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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节 储备

  。

  攻陷杭州之后许平下令顺军暂时休整,扬州战役以来他的部下就几乎没得过一天闲,而新收降的明军降军也相当疲惫。以近卫营为例,全营满编是六千六百余名官兵,在离开北京的时候全营已经达到满编,杭州与福宁军一战给这个营带来了二百伤亡,可目前营内其实只有四千五百多士兵,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员因病掉队。

  一边停在杭州向北京报捷,许平一边仔细审问俘虏,预先了解福建一带的地理和这个省的军事情况。

  据俘虏称,福建目前沿海都是人口稠密的城镇,北方山区里很多原本在家种地的青壮都离开家乡前往沿海地区工作。

  “有不少人说,福州、泉州两地好多年前就有人在雇佣女工,”一开始顺军参谋集团对这种事都不敢相信,不过差不多每个福宁军俘虏都这么说,而且肇庆军的俘虏说他们广东也有类似问题,大批的劳动力仍然被拴在土地上,而且闽粤的捕渔、砍伐和采石同样因为兴旺而需要更多的劳动力,老一代人说沿海的城镇规模比二十年前已经扩大了三倍以上,但人力还是很缺乏,所以有些老板就开始招女工,她们的酬劳大约是男工的一半,有些在城镇安家的人反正也没有地种,就让他们妻子隔三岔五,平均三、四个月去打一个月的工补贴家用:“还说福宁军的募兵钱,相比做工也多不了太多,好多是在城镇里找不到合适的工做才当兵的。”

  “他们不是说福建、广东的城镇缺工么?”周洞天立刻问那个参谋道:“怎么会找不到工做?”

  “大部分福宁军士兵都是山民,肇庆兵也差不多没有沿海人,他们说城镇里的人多想抢拿钱多的好工,就是什么造船厂、工具厂、木材厂的工,连原本掏阴沟、扫大街的人都不够了,不少山民就是去做这些城里人不做的工。”俘虏们供称,很多工作就是缺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的,不过他们说的一些道理顺军也不太明白:“这两年福宁镇招兵,很多人觉得招兵拿钱还多,就来当兵了。”

  “工匠是人才,再说工匠怎么能比得上山民善战,”许平对福宁镇以招募山民为主力军丝毫不感到奇怪,还有不少人说他们参军是为了混福宁镇的军户人份,那些已经混上的军户虽然也有一些人志愿从军,不过支撑他们作战的动机是保卫福建,上次去湖广的时候那些志愿兵就没有什么斗志。这次出兵的时候福宁镇派出的部队不少都是山民,许诺若是打赢了就立刻给这些士兵福宁镇军户身份。

  还有一大批福建兵和广东兵连福建话和广东话都不会说,这些以湖广为主的俘虏被审问了这么久,竟然还说不清他们到底是怎么就变成了福宁军和肇庆军,不过他们也提到了福宁镇和肇庆镇的军户优待政策,并且对它们很向往。

  “福建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原来这么多人想要一个军户身份。”虽然俘虏们把军户身份说得天花乱坠,但顺军认为这多半是福宁镇骗人当兵的手段,周洞天对那些优待条件一条也不信:“论蛊惑人心的本事,黄侯可比朝廷强多了。”

  “好消息真不少。”

  这几天的情报收集让许平心情大好,在他看来福宁军的兵源正在枯竭,从来当兵就需要农民兵,胆小老实、吃苦耐劳、服从命令,而城里人多一身的商贩习气,吃不得什么苦,而且更擅长偷奸耍滑。但是农民兵的资源是很有限的,有土地的人九成九的还是会留在家里种地,福建政治听起来远比中原要清明的多,没有什么流民出现就意味着大部分人仍然拥有有土地不会出来拼命当兵。许平承认有少量的人比较有冒险精神,即使有地种也忍不住像凭一身本领闯出个地位来,但福建沿海城镇的发展又把这部分人也大量吸收走。根据北方的经验,如果一地百姓安居乐业那兵源是相当有限的,福宁军在湖广和浙江两次大败损失了好几万人,工商业又是许平难以想象的发达,他觉得黄石的口袋就是再深,也已经被掏得差不多空了。

  其次还有沿海密集的城镇,人口稠密意味着交通发达、物资丰富,以往作战的时候许平必须考虑如果对方坚壁清野的后果,但如果福建、广东沿海真像这些俘虏说得有如此众多城镇的话,他面对的问题就小得多了

  霞浦、福宁镇大营。

  金求德赶到福建后,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的黄石立刻把征兵、训练的工作交给了他,金求德一天都没来得及休息,立刻开始工作。

  “浙东打得不错,”浙江的战报让金求德心情舒畅了不少,福宁军节节抵抗,从杭州到萧山一路上,每一座城市都让顺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在伤亡惨重的顺军已经不得不停止了继续向浙东的进犯:“给大人的报告上,总算是能写点开心的东西了。”

  “若是这样说上一句,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金求德提笔就开始对战报进行润色,把浙东的顽强抵抗再描绘得花团锦簇一些。因为宋建军的问题他还不知道黄石会有什么反应,这个紧急关头,金求德认为自己的责任之一就是让大人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要因小失大,金求德很奇怪赵慢熊为什么还要专门修书一封给自己叮嘱自己要多在宋建军问题上为前方将士说话:“难道他担心我会在这个时候进谗言,让前方将士离心么?这个时候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和活人计较?”

  现在最让金求德头疼的是兵源问题,以前福建是个产兵大省,那个时候民很穷、官很贪,活不下的农民很多,一部分当了兵,其他的不少当了流寇,更进一步刺激了对士兵的需求。

  金求德已经二十多年没来福建了,现在的福建比他离开时还富,政治上的清明已经从福宁真扩散到了政府里,大部分官员都被福宁镇收买不去欺压百姓,而头上没有了政府这座大山,翻身把歌唱的福建百姓现在一点儿也不穷。

  福建百姓的幸福是建立在金求德的痛苦之上的,之前这份痛苦是施策的没有穷鬼就会缺乏士兵。

  之前施策已经搜山检海了几次,传统的出兵重地比如福清什么的,现在没有什么人还想玩命打仗。金求德亲自到山区去转了一圈,发现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很多地方连种地都开始缺人手,大批的青壮年跑到沿海城镇挣钱去了,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家一次金求德在这里募兵告示贴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原本遍布闽粤海域的海盗现在也基本销声匿迹,沿海地区每日消耗的鱼肉量据说已经快有二十年前的十倍了,渔税归福宁镇管后也比以前合理得多。大部分海盗们很久以前就离开荒芜的岛屿,改行捕鱼去贩卖给市民,从良后这些海盗也都把原来破破烂烂类似独木舟的袭击艇换成了神气漂亮的大渔船这样金求德想招安海盗当兵都没有原材料。

  福宁镇军户中的大多数人总是挂一个牌子,他们一天的武器都没摸过直接去城镇的工厂干活,而剩下的那些人里,大多数人对保卫福建以外的地区毫无兴趣。一听说要出省作战就怨声载道,而且数量也严重不足。这次出兵浙东的时候赵慢熊不愿意带他们,施策就用紧俏的福宁镇户口做诱饵,收集了一批想入镇却不可得的山民其中还有很多其实连福建人都不是,是从逃避左良玉而来湖广人,这些人进入江西的时候,被施策设的卡拦住,发给每人一批口粮、军饷,然后鼓吹一通福宁镇和肇庆镇军户的优厚待遇,接着就把这些“福建兵”和“广东兵”打发去跟着黄乃明和赵慢熊到浙江打仗要说施策这种海盗世家出身的家伙的脑子就是灵活。

  金求德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是他觉得这是对福建军事资源的极大浪费,而且施策上次工作做得挺彻底,上个月金求德想故伎重施再来一次户口换士兵行动,却失望地发现这种人差不多已经被施策在上次一网打尽了。同时在还在江西执行军务的肇庆总兵刘香也报告说,李定国和孙可望虽然才刚刚抵达,但是在他们的治理下生产急速恢复,左良玉又已经被顺军消灭,江西边界上的湖广难民正在扶老携幼地返回家园没外省的壮丁好拉了。

  而本省壮丁也被施策拉得差不多了,现在农村种地的人都不够,金求德就是想拉也得考虑万一出饥荒怎么办。

  施策报见进帐,后面还跟着一个将官,金求德认识这个人姜敏,二十年多前从军的家伙,现在也是海防游击了。

  “大帅还为募兵伤脑筋吗?”施策进门后就问道,脸上还带着一种让金求德都觉得阴险的笑容。

  “当然,难道施兄弟有办法了吗?”

  施策连忙向身后一指:“大帅一问他便知。”

  “九爷。”

  正在忙着算账的朱九抬起头,看到这声招呼后抬头一看,一个来客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他背后两个人朱九都认识,一个是施大帅,还一个是成天在海上缉私收税、外号姜扒皮的海防游击。就是眼前这个人

  突然,一丝灵光从朱九脑海里掠过,他跳将起来,语不成调地喊道:“金,金大人啊,哎呀,哎呀,是金大人啊。”

  “九爷真是健忘,当年在茶馆的时候,你见过我的嘛,后来到长生岛去运货的时候,我们又见过面啊。”金求德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大人责怪的是,责怪的是,”一溜小跑到金求德身边,朱九爷笑咪咪地说道:“金大人也到福建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听说九爷就在霞浦,不禁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交情了,就来看望九爷。”

  朱九请金求德上座,奉茶,每次见面从来没好事的姜扒皮紧紧坐在金神通身侧,不过朱九今天一点儿也不怕他,因为九爷记得金神通是个厚道的好人,当年在茶馆的时候还和自己喝过很多杯酒,是老交情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金求德谈了几句福宁军在浙江的顽强抵抗,随口问道:“我记得九爷也懂得些兵法吧,还有些练兵的手段?以前在辽东的时候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大人过奖了,老夫哪里懂得兵法?”朱九笑起来,连连摆手:“老夫是一点儿都不懂哇。”

  说完朱九还向姜敏看了一眼,对金求德道:“要是老夫懂的话,又何必请镇里的人来帮忙练海防队呢?”

  上个月姜扒皮跑来通知大家,说根据福宁镇施大帅的情报,数万顺军可能会乘巨舰来攻,所以所有在沿海办厂的人都需要练自家的海防队,这军队当然不能瞎练,要交一笔钱请福宁镇的军官来指点。

  这钱已经被金求德充入军资了,不过他本没有真派人去帮助各位厂主练卫队的打算,因为金求德从来看不起城镇兵,觉得他们就是一群沿街叫卖的市井之徒,没有纪律、服从观念和协作精神。根据北方的经验,金求德一个兵也不想从城镇招,觉得就是训练一头牛听从号令都比训练城镇人容易。

  一通讨价还价后,朱九把价格砍掉了一半,但姜扒皮把钱拿走了一个多月也没派教官来,其他就算了但是朱九不肯。虽然朱九也不信什么“顺军会乘坐着前所未见的巨舰从海上攻来”的鬼话,但他觉得练些卫队起码可以防贼,经不住朱九死缠烂打,姜扒皮只好派了几个军官让他们到朱九的厂里进行些简单的军事训练。

  “哦,”金求德漫不经心地应道,又聊了几句后,金求德忽然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感慨声:“我说我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嘛,”他回头问身后的姜敏道:“好像是你说的吧,九爷的厂卫队练得很好。”

  “是吗?”姜敏侧头看天皱眉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对,是有这么回事,我手下的回来是说过:不愧是去过辽东的人,连厂里的工人都看着像兵一样。前天吃饭的时候,末将好像随口和您提过一句,金帅您真是好记性啊。”

  “过奖了,那是姜大人的手下抬举小老儿了。”朱九自己是全然不信,笑道:“小老儿哪里懂一点点练兵的手段。”

  “是吗?”

  金求德似乎没有了在这个话题上的谈性,垂首端杯喝茶,但姜扒皮却不依不饶地说道:“九夜谦虚了,本将锻炼新兵的时候,让他们分清左右至少得十好几天甚至个把月,可九爷的手下这根本不用人教,也就是一个上午就能做好左右转了。”

  “什么?”

  朱九问明之后,大笑道:“这些虽然不是老夫的熟工,但是老夫的场是造船的,工人岂能不辨左右?”

  在姜敏的鼓励下,朱九吹嘘了一阵他是如何训练工人的,趁他唾沫横飞的时候,姜敏偷偷看了金求德一眼,看到对方虽然还在低头给茶水吹起似乎毫无兴趣,却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得到暗示的姜敏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又问起其他的事情。

  “排队?这有何难,老夫的工人天天上工要排队,下工要排队,就是中午吃饭,也要到食堂排队打饭啊服从号令,这当然要服从号令了,老夫开工一条船,要几百个人同心协力,不服从号令会出事死人的分组?合作?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当然了,造一条船会有很多组,老夫的工人里一样有组长,有分工合作老夫的厂里也要点卯啊吃苦,难道工人就不苦?农家还有农闲的时候,老夫的工人为了多挣些银子,可是一年到头不得歇”

  见金求德都渐渐抬起头听得入神,朱九更是得意洋洋,大肆吹嘘着自己是如何的治厂得力。

  “九爷的熟工,就是比姜游击手下见过的那些还训练有素,有多少?”金求德突然插嘴问了一句:“三百,五百?”

  “大人啊,小老儿在福建造船已经二十七年了,福州、泉州还有好几家分厂,大人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朱九志得意满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虽然这个数字一般是保密的,不过朱九觉得对方又不是竞争对手又有交情就一个没留神:“足足有三千熟工啊!”

  “九爷真是了得,这熟工的数量想来是闽省第一人了吧?”金求德恭维了一句。

  提到这个朱九突然神色一黯,虽然这个是各家的秘密,但是谁比谁强,大家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个可不敢当,小老儿这点算不得什么,闽省几百上千的厂主,怎么也得熟工上万,才敢说自己能进个前十、前五吧?”

  “但工人最是需要好好训练。”

  “这个也不敢当,最训练有素的得是矿厂吧?或是工具厂,这俩比船厂还是危险,一刻不能走神,工人间得非常默契和”朱九话才出口,连忙又纠正道:“不对,不对,应该是消防厂?”

  “这是什么厂?”金求德精神越来越是振奋,姜扒皮已经完全不需要代他问话。

  “就是防走水的,霞浦的消防厂是吕志强吕老板开的,我们办厂的谁还没遇到过个走水失火啊。每月交吕老板一点月钱,若是这些交钱的人里厂房失火了,吕老板就会派他的工人来救火,然后再收一些出马费,比我们自己养水龙队省钱,而且吕老板的那工人!啧啧!”朱九手舞足蹈地给金求德比划着:“各个都能飞檐走壁,扛着水龙在房顶上健步如飞,手里的绳圈一抛就能搭上十丈外的小木叉,那么高的围墙,嗖嗖地就上去了小老儿看吕老板工人发威的时候,甚至想过所谓披坚持锐、攻城陷阵,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嗯。”金求德一边听一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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