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 万恶资本家
酒店提供的餐饮不怎么合郑明春的胃口，她简单吃了几口就将饭菜弃之一边，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疲劳了，于是她就直接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过了几个小时，吵醒郑明春的是她随手扔在枕边的手机，手机的振铃声音并不太大，但郑明春睡觉向来很浅，她隐隐约约在梦中也能听见自己的手机的声音，在梦里她寻找手机，找着找着她就回到了现实。
“谁呀，真烦！”郑明春闷哼着，揉着眼睛，手攥住枕头的力度不禁加重，懒踏踏地在床上扭动身子。
手机仍执着地响着，似乎不把她叫起来不会罢休。
郑明春伸着懒腰，一不留神脚被被子缠在里面，一瞬间疼痛从脚踝处传来，也是那痛感叫郑明春顿时精神起来，她坐起，靠在床头，摸起来手机，撇撇嘴，没好气地说：“谁呀？”
“春姐，谢天谢地，你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郑明春一开始并没有听出来是谁，正想着没有几个人会叫她“春姐”，忽然间，她恍然大悟，电话那边别是谢欢吧！她正诧异，拿下手机看看屏幕的来点显示，果然，和她所料完全不差，而且不仅仅如此，她还看见手机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不用想肯定都是谢欢的，他们俩上午刚刚互留电话，此时就这么着急地打来，郑明春隐隐觉得似乎没什么好事。
“谢欢，你搞什么鬼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对不起，对不起，春姐，我错了，那个，你已经回去了吧？”
“难道我还要在医院住院不成？”
许是谢欢也觉得刚才问的那句话有些不经大脑，他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我本该送你回去的，哪成想公司那边出了那么多事，都快闹死我了！”
“别别别，你的事要紧，说吧，打电话干嘛？”郑明春直入主题。
“啊，春姐，你脚好点没？我给你送点药去？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点？”电话那头谢欢说话的语调很轻松，可越是这样，郑明春越是感觉似乎有很麻烦的事发生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欢你从上学的时候就是，每次嘴一甜肯定就没好事！”
“啊好吧，那个，春姐，我这有点事挺复杂的，电话里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什什么？等一会儿”郑明春看向窗外，此刻日已薄山，她估摸着此刻得有六点多钟。
“春姐，十万火急！”那边央求着。
“哎，好吧。”郑明春幽幽叹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是如何也躲不掉了，她在心里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谢欢没变的不仅是他的笑容，同样还有那个让人讨厌的整天麻烦别人的厚脸皮！
“千百度酒店，501。”她说罢就撂下了电话。
没等多长时间，谢欢的敲门声就传进屋子，郑明春乍一听到是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万没想到谢欢来的竟然这样快，而她打开门时，看到的正如她之前想象的一样，谢欢两手提着很多水果甜点之类的东西，虽说不能用黄鼠狼给鸡拜年来形容，但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唯一和她想象不同的是此时的谢欢气喘吁吁，样子狼狈得倒是有了几分当年的气息。
将谢欢请进屋后，郑明春就回到刚才的位置，盖着被子坐在那里，一面不客气地打开谢欢带来的袋子，享受里面的甜点。郑明春心想着，既然躲不开麻烦的事，自己接受他这小小的报酬倒也应该。
“那个，那个”谢欢坐在床边，喘息着，想要说话。
“别忙别忙，先把气喘匀了，什么话也不急这一时，你让我先吃两口。”郑明春一手示意他，一手拿着甜点，嘴里嚼着东西说。
“没事，没事。”谢欢平复了一下气息，说道：“春姐你这周末有时间吗，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谢欢也不客气了，开门见山。
“那要看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不是和加拿大的几个同学合伙开了一家游戏公司吗，你也知道公司刚成立时都是亏损的，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发出自己的游戏，于是我们分工，他们负责设计开发，我负责运营，忙活了两年倒也代理了不少游戏，公司正式扭亏为盈，半年前我在荷兰开会时发现了一家连续几年亏损严重的游戏公司，他们开发了一款游戏，在欧洲不受欢迎，可是因为已经公测，为了信誉他们不敢轻易关闭服务器，每年都会赔很多钱，但我发现他们游戏的设计很符合中国人的胃口，于是我便花了三万美金买下了那款游戏的全球五年的代理权。”
“三万美金，五年全球代理权，这生意你可真赚大发了啊！”郑明春笑道，“而且你接过了那家公司的烫手山芋，又解决了他们资金方面的燃眉之急，他们还要感谢你啊！”
“是啊，买下来之后我们稍稍对游戏进行了一些修改，调整成面向中国青少年的游戏，这个时候公司也自己开发出了一些小型端游，凭借这些和公司正在开发的一款大型一rpg游戏，我们拉到了一家日本风投公司的巨额风险投资，公司总算站稳了脚跟，然后经过几次融资公司终于做大。游戏产业嘛，全球化是必然趋势，之后开会决定我负责中国区所有游戏的运营，因此我就在不久前回国了。”
郑明春安静地听着，她能想象到谢欢创业的艰辛，也毫不怀疑谢欢能取得别人意想不到的成功，她和谢欢是大学同学，谢欢在大学时的努力她就看在眼里，谢欢取得的每一份成功都是他用汗水换来的。
“回国后我在上海成立了分公司，谈拢了合作伙伴，搞定了服务器，招聘了技术人员，然后前几日，我代表公司在广州召开了几款游戏的发布会，从荷兰代理的那款游戏也在其中，初步定于五月底开放内测。”他说着， “我这次来浙江是为了这周末的‘浙江国际网络游戏展览会’来的，我打算先投入几款游戏打开市场，为了之后公司马上要推出的游戏造造声势，我本来都找好了游戏的介绍解说人员，可是谁知道前些天江苏那边下了暴雨，她那边出了一点小事故，受了些伤，虽然人没事，但这次肯定是来不了了，所以，春姐你能不能”他看向郑明春眼神非常恳切。
“你就找了一个人？”这一点任凭谁也不会相信的。
“当然不会，可是我没想到备用的也出了状况，今天上午我接的那通电话就是她的，这个下午我打了好多通电话，要是有办法我也不会这样求你的。”
“你可以自己上啊！”郑明春笑着说。
“我说话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吗，可别取笑我了！”
“那你可以找中介公司，雇专业解说员，去高校找兼职的大学生啊！”郑明春把玩着头发，眼神扫在谢欢带来的那些瓜果梨桃上。
“我我信不过他们嘛，而且”谢欢结结巴巴的话语被郑明春打断。
“什么信得过我？你是看上我这个廉价的劳动力吧！”郑明春瞪他一眼，然后继续吃着他带来的东西。
“老同学嘛，怎么这样说，我不是想着多聚聚嘛，前几年春姐你音讯全无，我结婚都没找到你，这次偶然见到，怎么说也得叙叙旧啊。”他又张起谢欢招牌式的笑脸，也称不要脸。
“少套近乎，当心我那天碰见你老婆时好好夸夸你，让你回家跪方便面！”郑明春佯装生气地说道。
“不会的，cdy她很爱我的，而且国外不吃方便面的，嘿嘿。”
郑明春很受不了一提那个洋妞谢欢就露出的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于是赶紧插一嘴别的避开这个话题：“对了，你们说的那款游戏叫什么？”
“《tilia》，不过我感觉名字不好，我想改一下，再译一个符合中国宅男胃口的名字。”谢欢看着郑明春，“你有没有好主意，帮忙想想？”
郑明春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暂时没想到什么，等有好主意我会告诉你。”
“恩，好，不过话说回来，春姐，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跟商人打交道可得深思熟虑，不能轻易许诺，否则让别人卖了恐怕都得帮别人数钱！”郑明春作沉思状，吊着谢欢的胃口。
“春姐，春姐，你是我亲姐，你都帮过我一次了，就好人做到底，在帮一次吧！”谢欢双手合十，仿佛此时他面前的郑明春是一位转世的菩萨。
他的话却让郑明春愣了一下，“帮过你一次，你指哪一次啊？”郑明春不解地问。
“常菁菁的事啊。”谢欢回答得不假思考，仿佛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的回答着实让郑明春心头一震，紧接着一股暖流涌进郑明春心里，郑明春当然知道，正是自己当年口无遮拦，轻易地点破了谢欢单恋的幻想的泡沫，虽然她自己也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总好过让他痴傻地为了一个不可能触及的海市蜃楼浪费自己的青春和感情，可她同样也知道，对于当时情窦初开的谢欢来说，她的话是多么直白露骨，锋利伤人。然而如今这件事竟被谢欢云淡风轻地一口带过，仿若一件送一份材料，印一篇资料般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代表着他此后对这件事想了很多，如今也彻底释怀，并且理解了她当初的做法，这一点让郑明春无比欣慰。
见郑明春愣神，同时嘴角边有微微的笑意，谢欢感觉这件事成了一般，便继续软磨硬泡：“春姐，你答不答应啊，求你了”
“啊？”郑明春回过神来，故作沉思状，“那要看我有什么好处恩，你不是刚成立了分公司吗，不如算我百分之五的原始股权怎么样啊？”她笑眯眯地看着谢欢，口中当然是在开玩笑，她当然平白所要股权，谢欢也不可能会轻易许诺这个，她只是想看看谢欢因尴尬而焦头烂额的滑稽表情。
“春姐你胃口也太大了，我哪敢，我要是哎，我那几个同学非得撕了我！不行不行，要不，咱换一个？比如恩”而谢欢的表情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边，引得郑明春一阵发笑。
“好了好了，这次算我帮你，不过之后我可要问你‘使唤病号’之罪！”郑明春笑够了，说着。
然而谢欢却没有说完，他那句“比如”之后带出来的话让郑明春一阵惊讶。
“比如你投资入股怎么样？我看你现在一身名牌，肯定赚了很多钱。”
“喂！”此刻的谢欢在郑明春眼里俨然变成了两眼放光盯着肥肉的狐狸，“你这万恶的资本家，又想坑害小老百姓的血汗钱？”
“那你加入我的公司好不好？”谢欢回答麻利地回答，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是有预谋的，仿佛就是在等待某个瞬间将“帮忙”变换为“差遣”。
“你在开玩笑？不可能。”郑明春断然回绝。
“春姐，分公司刚刚成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眼见身边有位商业奇才，你说我怎么能放过呢？”谢欢升级了他的糖衣炮弹战略，该阶段讲究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我哪会做生意，有我在不得赔死你？不行不行。”郑明春这句话是过谦的，她实际深谙商业之道，否则也不可能在大学期间就挣下一家学校内部黄金地带的店面。
“何况”郑明春接着说，“在你手下干活就像给黄世仁打工，不死我也得掉层皮！”
一听这话谢欢乐了，“不会的，不会的，我让你独自管理一个部门，你的工作范畴我绝不过问！”他像是在起誓的小孩子，“恩我封你为解说部经理！”
解说部郑明春一阵无语，“别乱封官！”她低声斥道。
“真的，春姐，”谢欢换了一种姿态，用恳切的口吻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刚回国，这边的情况我了解的不多，公司又缺少人才，另外总公司那边不会抽调太多资金给我，这样情况下我怕公司前期立足不稳定，但这并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现在我手下的员工能让我完全放心将项目交给他的人不多，春姐，你现在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如果你能帮我，凭你的手段我相信绝对能独当一面，缓轻一下我的压力，如果你真的帮我发展了公司，股权之类的我当然能够给你。”
郑明春读到了他言辞的真诚，而最打动她的是他完全相信她这点。
“股权什么的我是开玩笑的。”郑明春也不再跟他嘻嘻哈哈，而是认真地说：“你知道我的志向不在于游戏行业，我可以帮你，但我要你答应我，在我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
“当然，你只是帮我一个忙，你什么时候想离开只要跟我打个招呼，你要去做的事我也一定会帮你！”谢欢回答得爽快，脸上洋溢出喜悦之色。
郑明春沉思了一下，抬起头，直视谢欢的眼睛，“你还没正式向我发出邀请。”她陈述式地说。
谢欢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这代表着郑明春已经完全答应了他，于是他立刻站起身来，走前一步，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说：“我代表加拿大悦享时光国际游戏股份公司中国区分公司正式向郑明春小姐提出邀请。”
“好，我答应你。”郑明春伸手和他握住，缓缓呼出一口气，挂上微笑，“对了，我可得提醒你，现在你身为一个大老板，改改你那遇事就毛手毛脚的毛病，想发展公司得沉着一点，另外你也是结了婚有家室的人了，别一整天跟个孩子似的。”郑明春教训他就像一个教训自己弟弟的姐姐。
谢欢开心地坐回床上，只是不停点头称是，同时一只手从床上敞开的袋子里摸出一个苹果，用手蹭了蹭，就啃了一口，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包里摸索着什么。
“你在听吗？你找什么呢？”
“在听在听。”谢欢回答着，手也不闲着，没几秒就从包里摸出一叠纸和一支笔，他朝着郑明春微微一笑。
“这这是什么？”
“春姐，你不都答应帮我了吗，正好咱在这就把合同签了吧！”
这是赤果果的阴谋！
郑明春恶狠狠地盯着一脸笑容的谢欢，她终于完全确定，自己被这个混小子算计了！
“好啊！打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计划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目的不单纯，合着先是送礼，再用糖衣炮弹轰炸，一边还摆出可怜的姿态，回忆什么同学情谊，敢情都是你的苦肉计！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会被你骗是不是？这些打从你见到我的面开始就计划好了是吧！”郑明春指着散在床上的大包小包的食品，还有谢欢拿出的合同和笔，气极而笑，破口笑骂。
谢欢只是不停道歉，同时不忘扮可怜装无辜，还不停奉承着郑明春，给她戴着连她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的高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招还真百试百灵，郑明春无奈被他算计之余，倒也认可并佩服了他的手段。
叫嚣了一会儿，郑明春终于败下阵来，她幽然地叹了一口气，白了谢欢一眼，愤愤地扯过那份合同，看来起来。
合同书上并没有写着谢欢刚刚随口而出的什么“解说部经理”，那份聘用合同给出的职位是市场部总监，可见他的确信任她。可她看到这样的职位反而没有轻易落笔，这个职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他和她多年没有任何联系，就凭着当年的同学情谊就把这个位置丢给她，这种信任让她竟有了一些无力。
她最开始的反应是想要拒绝，可她一抬头看到的是谢欢恳求的眼神，竟然说不出婉言回绝的话，她突然有些想笑，可不知是该笑谢欢还是笑自己，她本以为在国外几年加上创业的艰辛会对谢欢的性子多少做一些改变，而此刻她才发现，他还是抱有着那一份近乎愚蠢的天真，她不知道凭他这种随性是怎样保证公司没有破产，想必他的合作伙伴是几个非常精明的人吧，她想提醒他商场险恶，但内心深处竟然不忍他被那些不堪的猜忌和手段染上颜色。到头来，她只得在心中如他从前的室友般暗自感叹，谢欢真是傻得可以，然而也正是如此，他才是谢欢！
她出于习惯地仔细阅读了每一个字，直到确认无误之后才署上了自己名字，扔给谢欢。
谢欢边啃着苹果，一边拾起合同，飞快地签上字。
“祝我们合作愉快！”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二次合作，第一次是上大学期间郑明春的咖啡店的宣传活动，不过那时老板是郑明春。谢欢站起来，笑容洋溢，双手展开，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动作被郑明春抬起的那只病脚给止住了。
“s！告诉你，可别意图在宾馆对单身女同事图谋不轨，当心让你老婆知道了给你好看！”
“不会的，我老婆很爱我”
眼见谢欢又要秀幸福，郑明春赶紧做了一个停止手势，她可是再也不想听那些酸的让她反胃的话。
两人之后又闲聊起来，内容主要是叙旧，回忆上学时代的往事，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向了毕业后各自的去处。
“春姐，你毕业后究竟去哪了？那阶段谁都联系不上你，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做了几年演员而已。”郑明春一语带过。
“演员？”这可让谢欢来了精神，“你演过什么戏啊？我回去补补！”
“群众演员，最低层的那种，就是一些路人甲路人乙，你根本发现不了的。”郑明春自嘲道。
“那也上电视了不是？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谢欢无心地说，可话一脱口，对面一瞬间陷入沉默。
“你不会一直都没回过家吧”谢欢小心翼翼地问。
“换个话题，别老窥探别人！”郑明春似是被人戳着了软肋。
谢欢也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换其他的话题，可是，之后的聊天不如前期热闹，恐怕他那无心一问的确从某种程度上触及了郑明春最不想别人触碰的位置。
闲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渐黑，谢欢便离去了，酒店的屋子突然少了一个活宝变得冷冷清清的，可在他来到之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郑明春看着散布在床上的水果甜品，暗自嗔道：“谢欢我要是胖了你就是罪魁祸首！”可是即便她以此想改变思绪，可是大脑仍不由自主地回溯那些她不愿想起的记忆，妈妈曾经欣慰的笑脸，忧伤的眼神，冰冷的面孔那些画面仿若一根根尖锐的刺，刺在她心口最柔软最易疼痛的位置。她开始埋怨谢欢让她想起这些，同时心中有莫名其妙地腾起一种想法，谢欢都能坦然地面对记忆中的常菁菁了，而自己或许也可以放下一些事吧，她想着，或许自己应该找时间回到家乡一趟吧，应该吗？回去一趟也好吧，她暗自反复思忖，不如等这里的事忙完了就回去吧。
当晚，郑明春思绪万千，但出于身体上的疲惫，她还是早早地就睡去了，等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很少睡到这个时候，上大学时她有自己的生意，毕业后她一度从事的群众演员工作更是辛苦，以至于即便没有工作时，生物钟的促使下她还是会在早上六点半左右准时醒来，而这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难得的好觉，也同样预示着她最近体力透支得厉害。
她迷迷糊糊地洗脸刷牙，收拾完毕后便打开了谢欢昨日带来的甜点的袋子，谢欢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所以他几乎每种甜点都买了一些，但好在郑明春不太挑食，加上饥饿这种调味料，她的“早饭”吃的津津有味。
郑明春吃东西时也不忘打开电脑，随便浏览什么都好，这是她在大学期间养成的习惯，后来也没有改变。刚一打开电脑，显示屏左下角就闪个不停，叮叮咚咚的叫人厌烦，她虽不想理会，但现在她似乎没有不理会的理由。
对话框显示的是一个文件需要接收，郑明春只是眼睛瞟了一下文件的名字，立刻面露不悦，怏怏地叫骂“万恶的资本家”。她收到的是谢欢发给她的关于那款游戏和参加博览会的一些有重要合作的游戏厂商的资料，文档里还夹杂了谢欢的几句问候，他并没有提出类似于要她限时整理好发言稿件给自己过目的要求，他之前所说的所谓解说人员的事故也都是借口，他的目的其实是把有关博览会的所有事全权交给郑明春处理，他的办事风格活脱脱就是一个撒手掌柜，反正周末博览会上介绍游戏和洽谈合作关系的事都是郑明春的事，他才不会多费心思管她要如何去做以及何时完成，而恰恰是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最为可恶，郑明春完全能想象到如果博览会上自己出丑他绝对会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取笑她，即便这是他自己的公司，他这种痴呆一般的神经大条郑明春可是在大学时就领教过的。
郑明春无奈下细细翻看资料，并做了很多备注，这工作量可不轻，她暗骂谢欢的合作伙伴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会派他这么不靠谱的人独自回国拓展业务，同时对于谢欢不体恤下属，下属受伤的情况下还要压榨其剩余生产力等想法一瞬间跃然于脑海之中。她有那么一刻在想，如果自己故意不完工，然后在博览会前一天玩失踪或许也挺有意思的。
虽说对于谢欢在她刚睁开眼时就塞给她的工作有所抱怨，可她手下打字的速度却毫不含糊，她很快了解了游戏的引擎，架构，世界观，玩法，游戏人物特点等各种资料，重要的地方她都做了摘要，她想找一个切入点，迎合快餐文化大环境下的玩家心态，还要保证次日存留率，七日存留率等问题，她从前没有从事过游戏行业，这方面的营销可叫她有些抓不着头绪。
她越是深入了解并思考这款游戏，越是能发现游戏中存在的问题，首先游戏背景属于魔幻，老套地套用了亚瑟王的征战历史，类似于国内老掉牙的三国题材，由此观之在海外营销艰难也实属必然，但游戏世界观几乎不可能轻易更改，况且这类题材在国内也还算卖座，但世界观的老套并非一款游戏不受欢迎的决定性因素，这款游戏的致命问题是玩法单一且难度较大，平衡性相当差，总地来说就不是给人玩的，这可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问题，郑明春一度很费劲那个游戏开发者究竟是抱着怎样报复社会的心态写出的这款游戏，又不知道最初运营这款游戏的商家是哪一根筋搭错了才会将它公测，最让她恼怒的是谢欢恐怕都没有完全了解这款游戏就将它买了回来，虽说花费资金不多，但是他要在国内运营，隐性成本c机会成本已经相当大，并谢欢毛躁地过早开过了发布会，找好了合作商，这样一来便是骑虎难下，郑明春突然觉得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谢欢绝对精神失常，而这样不靠谱的人现在还是自己的老板！
但还是那句话，抱怨归抱怨，郑明春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宣传手法和营销策略进行思考，现在她眼前这款游戏就像是她演艺事业的一个障碍，她想要试图找寻一种方法突破瓶颈，扮演好一位游戏产业的营销者。
于是，她开始四处搜索有关游戏营销的经典案例，不是照抄照搬，但终归对她会有些启示。书到用时方恨少，但亡羊补牢犹未晚，有些知识什么时候学习都有价值，尤其对郑明春这个大学就开始经商的精明女人来说，即便临阵磨枪，也能凭借经验有所理解并融会贯通。
“看来免不了又要熬夜了！”郑明春暗自感叹，可这种生活将带给她的觉悟和充实感她并不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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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真烦！”郑明春闷哼着，揉着眼睛，手攥住枕头的力度不禁加重，懒踏踏地在床上扭动身子。
手机仍执着地响着，似乎不把她叫起来不会罢休。
郑明春伸着懒腰，一不留神脚被被子缠在里面，一瞬间疼痛从脚踝处传来，也是那痛感叫郑明春顿时精神起来，她坐起，靠在床头，摸起来手机，撇撇嘴，没好气地说：“谁呀？”
“春姐，谢天谢地，你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郑明春一开始并没有听出来是谁，正想着没有几个人会叫她“春姐”，忽然间，她恍然大悟，电话那边别是谢欢吧！她正诧异，拿下手机看看屏幕的来点显示，果然，和她所料完全不差，而且不仅仅如此，她还看见手机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不用想肯定都是谢欢的，他们俩上午刚刚互留电话，此时就这么着急地打来，郑明春隐隐觉得似乎没什么好事。
“谢欢，你搞什么鬼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对不起，对不起，春姐，我错了，那个，你已经回去了吧？”
“难道我还要在医院住院不成？”
许是谢欢也觉得刚才问的那句话有些不经大脑，他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我本该送你回去的，哪成想公司那边出了那么多事，都快闹死我了！”
“别别别，你的事要紧，说吧，打电话干嘛？”郑明春直入主题。
“啊，春姐，你脚好点没？我给你送点药去？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点？”电话那头谢欢说话的语调很轻松，可越是这样，郑明春越是感觉似乎有很麻烦的事发生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欢你从上学的时候就是，每次嘴一甜肯定就没好事！”
“啊好吧，那个，春姐，我这有点事挺复杂的，电话里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什什么？等一会儿”郑明春看向窗外，此刻日已薄山，她估摸着此刻得有六点多钟。
“春姐，十万火急！”那边央求着。
“哎，好吧。”郑明春幽幽叹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是如何也躲不掉了，她在心里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谢欢没变的不仅是他的笑容，同样还有那个让人讨厌的整天麻烦别人的厚脸皮！
“千百度酒店，501。”她说罢就撂下了电话。
没等多长时间，谢欢的敲门声就传进屋子，郑明春乍一听到是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万没想到谢欢来的竟然这样快，而她打开门时，看到的正如她之前想象的一样，谢欢两手提着很多水果甜点之类的东西，虽说不能用黄鼠狼给鸡拜年来形容，但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唯一和她想象不同的是此时的谢欢气喘吁吁，样子狼狈得倒是有了几分当年的气息。
将谢欢请进屋后，郑明春就回到刚才的位置，盖着被子坐在那里，一面不客气地打开谢欢带来的袋子，享受里面的甜点。郑明春心想着，既然躲不开麻烦的事，自己接受他这小小的报酬倒也应该。
“那个，那个”谢欢坐在床边，喘息着，想要说话。
“别忙别忙，先把气喘匀了，什么话也不急这一时，你让我先吃两口。”郑明春一手示意他，一手拿着甜点，嘴里嚼着东西说。
“没事，没事。”谢欢平复了一下气息，说道：“春姐你这周末有时间吗，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谢欢也不客气了，开门见山。
“那要看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不是和加拿大的几个同学合伙开了一家游戏公司吗，你也知道公司刚成立时都是亏损的，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发出自己的游戏，于是我们分工，他们负责设计开发，我负责运营，忙活了两年倒也代理了不少游戏，公司正式扭亏为盈，半年前我在荷兰开会时发现了一家连续几年亏损严重的游戏公司，他们开发了一款游戏，在欧洲不受欢迎，可是因为已经公测，为了信誉他们不敢轻易关闭服务器，每年都会赔很多钱，但我发现他们游戏的设计很符合中国人的胃口，于是我便花了三万美金买下了那款游戏的全球五年的代理权。”
“三万美金，五年全球代理权，这生意你可真赚大发了啊！”郑明春笑道，“而且你接过了那家公司的烫手山芋，又解决了他们资金方面的燃眉之急，他们还要感谢你啊！”
“是啊，买下来之后我们稍稍对游戏进行了一些修改，调整成面向中国青少年的游戏，这个时候公司也自己开发出了一些小型端游，凭借这些和公司正在开发的一款大型一rpg游戏，我们拉到了一家日本风投公司的巨额风险投资，公司总算站稳了脚跟，然后经过几次融资公司终于做大。游戏产业嘛，全球化是必然趋势，之后开会决定我负责中国区所有游戏的运营，因此我就在不久前回国了。”
郑明春安静地听着，她能想象到谢欢创业的艰辛，也毫不怀疑谢欢能取得别人意想不到的成功，她和谢欢是大学同学，谢欢在大学时的努力她就看在眼里，谢欢取得的每一份成功都是他用汗水换来的。
“回国后我在上海成立了分公司，谈拢了合作伙伴，搞定了服务器，招聘了技术人员，然后前几日，我代表公司在广州召开了几款游戏的发布会，从荷兰代理的那款游戏也在其中，初步定于五月底开放内测。”他说着， “我这次来浙江是为了这周末的‘浙江国际网络游戏展览会’来的，我打算先投入几款游戏打开市场，为了之后公司马上要推出的游戏造造声势，我本来都找好了游戏的介绍解说人员，可是谁知道前些天江苏那边下了暴雨，她那边出了一点小事故，受了些伤，虽然人没事，但这次肯定是来不了了，所以，春姐你能不能”他看向郑明春眼神非常恳切。
“你就找了一个人？”这一点任凭谁也不会相信的。
“当然不会，可是我没想到备用的也出了状况，今天上午我接的那通电话就是她的，这个下午我打了好多通电话，要是有办法我也不会这样求你的。”
“你可以自己上啊！”郑明春笑着说。
“我说话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吗，可别取笑我了！”
“那你可以找中介公司，雇专业解说员，去高校找兼职的大学生啊！”郑明春把玩着头发，眼神扫在谢欢带来的那些瓜果梨桃上。
“我我信不过他们嘛，而且”谢欢结结巴巴的话语被郑明春打断。
“什么信得过我？你是看上我这个廉价的劳动力吧！”郑明春瞪他一眼，然后继续吃着他带来的东西。
“老同学嘛，怎么这样说，我不是想着多聚聚嘛，前几年春姐你音讯全无，我结婚都没找到你，这次偶然见到，怎么说也得叙叙旧啊。”他又张起谢欢招牌式的笑脸，也称不要脸。
“少套近乎，当心我那天碰见你老婆时好好夸夸你，让你回家跪方便面！”郑明春佯装生气地说道。
“不会的，cdy她很爱我的，而且国外不吃方便面的，嘿嘿。”
郑明春很受不了一提那个洋妞谢欢就露出的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于是赶紧插一嘴别的避开这个话题：“对了，你们说的那款游戏叫什么？”
“《tilia》，不过我感觉名字不好，我想改一下，再译一个符合中国宅男胃口的名字。”谢欢看着郑明春，“你有没有好主意，帮忙想想？”
郑明春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暂时没想到什么，等有好主意我会告诉你。”
“恩，好，不过话说回来，春姐，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跟商人打交道可得深思熟虑，不能轻易许诺，否则让别人卖了恐怕都得帮别人数钱！”郑明春作沉思状，吊着谢欢的胃口。
“春姐，春姐，你是我亲姐，你都帮过我一次了，就好人做到底，在帮一次吧！”谢欢双手合十，仿佛此时他面前的郑明春是一位转世的菩萨。
他的话却让郑明春愣了一下，“帮过你一次，你指哪一次啊？”郑明春不解地问。
“常菁菁的事啊。”谢欢回答得不假思考，仿佛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的回答着实让郑明春心头一震，紧接着一股暖流涌进郑明春心里，郑明春当然知道，正是自己当年口无遮拦，轻易地点破了谢欢单恋的幻想的泡沫，虽然她自己也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总好过让他痴傻地为了一个不可能触及的海市蜃楼浪费自己的青春和感情，可她同样也知道，对于当时情窦初开的谢欢来说，她的话是多么直白露骨，锋利伤人。然而如今这件事竟被谢欢云淡风轻地一口带过，仿若一件送一份材料，印一篇资料般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代表着他此后对这件事想了很多，如今也彻底释怀，并且理解了她当初的做法，这一点让郑明春无比欣慰。
见郑明春愣神，同时嘴角边有微微的笑意，谢欢感觉这件事成了一般，便继续软磨硬泡：“春姐，你答不答应啊，求你了”
“啊？”郑明春回过神来，故作沉思状，“那要看我有什么好处恩，你不是刚成立了分公司吗，不如算我百分之五的原始股权怎么样啊？”她笑眯眯地看着谢欢，口中当然是在开玩笑，她当然平白所要股权，谢欢也不可能会轻易许诺这个，她只是想看看谢欢因尴尬而焦头烂额的滑稽表情。
“春姐你胃口也太大了，我哪敢，我要是哎，我那几个同学非得撕了我！不行不行，要不，咱换一个？比如恩”而谢欢的表情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边，引得郑明春一阵发笑。
“好了好了，这次算我帮你，不过之后我可要问你‘使唤病号’之罪！”郑明春笑够了，说着。
然而谢欢却没有说完，他那句“比如”之后带出来的话让郑明春一阵惊讶。
“比如你投资入股怎么样？我看你现在一身名牌，肯定赚了很多钱。”
“喂！”此刻的谢欢在郑明春眼里俨然变成了两眼放光盯着肥肉的狐狸，“你这万恶的资本家，又想坑害小老百姓的血汗钱？”
“那你加入我的公司好不好？”谢欢回答麻利地回答，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是有预谋的，仿佛就是在等待某个瞬间将“帮忙”变换为“差遣”。
“你在开玩笑？不可能。”郑明春断然回绝。
“春姐，分公司刚刚成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眼见身边有位商业奇才，你说我怎么能放过呢？”谢欢升级了他的糖衣炮弹战略，该阶段讲究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我哪会做生意，有我在不得赔死你？不行不行。”郑明春这句话是过谦的，她实际深谙商业之道，否则也不可能在大学期间就挣下一家学校内部黄金地带的店面。
“何况”郑明春接着说，“在你手下干活就像给黄世仁打工，不死我也得掉层皮！”
一听这话谢欢乐了，“不会的，不会的，我让你独自管理一个部门，你的工作范畴我绝不过问！”他像是在起誓的小孩子，“恩我封你为解说部经理！”
解说部郑明春一阵无语，“别乱封官！”她低声斥道。
“真的，春姐，”谢欢换了一种姿态，用恳切的口吻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刚回国，这边的情况我了解的不多，公司又缺少人才，另外总公司那边不会抽调太多资金给我，这样情况下我怕公司前期立足不稳定，但这并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现在我手下的员工能让我完全放心将项目交给他的人不多，春姐，你现在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如果你能帮我，凭你的手段我相信绝对能独当一面，缓轻一下我的压力，如果你真的帮我发展了公司，股权之类的我当然能够给你。”
郑明春读到了他言辞的真诚，而最打动她的是他完全相信她这点。
“股权什么的我是开玩笑的。”郑明春也不再跟他嘻嘻哈哈，而是认真地说：“你知道我的志向不在于游戏行业，我可以帮你，但我要你答应我，在我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
“当然，你只是帮我一个忙，你什么时候想离开只要跟我打个招呼，你要去做的事我也一定会帮你！”谢欢回答得爽快，脸上洋溢出喜悦之色。
郑明春沉思了一下，抬起头，直视谢欢的眼睛，“你还没正式向我发出邀请。”她陈述式地说。
谢欢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这代表着郑明春已经完全答应了他，于是他立刻站起身来，走前一步，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说：“我代表加拿大悦享时光国际游戏股份公司中国区分公司正式向郑明春小姐提出邀请。”
“好，我答应你。”郑明春伸手和他握住，缓缓呼出一口气，挂上微笑，“对了，我可得提醒你，现在你身为一个大老板，改改你那遇事就毛手毛脚的毛病，想发展公司得沉着一点，另外你也是结了婚有家室的人了，别一整天跟个孩子似的。”郑明春教训他就像一个教训自己弟弟的姐姐。
谢欢开心地坐回床上，只是不停点头称是，同时一只手从床上敞开的袋子里摸出一个苹果，用手蹭了蹭，就啃了一口，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包里摸索着什么。
“你在听吗？你找什么呢？”
“在听在听。”谢欢回答着，手也不闲着，没几秒就从包里摸出一叠纸和一支笔，他朝着郑明春微微一笑。
“这这是什么？”
“春姐，你不都答应帮我了吗，正好咱在这就把合同签了吧！”
这是赤果果的阴谋！
郑明春恶狠狠地盯着一脸笑容的谢欢，她终于完全确定，自己被这个混小子算计了！
“好啊！打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计划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目的不单纯，合着先是送礼，再用糖衣炮弹轰炸，一边还摆出可怜的姿态，回忆什么同学情谊，敢情都是你的苦肉计！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会被你骗是不是？这些打从你见到我的面开始就计划好了是吧！”郑明春指着散在床上的大包小包的食品，还有谢欢拿出的合同和笔，气极而笑，破口笑骂。
谢欢只是不停道歉，同时不忘扮可怜装无辜，还不停奉承着郑明春，给她戴着连她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的高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招还真百试百灵，郑明春无奈被他算计之余，倒也认可并佩服了他的手段。
叫嚣了一会儿，郑明春终于败下阵来，她幽然地叹了一口气，白了谢欢一眼，愤愤地扯过那份合同，看来起来。
合同书上并没有写着谢欢刚刚随口而出的什么“解说部经理”，那份聘用合同给出的职位是市场部总监，可见他的确信任她。可她看到这样的职位反而没有轻易落笔，这个职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他和她多年没有任何联系，就凭着当年的同学情谊就把这个位置丢给她，这种信任让她竟有了一些无力。
她最开始的反应是想要拒绝，可她一抬头看到的是谢欢恳求的眼神，竟然说不出婉言回绝的话，她突然有些想笑，可不知是该笑谢欢还是笑自己，她本以为在国外几年加上创业的艰辛会对谢欢的性子多少做一些改变，而此刻她才发现，他还是抱有着那一份近乎愚蠢的天真，她不知道凭他这种随性是怎样保证公司没有破产，想必他的合作伙伴是几个非常精明的人吧，她想提醒他商场险恶，但内心深处竟然不忍他被那些不堪的猜忌和手段染上颜色。到头来，她只得在心中如他从前的室友般暗自感叹，谢欢真是傻得可以，然而也正是如此，他才是谢欢！
她出于习惯地仔细阅读了每一个字，直到确认无误之后才署上了自己名字，扔给谢欢。
谢欢边啃着苹果，一边拾起合同，飞快地签上字。
“祝我们合作愉快！”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二次合作，第一次是上大学期间郑明春的咖啡店的宣传活动，不过那时老板是郑明春。谢欢站起来，笑容洋溢，双手展开，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动作被郑明春抬起的那只病脚给止住了。
“s！告诉你，可别意图在宾馆对单身女同事图谋不轨，当心让你老婆知道了给你好看！”
“不会的，我老婆很爱我”
眼见谢欢又要秀幸福，郑明春赶紧做了一个停止手势，她可是再也不想听那些酸的让她反胃的话。
两人之后又闲聊起来，内容主要是叙旧，回忆上学时代的往事，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向了毕业后各自的去处。
“春姐，你毕业后究竟去哪了？那阶段谁都联系不上你，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做了几年演员而已。”郑明春一语带过。
“演员？”这可让谢欢来了精神，“你演过什么戏啊？我回去补补！”
“群众演员，最低层的那种，就是一些路人甲路人乙，你根本发现不了的。”郑明春自嘲道。
“那也上电视了不是？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谢欢无心地说，可话一脱口，对面一瞬间陷入沉默。
“你不会一直都没回过家吧”谢欢小心翼翼地问。
“换个话题，别老窥探别人！”郑明春似是被人戳着了软肋。
谢欢也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换其他的话题，可是，之后的聊天不如前期热闹，恐怕他那无心一问的确从某种程度上触及了郑明春最不想别人触碰的位置。
闲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渐黑，谢欢便离去了，酒店的屋子突然少了一个活宝变得冷冷清清的，可在他来到之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郑明春看着散布在床上的水果甜品，暗自嗔道：“谢欢我要是胖了你就是罪魁祸首！”可是即便她以此想改变思绪，可是大脑仍不由自主地回溯那些她不愿想起的记忆，妈妈曾经欣慰的笑脸，忧伤的眼神，冰冷的面孔那些画面仿若一根根尖锐的刺，刺在她心口最柔软最易疼痛的位置。她开始埋怨谢欢让她想起这些，同时心中有莫名其妙地腾起一种想法，谢欢都能坦然地面对记忆中的常菁菁了，而自己或许也可以放下一些事吧，她想着，或许自己应该找时间回到家乡一趟吧，应该吗？回去一趟也好吧，她暗自反复思忖，不如等这里的事忙完了就回去吧。
当晚，郑明春思绪万千，但出于身体上的疲惫，她还是早早地就睡去了，等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很少睡到这个时候，上大学时她有自己的生意，毕业后她一度从事的群众演员工作更是辛苦，以至于即便没有工作时，生物钟的促使下她还是会在早上六点半左右准时醒来，而这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难得的好觉，也同样预示着她最近体力透支得厉害。
她迷迷糊糊地洗脸刷牙，收拾完毕后便打开了谢欢昨日带来的甜点的袋子，谢欢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所以他几乎每种甜点都买了一些，但好在郑明春不太挑食，加上饥饿这种调味料，她的“早饭”吃的津津有味。
郑明春吃东西时也不忘打开电脑，随便浏览什么都好，这是她在大学期间养成的习惯，后来也没有改变。刚一打开电脑，显示屏左下角就闪个不停，叮叮咚咚的叫人厌烦，她虽不想理会，但现在她似乎没有不理会的理由。
对话框显示的是一个文件需要接收，郑明春只是眼睛瞟了一下文件的名字，立刻面露不悦，怏怏地叫骂“万恶的资本家”。她收到的是谢欢发给她的关于那款游戏和参加博览会的一些有重要合作的游戏厂商的资料，文档里还夹杂了谢欢的几句问候，他并没有提出类似于要她限时整理好发言稿件给自己过目的要求，他之前所说的所谓解说人员的事故也都是借口，他的目的其实是把有关博览会的所有事全权交给郑明春处理，他的办事风格活脱脱就是一个撒手掌柜，反正周末博览会上介绍游戏和洽谈合作关系的事都是郑明春的事，他才不会多费心思管她要如何去做以及何时完成，而恰恰是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最为可恶，郑明春完全能想象到如果博览会上自己出丑他绝对会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取笑她，即便这是他自己的公司，他这种痴呆一般的神经大条郑明春可是在大学时就领教过的。
郑明春无奈下细细翻看资料，并做了很多备注，这工作量可不轻，她暗骂谢欢的合作伙伴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会派他这么不靠谱的人独自回国拓展业务，同时对于谢欢不体恤下属，下属受伤的情况下还要压榨其剩余生产力等想法一瞬间跃然于脑海之中。她有那么一刻在想，如果自己故意不完工，然后在博览会前一天玩失踪或许也挺有意思的。
虽说对于谢欢在她刚睁开眼时就塞给她的工作有所抱怨，可她手下打字的速度却毫不含糊，她很快了解了游戏的引擎，架构，世界观，玩法，游戏人物特点等各种资料，重要的地方她都做了摘要，她想找一个切入点，迎合快餐文化大环境下的玩家心态，还要保证次日存留率，七日存留率等问题，她从前没有从事过游戏行业，这方面的营销可叫她有些抓不着头绪。
她越是深入了解并思考这款游戏，越是能发现游戏中存在的问题，首先游戏背景属于魔幻，老套地套用了亚瑟王的征战历史，类似于国内老掉牙的三国题材，由此观之在海外营销艰难也实属必然，但游戏世界观几乎不可能轻易更改，况且这类题材在国内也还算卖座，但世界观的老套并非一款游戏不受欢迎的决定性因素，这款游戏的致命问题是玩法单一且难度较大，平衡性相当差，总地来说就不是给人玩的，这可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问题，郑明春一度很费劲那个游戏开发者究竟是抱着怎样报复社会的心态写出的这款游戏，又不知道最初运营这款游戏的商家是哪一根筋搭错了才会将它公测，最让她恼怒的是谢欢恐怕都没有完全了解这款游戏就将它买了回来，虽说花费资金不多，但是他要在国内运营，隐性成本c机会成本已经相当大，并谢欢毛躁地过早开过了发布会，找好了合作商，这样一来便是骑虎难下，郑明春突然觉得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谢欢绝对精神失常，而这样不靠谱的人现在还是自己的老板！
但还是那句话，抱怨归抱怨，郑明春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宣传手法和营销策略进行思考，现在她眼前这款游戏就像是她演艺事业的一个障碍，她想要试图找寻一种方法突破瓶颈，扮演好一位游戏产业的营销者。
于是，她开始四处搜索有关游戏营销的经典案例，不是照抄照搬，但终归对她会有些启示。书到用时方恨少，但亡羊补牢犹未晚，有些知识什么时候学习都有价值，尤其对郑明春这个大学就开始经商的精明女人来说，即便临阵磨枪，也能凭借经验有所理解并融会贯通。
“看来免不了又要熬夜了！”郑明春暗自感叹，可这种生活将带给她的觉悟和充实感她并不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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