,这里指供职办事。系:系累。

  ⑥劳形:使身体劳苦。怵(chù)心:心里感到恐惧、害怕。

  ⑦文:纹,这里指具有纹饰的皮毛。来:使……来,这个意义后代又写作“徕”。田:打猎,这个意义后代写作“畋”。“来田”就是招徕打猎人的围捕。

  ⑧(yuán)狙(jū):猕猴。便:便捷。(lǐ):狐狸;“执”就是迅猛地捕捉狐狸。藉:用绳索拘系;“来藉”就是招致绳索的拘缚。

  ⑨蹴(cù)然:惊惶不安而面容改变的样子。

  ⑩自己:出自自己。

  (11)化:教化。贷:推卸,施及。恃:依赖。

  (12)举:称述。

  【译文】

  阳子居拜见老聃,说:“倘若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他办事迅疾敏捷、强干果决,对待事物洞察准确、了解透彻,学‘道’专心勤奋从不厌怠。象这样的人,可以跟圣哲之王相比而并列吗?”老聃说:“这样的人在圣人看来,只不过就像聪明的小吏供职办事时为技能所拘系、劳苦身躯担惊受怕的情况。况且虎豹因为毛色美丽而招来众多猎人的围捕,猕猴因为跳跃敏捷、狗因为捕物迅猛而招致绳索的拘缚。象这样的动物,也可以拿来跟圣哲之王相比而并列吗?”阳子居听了这番话脸色顿改,不安地说:“冒昧地请教圣哲之王怎么治理天下。”老聃说:“圣哲之王治理天下,功绩普盖天下却又像什么也不曾出自自己的努力,教化施及万物而百姓却不觉得有所依赖;功德无量没有什么办法称述赞美,使万事万物各居其所而欣然自得;立足于高深莫测的神妙之境,而生活在什么也不存在的世界里。”

  【原文】

  郑有神巫曰季咸①,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②,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③,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④,未既其实⑤,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⑥!而以道与世亢⑦,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⑧!吾见怪焉,见湿灰焉⑨。”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⑩,萌乎不震不正(11)。是殆见吾杜德机也(12)。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13),全然有生矣(14)!吾见其杜权矣(15)。”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16),名实不入(17),而机发于踵(18)。是殆见吾善者机也(19)。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20),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太冲莫胜(21)。是殆见吾衡气机也(22)。鲵桓之审为渊(23),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24)。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25)。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26),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27)。吾与之虚而委蛇(28),不知其谁何(29),因以为弟靡(30),因以为波流(31),故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32),三年不出。为其妻爨(33),食豕如食人(34)。于事无与亲(35),雕琢复朴(36),块然独以其形立(37)。纷而封哉(38),一以是终(39)。

  【注释】

  ①巫:占卜识相的人,“神”指其预卜十分灵验。

  ②期:预卜的时期。

  ③列子:即列御寇,郑国人。下句之壶子,传说是列子的老师。心醉:这里指内心折服。

  ④既:尽,全。文:纹饰,外在的东西。

  ⑤实:本质,与上句之“文”相对。

  ⑥卵:用如动词,产卵的意思。

  ⑦道:这里是指前面所述“既其文”的道,而非真正的道。亢:通作“抗”,匹敌、对付的意思。

  ⑧旬:十日。“不以旬数”即不能用十天来计数,言外之意是说活不了十天了。

  ⑨湿灰:用于描写神情,与上句之怪异描写形色相对应。死灰犹可复燃,而水湿之灰已无复燃之可能,喻指必死无疑。

  ⑩乡():通作“向”,过去、先前的意思。地文:大地上的纹理,即大地上山川湖海等表征。大地是寂然不动的,这里喻指寂然不动的心境。示:显露,给……看。

  (11)萌:疑通作“茫”,“萌乎”即茫茫然。震:动。正:疑为“止”字之误。“不震”指体征和神情寂然,“不止”指生命的运行并未停息。

  (12)杜:闭塞。德机:至德的生机。

  (13)瘳(chōu):病愈,这里指病兆大大减轻。

  (14)生:生气,这里指有了成活希望。

  (15)权:机。“杜权”即闭塞的生机,含有闭塞的生机出现活动的意思。

  (16)天壤:天地,这里指像天与地之间那样的相对与感应。

  (17)名实:名声和实利。不入:指不为所动,不能进入到内心。

  (18)踵:脚后根,这里指人的根基。

  (19)者:用同“之”。“善者机”亦即一线生机。

  (20)齐:心迹稳定。一说通作“斋”,“不齐”即没有斋戒。

  (21)太冲:太虚。“太冲莫胜”是说虚心凝寂、动静无别,yīn阳之气均衡而又和谐。

  (22)衡:平。“衡气机”是说内气持平,应称生机,浑然凝一。

  (23)鲵(ní):鲸鱼,这里泛指大鱼。桓:盘桓。审:水回流而聚积的地方。一说“审”即“渖”字,通作“沈”,水深的意思。

  (24)此处三焉:意思是这里说了渊的三种情况。所谓三“渊”,喻指前面提到的“杜德机”、“善者机”、“衡气机”三种神态。“三”对于“九”来说是小数,从而暗示“道”深不可测,神巫所能看到的还只是皮毛。

  (25)自失:不能自持。

  (26)灭:消逝了踪影。

  (27)宗:源,根本。

  (28)虚:活脱,一点也不执着。委蛇(yí):随顺应付。成语“虚以委蛇”出于此。

  (29)谁何:什么;“知其谁何”是说能够了解我的究竟。

  (30)以为:以之为,把自己变成。弟靡:颓废顺从。

  (31)波流:像水波一样逐流。

  (32)未始学:从不曾学过道。神巫季咸逃跑后,列子方悟到老师壶子的道术深不可测,而神巫的巫术实是浅薄,因此觉得自己从不曾求师学道似的。

  (33)爨(cuàn):烧火行炊。

  (34)食(sì):饲养,给……吃的意思。

  (35)无与亲:无亲疏之别,没有偏私。

  (36)“雕琢”指原来的华饰,“复朴”指现在业已恢复朴实的“道”。

  (37)块然:像大地一样木然。

  (38)纷:这里指世间的纷扰。封:守,这里指能够持守本真。

  (39)一:如一,贯一。

  【译文】

  郑国有个占卜识相十分灵验的巫师,名叫季咸,他知道人的生死存亡和祸福寿夭,所预卜的年、月、旬、日都准确应验,仿佛是神人。郑国人见到他,都担心预卜死亡和凶祸而急忙跑开。列子见到他却内心折服如醉如痴,回来后把见到的情况告诉老师壶子,并且说:“起先我总以为先生的道行最为高深,如今又有更为高深的巫术了。”壶子说:“我教给你的还全是道的外在的东西,还未能教给你道的实质,你难道就已经得道了吗?只有众多的雌xìng可是却无雄xìng,又怎么能生出受精的卵呢!你用所学到的道的皮毛就跟世人相匹敌,而且一心求取别人的信任,因而让人洞察底细而替你看相。你试着跟他一块儿来,把我介绍给他看看相吧。”

  第二天,列子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呀!你的先生快要死了!活不了了,用不了十来天了!我观察到他临死前的怪异形色,神情像遇水的灰烬一样。”列子进到屋里,泪水弄湿了衣襟,伤心地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将如同地表那样寂然不动的心境显露给他看,茫茫然既没有震动也没有止息。这样恐怕只能看到我闭塞的生机。试试再跟他来看看。”

  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幸运啊,你的先生遇上了我!症兆减轻了,完全有救了,我已经观察到闭塞的生机中神气微动的情况。”列子进到屋里,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将天与地那样相对而又相应的心态显露给他看,名声和实利等一切杂念都排除在外,而生机从脚跟发至全身。这样恐怕已看到了我的一线生机。试着再跟他一块儿来看看。”

  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你的先生心迹不定,神情恍惚,我不可能给他看相。等到心迹稳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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