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等到宁荣两府将家务处理得差不多时，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此时距新皇登基已有一些时日，朝堂上的波澜涌动已经转入地下，而后宫中，那选妃之事亦已告一段落。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些与贾家关系不错的勋贵世家竟极少有女孩儿被选诏为妃，倒是被聘为女官的有那么两三个，却也只是最低等级的。这么一来，一直在关注此事的贾政母子不免又有了些想法：难道当今新皇是不满意他们这些旧日里的功勋世家，想要下手打压吗？
思及此处，再联想到近来两府难得安宁的环境，两人不由有些庆幸：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贾政母子怀疑府里潜伏有敌人细作，再加上近些年来两府内部的风气越发的不好，两人拿定了主意，便与当前的族长贾珍商量，给两府上下来了个大清洗。
要说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办的，百年前，贾家的两位先祖跟随着太祖起义，因功劳荣登国公宝座，然而贾家毕竟是武夫出身，不论礼仪规矩还是子女的教养那是完全比不上动辄数百年传承的书香世家的，因此，贾家便另辟蹊径，为自己树立了宽厚仁慈的家风，并借此跻身有德之家。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伐木”，又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的贾家传承百年，终不免走上了逐渐没落的道路，族中子弟不成器不说，连祖上传下的家风都开始被这参差不齐的族人c下人们败坏了，这一点让贾政尤其痛心。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贾政虽然有注意到族中子弟的不成器，但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那时的他虽然焦虑于府中的未来，却并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开始严峻，再加上贾家的族长是贾珍，若他越俎代庖，不仅会引起贾珍和族人的不满，还会让外人误以为宁荣两家产生了矛盾，因此他并没有插手，只是管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要将贾珠教育成材。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贾政想象，那莫名出现的彩笺和那些预言般的话语实在让他寝食难安，再加上对府中下人们的怀疑，在获得了贾母的支持后，贾政终于将府中上下做了一次清洗，便是可能会有损两府名声也顾不得了。
——虽然在清洗开始后，贾政震惊地发现，他原本以为的可能有损祖上德誉的行为，其实是做了保全。
“真不知老祖宗是怎么想的，突然就要清理两府的人手，一个名单砸下来，谁求情都不管用。”就在事情了结后不久，某一日，贾珍来到了许氏房中，这厮一边享受着妻子的按摩，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明着说是开恩往外放，实际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赖大和赖升都被放出去了，还有吴家钱家那几家子，这么几个月下来，累得我糟了多少埋怨！”
“可我看你答应得挺高兴的？”知道贾珍只是抱怨抱怨，心里却是绝对乐意的，许氏心里好笑，嘴上便不肯发表意见，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老祖宗可是提前了好几个月跟你商量的，你若有心，留谁留不下来？”
“吃醋了？”贾珍不怀好意地摸了摸许氏的手，便要往嘴边送。许氏轻哼一声收回手来，不知道贾珍这几个月发的什么疯，竟然越来越少去丫鬟通房那里，更不怎么去外面胡混，只每天歪缠着她，真让她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谁敢吃你珍老爷的醋？”
听了妻子这样的话，贾珍嘿嘿笑着，将许氏拉到怀里搂着：“我留谁来！那起子刁奴个个肥脑油肠，若不是这一次的清点，我还真是小觑了他们呢！不过这事也奇了，两府里的管事一般的贪墨，谁也不比谁清白，只彼此心照不宣地瞒着主子，真不知老祖宗是怎么想起这一出的，而且还就直接处置了，一点儿也没顾及着脸面——刚开始的时候，这外面的话可不怎么好听呢。”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咱们府里就是对下人宽厚得过了，这才纵出那一起子蛮鬼。”不同于身为男主人的贾珍，许氏虽然掌管着宁国府内宅，但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有时连她这个女主人都要有所退让，实在是让人气恼，“而且那府里的事情也不一定是老祖宗最先发起的，你不觉得那边儿的政老爷这些天大反常态，表现得特别关心？”
“说到这一位，我倒是觉得好笑。”贾珍噗嗤笑了，“前些天，政二叔居然一本正经地跑来和我讨论家学的事，说是代儒叔公年老，族中子弟恐怕看不过来，要到外面聘了先生来坐镇——我可是听老祖宗嘴里念叨过，那政二叔年轻时候就是由代儒叔公开蒙的，淘气起来怕不把家学翻过来，竟是学中一霸，为这挨了那边儿叔公多少打！如今二叔有了孩子，倒是拿起叔公从前的款儿了，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整顿家学？”听了这个，许氏摇了摇头，“咱们两府刚把下人的事情梳理完，便是开恩放人出去，还有那无事之人要说嘴一番呢，何况是家学！多少族人就指着学里那顿饭节省家用呢，而且代儒叔公虽说不是大儒，却是族里难得的老一辈儿了，这么急哄哄地请了外人来，便是叔公不抱怨，让人看着也不像样。”
“我也是这么说的。”贾珍笑道，“也不知二叔是怎么了，这半年多来一出是一出的，你看年节的时候族里的账本没？族里历来的规矩，金陵祖产的产出都是留下一小部分作为修缮管理之用，其他的产出作为红利平分给那边儿的族人们——那些产业大多是咱们祖上捐给族里的。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将账本和特产往京里送，这也不值什么，只是个意思罢了，谁知这些年因为两边儿离得远，那边儿的事儿便很少往京里传了。只是咱们又不指着那边的收益补贴，所以便由着他们去了。”
“结果去年的时候，二叔和我商量了一下，突然就派了琏哥儿去金陵那边走了一遭，跟着琏哥儿去的都是老祖宗的心腹，到了以后对着账本子一查，果然发现那边儿的祖产少了好些。琏哥儿这消息一传回来，老祖宗直接把我叫过去商量对策，我想着那边儿的亲戚本虽是极远的了，但到底是族人，不好撕破脸的，后来就折中了一下，重新和那边儿的族人订了规矩，将小部分用于供给族人，大部分用来购买祭田，直到将原本的祖产补完为止。”
“那边儿的管事也被波及到了，老祖宗重新指了几家子去金陵看房子，又让琏哥儿将原先在那边儿的几家好生检查检查，看着还好的便带回京中，其他的就地遣散。”贾珍一口气说到这里，已经是满脸感慨，“今年年初，管事的把整理好的账本带来给我看，好家伙，金陵那边儿果然是良田，扣除给族人们的红利，竟然能再置好些产业，老祖宗看了便生气：‘不知坑了我们多少年！’又叫管事的每年必要入京报备，每三年换一回，若发现贪墨行为立即发卖云云，真真是精明极了。”
“若叫我说，族里的祭祀产业还是少了，需知这些是家族的根基，便是日后出了什么意外，只要不是那种重罪，是连官都不入的。一般的大家子哪家不是好好经营，以期能作为族中子弟东山再起的后路之意，哪里会像”哪里会像贾家一样，目光短浅不说，还打上了典卖族产的主意？
“我哪里理会得这么多，便是我父亲，也从来不肯管这些的。”贾珍没有听出妻子的深意，只漫不经心地笑道，“其实这种事也不用咱们操心，便是我年轻不懂这些，也有老一辈儿的提醒着，总之是依仗着老祖宗吧。”
被贾珍的话噎了噎，许氏满腹的筹算就此未能倾诉，她蹙着眉有些无语地瞄了自家老爷一眼，那长久以来的无力感便再度袭上心头。
——真是，完全的朽木不可雕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唔嗯，改变什么的要一点一点的来，希望能在林妹妹到来前创造出一个安逸的环境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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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贾政虽然有注意到族中子弟的不成器，但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那时的他虽然焦虑于府中的未来，却并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开始严峻，再加上贾家的族长是贾珍，若他越俎代庖，不仅会引起贾珍和族人的不满，还会让外人误以为宁荣两家产生了矛盾，因此他并没有插手，只是管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要将贾珠教育成材。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贾政想象，那莫名出现的彩笺和那些预言般的话语实在让他寝食难安，再加上对府中下人们的怀疑，在获得了贾母的支持后，贾政终于将府中上下做了一次清洗，便是可能会有损两府名声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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