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行路难（四）
第二天我去三省堂上课，因着昨天去上书房的事情一夜没有睡好，眼睛都睁不开。一进门，谢金泠就冲着我上下打量。
“昨夜莫非是做坏事去了？”他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
“什么？”
他指着我的脸，“公主脸上明明写着纵,欲,过,度这四个大字。”
我白了他一眼。
“为师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让你睡不着觉？听说有一回大地动，屋顶都要被摇塌了，你却还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睡觉，后来是宫女和太监不顾生命危险合力把你给抬到屋外的。”
我在书案后面坐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谢金泠又搬了张凳子坐在我对面，单手放在书案上，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我们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推到我面前，“如果你想自己找答案，或者暂时离开，它都可以帮你。”
我低头一看，是去有间书院的推荐信，不由得一怔。
难道谢金泠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可能。他虽然是天才儿童，可又不是算命的，有这么神么？他忽然笑了两声，笑容仿佛能颠倒众生，“你想离开京城，而你要去的地方，是江都，对不对？”
哎，真是算命的？！
谢金泠站起来，负手在屋中踱步，“昨天有人跟我说，皇上找你去上书房单独说话。恰逢最近朝中对洛九牧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我猜这两件事就有关联。”
我默默地喝了口茶，“难道你不应该为我觉得悲哀么？我去江都之时，满心以为他是为了我去的江都。结果回来之后他升了吏部侍郎，现在宋允墨又查出”我话没说完，谢金泠忽然开口打断，“你说洛九牧的事情，是允墨查出来的？”他很少会有这么失礼的时候。
“对啊，我昨天在上书房亲眼看到他写的折子”
“坏了！”谢金泠一拍掌，转身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今天课不上了，推荐信你拿好。求得皇上恩准之后，尽快启程吧。”
话的尾音还能听见，人影早就瞧不见了。
我回到碧落宫，看见毕德升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父皇来了。昨日之后，我忽然对他心生畏惧，像是杜冠宁或者杜恒宇一样，先是把他当成了君，而后才是父亲。以往无论我怎么任性胡闹，父皇也从未像昨日那般严苛过，心中仍是难受。但想到袖口的信，还是决定入内见驾。
父皇和娘正在下棋，三七刚刚上过茶退出来，他见到我有些吃惊，“公主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
“师傅忽然有公务要忙，我就先回来了。”
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娘循声看了过来，笑道，“兰儿回来了？前几天还想着要给你做两身新衣服，今天皇上就带了几匹进贡的锦缎来，一会儿我让他们拿上来给你挑挑。”
我上前行礼，行完礼默默地站到娘的身边。娘和父皇同时诧异地看着我，只不过父皇的眼底一片了然。因为以往我看见父皇来，总是会黏在父皇身边坐下，对着棋局大势评判一番，虽然我半点不懂下。
“云卿，你去厨房看看那两只大螃蟹蒸好了没有？你的手艺兰儿最爱吃了。”
“是，臣妾这就去。”娘行礼退出去了。
待殿上只剩下我们父女二人，父皇看着我，“还在生气？”
“儿臣不敢。”
父皇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抗旨欺君做全了，哪个皇子公主敢像你这样？朕自认对你一向宠爱有加，昨日不过”
我忽然跪下来，“父皇，朝堂上近来事忙，师傅恐怕无暇照顾儿臣的课业。他为儿臣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儿臣去有间书院旁听两个月，求父皇恩准。”
“你要单独离宫？”父皇眯了下眼睛，拿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想避开朕，还是洛九牧？你以往单独出宫都惹过什么事情，可忘记了？”
“儿臣此次去求学，一定会安分守己，更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何况有间书院在江都，宋允墨是江都知府，他也不会让儿臣乱来的。儿臣儿臣也想出去散散心，好好想想和父皇三个月的约定。儿臣不想信错人，爱错人，更不愿意嫁错人。”
父皇伸手扶我起来，把我拉到身边，伸手点了下我的额头，“起初还真以为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昨日那样的阵仗就把你吓到了？你可知道当时贤妃就在帘帐后头听着？她本就忌惮你得宠，又怨朕偏心，更何况这次恒宇险些失了生命，于情于理，朕都要秉公办理。谁知你这小丫头还记仇，不过一日功夫就跟朕生分了。”
“贤妃娘娘也在？”
“她比你先来，借着给朕送盆花草的名义，有意无意地透露你在大相国寺可能目击到了纵火之人。而后赖在偏殿里面磨磨蹭蹭不肯出来，可不就是要听朕跟你说话么？朕昨日把你叫去，本意是想告诉你，洛九牧此人身份极不简单，要你警醒着点。现在可明白了？还怪朕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
父皇又说，“你去有间书院长长见识也好。不过那杨清渺是个怪脾气，未必肯收你。他一向最不畏权贵，恐怕若知道你是公主，还要讨厌你三分。幸好允墨是江都知府，他虽不是有间书院结业，却很对那老头的胃口。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帮你。这次去，要把三七带在身边，万事小心。叫你娘多给你备些银票，妥当放好，更不要惹是生非，仗势欺人，听见了吗？”
我连连点头，握着父皇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娘那边”
“你娘那边恐怕会舍不得，朕来帮你说吧。儿女大了，也不能老栓在身边，是要放出去飞一飞的时候了。正好这段时间，你跟允墨好好相处，也许会改变心意的。”
我急道，“父皇，我是去有间书院学习的，又不是去跟宋允墨相处的！何况江都知府政务缠身，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
“哦？”父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似笑非笑地说，“有没有缘分是老天爷定的，可不是你赖就能赖掉的。”
“父皇！”我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陪你吃大螃蟹去！”
我要离宫的事情果然遭到了娘激烈的反对，但碍于父皇在场，她也不便反映得过于激烈。其实比起父皇，娘更担心我在外头闯祸，有辱天威，失了皇室的风范。最后在父皇的连哄带骗之下，娘还是勉强点头同意了。
晚间，她来我的寝殿为我收拾行囊，反反复复地唠叨我要注意什么，又嘱咐了三七一遍。等检查好我们的行装，她坐在床上问我，“那你岂不是两个月都要见不到小侯爷了？开春你们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在之前不应该多走动走动？”
“娘，我这次去江都，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他。”
“哦？怎么说？”
我靠在娘的怀里，想起父皇叮嘱我不要拿朝堂上的事情惹娘烦心，就换了个说法，“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这次分别是一个考验，顺便看清我自己的内心。”
娘说，“当初你死活要嫁他，如今却好像犹豫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娘，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只不过我和他毕竟分开了太多年了，各自又养成了各自为人处事的方法。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何况，您不要表现出一副我嫁不掉的样子好不好？”
娘莞尔，“我可没这么说。想要娶我女儿的人太多了。”
我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娘，虽然您平日里与世无争，但放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跟贤妃和杜恒宇走得太近了，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倒是可以找太子帮忙。”
“咦？我没听错吧。以前你可最不喜欢太子了。”
“哎呀，说正经的呢！！”我跺了跺脚。
“好好好。但宫里就那么些人，出不了什么乱子。倒是你，头一次只身在外，多听三七的劝，别动不动就管人家闲事，强出头。对夫子还有同门的师兄师姐都谦让着点，听到没有？”
我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娘，您都说了一百八十遍了，我耳朵都要出茧了！”
“好好好，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娘摇了摇头，扶着宫女出去了。
我换了身轻便的服装，化名为杜兰，三七只在路上照顾我，到了江都之后就在江都城中住下，我们不一同进入书院。一来他看到书脑袋就大，二来他的身份着实不适合跟一众正常的男子混在一起。
我带着激动雀跃的心情，满怀憧憬我的求学之旅。可没想到我俩甫一进入热闹繁华的江都城，钱袋就宣告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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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莫非是做坏事去了？”他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
“什么？”
他指着我的脸，“公主脸上明明写着纵,欲,过,度这四个大字。”
我白了他一眼。
“为师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让你睡不着觉？听说有一回大地动，屋顶都要被摇塌了，你却还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睡觉，后来是宫女和太监不顾生命危险合力把你给抬到屋外的。”
我在书案后面坐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谢金泠又搬了张凳子坐在我对面，单手放在书案上，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我们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推到我面前，“如果你想自己找答案，或者暂时离开，它都可以帮你。”
我低头一看，是去有间书院的推荐信，不由得一怔。
难道谢金泠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可能。他虽然是天才儿童，可又不是算命的，有这么神么？他忽然笑了两声，笑容仿佛能颠倒众生，“你想离开京城，而你要去的地方，是江都，对不对？”
哎，真是算命的？！
谢金泠站起来，负手在屋中踱步，“昨天有人跟我说，皇上找你去上书房单独说话。恰逢最近朝中对洛九牧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我猜这两件事就有关联。”
我默默地喝了口茶，“难道你不应该为我觉得悲哀么？我去江都之时，满心以为他是为了我去的江都。结果回来之后他升了吏部侍郎，现在宋允墨又查出”我话没说完，谢金泠忽然开口打断，“你说洛九牧的事情，是允墨查出来的？”他很少会有这么失礼的时候。
“对啊，我昨天在上书房亲眼看到他写的折子”
“坏了！”谢金泠一拍掌，转身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今天课不上了，推荐信你拿好。求得皇上恩准之后，尽快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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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碧落宫，看见毕德升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父皇来了。昨日之后，我忽然对他心生畏惧，像是杜冠宁或者杜恒宇一样，先是把他当成了君，而后才是父亲。以往无论我怎么任性胡闹，父皇也从未像昨日那般严苛过，心中仍是难受。但想到袖口的信，还是决定入内见驾。
父皇和娘正在下棋，三七刚刚上过茶退出来，他见到我有些吃惊，“公主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
“师傅忽然有公务要忙，我就先回来了。”
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娘循声看了过来，笑道，“兰儿回来了？前几天还想着要给你做两身新衣服，今天皇上就带了几匹进贡的锦缎来，一会儿我让他们拿上来给你挑挑。”
我上前行礼，行完礼默默地站到娘的身边。娘和父皇同时诧异地看着我，只不过父皇的眼底一片了然。因为以往我看见父皇来，总是会黏在父皇身边坐下，对着棋局大势评判一番，虽然我半点不懂下。
“云卿，你去厨房看看那两只大螃蟹蒸好了没有？你的手艺兰儿最爱吃了。”
“是，臣妾这就去。”娘行礼退出去了。
待殿上只剩下我们父女二人，父皇看着我，“还在生气？”
“儿臣不敢。”
父皇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抗旨欺君做全了，哪个皇子公主敢像你这样？朕自认对你一向宠爱有加，昨日不过”
我忽然跪下来，“父皇，朝堂上近来事忙，师傅恐怕无暇照顾儿臣的课业。他为儿臣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儿臣去有间书院旁听两个月，求父皇恩准。”
“你要单独离宫？”父皇眯了下眼睛，拿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想避开朕，还是洛九牧？你以往单独出宫都惹过什么事情，可忘记了？”
“儿臣此次去求学，一定会安分守己，更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何况有间书院在江都，宋允墨是江都知府，他也不会让儿臣乱来的。儿臣儿臣也想出去散散心，好好想想和父皇三个月的约定。儿臣不想信错人，爱错人，更不愿意嫁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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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娘娘也在？”
“她比你先来，借着给朕送盆花草的名义，有意无意地透露你在大相国寺可能目击到了纵火之人。而后赖在偏殿里面磨磨蹭蹭不肯出来，可不就是要听朕跟你说话么？朕昨日把你叫去，本意是想告诉你，洛九牧此人身份极不简单，要你警醒着点。现在可明白了？还怪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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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我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陪你吃大螃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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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她来我的寝殿为我收拾行囊，反反复复地唠叨我要注意什么，又嘱咐了三七一遍。等检查好我们的行装，她坐在床上问我，“那你岂不是两个月都要见不到小侯爷了？开春你们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在之前不应该多走动走动？”
“娘，我这次去江都，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他。”
“哦？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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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娘摇了摇头，扶着宫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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