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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无奈

  铁木真本意是并非是这一箭要取别克帖的性命,只是他箭一出手别克帖突然跃起似是要上马,这一箭便又向下移了数寸。看见别克帖跃起的那一刻铁木真已然知道别克帖会死于他的箭下。

  别克帖中箭倒下,铁木真内心翻涌却难说出只字片语,渐渐的心境竟回归到了坦然的状态中,他想此时此景的一切最终也只能归于是别克帖和自己躲不过的命数,是何结果他一并承受便是。

  别勒古台趴在别克帖的尸体上哭的泣不成声,铁木真想要伸手扶他坐起来,他刚一弯腰别勒古台被吓的向后跌了一个跟头,别勒古台面色惶恐的坐在地上用手向后倒退了几步,铁木真看着他又上前了一步,别勒古台吓得跪在铁木真面前匍匐在他的脚下大喊:“大哥,饶命,你放过我的性命我以后不敢啦。”

  “你且起来。”铁木真低身扶了他的胳膊,大概是想用力拉他起来也许是手上用了点力气,别勒古台感到了疼,他此刻已经被吓破胆了,他猛的推开铁木真的手,挣扎着趴了起来,翻身骑了他的马就跑,一边跑一边哭嘴里还大喊着:“额吉,救命,额吉救我!大哥大嫂要杀了我啊!”朝部族奔回而去。

  凌兰抬头看着铁木真许久,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如今要怎么办?”

  铁木真看着别勒古台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别克帖的尸体,他低身将别克帖尸体横抱起来搭在了马上:“回去,领罪!”

  本是快乐的一天,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回到部族,凌兰的头觉得有些晕。别克帖已经死了说再多埋怨的话别克帖也不会活过来,她想来想去还是把那些马后炮的埋怨之词都咽了回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许久凌兰轻声的问到:“额吉会如何处罚我二人?”

  “只我一人受罚与你何干?别克帖是死于我的箭下。”

  “你我二人一同欺瞒额吉出游,你刚刚说要伤他如今却是要了他的性命。”凌兰沉默了一会轻叹了口气:“只怪我未尽力阻你。”

  铁木真侧头看她,听出了她的话里的意思:“该死的人各个都要死!”说话的语气是平静:“只是别克帖本不该死,并非是我说要伤他却改了意非要取他性命,一切都是我错,所有罪责我来担当!”

  铁木真和凌兰快到乞颜部的时候已经感觉出部族气氛异常,周围的牧民帐篷里都空空的,两个人缓慢的走了进来,看见诃额伦站在她的大帐之外,门口围满了族人,别勒古台跪在诃额伦的脚边一直哭泣,乞颜部族人的表情很是复杂多样。

  有人看见铁木真和凌兰回来了,都自觉的给让出条路来,有的族人开始极小声交头接耳,别勒古台看见铁木真他们回来了,哭着向诃额伦的脚边靠了靠:“额吉就是他们俩杀死了三哥。”

  月伦夫人烦躁的瞪了别勒古台一眼,别勒古台低着头不再敢说话了。

  族人和诃额伦看见了马背上驮着的别克帖的尸体,情绪里又多了许多躁动。诃额伦叫了两个人帮忙把别克帖的尸体抬下来,别克帖被放在草地上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扎着鱼的箭。

  “额吉,就是因为这条鱼,三哥想要这条鱼大哥大嫂不肯给,大哥铁木真一怒之下就把三哥杀死了。”别勒古台说完,族人一阵唏嘘之声。

  “我是因为一条鱼?”铁木真怒瞪别勒古台,别勒古台看见铁木真的眼神一下又畏缩了,低头不再言语。

  “你们三个都随我进帐来。”月伦夫人转身先走进帐里。

  铁木真c凌兰和别勒古台,都随诃额伦走进了帐子里,铁木真刚要开口,诃额伦转身就朝他们大喊:“都给我跪下。”声音之大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一下全都跪在了诃额伦的面前。

  诃额伦声音突然转的极低,只比耳语的声音高一点,她瞪着铁木真低声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额吉,我并非是因为一条鱼。”

  “我自然是知道你并非为鱼。我只问你说是外出巡游以慰族人之心,为何却闹到这般回来?”

  “额吉,大哥抓了鱼,三哥想要,长嫂不给,三哥说长嫂是泰赤部奴人,大哥便要与三哥打架,长嫂说我们的额吉此刻在泰赤部说不准也是个奴人,三哥便也”

  “你住嘴!”诃额伦朝别勒古台低吼:“别勒古台,你跪下低头不许言语!”

  “铁木真帐外躺在厚草之上的是你阿爸的亲骨血,你的三弟别克帖,他与这家中成长了十四年,却死于他大哥的箭下,是为鱼?还是为你的女人?”诃额伦说完这话侧眼看着凌兰。

  “是我错!”凌兰低声的说了句话。

  “自然是你的错,你丈夫要杀他的三弟,你不仅不加拦阻还挑衅滋事,你如今是到了半点委屈也受不得的时候了?!”

  “合安答出言相阻,是我未听。别克帖事实挑衅,只想给以教训却不想是我失手而为!”

  “铁木真,如今乞颜部如初秋薄冰说碎便碎,帐外几百族人静候额吉判夺此事,死的不是一个奴人,他是你的弟弟?他犯了何事?是因为抢了你妻子的鱼还是因为他说了合安答曾是泰赤部奴人的事实?我倒是为难不知要如何说了,是为鱼还是为了那几句难听的话你便要将你的弟弟置于死地,我只怕是今日所说,明日族人就会心寒的拔帐离去,你对你的弟弟尚且如此心狠你对他们又会如何?这就是你乞颜部族长所做之事?许久日子好不容易拢络的族人之心,就被你这一箭射没了。”

  “是我射的!”凌兰在一旁插了话:“那一箭是我射的!”

  “合安答你胡说什么!”铁木真在一旁大喊起来。

  “那一箭不是合安答射的,那是大哥的箭。”

  “你亲眼看见你大哥开弓了?”诃额伦转头看着别勒古台。

  “到是不曾看见,只是”

  “好了,不曾看见你又怎知是你大哥射的?好好跪着不许插话!”

  诃额伦转头看着凌兰:“你为何要射杀别克帖?”

  “并未想要射杀,只因心中怒极一时失了心意,本想射他肩膀,我箭法一向不好,出手偏了伤了别克帖的性命。”

  “别克帖是做了何等事让你如此怒极?”

  “铁木真抓了一尾胖头白身彩光的肥鱼,鱼儿颇有灵性,儿时听说彩光之鱼与水神通灵,求安求福必能灵验,我向鱼儿祈求了乞颜部人丁兴旺能早日重回蒙古部之首,正要将灵鱼放生不料却被别克帖一箭射死了,一时怒极才会至此。”

  诃额伦的脸上终于像是放松了:“原来如此啊!”

  “额吉,你莫信她!”别勒古台跪在地上又喊起来。

  铁木真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合安答你在此胡言乱语些什么?”凌兰低着头不看铁木真。

  诃额伦蹲下来看着她:“既是如此你可愿领罚?”

  “愿领!”

  “你领何罚?你知是何罚你便说愿领?”铁木真着急的想要拉凌兰起来。

  “是何罚我都愿领!”凌兰仍然低着头就是不肯起。

  “兀惕刺族长的三弟一次酒醉用匕首刺死了族长的舅父,你知他领了何罚?”

  “不知!”凌兰低着头回答了月伦夫人的话。

  “硬牛筋的皮鞭,鞭笞一百!”

  “一百?”凌兰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铁木真一下又跪在诃额伦的面前:“额吉,一百皮鞭您是想要了合安答的命吗?别克帖确是我杀的,我领这一百鞭子。”

  “额吉,我也觉得三哥是大哥射杀的。”

  诃额伦挥手扇了别勒古台一耳光:“你要再敢说别克帖是你大哥杀的,我便叫你领这一百皮鞭。”别勒古台闭了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凌兰跪在那长长的出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一百便一百吧。”转身往帐外走,铁木真一把拉住了她:“怎能是这样,为何是这样,若是这样我为何要射那一箭?”铁木真心里异常的后悔,本以为是他杀了人他领罪如此简单的事情一下变的是这么复杂。

  “我是乞颜部族长,我没说打得谁可说打得。”铁木真怒从心起,死抓着凌兰不放。他这么一叫月伦夫人被气的脑门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铁木真何事一牵扯在合安答之上,你便是一千一万个糊涂,她倒是比你还清醒几分。你额吉愚笨想不出如何化解此事,合安答既是说了如何化解,你却是如此信不过你的额吉,我与合安答朝夕相处了这许多时日,如今她又是你的妻子额吉还能真打她一百鞭子,要了她的命不成?”

  凌兰看了眼铁木真低着头:“别克帖已死,神力也无法换回,总是要有人来领这个错的,不论族长大人是因为鱼还是因为女人杀了三弟,失了的恐怕不只是别克帖的性命而已,若真是因此事令乞颜部人心再散,连蒙力克大人怕是也要灰心了,你与他来来回回奔波许久还有何意义?想来想去我领这个错最是合适,再者说本来也就是我的错。”

  铁木真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谁要当乞颜部族长的言语,终究没说出口,说出来额吉是要暴怒,传出去明天族人没准就会全部走光,铁木真仍抓着凌兰的胳膊许久开口只叫了‘凌兰’两字。

  凌兰的表情一下柔和了,“额吉带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她怎会要了我的命。”说完掰开了铁木真的手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诃额伦也快步的跟了出去。

  族人仍旧围在帐外不远处,很多席地而坐低声交谈,见有人从帐中出来又都纷纷的站起来。

  “事已查明,因族长之妻合安答向神鱼祈福,祈求乞颜部人丁兴旺威望更胜从前,别克帖不知将神鱼射死,合安答怕神鱼之怒,本意教训却不想失手将别克帖射杀。”诃额伦长叹了口气:“合安答悔改之意真切,族长铁木真念其心意为部族之益,罚令其妻跪缚于马桩之上,五日不得进食饮水,以诚心向神明忏悔得以继续庇佑乞颜部以慰死去别克帖之魂,代其向神明赎罪。凡乞颜部族人无分老少,不得动恻隐之心,若有不顾冒犯神明之意,阻挠合安答全心忏悔诱其进食者,便”诃额伦想了一下:“加罚一日!”

  “额吉!”诃额伦的话刚一说完,铁木真掀帘走了出来。

  月伦夫人转头看他:“难不成是我说错了罚令?罚的轻了?”

  铁木真盯着月伦夫人在看,月伦夫人也一脸严肃的回看着他,凌兰在一旁低声的说了句:“合安答领罚。”便向着帐群中间的一排栓马桩走了过去。

  凌兰跪在栓马桩前面背了手,诃额伦命了两个族人用绳子将凌兰捆在上面,两个族人捆完了凌兰还很不好意思的问到:“夫人,手缚的可是合适,若是紧了我们再为您放松些。”

  凌兰挤出个笑容来,心想捆紧捆松的能有什么区别。

  “夫人,您为乞颜部的族人受苦了!”两个人说完话退了回去。

  诃额伦命将别克帖的尸体收于他的毡帐中,明日入土安葬。月伦夫人又说了些,族长大人最是心系族人的话,爱妻犯错也绝不姑息将这件事尽量向对铁木真有利的方向转化,有错有罚各种缘由清晰而且说白了也是族长大人的家事,夫人为了族人祈福,如今是要没吃没喝的跪在这里五日,这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了,大家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会,时间久了也就纷纷散去了。

  凌兰从被捆在栓马桩之后,便再没侧头去看铁木真和月伦夫人的毡帐一眼,让铁木真看见自己这样谁的心里也都不好受,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领这个罚,就领的干脆漂亮些,本意也是要替铁木真维护住族内威望,想了想月伦夫人这罚也算是合理了,总比挨一百皮鞭的好,真打一百鞭子人没准都要废了,就算不废也得躺上几个月。

  凌兰低着头闭着眼,回想自己似乎从来没饿过,即使是乞颜部散了,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时候,自己也常趁诃额伦不注意偷拿一点她攒的食物,拿的不多,那时候的诃额伦对食物特别在意,拿多了月伦夫人肯定是要发现的,那个时候铁木真也常省下些事物给她,总跟她说是他自己吃不了,现在想想他大概是骗她,因为那个时候的铁木真是一日比一日消瘦,她想她大概是那个时期家里吃的最饱的人。

  想多了凌兰觉得饿上几天到真不算什么了,不是常有人为了减肥要饿好几天的吗?凌兰抬头看了看发现云层有些厚,她想大概这两天会下雨吧,下雨了就有水喝了。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又差点呕了出来,她琢磨刚好自己肠胃不好,真让她吃她也吃不下什么,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安心了。

  铁木真站在毡帐的窗卷处一直看着外面,凌兰被捆在栓马桩之后一眼都不再看他,看不到凌兰眼睛不知道她此时是何种心思,铁木真未觉得轻松反而更是沉重了,他现在就是后悔,悔自己一时怒极未考虑大局竟在族内人心不稳的时候出了手,要教训别克帖有的是时间机会。为何偏就是今时今日忍不得?铁木真一直看着凌兰,有心事竟不由自主的小声嘀咕出来:“五日不得进食,不知会不会把身子饿坏了。”

  “乞颜部族散之时,我日日只食一把梅干,还不是日日劳作不停。”月伦夫人在旁边抱怨了一句,铁木真才发现额吉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乌云盖顶,两日之内应该有雨,你的女人她也渴不死。”

  “入秋夜凉,草面能结薄霜,额吉为合安答加件衣服吧?”

  “饿不得,渴不得,连冻也冻不得,你的女人还什么苦受不得?你三弟别克帖的尸骨还在他的帐中未曾入土,你却心里只挂记你的女人?”

  “别克帖是我杀的,如今却要让我的女人替我顶罪受罚,我”铁木真停顿了片刻突然转身看着月伦夫人:“合撒儿,已然成人,心智也日渐成熟,如今细想若是他为乞颜部族长想必能有一番作为,我铁木真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得实在不配称为男子,若是因我为乞颜部族长才不可护得挂心之人更是令我心结难解了。我心中郁闷不便与额吉多言,我暂且离开片刻。”铁木真说完转身掀了帘子出去了,牵了马骑上离开了乞颜部。

  铁木真回到乞颜部的时候太阳已然西落,只在山边挂了半点红霞,凌兰仍是跪坐在那里低着头闭着眼谁都不看,铁木真的马被哲勒篾接了过去,他本以为出去策马奔驰能让他心境好一些,后来发现毫无转好的迹象,跑了一会他又调转马头回来了。铁木真在帐外站了许久,直到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他想凌兰应该不会看他了,他进了帐中点了油灯,继续在窗卷处看着凌兰。

  “大人,可以吃饭了。”哲勒篾端了晚饭进来。

  铁木真摆了摆手:“吃不下,端出去吧。”

  凌兰大概知道铁木真骑马出去了,也知道他何时回来的,更知道他站在那许久,她猜测他也许会继续站在窗卷那看她。她侧头看那窗卷的光亮,看见了铁木真的脸,铁木真伸手扶了窗卷,突然转身从帐中走了出来,凌兰又把头低下把眼闭了起来,还故意把头转向了别处,她不想让铁木真过来,铁木真大概也知道了她的心意,走了几步停了脚步。

  凌兰侧了身让自己的腿稍微放松些,她抬头望天星星很少,几乎看不到。她真觉得有些饿了,这一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回来便领了罚,现在她的头很晕,眼皮沉都难睁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得五日的时间。天越来越暗,凌兰感到了一丝凉意,闭着眼打了个激灵。她有些开始担心,自己没被一百鞭子打死会不会真的饿死在这里啊?

  凌兰觉得眼前有白光,她想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又进了轮回,脸上觉得很是火热,她缓缓的睁开眼逆光的两个火把,照着她的脸。

  “大人,真是合安答。”

  十分熟悉的声音,凌兰的眼睛又睁大了些。十几个人骑在马上,忽然一个高个男子下了马,其他人也都跟着跳了下来,高个男子接了火把,走近靠前,弯腰看着凌兰,凌兰看见他不禁觉得有些想笑,忍不住长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自己如此窘状又被他看见了。

  博尔术举着火把站在她面前,表情严肃的看着她,还没说话,木仁先着急的说话了:“我先把合安答放下来再说。”

  木仁刚要上前,博尔术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又多事!”

  “大人这是,合安答,咱们旧识,你不认得了?”

  博尔术眼睛半眯斜睨了木仁,木仁看他家大人的样子,琢磨自己又说错话了。

  “这是何处?”

  “乞颜部族,大人结义安达铁木真的部族。”

  “乞颜部族,轮得到你来做这些?”

  博尔术转过头来压低了些身子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凌兰:“数月不见,你可曾安好啊?”

  凌兰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来,又缓缓的把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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