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 招蜂引蝶非我意
君以玉的脚伤，休养了月余方愈。
等到她可以慢慢走出房间看阳光时，大宛的春天已经悄然降临。
戴着那么多镣铐，根本无从换洗衣服，君以玉就连自己洗澡洗头时，也总要将大半衣衫弄得透湿才得成功。闻墨语早听宫女战战兢兢报告过此事，却因觉得这也是个难为人的好机会，特别吩咐了不许管她。
于是君以玉无数次深夜爬起，将自己和衣服一起洗了，打着哆嗦在小火炉旁烤着。后来天气转暖，火炉被撤了，就只好用身体将湿衣服烘干，苦不堪言。
她的衣服也磋磨得破破烂烂，破了许多处，幸而还不至于露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一日天气晴好，闻墨语上朝归来，看到书斋旁的垂柳下立着个瘦削的女子。衣衫褴褛，长发披散，沉重镣铐将手腕足踝磨得青紫，脸色因长久的幽居而苍白。然而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却如同逝去的凛冬中那湛晴的阳光一般，寒凉而明亮。
闻墨语走过去，低头看看她的赤脚。那双脚上有些淡淡的伤痕，但无疑已经伤愈。
他的声音冰冷：“既然好了，便去书斋做奴才吧。”
君以玉只一侧嘴角微牵了一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漠然神情，便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她已看出，这条同往未知的路才刚刚开始。沿着此路走下去，会比双足踏过红热的炭火更加痛苦，但她却别无选择。
闻墨语的书斋内，南昭夏正在整理桌上散放的书。听到声音，他微抬起头，放下手中书本，略略一揖：“这就开始读书么？”
他并未去看君以玉。
闻墨语说：“我归来路上，见到了语芙和语莺。”
南昭夏微扬起眉：“往这里来的么？”
不等回答，已从外面传来了宫人谨慎的声音：“二皇子，芙公主莺公主求见。”
闻墨语哼了一声，斜眉挑眼瞪着他。
南昭夏露出个无辜的苦笑：“我连日来安分守己，二皇子明鉴。”
闻墨语蹙眉冷道：“不管！”
外面的声音谨慎得近乎畏惧：“二皇子，芙公主莺公主……求见……”
南昭夏慢慢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一连串脚步轻缓踏过，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走进来。一个青衣，容颜秾丽端庄，一个红裙，眉眼清秀俊雅，都带着宝珠点缀的华贵金冠。
两人先端整施礼，见过闻墨语：“二皇兄安好。”
闻墨语没说话。
青衣的一个忽然转眼看着君以玉，粲然而笑：“数月不见，二皇兄书斋里竟多了这么好看的一样东西。倒叫语芙眼前一亮。”
旋即转向南昭夏：“南世子，该不会也是你寻了给二皇兄取乐的吧？怎的年纪一长，连南世子都变坏了……”
不等说完，觉得话说得不好，不禁以袖掩口，微红了脸。却又并不十分在意，因此微微笑了。那笑颜是远超过她这般年纪的风情，端的是秾丽媚人。
一旁闻语莺亦开了口，她的容貌清雅，声音清泠泠与芙公主不同：“皇姊，莫说些这些让南世子难堪。”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南昭夏的母亲名声败坏。但凡有他在场，人大多是避开一切和男女关系有关的话题。
芙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旋即一笑掩饰过去，声音低低道：“听说这丫头是祝皋君氏的女儿，想必会些拳脚。不如，让她跟我们语莺比试比试，看看祝皋将军的女儿，敌不敌得过大宛的公主。”
君以玉不禁怀疑这个芙公主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就算她对自己妹妹有信心，那万一呢？万一莺公主被她君以玉所伤，不是丢人丢大了？
一抬头，却见闻墨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南昭夏。后者满面无辜，慢慢开口道：“莺公主武艺出众，何必要跟……”
芙公主巧笑道：“南世子又不肯指点，语莺不跟这些人切磋，还能哪里找伴去？”
南昭夏仍要推脱，君以玉却怕他再说下去要惹人生疑，遂从容开口道：“比就比。”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她。君以玉不屑一笑：“输了的，不得好死。”
这一句出口，闻语芙和闻语莺都现出愠怒之色。本来闻语芙是否希望妹妹赢，这还是未知，因为在南世子面前，姊妹两人素来只想让对方出丑。且闻语莺因是国后所生，处处都占尽了风头，而闻语芙出身不好，虽然貌美多才，却未得长辈许多宠爱，难免因此意绪不平。
然而君以玉此言一出，她却和闻语莺一般恼怒。大宛公主，岂容一个阶下囚如此挑衅。
闻语莺当即昂首道：“你败时，莫向我讨饶。”
说罢从袖间抽出一把短刀，直奔君以玉过来。
君以玉一闪避过，因手脚都被锁住，难以还击，只连连躲闪。闻语莺被她躲开数次，心中一急，忘了尚在闻墨语的书斋里，连连挥刀劈下。
刀刃碰到几案，触着书卷，就是到不得君以玉身上。好不容易就要碰着她的头发，却又被她的簪子弹开，只泼洒下一把墨色柔美长发。
君以玉拖着镣铐转到书架边，最后闪避一次，猛地回头，浓密柔韧的一把长发不偏不倚，兜头抽了闻语莺一脸。
从前君以玉因这一头长发又多又密，时常嫌重抱怨，到今日头一次觉得这头发这么有用。能抽得闻语莺当时就站不稳，跌倒在地。
闻语芙咬住娇艳欲滴的红唇，切齿道：“反了你的！”
说着就要上前，却在此时听得久未出声的闻墨语一声断喝。
“闹够了没有！”
正欲上前的闻语芙，正要挣扎起身的闻语莺，立时全都顿住了不敢动。
闻墨语抬起一双冷眼：“你过来。”
君以玉很清楚会是这样，为了南昭夏的赌局，闻墨语会忍着不杀她，就算闻语莺占了上风，他也会对付着救下她。但是相对的，他会狠狠修理她。
她便伸手理了一下头发，走到了书桌前。
闻墨语并没有起身，就那么坐着，隔着一张桌飞起一脚，踢在她膝盖后。
君以玉被踢得应声跪下，膝盖狠狠擦在粗粝的地毯上，立时渗出血来。
“何时学会了做奴才，何时再起来。”他回头望着南昭夏，“再叫个人来这里服侍。”
南昭夏默默转身往外走。芙公主忙说：“今日事都是语芙不好。二皇兄，你要不嫌弃，语芙留在这书斋里帮你倒茶研墨，权作赔罪。”
闻墨语说：“嫌弃！”
闻语芙尴尬一笑，娇嗔道：“二皇兄，别生我的气嘛。你既然嫌弃，语芙这便走了，留语莺在此如何？”
闻墨语抬起一双能吃人的眼睛。闻语芙深知距离他的底线已剩下不到一指甲缝的距离，遂急忙带着笑告退。闻语莺看了君以玉一眼，亦要跟着离开，那眼神却分明写着“不会放过你”。
君以玉一笑，毫不客气地还了她一记白眼。
“你--”闻语莺几乎就要发作，但看了她二皇兄一眼，还是忍住了，恼怒地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闻墨语咬着牙冷道：“倒茶。”
君以玉慢慢站起身，正要去取杯盏，又听他说：“谁准你起来的？”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腿上又挨了一踢，第二次跪了下去。已经流血的膝盖，再次狠狠擦过地毯，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君以玉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去，含泪看着他，切齿道：“禽兽！”
闻墨语的手不觉伸向一旁的刀：“君以玉，有种你再说一次？”
君以玉豁出去了，扯着镣铐站起身，抓过一旁的茶壶，准备新怨旧恨一起算，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就在这时，书房门忽然又开了。
南昭夏走进来，身后跟着云不归。
“墨语，”他平静地说，“给你寻了个书童。”
惊羽宫的书斋中，闻墨语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摩挲着刀鞘。
君以玉站在他的书桌前，膝盖疼得像要碎了。
过了不知多久，闻墨语抬起头来。不等说话，便又一次见识到了那明亮而寒冷的眼睛。
他的心跟着一紧，这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没规没距。”他厌恶地说，“跪下。”
没想到，君以玉不仅没还口，而且立时跪在了地上。丝毫不顾膝上伤口疼得钻心。
闻墨语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旋即冷笑一声：“怎么，本皇子要拔刀，把你吓傻了？”
君以玉心平气和地说：“想怎样处置，二皇子随意吧。”
自从云不归一进屋，她便立时傻了。只一瞬间便收起就要砸向闻墨语的茶壶，站得规规矩矩火气全无。
闻墨语咬牙切齿地说：“随意？那么你先给本皇子叩头三次，承认错误。”
君以玉依言叩首，匆匆道：“我错了。”
闻墨语不禁站起身来，到她身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然后回头看看一旁的南昭夏。
“你给她下了药么？”
南昭夏叹道：“我有那么无聊么？”
这小女子为什么突然态度大转，他清楚得很。又是为了这个阴魂不散的云不归。虽然他已算准了云不归是她软肋，但看到这样的情形，他真想蒙住眼睛。下药？他倒觉得云不归才是给她下药了。
闻墨语说：“既然如此，你今晚就来陪本皇子过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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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那么多镣铐，根本无从换洗衣服，君以玉就连自己洗澡洗头时，也总要将大半衣衫弄得透湿才得成功。闻墨语早听宫女战战兢兢报告过此事，却因觉得这也是个难为人的好机会，特别吩咐了不许管她。
于是君以玉无数次深夜爬起，将自己和衣服一起洗了，打着哆嗦在小火炉旁烤着。后来天气转暖，火炉被撤了，就只好用身体将湿衣服烘干，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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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天气晴好，闻墨语上朝归来，看到书斋旁的垂柳下立着个瘦削的女子。衣衫褴褛，长发披散，沉重镣铐将手腕足踝磨得青紫，脸色因长久的幽居而苍白。然而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却如同逝去的凛冬中那湛晴的阳光一般，寒凉而明亮。
闻墨语走过去，低头看看她的赤脚。那双脚上有些淡淡的伤痕，但无疑已经伤愈。
他的声音冰冷：“既然好了，便去书斋做奴才吧。”
君以玉只一侧嘴角微牵了一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漠然神情，便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她已看出，这条同往未知的路才刚刚开始。沿着此路走下去，会比双足踏过红热的炭火更加痛苦，但她却别无选择。
闻墨语的书斋内，南昭夏正在整理桌上散放的书。听到声音，他微抬起头，放下手中书本，略略一揖：“这就开始读书么？”
他并未去看君以玉。
闻墨语说：“我归来路上，见到了语芙和语莺。”
南昭夏微扬起眉：“往这里来的么？”
不等回答，已从外面传来了宫人谨慎的声音：“二皇子，芙公主莺公主求见。”
闻墨语哼了一声，斜眉挑眼瞪着他。
南昭夏露出个无辜的苦笑：“我连日来安分守己，二皇子明鉴。”
闻墨语蹙眉冷道：“不管！”
外面的声音谨慎得近乎畏惧：“二皇子，芙公主莺公主……求见……”
南昭夏慢慢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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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闻语莺亦开了口，她的容貌清雅，声音清泠泠与芙公主不同：“皇姊，莫说些这些让南世子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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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公主巧笑道：“南世子又不肯指点，语莺不跟这些人切磋，还能哪里找伴去？”
南昭夏仍要推脱，君以玉却怕他再说下去要惹人生疑，遂从容开口道：“比就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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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以玉一闪避过，因手脚都被锁住，难以还击，只连连躲闪。闻语莺被她躲开数次，心中一急，忘了尚在闻墨语的书斋里，连连挥刀劈下。
刀刃碰到几案，触着书卷，就是到不得君以玉身上。好不容易就要碰着她的头发，却又被她的簪子弹开，只泼洒下一把墨色柔美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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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语芙咬住娇艳欲滴的红唇，切齿道：“反了你的！”
说着就要上前，却在此时听得久未出声的闻墨语一声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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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上前的闻语芙，正要挣扎起身的闻语莺，立时全都顿住了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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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伸手理了一下头发，走到了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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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以玉被踢得应声跪下，膝盖狠狠擦在粗粝的地毯上，立时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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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夏默默转身往外走。芙公主忙说：“今日事都是语芙不好。二皇兄，你要不嫌弃，语芙留在这书斋里帮你倒茶研墨，权作赔罪。”
闻墨语说：“嫌弃！”
闻语芙尴尬一笑，娇嗔道：“二皇兄，别生我的气嘛。你既然嫌弃，语芙这便走了，留语莺在此如何？”
闻墨语抬起一双能吃人的眼睛。闻语芙深知距离他的底线已剩下不到一指甲缝的距离，遂急忙带着笑告退。闻语莺看了君以玉一眼，亦要跟着离开，那眼神却分明写着“不会放过你”。
君以玉一笑，毫不客气地还了她一记白眼。
“你--”闻语莺几乎就要发作，但看了她二皇兄一眼，还是忍住了，恼怒地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闻墨语咬着牙冷道：“倒茶。”
君以玉慢慢站起身，正要去取杯盏，又听他说：“谁准你起来的？”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腿上又挨了一踢，第二次跪了下去。已经流血的膝盖，再次狠狠擦过地毯，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君以玉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去，含泪看着他，切齿道：“禽兽！”
闻墨语的手不觉伸向一旁的刀：“君以玉，有种你再说一次？”
君以玉豁出去了，扯着镣铐站起身，抓过一旁的茶壶，准备新怨旧恨一起算，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就在这时，书房门忽然又开了。
南昭夏走进来，身后跟着云不归。
“墨语，”他平静地说，“给你寻了个书童。”
惊羽宫的书斋中，闻墨语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摩挲着刀鞘。
君以玉站在他的书桌前，膝盖疼得像要碎了。
过了不知多久，闻墨语抬起头来。不等说话，便又一次见识到了那明亮而寒冷的眼睛。
他的心跟着一紧，这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没规没距。”他厌恶地说，“跪下。”
没想到，君以玉不仅没还口，而且立时跪在了地上。丝毫不顾膝上伤口疼得钻心。
闻墨语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旋即冷笑一声：“怎么，本皇子要拔刀，把你吓傻了？”
君以玉心平气和地说：“想怎样处置，二皇子随意吧。”
自从云不归一进屋，她便立时傻了。只一瞬间便收起就要砸向闻墨语的茶壶，站得规规矩矩火气全无。
闻墨语咬牙切齿地说：“随意？那么你先给本皇子叩头三次，承认错误。”
君以玉依言叩首，匆匆道：“我错了。”
闻墨语不禁站起身来，到她身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然后回头看看一旁的南昭夏。
“你给她下了药么？”
南昭夏叹道：“我有那么无聊么？”
这小女子为什么突然态度大转，他清楚得很。又是为了这个阴魂不散的云不归。虽然他已算准了云不归是她软肋，但看到这样的情形，他真想蒙住眼睛。下药？他倒觉得云不归才是给她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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