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若相知(二)
没过几天,贤妃宫里就派人来请我去御花园,还特意交代我打扮得漂亮点。天知道我在冷宫里头呆了十年,粗布麻衣惯了,就算如今锦衣玉食,也不喜欢在脑袋上插一堆的金钗玉环,活像一座盆栽,更不喜欢拖着长长的裙子走路。
我让侍女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随意挑了一些简单的饰品,正打算出宫赴约,恰好被散步回来的娘撞见,她上下打量我,皱眉道,“兰儿,你这身打扮是不是太素了点?”
“娘,我平日里都是这样,突然盛装打扮,贤妃那边还以为我很上心呢。时候不早了,我先过去,您就放心吧。”说完,我拉着三七就往御花园那边走。
半道上,太子杜冠宁和一帮年轻的官吏忽然迎面走过来。太子前些天奉命出京办事,所以中秋的晚宴并没有参加,看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刚刚回来。老实说杜冠宁的长相应该是杜家的佼佼者了。尤其那一双凤目,多情风流,像极了父皇。
我正打算绕道,杜冠宁已经远远地叫住我,“十五妹,快来!”
我只能酝酿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迎过去行礼,“臣妹参见太子殿下。”
杜冠宁扶我起来,温和地说,“妹妹无须多礼。”我不明白他是真不知当年皇后陷害我们母女之事,还是有意要把这件事情掩盖翻篇。出冷宫之后,与他打交道的数次,我都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友好。我娘也说,太子天性善良,我不应该把皇后的事情算在他身上。
太子身后的人都向我行礼,我摆了摆手道,“免礼。”
“谢公主。”整齐划一,又充满朝气的声音。
我扫了那帮年轻官吏一眼,没有看见宋家二公子,暗暗地松了口气。虽说我撞他轿子并不是故意的,但他被我从轿子里撞飞出去,折了一根骨确是事实。我假意好心地问道,“那个,宋大人应该回到大理寺办公了吧?”
杜冠宁轻笑,“原来妹妹心里还记挂着这件事。刚才他还在的,只不过这会儿恰巧走开了。”他忽而看向我身后,凤目中笑意更浓,“看,宋大人这不是回来了。”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时僵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就不提了。想当初在大街上,我把这宋二公子撞飞之后,第一时间跳下马,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势,谁知他直挺挺地坐起来,幽幽地扫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扶着家丁走了。我当时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脑中只有一句话,这宋家二公子真是名不虚传的好看。
三七说我花痴,我认。顺道给换了种说法,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臣宋允墨,见过公主殿下。”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算对得起他那副皮囊。
“免,免礼。”我背对着他,说话竟有些磕巴。
“谢公主。”他似乎是站起来了,之后再也没有动静。我僵直在那儿,不知道是要转身,还是要说话,气氛十分尴尬。直到三七扯了扯我的袖子,猛朝御花园那边努嘴,我才回过神来,对杜冠宁说,“太子殿下,臣妹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告退!”
事后三七跟我说,只能用“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我当时的反应。可没办法,我着实心虚。想那宋允墨是宋家唯一的嫡子,国公的血脉,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国公夫人不找我算账,满朝文武也不会放过我的。
到了御花园,贤妃宫里头的人早等在那儿了,引着我往湖边的水榭走。沈毅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坐在水榭里头喝茶。看见我来,连忙起身行礼。我径自坐下,托着下巴打量他。
说实话,他这相貌丢在人堆里头,也应该是头挑。若不是我听闻的一些事情,也不至于如此讨厌他。
“沈公子坐吧。”
“谢公主。”
他显得有些拘谨,一直不敢看我,也不说话,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我抓了一把瓜子嗑,看着水榭外的风景,也不急于开口。
太子那帮人好像就在湖对岸的听轩阁里头聚会,这会儿太监和宫女都站在外头,只听到一阵阵的笑声传过来。太子爱风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平素里喜欢跟年轻的官员混在一起,吟诗作对,弹琴画画,倒是多于对政治的关心。与之相比,杜恒宇倒是很喜欢去上书房。有几次我去上书房给父皇请安,还看见父皇指导他处理政务。
虽然本公主对将来谁当皇帝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但太子跟杜恒宇比,显然前者登基天下会太平点。
“不知公主平素里都有些什么消遣?听说您喜欢骑马?”沈毅问。
我一听到骑马就来火,自从撞了宋允墨之后,父皇严禁马房再给我配马。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活得不耐烦了?!我随意笑道,“我这马术不精,今后大概不会再骑了。那沈公子平日里有什么消遣?听说府上养了几个貌美善舞的姬妾,什么时候让我开开眼?”
沈毅听了,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公主说笑了,只是买的几个奴婢罢了。”
“这样啊。不知沈公子听说没有,前些日子,城中有几个少女失踪了,京兆府查来查去没有什么结果,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沈毅的脸色大变,似乎在隐忍不发。我又漫不经心地火上浇油,“实不相瞒,本公主平日里最大的消遣,就是听宫人说些外头的新鲜事,也包括官员府里的秘辛。男人都喜欢年轻姑娘,这本无可厚非。可京里烟花之地不少,何必糟蹋清白人家的姑娘呢?做了那种事,真是禽兽不如!我若是凶手啊,都不敢想娶妻生子这件事,小心报应在子孙身上。沈公子,你说对吧?”
沈毅刷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喷出火来。我连忙说,“哎呀,沈公子,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需要我传太医么?”
“不劳公主费心,先行告辞!”沈毅随便行了个礼,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贤妃宫里的宫女连忙追了出去。
我大笑了两声,心想,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这样一来,贤妃那伙人就会死了心,不再乱点鸳鸯谱了。
回到宫中,看见父皇和娘坐在正殿上聊天。娘和父皇年纪相差许多,有时候看着他们相处,我觉得父皇像是娘的长辈一样,不像是夫妻。记得刚从冷宫出来那会儿,他们十年没见过面,常常对坐着一个下午,一句话也不说。这两年虽好了些,娘对父皇仍是客气的。父皇偶尔也在宫里留宿,但听守值的太监说,他们两人经常在寝殿里头不睡觉,只彻夜地下棋。
“见过父皇。”我上前行礼,父皇扶我起来,拉我到身边,“沈毅那孩子见过了?怎么样?”
我干笑了两声,“挺好的,就是我们可能性格不合,没聊两句他就走了。”
父皇看了娘一眼,拍拍我的手背,“兰儿要是看不上他就算了,父皇正好也想多留你几年。不过你若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朕。”
“无论儿臣喜欢谁,父皇都会成全吗?”
“当然。”父皇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表情,“在我朝境内,只要是你喜欢的男子,无论他是否有婚约,是否娶妻,都要高高兴兴地迎娶你为正妻,父皇保证。”
说话间,父皇的近身太监毕德升小跑进来,附在父皇的耳边轻声细语了一番。父皇听完之后,脸色有丝沉重,“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生了重病?遣太医去看过没有?”
毕德升道,“回禀皇上,太医都去过几回了。可崔小姐打小身体就弱,这回大概是受了惊吓,太医说情况有些凶险”
父皇的英眉皱起来,沉默了一瞬,起身道,“走吧,朕亲自去太师府看看。”
“可皇上”毕德升露出为难的表情。父皇已经开始往外走。
我和娘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送父皇到宫门口。父皇已经走出宫门,又回头来看我,“兰儿,你陪朕走一趟吧。毕竟那是个姑娘家,朕入她闺房恐怕不合适。”
我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我一下,我便顺势朝父皇那边走了过去。直到出宫的路上,我才知道,父皇要去看的人是崔梓央。
崔梓央的祖父是已故的崔太师,德高望重。她父亲曾官至御史大夫,个性耿直敢谏,父皇甚为爱重,无奈英年早逝。她的姑姑,更不得了,就是已故的皇后。听说她原本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很小的时候便得天花死了。是以崔家虽然门楣显赫,然而门衰祚薄,嫡系的只剩崔梓央一个而已。
对了,她还是宋允墨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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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侍女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随意挑了一些简单的饰品,正打算出宫赴约,恰好被散步回来的娘撞见,她上下打量我,皱眉道,“兰儿,你这身打扮是不是太素了点?”
“娘,我平日里都是这样,突然盛装打扮,贤妃那边还以为我很上心呢。时候不早了,我先过去,您就放心吧。”说完,我拉着三七就往御花园那边走。
半道上,太子杜冠宁和一帮年轻的官吏忽然迎面走过来。太子前些天奉命出京办事,所以中秋的晚宴并没有参加,看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刚刚回来。老实说杜冠宁的长相应该是杜家的佼佼者了。尤其那一双凤目,多情风流,像极了父皇。
我正打算绕道,杜冠宁已经远远地叫住我,“十五妹,快来!”
我只能酝酿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迎过去行礼,“臣妹参见太子殿下。”
杜冠宁扶我起来,温和地说,“妹妹无须多礼。”我不明白他是真不知当年皇后陷害我们母女之事,还是有意要把这件事情掩盖翻篇。出冷宫之后,与他打交道的数次,我都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友好。我娘也说,太子天性善良,我不应该把皇后的事情算在他身上。
太子身后的人都向我行礼,我摆了摆手道,“免礼。”
“谢公主。”整齐划一,又充满朝气的声音。
我扫了那帮年轻官吏一眼,没有看见宋家二公子,暗暗地松了口气。虽说我撞他轿子并不是故意的,但他被我从轿子里撞飞出去,折了一根骨确是事实。我假意好心地问道,“那个,宋大人应该回到大理寺办公了吧?”
杜冠宁轻笑,“原来妹妹心里还记挂着这件事。刚才他还在的,只不过这会儿恰巧走开了。”他忽而看向我身后,凤目中笑意更浓,“看,宋大人这不是回来了。”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时僵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就不提了。想当初在大街上,我把这宋二公子撞飞之后,第一时间跳下马,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势,谁知他直挺挺地坐起来,幽幽地扫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扶着家丁走了。我当时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脑中只有一句话,这宋家二公子真是名不虚传的好看。
三七说我花痴,我认。顺道给换了种说法,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臣宋允墨,见过公主殿下。”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算对得起他那副皮囊。
“免,免礼。”我背对着他,说话竟有些磕巴。
“谢公主。”他似乎是站起来了,之后再也没有动静。我僵直在那儿,不知道是要转身,还是要说话,气氛十分尴尬。直到三七扯了扯我的袖子,猛朝御花园那边努嘴,我才回过神来,对杜冠宁说,“太子殿下,臣妹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告退!”
事后三七跟我说,只能用“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我当时的反应。可没办法,我着实心虚。想那宋允墨是宋家唯一的嫡子,国公的血脉,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国公夫人不找我算账,满朝文武也不会放过我的。
到了御花园,贤妃宫里头的人早等在那儿了,引着我往湖边的水榭走。沈毅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坐在水榭里头喝茶。看见我来,连忙起身行礼。我径自坐下,托着下巴打量他。
说实话,他这相貌丢在人堆里头,也应该是头挑。若不是我听闻的一些事情,也不至于如此讨厌他。
“沈公子坐吧。”
“谢公主。”
他显得有些拘谨,一直不敢看我,也不说话,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我抓了一把瓜子嗑,看着水榭外的风景,也不急于开口。
太子那帮人好像就在湖对岸的听轩阁里头聚会,这会儿太监和宫女都站在外头,只听到一阵阵的笑声传过来。太子爱风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平素里喜欢跟年轻的官员混在一起,吟诗作对,弹琴画画,倒是多于对政治的关心。与之相比,杜恒宇倒是很喜欢去上书房。有几次我去上书房给父皇请安,还看见父皇指导他处理政务。
虽然本公主对将来谁当皇帝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但太子跟杜恒宇比,显然前者登基天下会太平点。
“不知公主平素里都有些什么消遣?听说您喜欢骑马?”沈毅问。
我一听到骑马就来火,自从撞了宋允墨之后,父皇严禁马房再给我配马。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活得不耐烦了?!我随意笑道,“我这马术不精,今后大概不会再骑了。那沈公子平日里有什么消遣?听说府上养了几个貌美善舞的姬妾,什么时候让我开开眼?”
沈毅听了,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公主说笑了,只是买的几个奴婢罢了。”
“这样啊。不知沈公子听说没有,前些日子,城中有几个少女失踪了,京兆府查来查去没有什么结果,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沈毅的脸色大变,似乎在隐忍不发。我又漫不经心地火上浇油,“实不相瞒,本公主平日里最大的消遣,就是听宫人说些外头的新鲜事,也包括官员府里的秘辛。男人都喜欢年轻姑娘,这本无可厚非。可京里烟花之地不少,何必糟蹋清白人家的姑娘呢?做了那种事,真是禽兽不如!我若是凶手啊,都不敢想娶妻生子这件事,小心报应在子孙身上。沈公子,你说对吧?”
沈毅刷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喷出火来。我连忙说,“哎呀,沈公子,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需要我传太医么?”
“不劳公主费心,先行告辞!”沈毅随便行了个礼,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贤妃宫里的宫女连忙追了出去。
我大笑了两声,心想,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这样一来,贤妃那伙人就会死了心,不再乱点鸳鸯谱了。
回到宫中,看见父皇和娘坐在正殿上聊天。娘和父皇年纪相差许多,有时候看着他们相处,我觉得父皇像是娘的长辈一样,不像是夫妻。记得刚从冷宫出来那会儿,他们十年没见过面,常常对坐着一个下午,一句话也不说。这两年虽好了些,娘对父皇仍是客气的。父皇偶尔也在宫里留宿,但听守值的太监说,他们两人经常在寝殿里头不睡觉,只彻夜地下棋。
“见过父皇。”我上前行礼,父皇扶我起来,拉我到身边,“沈毅那孩子见过了?怎么样?”
我干笑了两声,“挺好的,就是我们可能性格不合,没聊两句他就走了。”
父皇看了娘一眼,拍拍我的手背,“兰儿要是看不上他就算了,父皇正好也想多留你几年。不过你若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朕。”
“无论儿臣喜欢谁,父皇都会成全吗?”
“当然。”父皇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表情,“在我朝境内,只要是你喜欢的男子,无论他是否有婚约,是否娶妻,都要高高兴兴地迎娶你为正妻,父皇保证。”
说话间,父皇的近身太监毕德升小跑进来,附在父皇的耳边轻声细语了一番。父皇听完之后,脸色有丝沉重,“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生了重病?遣太医去看过没有?”
毕德升道,“回禀皇上,太医都去过几回了。可崔小姐打小身体就弱,这回大概是受了惊吓,太医说情况有些凶险”
父皇的英眉皱起来,沉默了一瞬,起身道,“走吧,朕亲自去太师府看看。”
“可皇上”毕德升露出为难的表情。父皇已经开始往外走。
我和娘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送父皇到宫门口。父皇已经走出宫门,又回头来看我,“兰儿,你陪朕走一趟吧。毕竟那是个姑娘家,朕入她闺房恐怕不合适。”
我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我一下,我便顺势朝父皇那边走了过去。直到出宫的路上,我才知道,父皇要去看的人是崔梓央。
崔梓央的祖父是已故的崔太师,德高望重。她父亲曾官至御史大夫,个性耿直敢谏,父皇甚为爱重,无奈英年早逝。她的姑姑,更不得了,就是已故的皇后。听说她原本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很小的时候便得天花死了。是以崔家虽然门楣显赫,然而门衰祚薄,嫡系的只剩崔梓央一个而已。
对了,她还是宋允墨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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