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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那一派的社会主义或无政府主义,只要现在能信仰马克思主义并

  参加实际工作,就可以接受入党。一般说来,我们认为共产党是圣洁的,要求每一个参加者

  也必是纯洁的人物。

  陈先生最注重如何展开各项实际工作。他素来不尚空谈,说干就干,认为首先应在各重

  要地点组成若干中国共产党的小组,并立即开始宣传、组织的工作。我们虽是边做边学,但

  不愿见中国共产党竟是没有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因而第一项工作是急起直追地研

  究共产主义的理论和实际,进一步则翻译介绍。其次,共产党是工人的政党,不能没有工人,

  工会是共产党的基本组织,也不能没有。原有的工会不是组织落后,就根本不是工人的工会;

  因此我们须从头做起,组织工会,在工人中宣传共产主义,并吸收一些先进工人做党员。再

  者我们很重视青年,不仅需要其中少数急进人物参加,而且需要用各种形式来组织更广泛的

  青年,使他们参加多方面的工作。此外我们觉得可由已觉悟的知识fù女带头发动,广大fù女

  群众也很快可以组织起来。我们没有谈到农民,这大概是认为现在还谈不上,再则农民和共

  产主义实在距离得太远。

  陈先生向我表示,组织中国共产党的意向,已和在上海的李汉俊、李达、陈望道、沈定

  一、戴季陶、邵力子、施存统等人谈过,他们都一致表示赞成。他特别提到戴季陶对马克思

  主义信仰甚笃,而且有过相当的研究,但戴与孙中由先生关系极深,是否会参加中共,就不

  得而知。邵力子也因早具guó mín dǎng籍的关系,参加与否,正在考虑之中。其余诸人参加上海小

  组似已无问题。他还预计沈雁冰、俞秀松等人也会很快参加。

  在陈先生看来,上海小组应立即进行下列各项工作:出版一种理论xìng的刊物,定名为《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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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党月刊》③,由一位德国留学生以研究马克思主义著称的李季为主编。学者型的李季或不

  会参加中共组织,但会竭力替这一重要刊物工作;又准备出版一个通俗的工人刊物,并物色

  一些青年到工人中去活动;再主张组织一个社会主义青年团,为中共的后备军,或可说是共

  产主义的预备学校,这个团的上海小组预计最先约有三十多人参加,他说这在苏俄叫作少年

  共产党,在中国则可命名为社会主义青年团,加入的条件不可太严,以期能吸收较多的青年;

  马克思学说研究会也应同时组织,但比之社会主义青年团的组织还要松懈一些,即是说每个

  会员只要有兴趣研究马克思学说就行了,不须参加党的实际工作。为了加深研究和学习,他

  和上海的发起者们还预备派些青年学生到莫斯科去学习,并与在德、法、日等国的留学生通

  信,请他们分头研究和介绍马克思学说。

  在各地发动中共小组的事,陈先生也在加紧筹划和策动。他曾表示:上海小组将担负苏、

  皖、浙等省的组织和发展,曾任浙江省参议会议长的大地主沈定一,现正自动大减佃户应缴

  的租额,加上主办急进周刊《浙江潮》的施存统和俞秀松,他们三人将负责发起浙江杭州一

  带的组织。他自己则担任在南京、安庆、芜湖等地物色一些青年发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组织,

  他的老友著名学者高语罕那时正在安徽教书,是最先响应的人。陈先生又希望李大钊先生和

  我从速在北方发动,先组织北京小组,再向山东、山西、河南等省和天津、唐山等城市发展,

  如有可能,东北、蒙古和西北等广大地区的组织发展也应注意。陈先生与在湖南长沙主办《湘

  江评论》的máo zé dōng等早有通信联络,他很赏识máo zé dōng的才干,准备去信说明原委,请他发动

  湖南的中共小组。李汉俊这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原籍湖北,正在上海任教,担任联络

  武汉的急进人物,大致可找到在武昌教书的老guó mín dǎng员董必武,和以能文善演说著称的后起

  青年恽代英等为发起人。海外则以留法的勤工俭学生最有希望,陈先生将与著名的马克思青

  年学者蔡和森通信④,请他在德、法等国留学生中发起共产主义的组织。他说施存统快要到

  东京去,和日本社会主义者联络及在留日学生中发展中共组织的事,可由他负责。

  我住在陈家的这一段时间内,并未见到陈先生及他所提到的中共上海小组的发起者们在

  他家里有任何集议。而且我和这些人先后会面晤谈时,发现他们都没有像陈先生那样专心致

  力的热诚和集中注意力在组党这件事上,因而也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印象。即与我同住的

  李达,那时对组党一事也不算起劲。他是一位手不释卷的社会学学者,每天都忙于写作,没

  有经常参加我们和陈先生的谈话,虽然他总是被邀请的。

  我对戴季陶却留下了印象。他和他的太太那时住在新渔阳里六号前楼,和陈先生是近邻,

  室内陈设简陋,除书籍外只有一些粗糙的家具。他曾向我盛赞陈炯明,称之为社会主义的将

  军,陈炯明那时任粤军总司令,驻在闽南的漳州、长汀一带。这位将军仰慕新文化,爱谈社

  会主义,因与在上海的戴季陶、陈独秀等人经常通信研讨。戴季陶曾强调指出,陈将军的驻

  防地区可以实验社会主义,如社会主义教育、新生活方式以及各种社会改良都可试办。他认

  为马克思主义大学和理论刊物如《共产党月刊》等都可在那里创办。他并且邀我抽出时间到

  闽南去参观一下,借此机会与陈将军jiāo个朋友。但陈独秀先生似没有特别重视陈炯明,也许

  他和戴季陶的看法不同,也许认为那是孙中山先生的势力范围。我也以急yù回去北京,漳洲

  之游只好俟诸将来,婉谢了戴季陶的盛意。

  我与陈先生的谈话继续了两个多星期,获得了全部同意,却没有写下任何文件。我们谈

  话有时大发议论,扯得很远,但大体头绪井然,彼此意见接近,没有隔阂,使我们都有痛快

  淋漓之感。所以没有形成文件协,一方面是自觉这还是一些粗枝大叶的设想,说不上精确和

  周到,另一方面也觉得没有事先与更多的人详谈,就拟定一些党纲、政纲、章程、要点、工

  作计划之类,总有点不够民主。我真诚地支持陈先生的见解和设计,并答应立即回北京发动

  一切,这是陈先生最高兴的事。我也曾向陈先生强调,在中共未正式举行成立大会以前,各

  地中共小组概由上海小组负通信联络之责;并向陈先生提出,我们虽不采取党魁制,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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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党魁的名义,但眼前少不了一个居中策划的人,望他暂时负起此责。他也当仁不让地欣

  然答允了。

  正当我们的谈话大致可告一结束的时候,约在八月二十日左右的一个晚上,我从外面回

  到陈家,听见陈先生在楼上书房里和一位外国客人及一位带山东口音的中国人谈话。他们大

  概在我入睡后才离去,后来才知道就是威金斯基和杨明斋,这是我在陈先生家里发现他们唯

  一的一次聚谈。

  第二天,陈先生很高兴的告诉我,共产国际有一位代表来了,已经和他接了头,未来的

  中国共产党将来会得到共产国际的支持。陈先生并未告诉我他们谈话的详情,也没有说明他

  们之间曾接过几次头,这大概是由于他们相约保守秘密的原故。可能他和威金斯基最初几次

  接触还只是涉及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一般问题。威金斯基自然会表示希望中国共产党的早日

  成立,陈先生也许受了这种影响,才定下立即组织中国共产党的决心,并积极展开活动。他

  和我谈话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积极筹备的时候,,等到他认为在上海、北京和其他各地大

  致都可以发动组织中共小组的时候,才正式通知威金斯基,他有把握可以发动组织中国共产

  党,而威金斯基也就向他表示共产国际将予支持。这也许就是那天晚上他们谈话的主要内容。

  陈先生向我说到我们与共产国际的关系的重要xìng。他慨叹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基础薄

  弱,至今连马克思的资本论都没有中文译本。他认为我们要做的工作十分繁重,如果能与共

  产国际建立关系,无论在马克思的理论上和这一运动的实际经验上都可以得着莫大的帮助。

  他又提到,如果共产国际能派一位得力代表做我们的顾问,我们也将获益不少。

  发起组织中国共产党和成立上海小组的初步商谈,是在我到达上海以前就已开始进行;

  而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小组上海小组的正式组成是在我离开上海以后的事,约在八月下

  旬。一切都如陈先生所说,中共最初的发起人,也就是上海小组的组chéng rén员陈独秀、李达、

  李汉俊、陈望道、沈定一、邵力子、施存统等七人。戴季陶因guó mín dǎng籍的关系,没有正式加

  入组织⑤。杨明斋由俄共党籍转入中共为党员,是和沈雁冰、俞秀松等人的参加一样,都是

  在第一次正式会议以后的事。

  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经过,也即是中共上海小组由一九二○年五六月间开始集会商

  谈,经过筹备,直到当年八月下旬正式组成的大体情形。

  正当我下定决心的时候,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来到了上海。我即往西藏路一品香旅社造

  访,坦率地告诉他,我住在陈先生家里,准备追随陈先生从事共产主义运动,并请教他的意

  见。一向信仰无政府主义的蔡先生表示;看来中国只有走社会主义的道路,无政府主义者始

  终没有组织,这是一个弱点,马克思主义者要有作为,就应赶快组织起来。蔡先生平素是很

  客气的,不愿对人浇冷水,但对自己的学生们则很直率,他这次赞同我所采取的途径,显然

  不是敷衍式的客套话。

  这一切确是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开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的发展会怎样。那位充当中共产

  fù的陈独秀先生当时绝没有想到,后来会被他的莫斯科同志们和他的一些门徒们把他当作共

  产主义的罪人,甚至斥之为“托匪”、“汉jiān”和“日本间谍”。那位老成持重表示赞成我从

  事共产主义运动的蔡元培先生也绝没料到,他自己竟会在一九二七年转到fǎn gòng的立场上去,

  而我这个热衷于共产主义理想,作为中共发起人之一,又曾披荆斩棘地卖了十八年苦力的人,

  当时也决没有想到竟会被迫舍弃这个后来变了质的中国共产党。

  为甚么有这些离奇的发展,请读者耐xìng地读下去,便会有一个分晓。总括的说,少数人

  所发动的武装bào dòng、暴力革命、建立这种那种的革命政权、实行专政的统治,必然会抛弃初

  期的理想主义、人道精神和道义,代之以权力观念、计谋、恐怖和残忍等等。共产主义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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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无产阶级专政骨ròu相联,因之,独裁的丑恶现实必然会湮没了共产主义的美丽理想。

  ① 他到一九一九年四月才以简短有力的文字,发表了一些同情俄国革命的随感录,如《二十世纪俄罗

  斯新革命》(见《独秀文存》卷二第二十九页上海亚东图书馆民国十五年六月七日版)、《克lún斯基与列宁》

  (见前书,卷二第三十六页)及《过激派与世界和平》(见前书卷二第六十六页)。当年五月他所主编的《新

  青年》还发刊了马克思专号(六卷五号)。

  ② 据郭湛波说:“陈生于一八八○年(清光绪六年),初留学于日本,时中山正组织同盟会,但他首先

  反对兴汉灭清的狭隘民族主义,未参加。中途归国,在沪与章秋桐居寿昌里,与张溥泉、谢晓石创办国民

  日报,主张实行彻底的德谟克拉西革命,反对专制。后参柏文蔚之幕,适辛亥革命,随柏氏任安徽教育司

  长。民国二年,因反袁失败,亡命日本……。”见郭著:《近五十年中国思想史》,一○○页北平人文书店

  民国二十五年八月再版。据我记忆所及,他初时确是柏文费的主任秘书,后来是否兼任或改任安徽省的教

  育司长,则未可知。

  ③《共产党月刊》在一九二○年十一月七导创刊,一共出了六期。

  ④ 蔡和森与陈独秀先生间的通信,似乎是在一九二一年二月间才开始。可能陈先生已先和其他留法勤

  工俭学生有所联系,他的两个儿子陈延年,陈乔年那时都在法国。我手边现在所有的材料,只有一九二一

  年二月十一日蔡和森台法国所发给陈先生的信,以及陈先生同年八月一日的复信(见《独秀文存》卷下第

  二九○页第三○一页)。

  ⑤ 后来陈独秀曾和我谈到中共第一个小组在上海成立的情形,在这个小组正式成立的会上,每个参加

  者都曾正式表示加入的意思,戴季陶则表示他与孙中山先生的深切关系,不能成为一个党员,并因此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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