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行路难（三）
我和宋思远随着小和尚往后院厢房走去，小和尚脚程比我们快，拿着木桶去了水井边打水，我和宋思远刚踏入后院的门槛，就被一个匆匆出门的人撞了个满怀。我险些跌到在地，正要看是谁这么莽撞，那人却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宋思远扶我起来，“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隐隐觉得刚刚那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后院传出喧哗声，“四皇子在里面，快先进去救人！！”
“哎呀，房梁都塌了！！”
“四皇子，四皇您回答一声啊！！”
我和宋思远相视而惊，连忙跑到后院一看，见方丈正指挥寺僧从行将倒塌的房屋中把一个人背了出来。那人便是杜恒宇，已经昏迷，手臂处有一块似是被严重地烫伤。
寺僧手忙脚乱地把杜恒宇抬到别处去疗伤，恰好此时三七和尤氏也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派三七过去查探杜恒宇的伤势。
事后，方丈派人调查起火的原因，证实是有人故意纵火，并派人快马加鞭进京向父皇禀报。
我本来还要在大相国寺呆一阵子，但眼下出了这件事，不敢再多做逗留，连忙命三七做准备回京。宋三夫人和宋思远与我们一道回京。尤氏本来性格活泼，一路上也是眉头深锁，幸而宋思远一直在旁边懂事地安慰。
这件事着实有些凑巧，宋三夫人怕受牵连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那个撞我的人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一直试图想记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谁知待我回到京中，杜恒宇差点被烧死的事情已经在宫里宫外传开了。听闻父皇龙颜大怒，着大理寺彻查这件事。贤妃趁势向父皇求情，说大相国寺的条件不如宫中，怕寺中僧侣照顾皇子不周。而且天下医术最好的都集中在太医院，希望杜恒宇能够回京接受治疗。
听说当时我娘也在，被贤妃拉着一块儿向皇上求情，父皇本就是个顾念亲情的人，估计也担心杜恒宇的伤势，终于心软同意。
我虽然知道近来贤妃跟娘走得近，却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算盘。难道她早就算到大相国寺有这么一出？但她也不像拿自己亲生儿子的生命开玩笑的人。我娘一直都不算得宠，而且除了我的事，素来不向父皇多言。这次为了四皇子的事，居然破天荒向父皇求情，左右圣意，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到书案上放着的那卷大理寺的图纸，忽然忆起，当日我假扮国子监女学生混入大理寺，带我们见学的那名官员似乎就是在大相国寺撞我的人。但因为时隔太久，当时又太匆忙，我不敢确定。然而转念又想到前几日去含元宫送千层酥时洛九牧说过，元朗等人曾为太子做过努力。若那名官员确实是大理寺的人，会不会是受元朗的指使？那元朗又是被谁属意的？
我心乱如麻，坐起来用手使劲地敲自己的脑袋。从何时起，我好像不知不觉地被卷入了一场漩涡，自己却浑然不觉？
杜恒宇的伤势并不算特别严重，在宫中疗养了一阵子，又能在各处行走了。没想到他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到碧落宫来给娘请安。我当时就站在正殿的门外，见他给娘磕了头，并向娘保证，今后必定视娘为亲母，我为亲妹。
娘不动声色地扶他起来，又请他留下来用餐。娘有没有把杜恒宇说的话当真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一句都不信。
知道杜恒宇要留下来用餐，我连忙借口出去。途径御花园，听到暖阁那边一阵地欢声笑语。我绕过去一看，是崔梓央和后宫的几位娘娘正坐在一起聊天。崔梓央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想来是当了太子妃春风得意，宫内的水土又十分滋养人。
三七在我身后说，“太子妃新近为太子纳了两名承徽，宫里上下都对她赞誉有加。”
我点了点头，“走吧。”
我们没走两步，就看到崔梓央从前面的花丛中折出来。她如今身份已经不同，我先向她行礼，她微微点头，然后她身后的宫人又向我行礼。我们单独走到湖边的凉亭里，她背对着我，凭栏远眺。可眼下御湖结冰，百木凋零，远处并没有什么好景色。
“公主是不是觉得，宋如玥一事是我主使的？”
“太子妃言重了。”
她的背影虽被华服覆盖，却仍显得单薄瘦弱。我听她笑了一声，微微侧过点头来，“若是刚刚见面那会儿的你，肯定要跟我呛两句。”
我耸了耸肩，“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
崔梓央终于转过身来，微笑着看我，“是我的身份变了，还是你变了？如今，你是否已经看明白，这宫里头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人并不是非好即坏。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目的，在踩别人，在算计别人，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是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比较好。”
我知道她意有所指，并不接话，反问道，“那你呢，你心中的太阳，是不是已经放下？”
崔梓央愣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眉浅笑，“太阳永远都照耀在心间，只不过每朵花都有它应该开放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太阳和太子为敌，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以为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毕竟一个曾经是心头的最爱，另一个是自己的现在和将来。没想到崔梓央毫不犹豫地说，“我会站在太子这边。”
远处山岚楼阁被烟雾笼罩，近处湖泊结冰光可鉴人。这一片天地，安然纯静，像是一张上好的生宣，没有半点杂质。若人，若宫，若整片天下都这样，该有多好。
“好，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告退。”我行了下礼，从凉亭退了出去。
我走到湖边的小路上，示意三七可以走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崔梓央仍一个人站在凉亭中，似乎在望着远处的那轮被云层所遮住的太阳。我叹了口气，却看到前面毕德升正往这边小跑。
他停在我面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公主，奴才可找到您了。皇上请您立刻去上书房一趟。”
我连忙跟毕德升往上书房走，心中却没什么底。父皇这么急着召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最近明明没有闯祸，课也都按时上，应该不会是找我去训斥的。
进了上书房，父皇正在看奏折，表情瞧不出喜怒来。
我行了礼，父皇屏退所有下人，看着我问，“在大相国寺，你有否看到什么？”
我心中一惊，连忙低头，“儿臣只看见四皇兄被”
“朕问的是，你可看到旁的什么可疑的人？”父皇严肃地说。
“当时儿臣跟宋家三公子在一起，儿臣”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父皇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只觉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原来这才是天子真正的模样么？
“朕已经命人去宋府盘问，所以，你不要在朕面前说谎。”
我立刻跪在地上，“儿臣绝不敢说谎。只是进后院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一下，但当时实在太匆忙，只看见一背影，不是认识的人。父皇明察。”
父皇沉吟着，我也不敢抬头，可按在地上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以前人们总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笑他们太夸张，可当今时今日，他用一个帝王的权术来应对我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天真。
“朕再问你，上次你跟洛九牧一起去江都，他都做了什么？”
“儿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故意偏袒？”
“儿臣真的不知，这点宋大人可以作证！”
父皇终于缓和了口气，“你起来吧。朕只想知道，是不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再相信。”
我没有敢起来，仍然是跪在地上，艰涩地说，“父皇为什么会怀疑儿臣有事隐瞒？”
父皇把一道折子退到书案边，“你自己看看吧。”
我拿了折子看，是宋允墨所写。他说上次洛九牧去江都之后，他暗中调查，发现洛九牧恐怕有另外一重身份。这个身份虽仍然在调查，却与商会等有密切的联系。若是如此，便是官商勾结，是大罪。如果查出前一阵子的米价与他有关系，那更是罪大恶极。我遥想在清河县云来客栈中严复的话，不由得心惊。只怕宋允墨所言不虚。
父皇义正言辞地说，“你是公主，朕不希望看到你与朝政有任何的关联。今日找你来，一是求证，二是警告。朝堂之上不是在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么大了，不管是对事对人，都要懂得判断。且去吧。”
我向父皇行了礼，退出上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双腿一软，幸而三七及时地扶住我，“公主？您没事吧？”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上书房一眼，平复了心绪，“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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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远扶我起来，“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隐隐觉得刚刚那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后院传出喧哗声，“四皇子在里面，快先进去救人！！”
“哎呀，房梁都塌了！！”
“四皇子，四皇您回答一声啊！！”
我和宋思远相视而惊，连忙跑到后院一看，见方丈正指挥寺僧从行将倒塌的房屋中把一个人背了出来。那人便是杜恒宇，已经昏迷，手臂处有一块似是被严重地烫伤。
寺僧手忙脚乱地把杜恒宇抬到别处去疗伤，恰好此时三七和尤氏也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派三七过去查探杜恒宇的伤势。
事后，方丈派人调查起火的原因，证实是有人故意纵火，并派人快马加鞭进京向父皇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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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当时我娘也在，被贤妃拉着一块儿向皇上求情，父皇本就是个顾念亲情的人，估计也担心杜恒宇的伤势，终于心软同意。
我虽然知道近来贤妃跟娘走得近，却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算盘。难道她早就算到大相国寺有这么一出？但她也不像拿自己亲生儿子的生命开玩笑的人。我娘一直都不算得宠，而且除了我的事，素来不向父皇多言。这次为了四皇子的事，居然破天荒向父皇求情，左右圣意，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到书案上放着的那卷大理寺的图纸，忽然忆起，当日我假扮国子监女学生混入大理寺，带我们见学的那名官员似乎就是在大相国寺撞我的人。但因为时隔太久，当时又太匆忙，我不敢确定。然而转念又想到前几日去含元宫送千层酥时洛九牧说过，元朗等人曾为太子做过努力。若那名官员确实是大理寺的人，会不会是受元朗的指使？那元朗又是被谁属意的？
我心乱如麻，坐起来用手使劲地敲自己的脑袋。从何时起，我好像不知不觉地被卷入了一场漩涡，自己却浑然不觉？
杜恒宇的伤势并不算特别严重，在宫中疗养了一阵子，又能在各处行走了。没想到他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到碧落宫来给娘请安。我当时就站在正殿的门外，见他给娘磕了头，并向娘保证，今后必定视娘为亲母，我为亲妹。
娘不动声色地扶他起来，又请他留下来用餐。娘有没有把杜恒宇说的话当真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一句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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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在我身后说，“太子妃新近为太子纳了两名承徽，宫里上下都对她赞誉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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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走两步，就看到崔梓央从前面的花丛中折出来。她如今身份已经不同，我先向她行礼，她微微点头，然后她身后的宫人又向我行礼。我们单独走到湖边的凉亭里，她背对着我，凭栏远眺。可眼下御湖结冰，百木凋零，远处并没有什么好景色。
“公主是不是觉得，宋如玥一事是我主使的？”
“太子妃言重了。”
她的背影虽被华服覆盖，却仍显得单薄瘦弱。我听她笑了一声，微微侧过点头来，“若是刚刚见面那会儿的你，肯定要跟我呛两句。”
我耸了耸肩，“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
崔梓央终于转过身来，微笑着看我，“是我的身份变了，还是你变了？如今，你是否已经看明白，这宫里头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人并不是非好即坏。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目的，在踩别人，在算计别人，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是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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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知，还是故意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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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父皇行了礼，退出上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双腿一软，幸而三七及时地扶住我，“公主？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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