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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1)

  江南英雄大会。

  她面庞有些不自觉地扭曲。

  就算她给出的时间太少,就算他们很会因地制宜,就算他们真的在应付她,可这,也太虚以委蛇了吧

  搭建在校军场内的丈高擂台,方圆不过三丈,远没有她想象中万丈高楼平地起c雄壮威武天下知的豪迈;围坐台下的江湖侠客c世间高人c绝谷隐者,乃至三教九流,更没她雄心壮志中的万人涌动,人潮似海;而攻擂守擂者的低调姿态,让她都快要打瞌睡了

  幸亏这她所谓的江南英雄大会,不是由她出面操办,否则,她这辈子也不敢再扛着宝剑行走江湖了。

  实在实在实在是一场闹剧啊

  “师姐,你困了”

  “没,只是受了点打击而已。”她昏昏欲睡地拿巴掌盖住嘴巴,打声呵欠,有些垂头丧气自暴自弃地摇摇颈子,有气无力地重申,“只是受了一点点打击。”

  小小看她难得的郁闷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看我笑话很快乐,哦”她翻个白眼,手指颤颤点向丈高擂台上你来我往的花拳绣腿,忍耐地闭闭眼睛,咬牙,“这是谁啊这是他到底会不会武功啊他”

  只这么糟糕到连大街上普通卖艺的都比他们略胜一筹的表演,能引了有仙气的“蛇”前来盗仙草,才算是咄咄怪事

  “海宁城中经常打把势卖艺的那一对啊,师姐你不是很喜欢他们吗”

  “我喜欢他们”她怪笑。

  “前天你在海宁,不是看了他们的表演还很痛快地掏了整整一锭银子当赏钱吗”她师妹莫名其妙地望她,“不是你随口邀请人家来英雄会大显身手大施拳脚的吗”

  “”她只恨不能拿脑袋去撞墙了。

  “师姐,师姐,偷偷告诉你哦,等一下,还有赤足踏火山的表演哦,快振作一下精神”

  “”

  “师姐,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样子的笑”

  “我长得很像猴子吗”她面庞扭曲到不能再扭曲,深深吸气,再不看那丈高擂台上纯粹是表演的表演,很忍耐地望着她的陪客,平心静气地问:“小小,连你,也要瞒我吗”

  “师姐,我也很委屈的,你知不知道”她的陪客同样很忍耐地翻着白眼,仰首望天,嘟嘟哝哝,“谁让你伤势未愈哩,谁让你树大招风哩,谁让你举足若轻哩”见她蓦地皱眉,只得乖乖地叹一声,“师姐,谁叫你做人太失败啊”

  “沈明朗连同关老三还有小黑十三我那一帮尾巴”她咬牙,将手拳握得咯吱作响,站起,一甩宽袖,脚尖踮地,轻松纵身,“他们联手蒙我也就算了,竟然你也做帮凶”

  “我哪里敢啊”小小忙不迭地叫屈,一边大步狂奔着追赶她,一边解释自己的无奈,“他们只是担心你伤势未愈,才不愿你出面冒险的啊师姐,师姐你慢一点”

  “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她难得严厉地瞪她师妹一眼,不顾后背依然隐隐作痛的伤,快如闪电往城外奔去,“你们难道不知,倘若不见我出面,最大的那条蛇绝对不会抛头露面地让你们去逮吗”

  “就算逮不住它又如何”小小努力跟在她身后,已有些气喘,“不过为子报仇心切的一个老妇罢了,还能掀起多高的风浪啊”

  “里通外国,以女联姻,将天朝太平盛世当作筹码”她严厉地道,“这怎是儿戏倘若处理不当,会给天朝带来多大的危害,你知不知道”

  她知道啊,可是,可是

  小小气闷到说不上话,实际上也是只顾喘气了,根本再开不了口。

  她这师姐到底是哪里修炼出来的神人啊,怎么同样奋力狂奔却还是气定神闲的,甚至还有力气对她说教

  怪不得师门向来拿她这师姐当宝,却将她看作一根可有可无的草

  “等下到了大会,你记住”她这师门之宝的师姐仔细叮嘱她这根师门的草,“便大声地喊我师姐”

  “师姐你真的想凛然大义到天下知啊”小小也恼了,“你以为江南英雄大会没有你,便不是英雄大会了吗”

  左月燃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只调整气息,奔往隐隐声浪传来之处。

  她不过一介小小的草民,英雄大会没有她的参与,自然依然是天下间英雄的聚会,只是,筹谋这场天下英雄间大会的心血,却是白白浪费了。

  暗杀,栽赃,诬陷,所有所有的一切,皆是为了她,皆是由她而起。

  她,便是那,一切祸乱的源头。

  十丈高台,依山而建,双人合抱的支撑巨木,将高台毫不遮掩地显在任何人的面前。

  高台之上,山风猎猎,利剑的冷光,闪在颀长肩颈间,无声的静,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高台之下,乌压压而寂静的人群,左右分之,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只需要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便会酿成一场人世间最为惨烈的战事。

  她如入无人之境,瞥也不瞥静静对峙着的左右两派,只纵身,步履悠闲似闲庭信步一般,身形却快似流星,飞身落上了高高在上的高台,雪白的衣裙随风而舞,盈盈双瞳,流光熠熠。

  飒爽的英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华贵的倾国倾城之颜,瞬间掠去了所有人的呼吸与心跳。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她却面色沉静,不露丝毫笑容,只将盈盈双瞳的熠熠流光,定在那颀长肩颈间的利剑上,轻轻一哼。

  “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书生,即便你一剑斩之,又有何面目重回你故国面南临君”

  “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书生,却害我损兵折将,更将我疆域一掠三百里,我便如此一剑斩之,我故国百姓必当对我心悦诚服,我朝北面君,自然有无数的心悦诚服。”

  利剑,轻松握在高大威猛的男人掌中,朝着她微微颔首,笑道:“早闻天朝孝贤皇后聪慧机敏,笑谈用兵,巾帼胜须眉。今日一见,果是天人。”

  “将军恐是看错了人。”她一甩宽袖,微笑着同样颔首为礼,“但高涉要早闻南疆牧延将军雄才大略,一剑能挡百万兵,今日得见,果是人如其名。”

  “皇后不在宫中运筹帷幄,却怎千里迢迢驾临江浙”这高大威猛的男人,正是南蛮第一的武将,牧延宏畴见她不承认她的身份,他挑眉,径自继续问。

  “将军又如何不在故国面南临君,却怎长途跋涉入我国土”她只微微一笑,熠熠流光,只停在牧延宏畴阴鸷双眸上,双唇微挑,“将军一世枭雄,自当称霸一方,却满口虚伪,说什么朝北面君,将军实在是谦虚至极。”

  “哈哈,过奖,过奖”牧延宏畴哈哈大笑,很爽快地收了那利剑,微转首,朝着自被自己劫持便一直静默无语的男子笑道,“沈大人好手段,竟然十数年忍辱负重,将自己心爱女人送上龙榻伺君,哈哈,如今好不容易凤驾归来,两位不拜堂成亲c共渡花前月下,偏偏好事多磨些什么啊”

  左月燃沈明朗互望一眼,有志一同地微微抖了抖。

  这名满天下的南蛮国师,却原来,成语用得还不如她哩

  “牧延将军,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既然将军驾临我国,便要好好住些时日,高涉要虽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但我江浙巡抚沈大人必当盛情以待,还望将军不要推辞才是”

  “哈哈,好说,好说”牧延宏畴哈哈大笑,抱拳道,“即便皇后不肯承认身份,却也不该用假名来应付牧延宏畴啊。”

  “怎敢哄骗将军”她微微一笑,“但高涉要行走江湖,便是高涉要。”

  沈明朗警告地瞥了高台之下遥遥站于数十丈开外的众人一眼,要看戏的众人多多捧场,看戏别耽误了跑龙套。

  他的举动,自然被牧延宏畴看在眼里,见他将视线转回,便笑道:“沈大人,当初你搭建这十丈高台便该提前预想到,这高台上下沟通实在不易,先不要说能凭己之本事上得台来的有几个,单是台上有什么动静,就是台下人长着顺风耳,也是听不到一字一语的只如今如你这最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劫持于此,你看你就算是如何随机应变,却也脱不出我的掌握。”

  “即便抛得头颅,洒得热血,也不过是实现男儿志愿,为国尽忠而已。”沈明朗轻描淡写地微微一笑,负手略走几步,转身,平静目光,迎上这南蛮第一武将,丝毫不惧。

  牧延宏畴也微微一笑,见他将那倾国倾城的女子多此一举地隐在身后,不由好笑挑眉,道:“沈大人,我若真的发力,你自信能救得你心爱女子的性命吗”

  “救不得,便同生共死。”沈明朗淡淡道,头也不回。

  “沈大人身为天朝重臣,若为自私而亡,如何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牧延宏畴道。

  “我自有记忆起,便将所有忠心尽献于我天朝,自认问心无愧。”沈明朗声音清朗,仰首望天,面色沉静,一如身后心爱女子,竟是笑吟吟的,“我此生,唯一对不起的,只是一人。如今能与她双飞比翼,即便是碧落黄泉,也是欢喜。”

  左月燃笑吟吟凝着他单薄的背影,自从有了这身无缚鸡之力c却一肩扛起天朝半壁江山的男人的记忆里,悲欢,是非,成败,点滴心头流淌而过。

  这一刻,只觉许多许多的委屈,许多许多苦与痛,竟如那猎猎秋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只余下,满心满怀的欢喜。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背后的手。

  罢了,罢了,此一生,如此,真的无憾了。

  牧延宏畴挑眉望着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一双璧人,何其不易。

  只是

  “牧延宏畴”

  高台之下,忽地一声大喝,声音苍劲且尖锐。

  站于左方之人纷纷撤向两侧,让出一条中路。

  四名雄赳赳的壮汉,竹椅为轿,抬着一名白发苍苍的华衣老妇,缓缓踏出人群,也不知使了什么身法轻功,只错眼间,已上了十丈高台来。

  左月燃微勾唇角,不假思索便想迎上前去。

  手,却猛地被反过来紧紧握住。

  她心中一甜,眼中熠熠流光却只投到那华衣老妇脸上,轻吸一口气,慢慢抽回手,一步一步地转过身前的男子,迎了过去。

  华衣老妇,锐利的眼,阴阴打量过她一身的白衣白裙,冷冷道:“皇后,别来无恙”

  “太后,您老人家还是一如从前的康健,君珍珠如在此,见到了,必定很是欢喜。”她微微一笑,微躬身一福,“高涉要有礼了。”

  “你胡说些什么本宫与你相处十余年,怎会连你到底是谁也不知左月燃,本宫不管你什么假凤假凰,你既然已入了我皇家宗室,就该恪守妇道,好好地待在后宫辅佐君皇,却如何抛头露面,跑到这里无是生非如此,你置我皇家尊严于何处”老妇人冷冷地望着她,端坐竹椅轿上,拢在宽袖中的手,不断拳握。

  “太后,说得极好。”她还是笑眯眯的,“但不知太后为何来了此地”

  太后一噎,顿时竖了眉头。

  “呵呵,太后勿恼,高涉要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她还是笑眯眯的,如闲话家常,“这些年,太后真是忍辱负重,为了皇二子,竟不顾年老体衰,辛苦奔波至此。他日待高涉要见得君皇,定要为太后请旨,请君皇褒奖东宫太后的慈母义举”

  太后脸色顿时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已是极怒。

  “月燃,不得无礼。”沈明朗也上前,低斥一声。

  她微回首,偷偷扮个鬼脸。

  “左月燃,这十数年,本宫不念其他,却也要念你的确为我皇家出力颇多,更曾尽心侍奉于我。”太后缓缓,平定情绪,冷声道,“你身为女子,实不该如此的抛头露面本宫看在你过去尚有建树的分上,可以不计较你先前冒失之处,你且回京去吧。”

  “太后,高涉要好不容易才由那不自由的地方脱困出来,怎会还自投罗网地一头再栽进去”她眨动熠熠双眸,巧笑倩兮,“太后难道还想回去吗”

  “你”太后怒目。

  “啊,太后,您难道不好奇,即使您知道了高涉要便是左月燃,左月燃便是高涉要,为何左月燃还总是自称高涉要”她笑眯眯地噼里啪啦道。

  “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了。”太后哼道。

  “掩谁人之耳目”她继续问。

  “你先是令手下承起易老虎被害之罪责,再告诏天下,举办这江南英雄大会,暗地里却是将我手下党羽一网打尽,如今这高台之上,你更不惜以沈明朗为诱饵,以身涉险,自然是为了本宫了。”太后冷冷道。

  “倘若我是为了太后,只需在那小擂台虚席以待,太后自然还是会去,我又何必突然跑到这十丈高台来”她笑着摇手。

  “你终究不放心沈明朗,可是”太后鄙夷一笑,“可你终究已是当今的女人,你与沈明朗,只能说是有缘无分。”

  “太后,您可知,为何这里是十丈高台”她似乎并不曾听出老妇人的言下之意,只笑着继续道。

  “为何”

  “方才牧延将军也曾说,这十丈高台,委实做什么也不方便,上令不易下传,下情不易回禀,倘若是搭擂啊救人啊,实在是不方便至极。”她微笑着望一眼一旁自老妇人现身便沉默不语的牧延宏畴,叹息一声道,“可高涉要要的,便是如此。”

  太后一愣,而后暗叫一声不好

  台下如今有许多的江湖豪杰众目睽睽着,除了少数武功内力实在高超的之外,绝大部分听不到这台上人的话语,但仅凭举止动作,却也能猜出三两分的表面意思这将江浙一地搅得地覆天翻的女子,要的,便是如此

  她要用众人之睽睽,来宣告这高台之上之悠悠

  太后与牧延宏畴互望一眼,牧延宏畴抱拳,转身便走。

  “牧延宏畴”太后冷喝道,“你我之同盟,便如此不堪一击么”

  “非牧延宏畴食言。”牧延宏畴竟坦然一笑,压低声音道,“只是太后,如今您还未看出,到底与您结盟要颠覆江浙的牧延宏畴如今在何处吗”

  “你不是牧延宏畴”太后无声惊骇。

  “沈明朗自易老虎一案时,便被天朝暗卫守护得水泄不通,如此防守严密,单凭牧延宏畴之力,如何可将他掳上这十丈高台”牧延宏畴微微一笑,背对高台前,手指抚过面庞,一张精巧人皮面具顿时扫落地上,露出昂然一张天朝男子的威武面孔。

  “关滕岳”太后猛地从椅轿上跌撞着站起,妆点华贵的面孔顿时龟裂出不可置信的皱纹,“你,你,你怎会c你怎能”

  牧延宏畴呢牧延宏畴呢

  她仓惶望向四周,十丈高台之上,负手站于她眼前的昂藏男子,一旁儒雅敛眉的沈明朗,笑吟吟望着她的左月燃,垂手侍立自己身后的四名护卫除此之外,只有猎猎山风,呼啸而过,再无其他人影。

  “可怜你机关算尽。”左月燃竟怜悯地朝她微微一叹,“牧延宏畴不过仓惶从南蛮逃出的败军之将,即便再如何野心天朝国土,却也不会从防守严密的江浙地方动手。”

  “你c你”太后手指颤颤抬起。

  “左月燃便在此为太后请出真的牧延宏畴,如何”不理会一时之间受了太多打击的太后,左月燃同沈明朗c关滕岳互望一眼,她上前两步,步到高台边沿,从袖中取出一枚袖箭,朝着高台之下看也不看地射了下去。

  台下众人都遥摇在数十丈开外,自然无人惊慌,只这袖箭落地,立刻便有四人从分站两派的人群中昂步走出,一起汇合到高台下的悬梯处,借助悬梯,飞快地纵上这高台来。

  “属下等拜见姑娘”

  太后一震,猛地倒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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