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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看望、道喜的乡亲。夜晚,安顿好亲戚睡下,我就和母亲围坐在麻油灯下吐露心肠。这个假期,我除了看望亲友外,大多是陪母亲度过的。她对我十分依恋,不愿我离开。其间,我还到县城看望了同学、亲友,并看望了姜炳荣、石英杰的父母,还有周庆云一家。他们听说我军校毕业后要上前线,都劝我留在县里工作,这样既能照顾家,大家互相也有个照应。这时正好碰上王培英从开封回来,他在开封成立了保安团,需要人手,到县里招人。他就对我说:"我那里正需要懂军事的人,你不要走了,跟我去开封,帮我训练部队吧。"我说:"不行。我最好的朋友正在武汉等我,我们要一起去上海,打日本。等打完仗,如果情况允许,我再来跟你一起干。"在家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假期就到了。想到马上就要奔赴前线,这一去真是生死难料,我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母亲,心情十分沉重。离家前的晚上,四爷、大哥都来给我送行,我们依依不舍,彻夜未眠。这时母亲得了肺炎,已经很重,每天晚上咳嗽得很厉害,只能睡几个小时。在昏暗的油灯下,我看到她满面愁容,内心非常痛苦。她几次yù言又止,好像有话要对我说,直到天快亮了,她才流着泪说:"民顺呀,我已经近六十岁了,年老多病,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父亲走得早,我和四爷含辛茹苦将你养大chéng rén。现在你要上前线打日本,我不反对,但你看看家里的实际情况,能不能晚一点去,先在家乡找个工作。听四爷说王培英在开封成立了保安团,需要人手,正在县里招人,你就先到他那里帮助训练部队,以后再去打日本也不晚呀。你也二十多岁了,该成个家了,成了家再走,我也好有个照应,还可以了却我一个心愿。"四爷和大哥都说好。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里也在流泪,也想留下来,在她膝下尽一尽孝。但我又想到阮庆还在武汉等我,我们毕业时坚决要求到前线去,如果现在留在家乡,日后有何面目再见同学、师长。再说国难当头,我作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平时高喊抗日救亡,富国强民,现在日本人打到家门口了,怎么能临阵退缩,当孬种呢?这样做又怎么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军校呢?更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不过,我也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母亲年近六十,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对母亲来讲肯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但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只能将眼泪往心里流,强作欢颜,宽慰母亲。天亮以后,忍痛告别老母,奔赴前线。

  现在回想起来,我更是从内心深处感谢阮庆,正是由于他的关心和支持,才坚定了我今后走上革命道路。如果不是他坚持和我一同奔赴抗日前线,我个人就有可能参加河南保安团。王培英当时是保安团副团长,要我到他那里工作。他当时的确需要人手,同样也是抗日工作,如果我心一软,或许就会留在保安团当个连、排长,这样做既能报国,又能尽孝。但一想到阮庆正在武昌期待着同我共赴前线杀敌,就更坚定了我的决心。也正是因为有了同阮庆在淞沪战场上的浴血奋战,令我亲身体会到guó mín dǎng、蒋介石领导抗战的无能;在武汉师管区的短暂经历,更令我对guó mín dǎng的腐败深恶痛绝,这一切都更加坚定了我们投奔延安的决心。

  10月初,我从家乡赶到武汉和阮庆会合后,就坐轮船向上海驶去。江面上,日军的飞机不时地临空扑来,向轮船、汽艇、木船投zhà弹。我们乘坐的"鸿昌号"轮船,险中有幸,躲过劫难。轮船在南京靠岸后,不敢再向上海行驶了。我们只好到八十七师驻南京办事处报到。办事处告诉我们,师部驻上海江湾叶家花园,部队正在鏖战。抗日心切,我们两人当夜改乘火车,向上海进发。在火车上,我们遇到不少到前线去的军官,有连、营、团的干部,其中有不少是八十七师的军官。他们听说我们是到前线报到的军校毕业生,大部分人都赞扬我们。但也有人跟我们说些泄气的话。有一个连长说:"老弟,上海战场打得一片火海,非常残酷,我们连就剩下十几个人了。"另一位营长说:"我那个营也剩下不到一百人,我是负伤下来的。现在伤好了,我回去主要是为了领军饷和医疗费,另外也舍不得我那些弟兄。现在上海天天在小日本的飞机大pào的轰zhà下,九死一生,非常危险,你们现在去报到,部队都在火线上,士兵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熟悉情况,掌握不了部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们年纪轻轻,不如先在后方干点事,等战事稳定了再去报到。"我们两人商量后都感到,作为抗日军人决不能当逃兵。尽管目前形势严峻,但无论如何要先到八十七师报到,上了战场再说。等战斗结束后,如能生还,再找机会离开部队,去延安抗大学习,参加八路军。这个时候决不能临阵脱逃。当夜三时许,我们到达上海南翔车站,踏着夜色,边走边问,疾行两个多小时,凌晨赶到江湾叶家花园师部。师参谋长周彭赏接见了我们,并简要介绍了战况和敌我态势。

  我们要求先到前线部队参加作战。周彭赏对我们说:"我这里正需要管师直属部队和传达命令的军官,你们二人就先留在师司令部负责防空、布置警戒、传令任务,待部队jiāo防,补充新兵整顿时再分到连队去。"这时战事紧张,双方犬牙jiāo错。汉jiān、特务、日本浪人四处活动,暗中打信号弹,点篝火,指示目标,配合日军航空兵轰zhà我军重要目标。中国守军的防空、反间谍任务十分艰巨。我和阮庆接受任务后,白天、晚上都活跃在江湾叶家花园内外,布岗查哨,组织防空。官兵们还不知道我的姓名,从我肩头上扛的牌牌、符号,知道是个见习官,就唤我大个子见习官,就连参谋长周彭赏也亲切地喊我大个子见习官。除日常勤务外,我们还到前线传达过两次命令,都圆满完成了任务。

  10月11日,我和阮庆到八十七师的第5天。周参谋长叫我俩立即带一个传令兵,到大场向二六○旅陈颐鼎旅长传达命令,让他继续坚守阵地,听候命令。原来日军从川沙登陆后,攻势凌厉,已突破中国军队的防线,向大场进攻。此时,中国军队还有两个师正由罗南、刘行地区后撤。如果大场失守,两师中国守军撤退的道路就会被截断,后果不堪设想。为此,总指挥部命令正在且战且退的八十七师必须守住阵地,掩护友军安全撤退。师长王敬久当即下达死守命令,要求在大场附近准备进行补充、整顿的二六○旅坚守阵地。师指挥所离大场三四里路,我们三人,索图而进,20多分钟便赶到了。这时,陈颐鼎旅长正在与江西保安团团长程天黄商谈补充兵员事宜。这是二六○旅自开战以来的第4次补充。此时,陈旅长也是心急如焚,正为是打还是撤而犯难:如执行事先规定的补充兵员,休整待命的指示,友军的两个师就撤不下来,我军将受到很大损失。如率部顶一下,就能赢得时间,保障友军撤出。为了防止敌人截断友军退路,陈旅长从整个战局出发,事先命令部队先与遭遇的敌人对战,同时向上级汇报,等待上级进一步的指示。正在这时,我们送来了师长的命令,坚定了他的决心。1985年秋,陈颐鼎作为南京黄埔同学会副会长到北京与我相见,谈到淞沪会战,陈颐鼎感慨地说:"你们解放军打仗,提倡指挥员在紧急情况下,灵活处置,赢得战机,guó mín dǎng军队则是绝对不允许的。打好了还好说,打不好可不得了,要受军法处置。那天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们旅在与敌人遭遇中撤退损失事小,而友军两个师损失可就大了。"

  二六○旅五二二团在大场西面刚刚展开,日军的坦克就攻了上来,双方打得异常惨烈。我在那里第一次看见日本兵,真是怒从心头起,当即借用陈旅长卫士的步qiāng,击毙了两个日本兵。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敌人近距离接触,也是第一次击毙敌人。

  10月26日,中国守军全线后撤。八十七师奉命撤到苏州河以南地区。在敌我对战中,师指挥所通往各旅、团的电话线常常被zhà成数截,一时接不通。而往往在这紧要关头,不是师里的电台出故障,便是旅里的电台打坏了。为了保证指挥畅通,我和阮庆多次受命,到战斗前沿传令,有时甚至直接传令到营、连指挥所。我军撤退时,二六○旅的一营被敌人截断隔离,同指挥部联系中断。为了不丢一个士兵,师参谋长周彭赏命令我和阮庆,带传令兵邓志直接到一营传达命令,并要求我们协助一营一起撤退。

  我们接受任务后相互掩护,向一营阵地前进。日军侦知中国守军撤退,又是地面进攻,又是空中打击,极力杀伤我军有生力量。我们路遇敌机轰zhà,机qiāng扫shè,传令兵邓志中弹牺牲,我和阮庆也是多次遇险,最后我俩jiāo替掩护、前进,终于将命令传达到一营,并同一营官兵一同撤出阵地,赶上大部队。为此,我们受到师部的表扬。11月5日拂晓,日军第十军团借大雾、大潮的掩护,在杭州湾登陆,对淞沪地区实施迂回包围,力图与上海派遣军达成合围中国守军的目的。日军登陆后很快突破了我军防线,6日占领金山等地,进攻矛头直指淞江县城。蒋介石命令二十八军必须死守淞江县三天,掩护大军由上海撤退。二十八军将士在军长带领下血战三天,完成了任务,许多将士壮烈殉国。8日,蒋介石见日军抄了后路,遂下达全线撤退命令。12日,日军占领上海。淞沪会战以中国军队的失败告终。

  蒋介石下达撤退命令后,中国守军几十万部队都要经过安亭桥向南京、武汉等地撤退。这时八十七师刚刚升格为七十一军,军长王敬久命令我和阮庆协助军参谋主任提前到安亭桥组织部队过桥。那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兵败如山倒。"撤退时,guó mín dǎng几十万军队的建制完全被打乱了,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互不相让,向安亭桥涌动。最初,部队长官还想努力收拢散兵,但在日军飞机、大pào的轰zhà下,当兵的根本不听指挥。面对此情此景,官长也没办法,干脆汇入洪流一起漂涌。撤退中,马踏人踩,被挤倒、推倒、绊倒的伤员、士兵爬不起来,就只能给后面的人当垫脚。三军过后,一片狼藉,踩死、压死的士兵和被飞机zhà死的军民不计其数,惨不忍睹。当兵的怕死,没办法,只好硬撑着。而有些官长也贪生怕死,甚至换上便衣,混入败兵之中。我初入军界,没见过几个大官,而军参谋主任和各军、师派到安亭桥组织撤退的人,不时地用手指着对我说:"那个穿灰长袍的是八集团军的军长阮肇昌。"

  "那个穿白大褂的是陶广军长。" "你看那几个穿老百姓衣裳的都是师长、旅长……"

  中国军队当时装备较差,在日军海、陆、空的猛烈攻击下,死伤惨重。在抗战前两年,由张治中负责在苏、嘉、杭一线构筑过国防工事,修筑了不少钢筋水泥的碉堡。都还没有利用,如果先派部队占领,早一点退守到这一线,组织抵抗,效果完全不同。但当时国联有一个代表团要来上海视察,师长王敬久就同我们讲:"校长要我们再坚守十天,给国联看看。而且广西增援的五个师马上就到。我们还要准备反击。"广西部队的战斗力是比较强的,指挥官夏威,在内战时以能打仗而出名。但部队刚刚开到,地形也不熟,就投入战斗。面对敌人强大的火力封锁,五个师打了不到三天,就全部消耗完了。当然,在淞沪战场上,也有很多中国军队表现得相当顽强。当时八十七师是中央军嫡系王牌师,全师一万多人,经过近三个月的抗战,多次补充,最后撤退时仅剩下不到七千人,尽管部队伤亡惨重,仍能坚守阵地。当时有一个pào兵团,装备的火pào全是德国造的。撤退的时候,上级命令全部zhà毁,就地掩埋。团长执行命令时曾异常痛心地对我说:"全军只有这一个团,我真舍不得呀,真想和它们埋在一起。"但也有许多部队,刚到前线,还没有参加战斗,就被日本飞机的轰zhà打散了,到处是散兵。后来我看过一个资料统计,当时的逃兵约占中国军队的27%,这和我的亲见亲闻差不多。七十一军最后总算通过了安亭桥,向武汉撤去,其实鬼才知道是否全部通过。过了规定的时间,我们就算完成了任务,很快被召回军部。

  11月13日夜晚,军长王敬久又命令我和阮庆立即回南京,通知军办事处刘主任,迅速撤离南京,到徐州待命。王军长还让我们给他太太带了一封家书。就这样,我和阮庆撤离了淞沪战场。接受命令后,我们昼伏夜行,躲过日军飞机的狂轰滥zhà,于16日赶到南京。

  亲身经历了淞沪抗战,令我对蒋介石的指挥能力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当时我们在师部就曾不止一次地从王敬久、参谋长等人的议论中听到包括陈诚等许多高级将领都反对死守淞沪,主张尽早撤退,可以少受损失。因此,我们两人到南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再去找八路军办事处,介绍我们到延安。 ?

  此时的南京城,大街小巷到处充塞着惊慌的人群,喊天叫地的溃兵、伤兵随处可见。在逃难的人流中还夹杂着一些穿长袍短褂、手提皮箱的guó mín dǎng要员和化了装的军官。他们满脸苦相,好像中国已经亡了。我和阮庆顾不得看这些人的狼狈样,径直到七十一军驻南京办事处,传达了军长的训令,接着按照王敬久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军长官邸。可军长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公差、私事办完后,我和阮庆急忙奔到八路军驻京办事处。可到傅厚岗66号一看,他们也撤退了。我们十分失望,只好返回七十一军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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