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相望（一）
船舱里头摆放着整齐的桌椅，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吩咐三七去为我倒一杯水。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骑马的内伤还没有好全，亦或是船的颠簸有些厉害，我只觉得胸闷气短，十分难受。
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尽是那个人的影像，他的笑，他的好，他曾给的温暖依靠。我气得把挂在脖子上的血玉摘下来，就要扔到窗外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抓住。我疑惑地回过头，看见洛九牧站在我的身后，目光温柔，亦如多年前初见的那个午后。他的气度，像是一片浩瀚汪洋，能容纳百川。人很容易被浸溺在这样柔软而又舒适的环境里。
“兰儿，我回来了。”他一边唤着，指尖轻触到我的脸颊。我一下子惊醒，用力地拍开他的手，嘲讽地说，“我是该叫你小侯爷呢，还是洛公子？”
他愣了一下，“我还是阿九。”
“在宫里的时候，你有多次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你没有。甚至在你离宫的时候，你也可以向我言明，但你仍是没有。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冷宫公主，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所以你的诺言，就像送给一个孩子的糖果一样，根本没有价值，对吗？”我笑了笑，把血玉按在桌面上，“小侯爷，原物奉还，你我两不相欠。”
我转身就走，害怕留在这里，会止不住眼中的泪水。我一直盼望着长大，长大到能够嫁给你。我苦苦等候了四年，终于把你等来，你却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的手臂猛地被他拉住，下一刻，我跌入他的怀里，迎接了一个热烈而又缠绵的吻。我愣了一瞬，双手用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挣扎，却被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不能动弹。一种桂花的香味像是风一样地灌进嘴里，我的泪水混合进吻里，咸咸的。如果这是梦，我不希望醒来。但如果这是真实，我宁愿它只是一场梦。
他的嘴唇贴在我耳边说，“兰儿，我回来了，为了娶你为妻。”
我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他一边抱着我，一边又把半块血玉系回我的脖子，轻轻笑道，“四年不见，还是像个孩子。”
我瞪他。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用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深深地凝视着我，“你是冷宫公主，我是被贬的臣子。说起来也是半斤八两，哪里有什么高高在上？反倒是你出了冷宫，盛宠空前，而我远在龙城，未有归期。我心想皇上也许会为你指一门更好的亲事，四年过去，也许你已经把我忘记”
我伸手按住他的嘴巴，摇了摇头，“从未忘记。”
他复又把我拥入怀中。我仰头，鼻息之间尽是他脖颈的肌肤传来的香气。四年前，他还是一个追光的少年，四年之后，他自己便已经是一道光，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个。
“公”我听到三七的声音，寻声看去，他的表情错愕非常。
洛九牧放开我，静静地看向三七。我在冷宫的时候，三七还没有来伺候我，所以洛九牧并不认识三七。
我走到三七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就是那个人。”
“什么！”三七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水壶和杯子丢出去。三七看了洛九牧一眼，迅速地把我拉到一旁，“公主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小侯爷就是您要等的那个人啊！这下完了，乱了，全乱了啊！”
“嗯？什么意思？”
“公主您忘了吗？先前皇上要把小侯爷指给您当驸马，您死活不肯。后来为了取消崔家和宋家的婚事，娘娘骗皇上说您喜欢的人是宋大人。而且崔夫人前日进宫的时候，已经向皇上提及了崔小姐真正喜欢的人是小侯爷。皇上现在肯定把您跟宋大人，崔小姐和小侯爷各当成一对了啊！”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三七继续说，“现在全京城上下都已经认定宋大人是未来的驸马，皇上也已经私底下召见过宋大人几次，包括宋大人自己肯定都认为将来是要娶公主的。现在半路杀出个小侯爷奴才真是要急死了啊！”
“你先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啊！”
大概是我们的谈话的声音略微大了点，洛九牧走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他往外推，“你快回去吧，待会儿他们发现你不见了，肯定要找来。如果你进宫见到父皇，先不要提我们的事。切记切记。”
他回过头来看我，疑惑道，“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对了！”
一夕之间，永兴侯回京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连朝堂之上，也掀起了一层层的巨浪。永兴侯手握重兵，虽不在朝言事，却成为了各方势力争取的焦点。而父皇因为近来天灾不断，愁眉不展，我也不敢再拿小儿女的私事去烦他。
过了几日，秋意正浓，贤妃做主在宫中宴请永兴侯，宋家也在受邀之列。我特意挑了一身鲜艳点的裙子穿上，又少见地在头上簪花。打扮好了之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总觉得不认识。三七在一旁摇头叹气，事实上从乘船回来之后，他每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娘来找我赴宴，看见我的装扮欢喜道，“女为悦己者容。看来你总算是想通了。”
我仔细一琢磨，猜想娘肯定是误会我这么打扮是为了宋允墨了。但也懒得去解释什么。
待我们往设宴的昶香殿走，看见崔夫人和崔梓央迎面走过来。崔夫人穿着华服，眉梢眼角之间，仍是富贵人家的隐约傲气。崔梓央的面色比上次见到时好了许多，今天的打扮也特别用心，清丽雅致。
崔夫人看见我们，携崔梓央过来行礼。娘平日里待人都很和善，对崔夫人却是淡淡的。崔夫人本来要与我们同行，娘却借口有东西落在宫里了，要回去取，让她们先走。
待崔夫人走了之后，我正转身要跟娘一起回宫，娘却拉着我说，“没有东西落下，只是不想与她们母女一道罢了。”
我奇怪道，“娘，你平日里对宫女太监都很好，可是为什么刚才崔夫人向你打招呼，你却那么冷淡呢？”
娘拍了拍我的手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傻丫头啊，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现在还乐呵呵地把人家当好人吧？崔杨氏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我年轻时候就领教过了。”
我被算计？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娘笑着摇了摇头，“那日你父皇带你去太师府，是那杨瑛提出来要让永兴侯回来的吧？明着是为你提了个驸马的人选，实际上是她自己在打小侯爷的主意。洛九牧是何等的身份，她会白白让给你？紧接着，崔梓央又跑去求你，让你父皇解除崔宋两家的婚约，对吧？她之所以自己不敢去，一来是分量不够，二来是不愿意担这风险。可你这傻丫头居然还答应了？你可知那日若不是娘搬出宋允墨来，指不定你如今是什么下场呢。”
听完之后，我张大嘴，头一次发现，娘平日里与世无争，心思却如此细腻。
“可是娘，我不明白。宋家和永兴侯一样，都握有重兵，为什么崔家要选洛九牧做女婿呢？毕竟宋允墨并不比洛九牧差啊。”这是实话，虽然我不喜欢自大狂，但自大狂哪里输给洛九牧了？
“宋家握有兵权的是定远将军宋昭文，可不是宋允墨。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世家大族，同父同母尚且为了权利财富相争，更别提宋允墨和宋昭文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出，一文一武，将来同心不同心都未可知。从这点上来说，作为永兴侯的独子，洛九牧更占优势。”
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皱着眉头说，“那崔梓央要解除婚约，就是因为宋允墨的利用价值不如洛九牧？”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杨瑛年轻的时候就非常有心机手段。她本来是要进宫做妃子的，你父皇也很喜欢她，后来却嫁给了太师的儿子，区区一个御史大夫。崔皇后是那之后才立的。”
短短几句话，却能听出些端倪。怪不得那日见崔夫人跟父皇相处，总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里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娘的一席话，让我对崔家母女的感觉，立即发生了深刻的改变。甚至还自己脑补了一下后面的剧情，或者崔梓央是父皇的私生女也说不定？
我正兀自出神，三七扯了下我的袖子，叫我朝旁边看，原来是宋家的人到了。这回宋允墨和小白兔走在后头，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威严的妇人，两鬓花白，容颜却依旧美丽。杜安怡搀扶着她，明明跟我打了个照面，却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
宋允墨穿着便服，这回是一袭飘逸的紫衣，头上戴着羽做的冠。小白兔则是寻常的素衣长袍，仍旧白白嫩嫩的。
娘和妇人相互见礼，一同往昶香殿走去。她们和杜安怡在前头热闹地聊着天，反观我们后面的三个人，就十分安静。小白兔叫宋思远，国子监学生，今年十四岁。据说宋家还有个女儿，名叫宋如玥，今年已经十八岁，却还未找到婆家。年轻的时候挑挑拣拣，到了这个年纪，好人家早已经被挑去，剩下的一些歪瓜裂枣却是如何都看不上眼了。
虽然贵为国公之女，但好歹不比皇帝的女儿，终身大事就这么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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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骑马的内伤还没有好全，亦或是船的颠簸有些厉害，我只觉得胸闷气短，十分难受。
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尽是那个人的影像，他的笑，他的好，他曾给的温暖依靠。我气得把挂在脖子上的血玉摘下来，就要扔到窗外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抓住。我疑惑地回过头，看见洛九牧站在我的身后，目光温柔，亦如多年前初见的那个午后。他的气度，像是一片浩瀚汪洋，能容纳百川。人很容易被浸溺在这样柔软而又舒适的环境里。
“兰儿，我回来了。”他一边唤着，指尖轻触到我的脸颊。我一下子惊醒，用力地拍开他的手，嘲讽地说，“我是该叫你小侯爷呢，还是洛公子？”
他愣了一下，“我还是阿九。”
“在宫里的时候，你有多次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你没有。甚至在你离宫的时候，你也可以向我言明，但你仍是没有。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冷宫公主，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所以你的诺言，就像送给一个孩子的糖果一样，根本没有价值，对吗？”我笑了笑，把血玉按在桌面上，“小侯爷，原物奉还，你我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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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贴在我耳边说，“兰儿，我回来了，为了娶你为妻。”
我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他一边抱着我，一边又把半块血玉系回我的脖子，轻轻笑道，“四年不见，还是像个孩子。”
我瞪他。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用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深深地凝视着我，“你是冷宫公主，我是被贬的臣子。说起来也是半斤八两，哪里有什么高高在上？反倒是你出了冷宫，盛宠空前，而我远在龙城，未有归期。我心想皇上也许会为你指一门更好的亲事，四年过去，也许你已经把我忘记”
我伸手按住他的嘴巴，摇了摇头，“从未忘记。”
他复又把我拥入怀中。我仰头，鼻息之间尽是他脖颈的肌肤传来的香气。四年前，他还是一个追光的少年，四年之后，他自己便已经是一道光，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个。
“公”我听到三七的声音，寻声看去，他的表情错愕非常。
洛九牧放开我，静静地看向三七。我在冷宫的时候，三七还没有来伺候我，所以洛九牧并不认识三七。
我走到三七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就是那个人。”
“什么！”三七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水壶和杯子丢出去。三七看了洛九牧一眼，迅速地把我拉到一旁，“公主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小侯爷就是您要等的那个人啊！这下完了，乱了，全乱了啊！”
“嗯？什么意思？”
“公主您忘了吗？先前皇上要把小侯爷指给您当驸马，您死活不肯。后来为了取消崔家和宋家的婚事，娘娘骗皇上说您喜欢的人是宋大人。而且崔夫人前日进宫的时候，已经向皇上提及了崔小姐真正喜欢的人是小侯爷。皇上现在肯定把您跟宋大人，崔小姐和小侯爷各当成一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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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继续说，“现在全京城上下都已经认定宋大人是未来的驸马，皇上也已经私底下召见过宋大人几次，包括宋大人自己肯定都认为将来是要娶公主的。现在半路杀出个小侯爷奴才真是要急死了啊！”
“你先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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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墨穿着便服，这回是一袭飘逸的紫衣，头上戴着羽做的冠。小白兔则是寻常的素衣长袍，仍旧白白嫩嫩的。
娘和妇人相互见礼，一同往昶香殿走去。她们和杜安怡在前头热闹地聊着天，反观我们后面的三个人，就十分安静。小白兔叫宋思远，国子监学生，今年十四岁。据说宋家还有个女儿，名叫宋如玥，今年已经十八岁，却还未找到婆家。年轻的时候挑挑拣拣，到了这个年纪，好人家早已经被挑去，剩下的一些歪瓜裂枣却是如何都看不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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