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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葁亚之

  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停一停,欢颜发了一会儿呆,又捏了一捏。

  那个孩子生于去年初春,二月初十时候,转眼都快一年了,却始终没个正式的名字。她不愿在书信中问他,总相信他很快便会回来,也总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当面商量最好。是以,家书中,她从不曾提,而他竟也就从没问起。

  虽不愿与他在书信中商量,但她其实很希望他能问一问,这样,她才好借着他的话顺着往下说,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好好的为她想个名字吧”或者“你觉得她叫什么比较好?信里说不清楚,待你归家,我们一同查一查吧,看女孩子的名字用哪个字更适合”。

  这样便可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样才不像是催促,才能不显得急切。

  可他很少问那个孩子,他只问她如何,日常如何吃睡如何身子如何有无不适,天寒了,他告诉她需要多加衣服记得叫随侍多添几个火盆,天热之时提醒她少吃冰糕不要贪凉受寒,季节过渡时候,他说,便是没有胃口也要喝些白粥吃点小菜糕点不宜吃得过多主食切不可忽视,毕竟身子重要。

  实在啰嗦的很。

  可那些关切的言辞,每每看到,欢颜还是觉得开心。

  只是,时间久了总还是有些郁闷的。

  那个人啊,真是烦人,连孩子的名字都忘记问,只想得到这些日常琐事。她想,他一定很忙很累,不然才不会连孩子都没有想到。

  她一直坚持等他回来再给孩子起名字,一年里边,都只唤她茗儿。

  茗儿。茶是林镇的传统,而林镇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回忆。

  想着,她微微笑笑。

  逗弄着孩子的女子眉目秀美,经过一年,她早褪去了孕时的圆润。而今的她,较之从前精怪不减,反而更添灵气,只是俏皮中加了几分温柔意味,眼底也总带暖意,从没失过。

  从没失过,却除了一个时候。

  皱眉,凝眸,女子手中的拨浪鼓就这样落在地上,鼓面破了,中间的年画娃娃于是失了模样,只剩下残损的画面,里边落了镶了珠子的绳,只是再摇不出声音。欢颜抚额,面上几分挣扎,像是痛苦,只是大概可以忍受,因此,她只是轻轻咬唇,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良久,她终于放松下来。

  白皙的手指自额间顺着脸侧滑下,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眼像是有些冷,动作却轻柔。她给茗儿掖好被角,旋即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襟,不久走出门去。

  蛊虫异动,是那个人唤她的方式。

  朱心提气而跃,起落于檐上,衣袂翩飞如素,树叶落在她的发间,不一会儿又被薄风吹去。而她似无所觉,始终只是眉目肃然,面上说不出的凝重。

  她心知,那个人在此时唤她,只会有一个原因。

  任务要开始了。

  两将相会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十。

  去年的那个时候,棣国大将桓施死于昊山一战,棣军初败于大覃,而局势逆转,也是在昊山一战之后。

  与昊山不同,赤霞山虽然被叫做山,但其实这是个地方,地势平坦,往东一些有大片花树,非自然栽种,故而纷杂得很。只是,种类纷杂,它们的颜色却统一,是干净的粉白。往日无战之时,春日里,这儿最是多人,赏花游玩,算一乐事。

  可惜,战起之后,这儿便再没什么人来过。景色虽美也得有命来赏,这儿地处棣国与大覃交界,位置尴尬得很,谁晓得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谁也不想无故丢了性命,是以,躲远些总是没错的。

  负手而立于未盛的花树林中,即墨清像是在想着什么,目光从西边移到东南,流转于不远处的矮坡,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可算着算着,男子眉头忽然紧蹙,像是出了什么差漏。

  是了。对上未知的情况,他只能做好所有应对准备,如此才不至于处于被动。

  那矮坡下边有葭苇一类的水草丛聚之地,旁边亦是山林森然草木繁盛,极好掩藏,且那儿靠近昆嵩,最是适宜藏人。可他能想到,对方一定也可以。这样的地方,如若真要一战,他必谨复搜索,因那儿最有可能藏着埋伏。

  可这里四周空旷,真要围剿,他们没有那个兵力,更没有那些资源。如果矮地之处不可行,他们又该伏于何地?该怎样应对棣军的计谋呢?

  便是这时,风吹林叶微晃,带着草木的湿气吹拂面上。

  北地的冬日很难熬,尤其起风时候,最是刻骨,刮得人生疼。今日却难得,这阵夹杂了湿气的风并不使人感到寒彻,反而轻柔爽利,很是舒服。

  可这舒服也只持续一会儿,和煦微风因了一阵阴寒空气混入而陡然惊起,一时间狂风大作,于是风声从未盛的花林深处呼啸而来,带着枯枝的断裂声声刺耳,直要将人都吹离而去。

  即墨清稳住身形,墨发与衣袍随风扬在身后,迎风而站,仿若要乘奔御风,就此归去。

  风声携来一声轻咳,突兀的,四周便这样静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这样歇下,身后却有脚步轻轻踩上枯枝,即墨清回头,一抹衣角随风飘散,他一顿,凝眸,却连个人影都再看不见了。

  雪幕落下,纷扬飘忽,这场雪来得极怪,不甚真实。

  即墨清背脊挺直,右手按在腰间佩剑之上,慢慢退后,背倚高树,一双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是防御的姿势。

  却是这个时候,树后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即墨清一阵心惊,他方才极是小心,身后分明无人鼻息,那人却是何时来的?

  那个声音很慢,听起来是个老者,语速极为缓和又极随意,像是自语,即墨清却听出,那个老者是在同他说话。

  他说:“下棋时候,大凡头绪太多,子力便会被分散,子力一旦分散,便难以相互照应。如此,己方便会空虚,而以空虚击于坚实,久之,必被对方牵制,再想回来,便难以脱身了。每个下棋的人心中都有一局整棋,很多时候,输子的也并非目光狭隘”

  即墨清一顿,绕过三人合臂粗细的巨树,几步之后,他看见蹲坐在地上的老者。

  说是老者也有些勉强,虽说他的音色沧桑,但看他低着头在薄雪地上画棋局的模样,怎么说也就而立过半,至多也只是不惑年岁,像个学士模样,但较之学者,偏又闲散了些,叫人不晓得怎么定义。蹲坐地上,那人一身天灰长袍,身披同色大氅,墨发盘成了发髻松散,仅用一根木簪固定头上,面上并无几分老态,鼻梁挺直,眉目平和,唇薄如剑身,微有血色。

  并不是多出众的长相,却因着周身气度,叫人一看便知这不是个寻常之人。

  抬头看一眼来人,那蹲坐地上的先生笑了一笑,伸出手去:“小子,扶我一把,老夫这腿有些麻了。到底是老咯。”

  依然是沧桑如枯木的声音,即墨清一愣,似是意外,但很快伸出手去,本欲扶起那人,却不想眼前银光一闪,似有闪电划过,光影极快,叫人躲闪不及。

  定眸,是这时候,即墨清才反应过来,方才哪里是什么闪电,分明是那人自袖中出剑,剑式凛冽迅速,哪怕是反应迅敏如他,亦是无可躲避

  剑尖堪堪停在他面门之前,剑气却划伤了他的皮肤,渗出殷殷血色。即墨清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退后两步。

  那人没有要杀他的打算,否则方才一剑足矣,却不知,既是如此,他又为何

  “年轻人就是警惕心差,不注意防备,这样不行,不行啊。”灰氅男子收剑于身后,漫不经心,像是之前拔剑之事不曾发生,继续之前的话道,“我说,不论棋艺再是如何高超,但你是当局者,便总容易被迷惑。赢的那个人或许只是比你看得更大一些,所落之子,看似分散却互有相关,你想赢,便不能只注重这一个角,哪怕这个角看起来再大。你需得知道,你要下的是整盘棋,并非一隅可矣。”

  “入障是要不得的,被这样的障困住更要不得。除非对方肯让你悔棋,可谁会让你悔棋呢?那个人又不喜欢你,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来的奇怪又没有头绪,清浅如风,倘若没有听得懂,须臾便散了,可即墨清却因这些话而滞住,只觉心底落下障目的那一叶被这阵风吹拂开去,眼前一片清明。

  察觉到即墨清的变化,灰氅男子似是赞许,轻轻颔首,须臾又摇了摇头:“如此良将,当真是大覃之幸,可那良将是你的话,又是大覃的不幸了。不过,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便在于变化。凡事都有个气数,气数总有起没,该变总需变,唯有变与破,方能维持住长久想通往来不穷。”

  “说是这样说,然而,战争总是不好的。是以,还需记得,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亡国可以复存,人死却不能复生。身而为君,万望慎之,警之,思之,虑之,重之。”

  身而为君?这是何意?

  男子一番话像是前后不搭,是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即墨清才发现,他这番话其实尽数围绕着一个主题,且说得极深。

  只是此时,他尚不知。

  于是只觉奇怪,眼前之人似乎无事与知,又像无所不知。

  这样一个人,凭空出现,凭自言语,着实叫人惊奇。

  稍稍低下头来,形容恭敬,即墨清轻退几步:“承蒙先生指教,在下受益匪浅,却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名姓,待他日”

  “不过山野村夫而已,只是活得久年岁长,历事众多,自然便想得多些。”男子侧目浅笑,恣意风流,“说起来,这原是天命司的事情,老夫本不该管,但恰逢此地,看见你入了障,想着,总归迟早的事么,何必多造”男子说着,微顿,将剩下的话吞了进去,复笑出来,“老夫总归与你小子有些缘分,便是闲事一番,也大概说得过去。”

  看着即墨清疑惑的模样,男子朗声笑开,拍拍他的肩膀。

  大抵是男子不晓得控制力气,那一下几乎把即墨清给拍翻过去。

  “你果然不晓得老夫是谁,说来也是,你毕竟没见过老夫。不过,老夫曾收过一个徒弟,是个女娃子,我教她画画,可她怎么也学不会,画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和那轮回了的五谷一样,啧啧”

  女子,画画,徒弟

  莫非此人便是葁亚之?可画圣之名传世已久,断不可能是这般年岁。

  即墨清一直垂眸颔首以示恭敬,听闻此言,他微微一愣,想起些什么。只是,再抬起头的时候,威风夹杂着雪色轻拂,而老者已是不见了。

  倘若他真是葁亚之

  即墨清皱眉,似有不解。

  他从未见过他,又怎么晓得他?

  可若说今日那人只是个阴谋,目的是一次取得他的信任

  这实在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虽然不过一场言语的交流,可即墨清看得出来,凭他的能力,要做什么都实在太容易了,这样迂回,委实没有必要。这个人他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似乎什么都晓得,抽身局外,跨越了空间时间,对世间所有都一清二楚。

  即墨清有些迷茫。

  他这一来,真的只是来点拨他迷津么?

  灰氅男子踏雪而去,脚步极轻,明明是那样的挺拔身量,却仿若没有半点重量,行于薄雪之上却没有留下一个脚印,甚至自枯叶从中走过,都压不断一根半指细的枯枝。

  可见,之前男子现出脚步声,是故意为之。

  说来,今次的这番话本无其它,他行事随心随意惯了,许多时候都是这样,想也不想便去做了。话中虽有深意,但这番作为却实在没有其它意思,随性而已。

  只是人啊,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那样复杂。

  真是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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