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歌行（一）
江都府是举国最为富庶的州府，也因此而云龙混杂。商会，盐帮，船帮为了分这块肥肉而争斗不止。前一阵，江南米价忽然居高不下，百姓叫苦不迭。父皇着大理寺卿元朗，兰台苏叶调查此事，始知乃民间商人之间的恶斗，元江都知府收受贿赂坐壁上观。
洛九牧把我带到江都府辖下，运河源头的一个县，清河县。
待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座客栈，名唤云来客栈。洛九牧付了钱给车夫，凑到我耳边说，“兰儿，做一道选择题。”
“啊？”
他笑道，“我们此番出来，不得暴露身份。不是你扮作我的随身丫头，就是我扮作你的随身小厮。选一个。”
我默了默，“有第三种选择么？”
他点头，“夫妻。”
我见他表情认真，半点不像玩笑，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我扮他的随身丫头。倒不是我自贬身份，实在是他的长相气度，半点不符合小厮，顷刻之间就暴露了。
掌柜见我们进来，立刻热情地迎过来，“客官好。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洛九牧点了点头，“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我扯了他的袖子一下。
“要两间。”
掌柜为难地看着洛九牧，“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近来县里有些事，住店的人特别多。我们店里上房只剩下一间了。您看”
洛九牧回头来看我。
掌柜趁势说道，“这位夫人，我们房间很大的，夫妻同住半分不嫌挤。”
我脸红，“那个，我我不是夫人，我是他丫环来着。”
掌柜了然地说，“夫人别开玩笑了。哪有主子看丫环脸色办事的？”
洛九牧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尴尬地说，“一间就一间吧。”
小二领着我们去了房间，异常地殷勤。估计是洛九牧长得实在贵气，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而且楼下的掌柜一口咬定我们是小夫妻，连带着我也沾点光。
洛九牧倒了杯茶递给我，“来的路上你脸色不太好，现下可缓过来了？”
我想如果马车停在江都府衙门口，我会当场晕过去。晕过去的理由倒不是看到宋允墨，而是太子。倘若他知道我把他郑重嘱托的旺财抛在脑后，自己跑来江都逍遥快活，一定会扎个小人诅咒我。
“你这次特意带我来清河县，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我看这儿沃野百里，不像有什么景致。”
洛九牧从容地说，“我来见一个老朋友，兴许他能介绍些好玩的物事。”
我心想你见老朋友总不能拉着我作陪吧？
他补了一句，“你同去。”
这口气已俨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
待收拾好行礼，我们下楼吃饭。楼底下已经坐了几桌人。几个姑娘频频看向洛九牧这边，余光一扫到我，又纷纷避开。我琢磨着那表情里有几分惋惜，又有几分同情，大概觉得某人的眼光有问题？
洛九牧倒是自若地坐下，点了几道极为费工夫的菜，由着我的肚子大唱空城计。
此间，旁边一桌的四个年轻人正在聊天。谈话的内容时不时地传过来。
“听说太子亲临江都府了，要办这次米价的事。商会，船帮那边的人，都按兵不动。全等着盐帮的动静呢。”
“什么动静？”
“唉，你还不知道？盐帮的帮主，就是那个铁娘子陆蓁蓁，看上新任的知府大人了。还放话说，宋大人什么时候同意他俩的婚事，米价的事情什么时候谈。”
那人话音刚落，我喝入口中的茶水“噗”地一口全喷了出来。
洛九牧伸手过来给我拍背，我连说没事。宋允墨还真是一朵大桃花，走到哪里开哪里，居然连盐帮的帮主都招惹上了，真叫我佩服。
这时，门口的帘子打开，一个蓄着胡子的瘦小男人走了进来。他扫视了整个大堂一圈，径自朝我们这桌走过来，对洛九牧抱拳道，“洛兄弟，让你久等了！”
“严大哥请坐。”洛九牧起身相迎，抬手让座。
姓严的男子坐下之后，将将瞅了我一眼，“这是弟妹吧，长得可真俊那！”
我连忙摆手，想要澄清一下，男子接着说，“弟妹可别谦虚。我这兄弟眼光高着呢。当初在龙城，就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镇日里追着他跑，他可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扫了洛九牧一眼，他轻咳一声，为男子倒茶，“严兄路上辛苦了。”
“收到你的书信，我马上就来了。这次江南米价居高不下的事情，说起来还跟朝廷近来新造的那批船有关。”严姓男子猛地灌下一杯茶，接着说，“本来运河里的船只出点事，正好给盐帮和船帮那批人捞着点油水。但这次的货船不仅让运货量提升了两倍，还几乎没有出过事故，这样下去，盐帮船帮那批人靠什么维生？他们闹到了商会那边，要给个说法。刚好今年南边闹了旱灾，粮食短缺，商会也不遏制，米价才会居高不下。”
洛九牧沉吟了一下说，“那太子办不了这件事？”
“这个不好说。原来盐帮船帮的态度都很就坚决，可那铁娘子去了江都府一趟，居然痴念上了知府宋大人。还放出话来，只要宋大人答应跟她成亲，米价的事情她就出面搞定。陆蓁蓁在江南这一带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各方都让她几分。现在就看宋大人怎么处理了。”
“没有别的办法么？”我忍不住插嘴道。
洛九牧看了我一眼。谁知严姓男子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洛九牧的肩膀，“弟妹，办法肯定是有，那得问你神通广大的相公了。怎么，他没告诉你么，他”
“严兄，吃菜。”洛九牧适时地打断他。
我以为这被掐断的话里头肯定大有文章，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竖着耳朵想要再听出些许端倪。洛九牧与男子举杯畅饮，一直聊到深夜。但内容已经跟米价，盐帮等事无关，只关风月。
最后男子醉倒，洛九牧让小二帮忙把他扶回房中休息。
待安置好男子，洛九牧就很自觉地给我俩打地铺。我坐下来倒了口水喝，“小侯爷，你是不是有些事要跟本公主交代一下？”
“没有。”
“明人不说暗话！姓严的今天话根本就没说完，你干嘛打断？”
他停下手中活计，索性坐在我对面，认真地说，“兰儿，你到底想帮太子，还是宋允墨？”
我支吾了一下，“你想，我泱泱大朝，搞定一个米价难道还要靠出卖一个男人的色相？这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而且太子摊上这事多少是因为被我刺激醉酒的缘故，我得负两分责任。”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深深地望着我，似乎能一眼看到我的心底，“你可信我？”
我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指尖微微发抖。若是以前他这么问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信！但这次他回京，我听了太多，看了太多，他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我半点都不知道。说信，仍是愿意信的，却又不敢去信。
他伸手把我抱入怀里，身上的香气雅致清新。他轻柔地说，“皇上允我，只要我帮忙平定米价的风波，就把你嫁给我。父亲那边也给了我压力，他希望我娶的是崔梓央。”
我动了一下，他的手摩挲着我的鬓角，“但这些都不重要。我要亲耳听你说，你愿意。”
我闭着眼睛，轻轻地说，“我愿意。”我的心意从没有改变过。
他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低头来吻我。那么自持的人，此刻却热烈如火。我双手攀着他的脖颈，笨地回应着，觉得天地万物全都消散，只留他唇齿间的温热。此时，尚且年少的我想得很简单。我愿意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忽然，床上的严姓男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们不约而同地往床上看去，见男子又翻身大睡，然后相视而笑。
“阿九，他到底是谁啊？”我轻声问。
“他叫严复，是江都城里的富商，也是商会里主要的人物。”他一边说，一边动手整理我的头发。
“他知道你是谁？”
洛九牧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只以为我是个生意人。当初在龙城的时候，我们打过几次交道。因为他经常往来于各地，也常在京城走动，消息灵通我能从他那里，知道关于你的消息。”
我的脸微微一热，“那他说的几个小姑娘又是谁？”
“他逗你的。傻丫头，怎么什么都信？”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无奈道。
我虽然知道他是有意避开这个话头，但也懒得戳穿他。想我十姐姐当年是为谁相思而死？崔梓央又是为了谁，紧盯着我不放？她们都不是寻常的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民间的小姑娘们。
“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他点头。
“你跟杜恒宇，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坦然地说，“兰儿，男人之间的事情，三言两语很难说清。在朝堂之上，谁都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我们都是你父皇手中的棋子，被用来相互制衡。我与杜恒宇不可能是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是长久的敌人。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只需知我会永远守护你，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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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牧把我带到江都府辖下，运河源头的一个县，清河县。
待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座客栈，名唤云来客栈。洛九牧付了钱给车夫，凑到我耳边说，“兰儿，做一道选择题。”
“啊？”
他笑道，“我们此番出来，不得暴露身份。不是你扮作我的随身丫头，就是我扮作你的随身小厮。选一个。”
我默了默，“有第三种选择么？”
他点头，“夫妻。”
我见他表情认真，半点不像玩笑，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我扮他的随身丫头。倒不是我自贬身份，实在是他的长相气度，半点不符合小厮，顷刻之间就暴露了。
掌柜见我们进来，立刻热情地迎过来，“客官好。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洛九牧点了点头，“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我扯了他的袖子一下。
“要两间。”
掌柜为难地看着洛九牧，“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近来县里有些事，住店的人特别多。我们店里上房只剩下一间了。您看”
洛九牧回头来看我。
掌柜趁势说道，“这位夫人，我们房间很大的，夫妻同住半分不嫌挤。”
我脸红，“那个，我我不是夫人，我是他丫环来着。”
掌柜了然地说，“夫人别开玩笑了。哪有主子看丫环脸色办事的？”
洛九牧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尴尬地说，“一间就一间吧。”
小二领着我们去了房间，异常地殷勤。估计是洛九牧长得实在贵气，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而且楼下的掌柜一口咬定我们是小夫妻，连带着我也沾点光。
洛九牧倒了杯茶递给我，“来的路上你脸色不太好，现下可缓过来了？”
我想如果马车停在江都府衙门口，我会当场晕过去。晕过去的理由倒不是看到宋允墨，而是太子。倘若他知道我把他郑重嘱托的旺财抛在脑后，自己跑来江都逍遥快活，一定会扎个小人诅咒我。
“你这次特意带我来清河县，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我看这儿沃野百里，不像有什么景致。”
洛九牧从容地说，“我来见一个老朋友，兴许他能介绍些好玩的物事。”
我心想你见老朋友总不能拉着我作陪吧？
他补了一句，“你同去。”
这口气已俨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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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旁边一桌的四个年轻人正在聊天。谈话的内容时不时地传过来。
“听说太子亲临江都府了，要办这次米价的事。商会，船帮那边的人，都按兵不动。全等着盐帮的动静呢。”
“什么动静？”
“唉，你还不知道？盐帮的帮主，就是那个铁娘子陆蓁蓁，看上新任的知府大人了。还放话说，宋大人什么时候同意他俩的婚事，米价的事情什么时候谈。”
那人话音刚落，我喝入口中的茶水“噗”地一口全喷了出来。
洛九牧伸手过来给我拍背，我连说没事。宋允墨还真是一朵大桃花，走到哪里开哪里，居然连盐帮的帮主都招惹上了，真叫我佩服。
这时，门口的帘子打开，一个蓄着胡子的瘦小男人走了进来。他扫视了整个大堂一圈，径自朝我们这桌走过来，对洛九牧抱拳道，“洛兄弟，让你久等了！”
“严大哥请坐。”洛九牧起身相迎，抬手让座。
姓严的男子坐下之后，将将瞅了我一眼，“这是弟妹吧，长得可真俊那！”
我连忙摆手，想要澄清一下，男子接着说，“弟妹可别谦虚。我这兄弟眼光高着呢。当初在龙城，就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镇日里追着他跑，他可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扫了洛九牧一眼，他轻咳一声，为男子倒茶，“严兄路上辛苦了。”
“收到你的书信，我马上就来了。这次江南米价居高不下的事情，说起来还跟朝廷近来新造的那批船有关。”严姓男子猛地灌下一杯茶，接着说，“本来运河里的船只出点事，正好给盐帮和船帮那批人捞着点油水。但这次的货船不仅让运货量提升了两倍，还几乎没有出过事故，这样下去，盐帮船帮那批人靠什么维生？他们闹到了商会那边，要给个说法。刚好今年南边闹了旱灾，粮食短缺，商会也不遏制，米价才会居高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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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不说暗话！姓严的今天话根本就没说完，你干嘛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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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他到底是谁啊？”我轻声问。
“他叫严复，是江都城里的富商，也是商会里主要的人物。”他一边说，一边动手整理我的头发。
“他知道你是谁？”
洛九牧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只以为我是个生意人。当初在龙城的时候，我们打过几次交道。因为他经常往来于各地，也常在京城走动，消息灵通我能从他那里，知道关于你的消息。”
我的脸微微一热，“那他说的几个小姑娘又是谁？”
“他逗你的。傻丫头，怎么什么都信？”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无奈道。
我虽然知道他是有意避开这个话头，但也懒得戳穿他。想我十姐姐当年是为谁相思而死？崔梓央又是为了谁，紧盯着我不放？她们都不是寻常的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民间的小姑娘们。
“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他点头。
“你跟杜恒宇，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坦然地说，“兰儿，男人之间的事情，三言两语很难说清。在朝堂之上，谁都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我们都是你父皇手中的棋子，被用来相互制衡。我与杜恒宇不可能是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是长久的敌人。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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