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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连负责引客的秘书都雇了好几个,就是为了避免君主、王储这样尊贵的人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轻易地被外人、尤其是政敌侦知。

  那人非常恭敬地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轻声敲了两下,顿了顿,又轻声敲了两下。

  为他们开门的竟然是任怨。

  这个只在无数照片里见过的男人、方应看的前男友、戚少商定义的无情的“情敌”。

  秘书将人领到,便非常自觉地走人了。无情不动声色地进了门,脑子飞快地思索着任怨在赵桓这里的定位。

  阔气的办公室、锃亮的大理石地板、宽大的复古款式实木桌后面,坐着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掌控者赵桓。

  无情被引进门后,便静静地打量他。

  这个男人快五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看起来比电视里更黑更沧桑一些,头发稀疏,眉毛有些粗厉,特别是一双眼睛,狭长而透着精光,明显是玩了一辈子政治的yīn谋家,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冷酷无情,不择手段。

  知道无情进来了,他抬了下眼:“坐吧。”

  无情依言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里。

  面对这么一个权掌天下的人,他并不觉得紧张,只是觉得厌倦。

  以至于坐下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我叫你来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了。”赵桓放下手中的笔,用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眸光紧紧盯住无情,“所以,我们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开门见山吧,蔡京到底是怎么死的?”

  即使被人像猎物一样盯着,无情依旧很淡然,他很平静地,最重要的是很严谨地,将对警察说过的话简要整理一下说给了赵桓。

  只要前后的说辞一致,对方就不会有任何抓住漏洞的机会。

  赵桓皱皱眉,他并不是刑侦和心理方面的专家,叫这个唯一的目击者+嫌疑人来审问,不过是自己内心的不甘作祟,可真要问起来,恐怕比专业的警察要差很多。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有着漂亮到张扬的容貌,眼神却偏偏安静宁定得像一块暖玉。纯白的衬衣领口扣得很好,但锁骨中间luǒ露出来的一小块肌肤直直地勾人犯罪。

  蔡京叱咤一辈子,难道真的就栽在这么一个男人手里了?

  他又问了几个有关那天晚上的问题,无情平静对答,依旧没有丝毫可能被拿捏到的把柄。

  如此,谈话进行了半小时,便在赵桓非常泄气的心情中结束了。

  无情毫发无损地走出了这座宫殿,和方应看驱车离去。

  也许一切真的结束了。

  “怎么样?赵桓有没有为难你?”一上车方应看就问。

  无情摇摇头:“还好,正如我们所料,他没有证据,只是提起案发那天晚上的一些细节来试探我,我还应付得了。”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方应看一边仔细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中偷瞄了几眼身边的人。其实无情从王宫出来,精神就不大好,方应看看他缩在座椅里连眼睛都不想睁,便再没有多问下去。无情平时的作息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的,上午这种美好的睡觉时光被烦人的事情占用,自然非常不爽。

  于是一到家,无情就匆匆换了衣服,去补眠。

  可无情进了房间不到两个小时,外面的雨刚消停,门铃却不让人安生:“叮咚”方应看以为又是那些烦人的没完没了的警察,便没好气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然而门口赫然站着,任怨。

  他微微低着头,敛眉垂目,不敢和方应看对视,手中的伞还淌着水,上衣还好,但裤腿和鞋完全湿透了。人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一圈,看起来非常灰白。方应看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感觉。

  两个人走到今天,真可以说的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进来坐吧。”方应看和上次一样,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雨伞,侧身让进他。这细小的动作让任怨心下一动,却搭眼看见了玄关鞋柜旁的一双男士皮鞋,上面还沾着水珠,显然不是方应看的。

  “你爱上别人了对不对?”任怨盯着那双皮鞋没有动,愣愣出神,他能感觉到这屋里的氛围和上次方应看一人居住时不大一样了。

  方应看没回答他,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为他倒了一杯水。

  他没回答,其实是因为不知道怎样回答,爱不爱这个问题太大,他曾经花了三年的时间爱上面前这个人,而这个人却问他: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和你上了三次床的人?他无言,不可否认,无情对他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但这份“特别”究竟能不能说是爱呢?

  任怨突然这么一问,他恍惚记起,自己回答过无情:

  爱这个词太沉重。

  以前是,现在亦是。

  任怨看他不答话,又有点走神,明显是心虚。但想了想,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他尽力放软了态度,低声道:“我……我是真的无处可去,我知道你恨我的背叛和欺骗,也知道我再想从你这里奢求一丁点感情都是妄想,可看在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是真的爱上你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你,当然,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坦白一切的机会……?”

  他的身体倾过来,半蹲跪在方应看腿边,手覆上方应看搭在膝盖的手上,抬着眼睛微微仰望着方应看。

  爱过的人、记忆中的温度、熟悉的手掌纹路,面对这些,方应看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说吧。”

  ☆、第 18 章

  任怨抿了下唇,手指又捏紧了几分,开始回忆起那段并不愉快甚至悲惨的过往:“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哥哥叫任劳,而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这件事我并没有骗你,只是他的死因……我没法对你说出口。”他微微扬起头,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眼中盈盈泛着水光,“我们生活的村子肮脏、贫穷、恶dú,父母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死了,记忆里只有大我两岁的哥哥和我相依为命,我们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在别人家里偷到的食物。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顺利逃脱,被抓到了,也无非就是一顿打。”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似笑非笑,唇边流露出苦涩的意味。

  “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村子里有一种可怕的、无yào可救的疫病蔓延,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那里不是没人管的地方,政府害怕疾病传播到其他的村子去,于是来了人一把火焚了村子,我关于哥哥最后的记忆,就是那时候,我捧着已经染病死去的哥哥的尸体,坐在地上,身边是火光和村子里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们的哭喊和挣扎。”

  他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有一点扭曲,听得出来他在竭力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

  方应看看着他的脸,竟觉得有一些陌生,尤其是他在说起同村的人葬身火海时,语气里那隐藏的、不易捕捉的快意,看得出,幼年时那些人给他造成的伤害和yīn影至今都未消退。

  “我和村里几个没有感染疾病的男孩子、女孩子被一辆牛车拉出那个村子,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所谓的‘外面的世界’。”

  如果方应看没看错的话,此时他眼中是有一丝丝嘲弄的,好像在说,外面和里面,其实没什么区别。

  “我比他们其他人都要幸运,因为我遇见了蔡京。可以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看了看方应看的脸色,“我没有办法......我被他哄骗着、逼迫着做了太多错事,我犯的很多错,可能下辈子都还不清......”

  方应看盯着他:“当年,我父亲的死,与你们有关吧?”

  任怨泪眼愣了愣,竟然承认下来:“是......是我......将方总的行程、路线和车牌号码告诉蔡京的......”他直直地望着方应看,“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拒绝蔡京的命令会是什么后果......我不敢、也没办法拒绝......”

  方应看听他承认,便沉默不再语。

  任怨有点慌了,他握住方应看的手:“应看......”他定了定神,“还是那句话,我对不起你在先,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你今天能让我进门,听完我说的话,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垂首不知所措的样子,和方应看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时的内向羞赧,至少还不是演出来的,可如今,方应看真的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他现在脑子里很乱,像过电影一样,一面是两人在一起时的言笑晏晏,一面又是那天任怨为了要他在赵桓合同上签名而急切到几乎口不择言的神色。

  “你不知道,当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你、却偏偏要被迫背叛你的时候,我简直要崩溃了......现在蔡京死了,没人可以再左右我的行为和内心,所以,应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让我们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

  “够了。”方应看倏然站起身,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过去的事情,要我不再提,可以;但是要我忘记,不可能。”

  一边说着不奢求原谅,一边又想着从头再来,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任怨的眼圈再一次红了,他朝方应看走近两步:“应看......你曾经问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那么我今天也这样问你,你的答案是什么?”

  在他红肿的眼睛的注视中,方应看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二楼紧闭的卧房门,用沉默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

  那一刻,任怨的心都凉了,他的笑容很惨淡:“你果然是爱上别人了。”

  方应看皱皱眉,只觉得任怨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

  可任怨却苦笑着看着他:“你的表情,和我刚进门时问你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轻叹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对我说谎。我一直为我们能彼此坦诚而高兴,直到今天才发现,它是这么的残忍和伤人。”

  在方应看把那根碎发夹进文件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将不再为之所动。在某种程度上方应看是个比无情还要理智自恃的人,他坐回到沙发上,淡淡道:“坦诚只是我对你而已。你不让我提过去,可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我可以理解你童年经历的痛苦和绝望,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将它们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

  这样读稿子一样不带感情的回应,却激怒了任怨,他厉声道:“你用不着来说教!你再怎么指责我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他眼中的东西让方应看感到无比陌生,“你才是我们感情里那个背叛者!”

  无情在卧室睡得昏天黑地,隐约觉得门铃响了,他想集中精力听听是谁,可是还没听到动静便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听见客厅里有人高声说了句话,可又觉得也许是幻听了吧。头疼得很厉害,感觉有针在扎一样,身上有些冷,可能是在发烧。他翻了个身,想睡却难受得睡不着。

  勉力撑起身体,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问问方应看有没有阿司匹林。

  卧室在二楼,出门恰好可以俯视整个客厅。所以他披着外套一打开门,就看见方应看表情凝重,任怨红着眼睛站在他面前应该是刚刚激动地说了什么。而楼上传来声音,两人同时朝无情的方向看去。

  无情有点尴尬,他清清嗓子:“我……就出来倒杯水,你们继续。”

  说着他扶着扶梯走下楼来,进到厨房去了。

  任怨瞪大了眼睛:这个人不是……无情么?今早还若无其事地进过王宫的无情!

  他和方应看认识?还睡在方应看家里?想到这里,任怨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精彩:“他……”

  方应看“刷”地站起来,冷道:“我去看看。”

  说着也走进厨房,留下任怨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气红了脸。

  无情撑着桌子,倒了一杯白水,温凉的水滑进嗓子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

  “你又不舒服了吗?”方应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无情回头,启唇刚想说自己只是出来喝水,方应看却好像看穿他一样,打断了他的话:“你卧室里放着水,没必要特地跑出来喝。所以,是我们说话吵醒你了?”

  无情心里苦笑了一下,难得和别人这么干脆地jiāo流,于是他用手揉了揉额角从实招来:“我有点头疼,想问问你家有没有阿司匹林?”

  方应看看他脸色是那种虚弱的白,走过去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果然发了烧。他皱皱眉,说:“你这样子不行,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也不等无情同意,拽着他的手腕就走出去,却不想任怨还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

  任怨看着方应看扣着无情手腕的手,再想到中午无情走后自己还和赵桓说这个人看不出什么可疑,只觉得怒火从身体最深处一路燃起来,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于是他强压着怒火看着方应看问:“他是无情,是六扇门的人?”

  方应看脚下的步子没停:“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他身体不舒服需要看医生。”

  “方应看!”任怨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他厉声问,“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么?为了一个谁都可以睡的MB你就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他才是那个戴着假面从头到尾欺骗你利用你的人!”

  最后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打破了最初的平静。

  无情只有在心里无声反驳的机会:我不是。

  任怨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无情,抬手指着他责问:“蔡京死的那一晚,只有你和他单独呆在一起,你敢说你和这起命案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无情依旧低垂着眼睫,也不说话。

  眼前这一幕真是好笑,近乎失去理智的任怨就像那些高官老板的夫人们一样,平日里端庄,一旦发现自己的丈夫跑到六扇门去一夜销魂的时候,立刻谩骂撒泼毫无仪态可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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