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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不争气的鸡诱子

  8不争气的鸡诱子

  老妈翻箱倒柜地把一冬没洗的衣服往雪地里拿。在他们泥岗沟,由于缺水的缘故,便发明了白雪洗衣洗被褥的专利,吃了老妈做的拌汤,浑身便有劲了许多。走出门站在垌上,一个粉妆玉砌得没有了层次的雪国,白花花地展现在眼前。雪下得整个山冲凸者愈高,凹者皆平,林木一片。十多年的苦读,竟使许俊岭没有认真注视过雪后盼看瓷沟。

  就在许俊岭刚沉浸在可堪图画不堪行的雪国时,七沟八梁此起彼伏的洗衣声,敲碎了刚刚滋生出来的好心情。皑皑白雪中,一家一户,人不分长幼,性不辩男女地都拿着树条,啪c啪地抽打铺展着的脏衣服和被褥,每翻一次脏物,就留下一片被污的零碎的雪。老妈见他起床了,便一咕脑把床上的什物都抱出来,平展展地铺在洁白如玉雨雪上,挥起树条就抽,仿佛要抽掉命运带给许俊岭的所有晦气,嘴里有腔有调地说,“下大雪,洗干衣,我娃晦气都过去,等到明年开了春,高高兴兴娶新人。”

  嘻,娶鬼吧。许俊岭心里犯着嘀咕,正不知要干什么,野鸡诱子骚情的两声呜叫,使许俊岭萌生出狩猎的念头。

  “妈,我去山上。”取下老爹挂在墙上的猎枪和装药的防潮木盒,又从笼里逮出野鸡诱子,许俊岭便成了一个十足的山里汉子。

  老妈慈眉善目地看着许俊岭说,“俊岭,雪滑。小心。”

  许俊岭蹬了一脚房山壑的千枝柏,雪便像棉球似地滚落下来。从延伸上山的脚印知道,起早贪黑的老爹,为积攒娶儿媳的钱,已经上山下套狩猎去了。到山神庙前,许俊岭选了一条没有脚印的道儿,顺着山梁一直往前走。醉酒后的头不时发出一阵疼痛,腿也软软地打不起精神。头重脚轻地走了大半晌,许俊岭在一片松桦林旁停了下来,放出野鸡诱子,弯腰扒开了片积雪,干爽的草丛出现了。许俊岭席地而坐,看野鸡诱子在林子里徘徊鸣叫。隆冬,野鸡中雌性下蛋孵雏的季节早过了。此刻,它们要么一家其乐融融,要么双双对对比翼齐飞,只有那丧偶的雄野鸡,或是不安分守己者才会出来沾花惹草。

  点了支香烟,静静地看野鸡诱子卖弄风情,眼前又出现清纯的杜雨霏,温柔多情的花小苗。在他们泥岗沟,跟他一般年纪的人,几乎都当上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可许俊岭还不知自己的归宿在哪儿呐!要是在喧嚷的城市,这会儿是结伴郊游的好时机。嘻,要真正领个城里的“鸡”,在这荒山野岭转悠,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呢。猛一回头,发现野鸡诱子正在跟两只雄野鸡轮番交配,许俊岭赶紧打响口哨。哨音像只鸟儿从头顶飞过,失落在茫茫雪野,早已乐不思蜀的诱子,十分煽情地抖动双翅,嘴里还发出近似高氵朝的呻唤。

  罢,许俊岭端起猎枪,一扳机关,枪口倒是喷出一股火舌,却没伤着野鸡一根毫毛。两只雄野鸡大叫着振动翅膀飞走了,留下意犹未尽的野鸡诱子在地上咯咯地叫着。许俊岭十分气愤地过去逮住野鸡诱子,往地上狠狠掷去,那生灵在雪里面打了个滚,可怜地站在一边抖着钻进羽毛的雪沫。许俊岭装上火药和铁屑,对着野鸡诱子就要开火,想想又作罢了。

  一无所获,许俊岭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老爹正熟练而快速地剥兔皮。小尖刀顺着兔嘴转个边儿,两手伸进去往下使劲,兔皮便似件衣服般地脱了下来,赤条条的兔肉就挂在横着的梨树枝上。跟老爹比,许俊岭是样样不行啊!在他放回野鸡诱子,又把猎枪挂到门后墙壁上时,老妈熬好的红薯糊汤正在锅里咕咕地泛泡。“好了没有叫你大回来吃饭。”老妈从浆水瓮里捞了带冰渣的酸菜,正把盐面辣椒面往里调着。

  住山吃山,可许俊岭竞没有一点吃山的本领。盛了红薯糊汤,挟了一筷头酸菜,许俊岭寡寡地躲进小屋吃起来。看来,他是个小姐脾气丫环命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想到难过处便饭也吃不下去了。

  “俊岭——,吃完了舀。”老妈在外间喊许俊岭。

  “吃好了。”许俊岭撂过一句话,和衣躺进老妈铺好的床上,心灰意冷地闭上了眼睛。高考落榜,屡试不第,回到泥岗沟后。许俊岭就被苦闷和烦恼包围了。只有在梦里,也只有在梦里他才畅意人生,春风得意,于是他便常用睡梦打消岁月。瞧,正是仲春天气,柳垂金线,鸟弄新声,绿茵满地,碧水分流。北京大学像慈母一般地张开双臂,迎接新到的儿女。

  许俊岭背着提着行囊,从彩旗飘飘的“欢迎你新同学”的横幅下进了校门,进了比城中学生宿舍更漂亮的公寓。公寓前的草地上,青松苍翠,垂柳扶疏。甬道两旁,绿树成荫,花木掩映。他们的学校好气派c好漂亮啊!杜雨霏面如带露娇莲,腰似迎风细柳。她正要跟许俊岭去未名湖游玩时,一阵雷声响过,便山摇地动起来。“地震了。”许俊岭惊慌地拉上杜雨霏正要逃命,忽然被既傻又痴的妹夫摇醒了。

  “嘿嘿嘿,山神庙下有个熊瞎子。”妹夫年龄大许俊岭许多。从没喊过许俊岭一声哥。

  熊掌许俊岭在城中上学时,听同学说过,熊掌可值钱了,一个要卖二三百元哩。走出泥岗沟是许俊岭的夙愿,一个同学的老爹在县人事局当局长,如果有两只熊掌送了去,不愁找不到一份工作。许俊岭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咕碌从床上爬起来,拿过老爹的双管猎枪,连跟带孩子回娘家熬满月的妹妹招呼都没顾上打,跟上妹夫就往山上跑。

  一口气跑到山神庙,却没有见到熊的踪影。

  “你在哪儿看见熊的”许俊岭相信有熊,因为他跟花小苗就遭遇过。

  “跑啦,翻过岭了。”傻妹夫说着,就高一脚低一脚地带着往树林深处走。为希望所鼓舞,许俊岭发现连绵起伏的峰峦,就像一大群黑熊,匍伏在自雪皑皑之中,从东方飘来的缕缕白云,就徜徉在它们的肩头。熊啊,转变他命运的熊,就连浑身汗臭尿臭的妹夫,也仿佛就是一只熊。

  许俊岭想象着那只笨熊翻过前面山岭,正靠在某一岩石下喘气,被他一扣扳机,应声倒下。然后,然后他和傻妹夫抬了笨熊,不,让妹夫背着朝家里走,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扛了猎枪,整个儿英雄一般。哼,让泥岗沟的老老少少也刮目相看,他许俊岭没上成学,可仍是一条汉子。尽管北风凛冽,而且还夹杂着雪沫带着哨音,就像针刺似地迎面打来,许俊岭心里却一片灿烂,仿佛已经进城做了公家人。只要做公家人,吃上皇粮,离开这泥岗沟,就是打扫厕所许俊岭也干。

  翻过一架山,没见熊的踪影。再过一架山,仍没见着熊的踪影。一座隆起的崖石横在面前,上面长满了矮树。许俊岭躲在下面点支香烟,又递给妹夫一支,眼睛在茫茫的雪域里不停地搜寻着。一夜北风过,千树梨花开,不到饥寒交迫时,禽兽恐怕不会出来的。

  “你真见到熊啦”许俊岭回头盯着妹夫的眼睛问。傻货嘿嘿地笑着说,“你妹子说的。”

  妹夫不会诓许俊岭,何况许俊岭亲眼见过熊呢。许俊岭坚信熊不会走远,决定等天黑后再作一搏,或许会找到的。就在这时,一只野兔十分警觉地翘着双耳,站在崖顶矮树下张望。许俊岭沉住气努力地瞄准,一扳机关,铁弹铁屑像长了眼睛似地罩住了野兔。

  “嘿嘿嘿。打住了。打住了。”妹夫激动得孩子似地喊着,野兔蹬着腿从崖顶掉到许俊岭们面前。

  “剥了,烧着吃。”许俊岭的话音未落,妹夫早已施展从老爹那里学得的剥兔技术,双手拽开兔子嘴上的皮毛,然后用劲,趁势脱去了兔子的毛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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