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嫁
我看着桌上呈着那件喜袍，一瞬已是落了酸楚的泪滴。我出嫁那天的情形在脑海中一如昨天发生的那般清晰。我还记得那天，我像个皮影似的被喜娘反复摆弄提示着应当如何。恍然间，二十年过去了，我的女儿都已经要出阁了。
“主子……”睿儿在我身旁轻唤，执着香帕动作轻柔的为我拭去眼角淌过的泪滴。
我轻轻握住睿儿的手，郑重的向她请求道：“念甜是我的一切，你是知道她对于我来说，是这世间最宝贵的珍珠。她的一颦一笑都会令我着实惦念，故而请你随从她出阁，代替我好好照顾她。”
睿儿也同我一样感伤，两股清泪落在她的脸上此刻为我们主仆更是蒙上了一层哀伤之意。“主子，您放心。奴婢明白格格对于您意味着什么，奴婢同样爱她就像奴婢对您的心情一样。请主子不要挂念，奴婢定是好生照顾着格格，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
我感激的点点头，轻叹着向她述说着这些年来内心的愧疚，“苦了你了啊。随我嫁到这贝子府至今二十年，我本应让胤禟给你收房又唯恐委屈了你。这些年，你总是任劳任怨伺候着我。我知道这件事上，我始终是亏欠你的。现下仍不能让你在府中享两天清闲的福，是我对不住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请你原谅我没有让你享得半生清福，还要继续照顾我的女儿。”
睿儿显然对我的说法并不认同，她轻轻摇摇头，因哭泣迫使她不得不哽咽的说话。“主子这么说，就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与您一同在都统府长到七岁，是孩提时代最好的玩伴。您嫁给九爷后，还把奴婢从都统府带到您身边伺候着，奴婢已是感恩不已。奴婢一生未嫁并不觉得委屈，奴婢只念您一生安好便是足矣。奴婢不苦，奴婢愿意伺候着格格。再看着她生子，照顾她一生，如同奴婢当年陪在您身边时一样。只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您万不可像素日里那般不仔细着身子啊。”
眼泪，这股毫不掩饰内心任何情绪的真实体现陪伴了我半生。它伴随着并见证着我所有的悲伤与苦痛的切身来源。我颔首，应道：“我会的，我会的。谢谢你，睿儿。”
明日便是念甜大婚之日，一切已安排就绪。朦胧夜色笼罩在院落中显得本是冷清的院落更是蒙上一抹晦涩之意。想到明日念甜就要再次开启一段与我长久离别的旅程，我已是按捺不住此刻便已浮现在心头最敏锐地带的想念之情。
我站起身顾不得披上外衣便要打开房门。
“澜儿。”胤禟见我神色匆忙，立即也从床沿上起身追了过来，轻声唤道。
我欲要开口向他陈述此刻心底对女儿千万不舍的情愫，但是映在他漆黑幽深瞳眸上的剪影清楚的提醒着自己此刻的失态。
胤禟只是把外衣撑开，动作轻柔的为我穿上，修长的指尖小心翼翼的为我系上盘扣。他并不像我一样，对女儿的出嫁感到茫然若失，只是淡淡的对我说道：“我知你对念甜绵延不绝的惦念，已令你一晚坐立不安。若是不让你去，你也会彻夜难眠。我知你爱她太深太深，可是，念甜何尝不是爱你的呢。”
我迟疑着没有挪开步子，没有底气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说念甜也是爱我的……可是，从我们母女在她三岁那年分开后，少有的团聚，她不曾有一刻对我展现过对母亲的想念之情。甚至在皇阿奶薨逝后，她丝毫不顾及我这个母亲的心情，擅自请旨要去守灵再次匆匆离开我身边，她怎么会是爱我的……
胤禟看我一脸的无措神色，好笑的抬手为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道：“傻丫头，你们是母女，这是切不断拦不住的血缘羁绊。”
我刻不容缓的转身跑了出去。可是站在念甜房门前，都已举起欲要叩门的手此刻却是被清醒的理智所控制着。正值我举棋不定灰心欲要回去的那刻，房门正一点点打开，屋内燃着的烛火，从门缝中渐渐挥洒着照得门前一片明亮。
“无事，我只是来看看你睡了没。”我不敢急迫开口同她提及任何相思之语，唯恐使她感到压抑，只能避重就轻的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念甜伸出她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握在我的手腕上，未言一语，可是从她拉我进屋内的举动已然证明她现下对我并不再抗拒。
“额娘，您可以为我梳头吗？”念甜坐在铜镜前轻言淡语向我道着这微不足道的请求。
我抬手将她头上盘发所固定的发饰一个个取下，执起木梳轻轻在她蓬松的乌发间来回穿梭。“明天，你便为人妻。”我几欲脱口而出，夫妻二人间要多些隐忍切不可与其争执使得感情不和。可是思及自己这二十年来婚姻中，无时无刻的隐忍所带来的痛苦，我怎能再教女儿重蹈覆辙自己的旧路？“如若在赵府有难以容忍之事，也要同赵公子好生的说道。既不要一味的忍耐，也不要与其争执。”
“女儿知道。”念甜温婉的笑容在铜镜的映照中，比素日里多了几分成熟。
“在赵府始终不比在家中。公婆虽是地位不及于你，但是作为女人想要维系婚姻中的平和莫要计较身份地位。赵公子虽不是贵胄，你也要敬他、爱他。”看着木梳反复在她长发间游弋着。我用着半生累计的婚姻所一次次教育我的心得，现在如数家珍的向她传授着，只盼着她日后夫妻恩爱。“你是格格，身份自然高贵，要随时保持着皇家应有的威严与优雅的气质。但是这不妨碍你日常中对公婆孝顺。赵大人为官几十载，自是深谙规矩礼仪，绝不会慢待于你。你且安心与赵公子安好度日。如是有不顺之事便回府同额娘说起便是。”我将木梳放在桌上，从铜镜中看着女儿此刻美丽的容颜不禁感慨着岁月的残忍，我还未深切体会与女儿相处的快乐秘境却要再一次任由她长大出阁离开我身边。
念甜站了起来转过身，用着最为清澈的美丽目光静静的凝视着我。许久，伸出双臂环在我的身后，整个人扑在我怀中，如同她儿时那般对母亲展现着依赖之情。“额娘，女儿想您。”
一瞬，在听闻这六个字的那一瞬，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眶中疯狂的跌落。
“请原谅女儿这些年的不孝。”念甜盈盈之音轻柔在我怀中响起并且以声势浩大的姿态，第一次向我述说着她内心关于对我的真实情感。“我自三岁离开您身边，至今十三年，少有与您团聚之日。少时在老祖宗之处不得回府承欢膝下，难免对您感到陌生。老祖宗毕竟从小照看我，有恩于我。我于心不忍，在她老人家薨逝之后还安然在府中享受富贵的日子。请您原谅女儿自私的心情，没有顾忌您的感受。我知道您爱我太深太深，深到面对我时首先顾忌的是我的心情，女儿都知道。我只是久居宫中，少与额娘见面故而不知作为女儿该如何与额娘相处。整日在宁寿宫中处处都倚靠着规矩两字，这样谨言慎行的日子让我忘却了作为了一个女儿在额娘面前应有的自在快乐心情。我并非不爱您，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出生至今十六年，虽是不得您日日照顾却也不敢忘却您孕育惦念女儿的恩情。额娘，女儿是爱您的并且爱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了有时自己都忘记了有多么爱您。”
我将扶在她背后的双臂下意识的收紧，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身体中，如同怀着她的时候一样再也不要分离。伴随着念甜向我述说着的那些，我日思夜想所期盼的情感。我安心的阖上双目，任由泪水肆意淌过面颊再一次濡湿着念甜的肩头。
念甜，谢谢你终于向我道清了这些日夜盘踞在我心底的恐慌。额娘的确爱你太深太深，你就是额娘的命，甚至比额娘的命还要重要。
府门前鞭炮声震耳欲聋提示着新郎已至，我不敢错目看着喜娘将盖头披在念甜的头上。在念甜起身拜别我和胤禟那刻，我哭了，我急忙别过头用帕子掩过泪水的痕迹。
胤禟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我知道他并非是舍得女儿离开身边。他只是感情太过内敛与深沉使得他与习惯了淡然处之的面对。“起来吧。不要惦念府中，日后要与赵公子守望相助。”
赵世扬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属于青年才俊的优雅举止以及稳重豁达的性情。他见我与胤禟双双立于府门外，立即打千恭敬道：“赵世扬给九爷、福晋请安。”
我看着念甜在喜娘的搀扶下坐进喜轿后，才正色对赵世扬警示道：“念甜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比我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你赵家非贵胄本无联姻之由，念你赵家为官清廉谨慎故而酌情将念甜指婚于你，你该明白这是多么大的恩泽降在赵家。念甜才貌无可挑剔，性格也非娇蛮，着实是夫人的上选。你若是对念甜有一丝怠慢冷落，我定不会轻饶于你。今后如若让我知晓，你让她受得一丝委屈，仔细掂量着你们赵家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赵世扬能迎娶格格已是得了上苍的福泽，万不敢有怠慢委屈格格之举。福晋今日教诲，世扬铭记于心。如他日有愧对格格之举，定不得好死。”赵世扬毫无惧色，抬眸信誓旦旦的向我承诺着他对我女儿绝对忠诚的誓言。
胤禟对赵世扬的态度也感到满意故而颔首，口吻虽是淡然，道出的话却毋庸置疑的坚定。“我将念甜一生幸福的沉浮现已交托于你，好生待她。不要让我对你感到失望，明白了吗？”
赵世扬叩首谢恩后才重新站了起来，由奴才扶着再次跨上那头威风的大良宛驹。
我望着迎亲队伍带着我的女儿一步一步扩大与贝子府的距离，心中千头万绪的心酸疯狂迸发着几乎将我理智全部湮灭。
胤禟伸出手臂环在我的肩头，轻声的安慰道：“赵世扬文武双全，皇阿玛已赐了他督察院督事一职。这个年纪能在督察院任职也算年少有为，何况我也会为他在朝堂上打点着，他日必定加官进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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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儿也同我一样感伤，两股清泪落在她的脸上此刻为我们主仆更是蒙上了一层哀伤之意。“主子，您放心。奴婢明白格格对于您意味着什么，奴婢同样爱她就像奴婢对您的心情一样。请主子不要挂念，奴婢定是好生照顾着格格，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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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对赵世扬的态度也感到满意故而颔首，口吻虽是淡然，道出的话却毋庸置疑的坚定。“我将念甜一生幸福的沉浮现已交托于你，好生待她。不要让我对你感到失望，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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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伸出手臂环在我的肩头，轻声的安慰道：“赵世扬文武双全，皇阿玛已赐了他督察院督事一职。这个年纪能在督察院任职也算年少有为，何况我也会为他在朝堂上打点着，他日必定加官进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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