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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养成记》正文 111.情窦初开

  比起白明简手足无措,阿措浮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那熟悉又阔别许久的生理反应。她在异世, 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了, 也几乎忘记了自己这个身体已经到了十三岁的年纪。她完成了盛大的演出, 岳麓山全山轰动,而她的身体也给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因这几日连天劳作, 昼伏夜出, 她的初潮竟是痛极了。

  这个半大不大的男孩子伸过手来, 她连忙避开, 她的脸上既尴尬又难为情。

  “你别动我!”

  白明简的手一颤,看着她。

  她知道这男孩子被她的话伤了,她又羞又臊, 却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和白明简相处的时候总是忽略性别, 然而女子的天性中终归是有一丝羞涩之意, 无法开口。

  她四处望着,瞧着个头上缠着花布包头的山里姑娘在前边走着, 咬着牙窜了过去。

  “少爷, 你别跟着!”她向后边吼了一句。

  那姑娘穿着一身浆洗的蓝布衣裳, 细细将她打量。阿措红着脸,凑在那姑娘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那姑娘打量着她, 抿着嘴笑了起来。“家里的姑嫂c姆妈没有教你的么?”她用手比划着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没有卖的吗?”

  那姑娘显然被她的问法惊到, 嫌弃极了。“外边做的不干净哩。”

  阿措嗯嗯几声, 她转头看着白明简仍在那儿站着, 一动不动,便捂着肚子,冲他喊道。“我先往家里去,你在山上转转再回去!”

  白明简在那姑娘面前,拱了拱手,就没有了下文,他踌躇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好像只有和阿措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该说什么。

  那姑娘见他模样生的好,自己捂着嘴,先笑了起来,她将手上编好的兰花草环,掷在了他的怀中。

  “山对山来崖对崖,蜜蜂采花深山里来,蜜蜂本为采花死,紫花藤绕绿松柏。山对山来崖对崖,小河隔着过不来,一世誓作一处死,花轿造起走过里来。”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原来白家主仆方才听到的就是她柔软的歌声。

  山上的姑娘不懂什么礼教大防,她的手腕上有三四只细细的银镯,她伸手过去要握白明简的手,银镯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白明简眼见她误会了,面红耳赤,连连摆手。

  山路上,年轻的男子和女子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男子身上系着兰草,女子头戴芍药,走在一处,路过他们,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我已有妻室了”白明简再没有这么窘过,赶紧将兰草环递还给了他。他如此端方的君子,窘迫地撒了谎。“我妹子是与你说了什么,她身上可无碍?”

  那姑娘笑得前仰后合。“那你家妹子怎会不知道哩。”

  “知道什么?”白明简纵然再聪明,却对书本以外的东西无从领会。

  古代的女子更是不合适与男子说起这样的事情,那姑娘眨眨眼睛。“你家妹子当了要出嫁的年龄了,你不说亲,没有姑嫂操持,谁来给她说媒嘞?”

  这姑娘说话鲜生生,脆灵灵,当面就戳破了他的谎。

  与此同时,阿措已跑回了家,从床柜上翻出一块细白的棉布。“这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她翻来翻去实在找不见更合适的布料,她忍着腹痛,细心缝制起来。

  白明简在那姑娘面前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想说阿措不是他的妹子,是他的婢女,他说不能嫁,她便不能嫁。他想说他从不曾想过娶亲,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人越过他,来操办阿措的亲事。

  “取(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

  “取(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

  他说不出来,喉咙堵得厉害。礼教大防,圣人圣训,说的是男女有别,而却没有说这男子和女子不能婚嫁。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只是于礼不合,不被世俗承认。

  再没有比白明简更怕别离的人了,可这世上谁又和谁永不分开。

  他和母亲因为生死分开,所以他用尽全力和阿措活下来。但若是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别离呢。

  “一世誓作一处死,花轿造起走过里来。”

  山上另一头再次传来婉转动听的歌声,唱的还是这个小调。这小调真是好听,说的是唯有相爱的人,才愿意生生死死活在一处。白明简心中萌生出来一种强烈的情绪,他觉得这歌里唱着的,要和女子生生死死在一处的人着实可恨,他头回感到了无法言说的嫉妒。

  他嫉妒害怕,为了以后长长久久的日子感到害怕,为了那或许存在的那个人感到嫉妒。

  那姑娘听着那歌声,笑道:“没我唱的好哩。”她瞧了白明简一眼。“你若不要我的兰草,那我就要给别人哩。”

  “蜜蜂本为采花死,紫花藤绕翠松柏。”她轻轻哼着,手捏着兰花草,往山上走去。世人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然而这世上的情爱说到深处,都是说长长的相思,摧枯心肝,你生我死,你离了我便再不必活着。岳麓山上的女子爱唱这个小调,她们倾慕这世上钟情于一人的男子,她们也只爱爱上她们的男子。

  白明简回到了矮瓦房,一进院子里都没有下脚的地方。院子里的石砖上到处都是霉斑,阿措匆匆忙忙干活,把瓮里的营养液有不少洒在了院子里,那些青苔从石头缝处爬出来,迅速生长,又极快变质,长出霉斑。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腐烂酸臭的味道。

  他听着屋子里有响动,看见烟囱上冒着炊烟,便知阿措没有骗他,却是早回来了。

  他放下包袱,自己出门挑水,将院子清洗的干干净净。

  “少爷!”阿措从屋子里冒出了头,讪讪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明简瞧她的脸色好了一些,也便不计较她那会儿的异样。那姑娘方才调戏的神情,他猜测着,那或许是女孩子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吧。

  “才回来。”

  “少爷我方才不舒服,回家寻药来,你瞧这会儿我就没事了。我给你做顿庆功宴,好生贺一贺你的案首!”她的身上已经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嘴角沾着些糖渍,显然红糖水已经喝得极饱。

  白明简顿了顿,他从身后取出来一束芍药花,望着阿措的鬓边,刚要说话。

  “少爷,这是哪里采的花?”她闻了闻沁人心肺的花香,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院子。“我把这花放在屋里驱味,味道便不难闻了。”芍药的味道浓而不烈,虽不及野梨花的清甜,但放在屋里,另有一番幽香味道。

  她要接过来,白明简却不肯撒手,还看了她许久。

  “嗯?”

  “算了,驱味就驱味吧。我已给了你。”他撒了手。

  “”

  “你给我编个草环。”白明简低了下头,将另一只手上的兰草递在她的眼前。

  白明简说不明白那草环到底是香包,还是手链,却不许阿措去做饭,就要她立时给自己编个东西。

  白明简取的野芍药花多,兰草更多。

  她嘀咕着,将兰草的枝叶摘下,扎了个碾盘大小的草环,不怀好意地套在了白明简的身上。

  “阿措,你给了我,你要记好,不可再给别人了。”

  白明简没有训斥阿措的胡闹。

  他看上去似乎还很喜欢,将兰草的草环与芍药花挂在一处,时时站在那里看着,直到许久,花叶枯黄,香味尽无,也不许阿措换下来。

  阿措所在的后世,对于古时的节日并没有太多了解,而上巳节也没有像是端午c清明作为传统节日流传下来,她所知不详。白明简则不同,他通晓四书五经,上巳节作为古礼,在各种典籍中都有出现。杨琳和冯玉春调笑说出的\"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白明简就很清楚,这是来自《周礼·地官·媒氏》,说的是上巳节有一个奇特的风俗,叫“会男女”。青年男女可以相会于野外水边,自由挑选意中人,谈情说爱,互赠信物,私订终身。

  兰草是女子的信物。

  芍药则是男子的信物。芍药又名将离,男子若赠女子芍药,便是说你我有约,不可离去。

  直到许多年后,另有一人在这一天向阿措索要兰草。

  阿措才恍然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那年那日不止创下无与伦比的神迹,从女童变为一名少女,她还遭遇了人生的第一遭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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