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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给予一份温暖!

  近十二月底,风王“病体康愈”回都。

  “看到如今这番面貌,不得不对他敬服!”

  因不想惊扰百姓,所以惜云只是乘着一辆普通马车悄悄入城。车中,久微掀起一角车帘,看着道两旁的帝都城,轻轻感叹着。

  当日入城之时血ròu蹀躞,到处皆是狼藉混乱,城内人心惶惶。可现今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却已焕然一新,街道齐整干,屋宇修葺完好,道旁的酒帘翻飞,招牌透亮,一家家的店铺全都开门营业,长呼短唱,迎客入门,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叫买吆喝,声声入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份安然,早不复当初城破时的惊惧。

  “他的治世之能我从未怀疑过。”惜云瞟一眼车外的景况淡淡的道。

  “所以才能放心的舍?”久微回头看她一眼。

  惜云不语,纤指扣着腕间的一只玉环,轻轻转动着,眼眸湛亮如镜,隐透光芒。

  “年尾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声音冷静利落,透着金质的铿然。

  久微看着她,隐有疑惑却不再追问,静静的坐在她身旁,马车一路往皇宫驶去。

  又是年末,帝都城内喜庆热闹,家家户户挂起灯笼,贴起喜联,穿起新裳,备起美酒,烙起红饼,燃起bào竹,合家团聚,庆祝这一年最后的一天。

  而比起百姓的喜庆,偌大的皇宫却显得几分冷清,宫人们虽也按节气吊起了宫灯,挂起了彩缎,将整个皇宫装饰得喜气富丽,可宫中现在的两位主子,一个日夜于金殿、东书房处理朝务,一个自入宫后即在凤影宫静养,足不出宫,似乎都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宫人们虽比往年领到的赏赐更多,可并不比往年更高兴几分。

  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晒得人也懒洋洋的,四肢酥懒,熏熏yù睡。

  任穿雨一路走过,不时和迎面而来向他问候的宫人、侍者点头微笑,不时抬眸瞟瞟园中围挂的宫灯彩带,修剪得婀娜多姿的腊梅……过年了啊,平常人是非常盼望着这一天吧?团圆喜庆的日子,可他们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往年在丰都之时,宫中虽都大摆庆宴,但是王……仪礼完美的兰息公子却是从未出席过丰国王宫任何一次团圆庆宴!

  东书房前,待者禀报后轻轻推开门,请他入内。

  “穿雨拜见王。”

  “起来吧。”

  兰息合上手中折子,微微舒一口气,案上的折子累得高高的,不过总算全部批完,抬眸看一眼案前立着的人:“帝都的事务已差不多完毕,你那边准备得怎样了?”

  “随时都可。”任穿雨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兰息满意的颔首,“通知他们,未时,定滔宫。”

  “是。”

  “下去吧。”

  “臣告退。”任穿雨躬身退下,只是才走几步忽又回转身,抬眸看看上位的王,略有些犹疑的开口,“王……”

  “还有什么事?”

  “今天……是过年呢。”任穿雨的语气尽量淡然。

  “嗯?”兰息的目光忽悠悠的扫来。

  “过年是百姓们最记挂的节日,帝都百姓都盼着和王一起迎接新年呢。”任穿雨隐有深意的提醒着。

  “是吗?”兰息自是明白任穿雨言后之意,沉吟半晌后才道,“丰苇老是抱怨着无聊,就让他准备宫中的庆宴吧,至于百姓……子时本王与风王同登城楼,与民同庆!”

  “是!”任穿雨应声。过年这等事在平常百姓看来或是十分重要的,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他的王展示“亲民”姿态的机会罢。只是……心里也略有一丝振奋,毕竟,这是自跟随王以来,王第一次与人一起过年!

  任穿雨退去后,书房中的兰息看着折子上勾划的朱笔印记,不由有些恍惚出神。

  “过年吗?”

  轻轻溢出的是失神的呢喃,推开镂花的窗门,入目的是艳丽刺目的红色,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红绸化为血湖扑天盖地而来,淹没了整座宫殿,白色丝履踩在殷红的地毯上,瞬间浸染为血履,蹒跚爬过,伸出手来,想抓住血泊中浮dàng的那一幅翠色衣裙,却只抓得满手鲜血,丝丝缕缕的从指间溢出,重归于血泊……惨白的容颜了无生气,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蔓延全身,那翠色的身影在血湖中沉沉浮浮、远远近近……

  “砰!”无须意识,手已迅速关闭窗门,移步,步履略有些不稳,却终于走回椅前,那一刻,却如潜泳很久的人终于抵岸,急促的呼吸,虚脱的跌坐于椅中,抬手紧紧的遮住双眸,似要阻挡那如潮如海的血色,想要压抑住全身的微颤,可那血潮依然源源不绝而来,越积越浓,一层一层的加深,最后浓郁为深沉无底的黑色!

  “母后……”那一声低语细微而脆弱,轻轻一扯,那声线便要断了。

  皇宫中虽宫宇众多,但若从皇宫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筑八荒塔上俯望,一眼入目的便是栖龙、缔焰、静海、极天、写意、金绳、凤影、幼月这八宫,且八宫分别按八荒塔的八角而排列,而其它所有宫宇、殿堂、亭台、楼阁、园林等都以这八宫为主心环绕,八宫再环绕八荒塔,皇宫便似恢宏的圆日。

  八大宫殿在东朝初年是始帝与七大将所居住的宫殿,当年八人情笃义重,帝曰:江山可与共享,何乎区区皇宫!皇宫里除帝、后、妃、嫔、宫、侍外竟住有他人,这可谓是史无前例,但那八人确实曾同住于这皇宫,只是后来七将陆续婚配,便也陆续搬出皇宫,各在帝都立府,乃至后来封国,八人离散天涯。

  那八人的情谊、功业是比传说更甚的、无人能逾的传奇,虽今日,东朝帝国已面目全非,那八人依如神一般不可侵犯,而这八宫、这虽独立却以长廊连结起来的八大宫殿便是当日那“共享天下”之举的证明!

  只是……那样的情谊真的可以永远存在吗?当年情同手足的八人,为何会有日后的分离?那个将座下的江山亲手分予他人的始帝,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山帝业在他心中难道真的不是最为重要的?那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八人的情谊最为重要,那又何必有分国、分离之举?八人又为何不能同存于帝都……

  走在那九曲八折的长廊上,看着那长长弯蜒望不到尽头的廊栏,任穿雨难得的胡思乱想起来。长廊两旁种着各种花树,寒冬里最多的便是红艳如火的梅花,隐隐的花香和着冬风吹来,清冷幽香。

  “这不是久微先生吗?”

  迎面而来的人让任穿雨反shèxìng的出声相唤,同时脸上也挂上亲切的笑容,眸光平和中藏着一分警戒,他不会忘了当日武临台上那一道冷利刺骨的目光。

  “原来是任军师。”久微也回以温和的微笑。

  “先生又为风王准备了什么佳肴?”任穿雨目光瞟过久微手上的托盘,盘中一个盖得严实的瓷盅。

  “今日节庆,自有宫中御厨为风王准备膳食,久微不过采了今晨才开的白梅,泡一壶’冷香',给风王齿罢。”久微答得温文有礼。

  “哦?”任穿雨眯眼笑笑,一字一句的缓缓道出,“说来,自有先生照顾风王‘起居饮食’,风王不但玉体康泰,更容光琢艳,实是先生功劳,让我王甚为心慰,让我等臣子甚为心安!”

  “你!”久微闻言变色,看着眼前之人,笑得一脸的温和无害,可一双眼睛却藏着蛇的yīn冷、狐的狡诈!这个人……久微冷下了脸,紧紧的盯住眼前的人。

  “宫中除帝王以外,难留外人,但先生却可长住长离宫,足见风王对先生另眼相待……宠爱有加!”极其轻淡的话语却在最后的几字上重重咬音,面上依是云淡风清的和气,眸光随随意意的、轻飘飘的扫向对方,落下时却是重逾千斤!

  “……”久微默然不语。

  两人隔着三尺之距静立,远处有忙碌的宫人,但这里却是窒息一般的沉静,寒风拂过,吹起落花、扬起衣袂,却拂不动两人紧紧对峙的视线。

  “一直听说任军师是个聪明厉害的人,今日总算信了。”

  良久后,久微忽然笑了,单手托盘,一手拂过眉梢的发丝,眼眸似睁似闭,那一,风华迸shè,那张平凡的脸上有着魅惑众生的魔力。

  “哪里,穿雨愚笨,还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呢。”任穿雨同样笑得温雅。

  “不敢。”久微侧首看向廊外,一枝腊梅斜斜伸过,倚在长廊栏杆上,抬手轻触梅枝,闲闲优雅,“只是久微痴长几年,倒是有一点可以告诉军师。”

  “穿雨洗耳恭听。”任穿颔首而笑,目光看着眼前的人,内心也有几份佩服,竟能如此淡然处之。

  “善刀者毙于刀,善谋者卒于谋!”久微一字一字重重落地,猛然转首,眼光如出鞘的剑,冷、利而迅刺对方。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一顿,刚要开口,却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久微,看着他从梅枝上移开的手,看着他指间环绕着的一缕线一般的红气,而那一枝浓艳的梅花竟瞬间枯萎!

  “你……”任穿雨惊骇结舌。

  “军师怎么啦?”

  久微温柔的开口,温柔的浅笑,目光瞟过任穿雨惊得发白的脸色,眸中冷锋更利,手腕一挥,指间的那一缕红线便游动起来,仿如蛇信一般缓缓向着任穿雨游去,而任穿雨却是手足冰凉的呆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红线一寸一寸的接近,无法移动半步。

  “你……你是……”

  话才吐出一半,颈间便是一紧,一口气换不过来,时便失了音。一缕红线正一圈一圈的绕着颈脖,一圈一圈的慢慢收拢,伸手往颈间抓去,却什么也未抓住,那红线圈却是越来越紧,一张脸慢慢变得红,又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从青变紫!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出声,咽喉似被什么铁钳般扼住,胸腔里一阵疼痛,脑子里嗡嗡的作响,四肢渐渐发软,周围一切变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晕闪烁,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片黑暗……那一刻,仿佛听到死亡之门打开的声音,刮起一阵凄冷yīn森的寒风,身往无垠的黑暗深渊沉入……

  “为久容,我恨不能将你打入阿鼻地狱!”声音如线,即细又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剑刺骨,“可是夕儿……看在风王的份上饶过你,若以后你敢再伤夕儿,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颈上忽然一松,“呼!”终于又可以呼吸!周身的感觉慢慢回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长廊依旧古雅,红梅依旧香艳,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风,抬手抚向颈间,什么都没有,触手是温暖的肌肤……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

  “你……”

  “呀,耽搁了不少时间呢,可不能让风王久等,改日再与军师聊,久微先告辞了。”久微拂开脸畔被风吹乱的发丝,从容越过任穿雨。

  “你……等……”任穿雨转身,想唤住他,奈何对方听而未闻。

  那背影瘦削挺拔,青衫洁,长发及腰,一根发带松松系着,风过去,衣袂飞扬,飘逸出尘,可那一刻,他却觉得无比的诡异,那个人周身都盈绕着一股yīn寒之气。

  “你是……你是久罗族人?!”冲口而出的是忌语。

  但那个背影依旧不疾不徐的前行,便连步履都未有一丝绫乱,渐行渐远,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回首,长廊空空,廊外宫人如花,红梅正艳,而自己,正完好无损的站在廊中,难道刚才一切真的是幻觉?可是……抬手抚胸,急促的心跳是刚才命悬一丝的恐惧的证明,目光游移,顿时定住,栏上一枝梅花斜斜倚过,却已枯萎焦黑!

  “啪!”肩膀上落下的重量让他一惊,转头,却见贺弃殊正立在身侧。

  “穿雨,你在这发什么呆呢?”贺弃殊有些奇怪的看着任穿雨,这种呆呆的甚至可说有些惶然的表情在他身上实属罕见。

  “弃殊。”任穿雨猛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此时才发现手心竟是一片潮湿。

  “你这样子……”贺弃殊研探的看着他,眉头开始习惯xìng的笼起,“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嗯……王jiāo待的……”

  两人并行而去,走过长廊,穿过庭园,淹没于深深宫宇。

  一行宫人提着宫灯走来,一盏盏的挂上。

  “呀!这梅开得好好的,为什么独有这一枝竟枯了呢?”一名宫人惊讶的叫道。

  “快折了吧,这样的日子可不是好兆头!”

  斜倚在廊栏上的枯枝,衬着廊外满树的红花,格外显眼,寒风拂过,颤微微的坠落几瓣枯梅。

  四十八、夕夜

  定滔宫自未时风王、息王及两国大将入内后即关闭宫门,所有宫人、待者一概不得入内,直到酉时才再次开启。

  冬日的天黑得早,宫中早已灯火通明,宫门开启,鱼贯走出徐渊、任穿雨、端木文声、贺弃殊,四人皆是面色沉静,眉峰禀然。

  “宫宴快准备好了吧,一起去吧?”端木文声问道,目光却是望向一旁的徐渊。

  徐渊看一眼他,双眉隐隐一簇,但最后还是无声点头。

  当下四人一齐往庆华宫而去。

  今夜的庆华宫是整个皇宫中最热闹的。大殿中显然经过一番装饰,殿顶之上高高挂起琉璃宫灯,灯光如水银泻下,殿内亮如白昼,艳红的纱幔沿着璧柱垂下,拂撩起,轻曼如烟,铺着锦垫的杞木凳,摆着莲花盏的楠木几,整齐有致的列于大殿,殿首正中的王座在灯光下金辉灿灿,宫人轻盈穿梭,待者匆忙奔走,为着即将开始的晚宴而准备着。

  而忙得最起劲的便是丰苇了,但见他一下吆喝着宫人别碰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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