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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弱女在引动

  浙江四明山麓大隐石矿,有个仓库设在人迹罕见的凤凰山顶上的一座空古墓穴里。看守仓库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名字叫木生。

  木生是个有知识c有文化c聪明能干的年轻人。这天晚上,气候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木生守在用毛竹和荆棘搭成的窝棚里,热得汗如雨下。他想反正四下没人,干脆脱光衣服去洗个澡吧。于是,他跳到山腰的水库里,把身子浸在水里,凉飕飕,阴笃笃,舒服极了。他美美地浸了一会,然后光着身子爬上岸,正抓起裤衩,猛抬头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古墓后面,有条黑影一晃便不见了。木生急忙套上裤衩,大喝一声:“谁?”没有回音。木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睁大双眼警惕地一步一步朝古墓走去。“快出来!”木生的喊声特别响,想给自己壮壮胆。

  这时,从古墓背后闪出一个人来,木生借着朦朦月光,看清是个年轻姑娘。只见她一手理理云鬓,另一只胳膊弯挽着一只元宝篮,款款走了过来。木生依然警惕地问道:“深更半夜,你到此干啥?”那姑娘说:“哎呀,可吓死我了。好了,我终于见到人了。小阿哥,求求你给我借宿一宵好吗?”说完放下元宝篮,也不管木生答应不答应,一屁股坐在守夜窝棚的门槛上,两手捶着膝盖,诉说起来。

  姑娘说,她叫金花,今年二十四岁,是四明山下横街镇人。今天一早受母亲嘱托,到山上来给父亲扫墓,不料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受了枪伤的野猪。那野猪红眼龇牙,向她冲来,吓得她拼命奔逃,左躲右藏,总算捡了一条命,可是却迷了路,这才七兜八转来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姑娘说到这,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求道:“小阿哥,你就发发慈悲,留我住一宿吧!”

  木生听了半信半疑,心想:不管是真是假,我这里是危险品仓库,怎么能留陌生人过夜!因此,他板起脸说:“我的窝棚又矮又小,怎么好留女人过夜。你顺着水库堤岸往下走五里多地,到我们矿上去借宿吧!”

  金花姑娘见木生拒绝留宿,一双羞怯怯的眼里,滴下两滴泪珠,呜咽着说:“别说五里,我现在连五步路都走不动了,除非你背着我下山。”木生见姑娘横下来,反倒没了主意,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说:“我看这样吧,你在这里坐一宵,但不许你往古坟那边去。行不行?不行,你就快走。”

  金花姑娘好不欢喜,一边点头说好,一边揭开盖在元宝篮上的毛巾,从里面瑞出一碗碗菜肴来。木生一看,唷,红焖肉c蜜汁鸡c白炖河鳗c葱油石憨肉,外加一盘万年青炒年糕。顿时一股香味飘出来,直朝木生鼻里钻。金花说:“这是上坟用的,留到明天准馊了。小阿哥,快来尝尝吧。”

  木生这会儿肚子正饿得咕咕叫,馋得直咽口水,可嘴上推辞道:“不吃,不吃。我晚饭吃得饱饱的,现在还在打饱嗝呢。”金花先冲他一笑,而后不容分说,在炒年糕里夹了一块石憨肉,硬往木生嘴里塞。木生拗不过只得张开嘴巴吃了。口一开,金花跟着夹来鸡c肉c年糕,只吃得木生真的连连打饱嗝为止。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木生吃了金花的饭菜,心里很不过意,就改变了两个人坐到天明的主意,让金花到窝棚里的搁铺上去睡,自己守在门外打瞌睡。金花这次倒爽快,走进窝棚,爬上搁铺,放下蚊帐,一会就传来轻轻的鼾声。

  金花睡得香,木生受苦了。他坐在窝棚外,那些饿得发慌的蚊子便“嗡嗡”飞来同他作伴了。你一口,它一口,叮得木生“噼里啪啦”不停地打巴掌。这打蚊声吵醒了金花,她觉得过意不去,便从蚊帐中钻出来:“啊呀,小阿哥,难为你受苦了。我睡好了,你快进屋,现在轮到你睡了,我帮你看仓库。”

  木生不同意,不料姑娘忽然使起性子来,她连拖带扯逼着木生去睡觉。木生长到二十八,还没和年轻女人这么肉碰肉地拉拉扯扯过,姑娘的柔情蜜意,姑娘那曲线鲜明的肌体,姑娘身上发出来的阵阵幽香,使他的心神一阵荡漾。他再也鼓不起拒绝她的勇气,只得乖乖地钻进了帐子里。

  木生一睡到搁铺上,心神平静了一些,也冷静了许多,他弄不明白这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啥个药,他要再看看她下一步想干啥。可是姑娘却没什么进一步的表示。她见木生睡了,就老老实实坐在窝棚外,拖过一捆稻草,动手替木生的窝棚门编起草帘子来。木生见了,心里自责道:哎呀,多么勤快的姑娘!我真昏头了,胡思乱想,差点错怪了她!这么一想,便准备放心地睡了。

  木生刚想闭上眼睛,忽然见金花放下手中的稻草,蹑手蹑脚朝搁铺走过来。木生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别别”猛跳起来。这时姑娘已走到铺边,用手掀帐子木生赶忙闭上眼睛装起睡来,只听金花附身在他耳边轻轻叫唤:“小阿哥!小阿哥!”木生只觉得一阵痒痒从耳窝直传到心坎。姑娘又叫了几声,木生还是装着不理她,看她还有何动作。

  约摸过了五分钟,却不见姑娘再有任何动静。木生微微地先睁一个眼一看,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木生心里一惊,从铺上一跃而起,几步跨出窝棚,朝前一看。这一看不得了,只见墓穴的木门已被撬开。他奔过去一查,一包五公斤不见了,再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两条黑影正飞快地沿着水库堤岸向前逃去。顿时一股受骗的耻辱使木生勃然大怒,心里骂道:原来是两个连档码子,一个同我发嗲,一个后面上手,看你们往哪里逃!他拉开大步,象百米冲刺一样追了过去,只一会儿工夫就追上了。他二话未说,一手一个象老鹰抓小鸡一样逮住了两个偷的贼!

  木生用手电一照,一个正是金花,她胀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吭地耷拉下脑袋。一个看上去年龄比金花还要轻,长得也俊,只是比金花胖一点,黑一点。此刻她正横眉怒目,手里紧握一块石头,一副准备同木生拼命架势。木生见她这样,又气又好笑:你偷了还想反抗?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会当我是吃素的呢!这么一想,他举起铁锤一样的拳头,扬了一扬,喝道:“看打!”就朝胖姑娘砸去。金花一见,急忙拖住,苦苦哀求:“小阿哥,不能打,不能打!”木生弹起眼珠喝道:“不打可以,你们必须讲出偷的原因。”金花没奈何,只得呜呜咽咽说起来。

  原来金花的真名叫芳芳,那胖姑娘叫瑗瑗。她俩都生长在山区里,都具有一种山区姑娘特有的粗野性格和单纯的美。她俩都在四明山脚下横街。镇下的草席厂里工作。这个草席厂是镇上的集体企业,对外号称“远东第一席厂”。有四个脱产的正副厂长,六个正副科长,车间里都是干部们的亲戚姑舅小姨子,只有芳芳和瑗瑗,是没后台,没靠山的不脱产工人。两个姑娘平时做死做活,到月底拿到的奖金却是最少。上个月厂里加工资,全厂从厂长到工人晋升一级,唯有芳芳和瑗瑗名落孙山。她俩不服气,找厂长评理。厂长微微一笑说:“评工资要走群众路线,你俩的工作表现,全厂有目共睹,明天我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对你俩面对面评议如何?”她俩想:人总是有良心的,我不信开会时不会没人为我们说句公道话。谁知等全厂职工大会开完,不但没一个人为她俩说一句公道话,反而一致说芳芳平时爱涂脂抹粉,穿着流里流气不入调。说瑗瑗好吃零食,上班哼小调,一贯吊儿郎当。有人说这是违反厂规厂纪的,不开除已经宽大为怀了,还想加工资?气得芳芳直淌眼泪;恨得瑗瑗咬碎嘴唇。在厂里有理无法申,一气之下,她俩向厂里递了退职报告。人事科长把报告拿在手中看了看,脸一沉说:“算你们是孙悟空神通广大,可我有权不转档案,看能翻出我的手掌心!”芳芳瑗瑗气得七窍生烟,可胳膊扭不动大腿呀!于是,她俩写了控告信送到上级机关。谁知信送去足足半年,两个人跑了十几个机关,依然是如石沉大海。姑娘们的心冷了。

  就在两个姑娘心灰意冷时,有一天厂长忽然把她俩请到了办公室。厂长和颜悦色地对她俩说:“你俩给上级机关的申诉信,我收到了。我看你俩年纪轻轻,不懂社会行情,也难怪。不过我还是实话对你们说吧,我们远东第一席厂从副厂长到工人除了你俩外,谁不是镇上各级机关领导的须须根根?他们托我多关照,我能不关照?就说我这个做厂长的,在厂里是厂长,可下班回家,我还得对我下面这些科长c主任叫三叔公c大娘舅c老丈人呢。所以,我今天找你们谈话,一是同你们摊底牌,明白我厂长的苦衷。二嘛,我有两个儿子,想同你们先谈朋友后成亲,只要你们答应了,我们远东第一席厂就变成了一统天下,家厂大同了。以后嘛,再也不会有矛盾。”

  芳芳和瑗瑗虽说是山里妹子,文化不高,但人的尊严还是懂得的,气得一转身,愤愤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两个姑娘回到宿舍,几个晚上没合眼,要走走不脱,要待待不下,要告无处告,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两个人思前想后觉得这世道再没有好人了,与其被折磨死,还不如到凤凰山顶古墓里偷一包,趁这些干部开会时,引爆,一声巨响,大家一同上西天算了。

  木生听完芳芳和瑗瑗的诉述,真是又气又恨,又吓又同情。他的头皮感到阵阵发麻:了不得啊!若让这两个姑娘计划实现,在中国大地上怕要出震撼全国的大血案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平静地问:“你们会使用吗?”瑗瑗抢着说:“会!我看见炸鱼的把塞到玻璃瓶里,把玻璃瓶象投手榴弹一样丢进水里,轰的一声就炸响了!”木生见瑗瑗说得这么幼稚,差点笑出声来,他说:“没有雷管配合,一点威力都没有,你们连都使用不来,这不是笨贼偷捣臼,自投罗网吗?‘我问你们,万一炸不死他们,被抓住了,你们怎么办?”芳芳不开口,瑗瑗冲口而出:“抓住了,枪毙c杀头我不怕!”木生一点头说:“好样的,有骨气。这样吧,下星期日,请你们到我家来,我教你们爆炸方法!”两个姑娘做梦没有想到这位小阿哥不但不为难她们,还主动提出教她们爆炸方法,高兴得差点要跪下来给木生叩三个响头。于是,记下木生家地址,千恩万谢地走了。

  转眼星期天到了,这天快到中午时,芳芳和瑗瑗如期来到木生家里。木生的家是老式本地瓦房,一客堂二厢房,后面是灶间。她俩走进屋里,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厨房里煮饭烧菜忙得不亦乐乎。芳芳悄悄问木生:“她是谁?”木生说:“是老娘。”她俩一听,急忙上前双双恭恭敬敬叫道:“伯母,您好!”谁知木生娘不开口,只是慈眉善眼地朝她俩笑笑。姑娘觉得奇怪,木生走过来招呼说:“对不起,我娘是个聋哑人。”芳芳和瑗瑗放心了,急着请教木生爆炸方法。木生说:“别急,别急,先吃午饭,吃了饭再教。”于是,木生娘端来饭菜,有鱼有肉还有炒鸡蛋,摆了满满一桌子。两个姑娘哪有心思品尝,只是胡乱扒了一碗饭,就丢碗了。木生也不强求,把她俩拉到后门小院子里,塞过两只大炮仗,脸上一副严肃的神态:“爆炸需要非凡的勇气,杀人更需要无畏的胆量。这两只是九斤重的炮仗,一般男子汉放它也有点吓丝丝。你们如真有非杀人不可的胆量和勇气,就先请你们放两只炮仗,让我看看你们的勇气。”芳芳瑗瑗为了表示自己胆量大,接过炮仗就点。只听“砰一嘭一一”二声巨响,震得两个姑娘耳朵“嗡嗡”响,吓得赶紧躲到一边。木生见了笑得前仰后合说:“勇气是有,但胆量不够,等有了,胆量再干。”两个姑娘哪肯依从,两个人一边一个你拉我扯,哭哭啼啼缠着木生帮助她们报仇。

  木生说:“你们难道不能换一个方法,比如镇上告不例厂长到县里去告嘛:”芳芳摇摇头说:“县长有什么用?说不定又告到他们的窝里。”木生点点头说:“这也是,我倒有个办法,让我帮你们去炸好不好?”芳芳瞪起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瑗瑗跨前一步说:“不行,不行!我俩的事我俩挡,不能连累你!”木生说:“只要你俩答应我一个条件,就不会连累我。”“什么条件?”木生走到墙角边的木架上拿出一包黑色药粉,说:“这是一包剧毒药,你俩到东厢房去商量一下,只要你们当中一人吞了这包毒药,先死一个,然后我把和雷管装到尸体身上,等到晚上我偷偷把尸体背到你们厂的车间里,明天一早,你们当中活着的一个佯装去向这班干部报告,等他们闻讯都亲瞧热闹的时候,你只要轻轻地捏一下装在死者口袋里的干电池,我保证你们一个不剩,统统上天,怎么样?”

  芳芳和瑗瑷一听,先是一呆,但再想想,觉得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好办法。她们只得拿了毒药,到东边厢房,关好门,商量起来。

  木生待在门外,他那聋哑母亲也走了过来。木生先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姑娘的哭泣声,随后一阵沉默,过了一会窃窃私语起来。接着又哭,哭后又窃窃私语,如此哭了讲,讲了哭,足足磨蹭了三个小时,还不开门。木生等得不耐烦了,隔着门提高嗓门叫道:“哎,你们怎么这样怕死呀?再拖下去我可不管了。”

  话音刚落,只见芳芳两只眼睛哭得象水蜜桃,探出头来说:“小阿哥,我死倒不怕,就是我上半年交了个男朋友,他待我很好,我想临死前去同他告别一下,可以吗?”木生沉下脸冷笑一声说:“哼,亏你想得出。这种事可以告诉男朋友吗?”芳芳红着脸进去了。

  接着瑗瑗走出来:“小阿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过了生日明天死好不好?”

  木生哈哈大笑:“我的天,杀人家眼睛眨也不眨,轮到自己死花样竟这么多!好了好了,统统给我出来吧。唉——你们可知道,偷是犯罪的,我放了你们,我就犯了包庇罪,又帮你们出点子,又犯了教唆罪,两罪加在一起,不枪毙也得坐半辈子牢,人还有啥做头,还是死了算了!”说着,猛地从她俩手中夺过毒药,就朝嘴里一塞,头一伸,咽了下去。木生的行动太突然了,惊得两个姑娘,一时手足无措,眼看着木生把毒药吞下去,不一会儿,就双手紧紧捂住肚皮,直翻白眼,他声音颤抖地说:“我是临死的人了,不知你们肯听我最后一句话吗?”两个姑娘给吓昏了,不由自主地双双跪在木生前面齐声说:“听!听!听!”木生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一生受点委屈这是难免的事情,重要的是我们要正确对待,通过正当的途径去解决。切莫象你们这样,用性命去搏,用性命去拼,这会闯出祸来,又触犯了刑法”他话没说完,脚一蹬,眼一闭,倒在地上死了。

  两个姑娘吓得号淘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奇迹。木生那聋哑母亲走到木生身旁,一把把他拖了起来,开口说:“小鬼头,装死还蛮象呢,不怕难为情!好了,起来,起来,别再捉弄这两个可怜的姑娘了。”说完回过头来对两个姑娘说:“姑娘啊!别吓着,他吃的是黑洋酥,死不了。姑娘呀,你们是受了委屈,不过,你们做的这事也欠思量呀!”

  这时,一直关得紧紧的西厢房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群人,他们个个满面通红,汗流浃背。芳芳和瑗瑗一看,大惊失色。

  这群人全是远东第一草席厂的干部。为首的就是那个厂长。此时他灰着脸,走到木生母亲面前叫一声:“邬县长,芳芳和瑗瑗的事我在里面都听到了,她们铤而走险是我逼出来的,我有罪,您处分我吧!”

  原来,木生的娘是调来本县不久的县长,她听木生回家说了芳芳和瑗瑗的事,又惊又气,和木生一商量,就通知远东第一席厂的全体干部,到她家开了这个别开生面的现场会。她见厂长认了错,就说:“今天的现场会就开到此为止,厂长同志你回去后要把今天的事向下面传达,并作出检查。过几天,我去你们厂看看你们是怎么整顿的。散会!”

  这样的结果,是芳芳瑗瑗做梦也没想到的,她俩激动得双双扑向邬县长身边呜呜直哭。邬县长也激动地把两个姑娘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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