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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 小叔子忍无可忍

  君以玉倒吸一口气, 退到了南昭夏身后。

  大宛王 看她这样,又和当初在惊羽宫中见到时不同,愈发觉得新鲜起来。

  这时,一旁传来烈王妃慵懒的声音:“二皇子都说搁在烈王府了,怎么陛下又要领回去么?”

  她的声音带了一点隐约可辨的气恼。大宛王回头望着她,宠溺地笑了:“说笑而已。”

  秋雨无声无息落下,刺骨的寒意从窗棂渗入,一点点弥散开来。暗紫的华服静静覆在熏笼上,看不清上面的精细刺绣。

  君以玉端坐在矮矮的团花凳上,脸色发白,眼也不眨地看着南昭夏:“你刚才是说,姐姐她,她……被祝皋王送来……要嫁给……闻弦语?”

  “……是。”

  “为什么?”她怔怔看着他,“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哥哥被大宛人杀了,她的姐姐还要给大宛人做妃妾?而这一切,竟都是祝皋朝中的策划。就算他们再讨厌她父亲,他也终究为祝皋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什么他都死了,他们还要如此不依不饶?

  南昭夏没有说话。大宛一定要君怀杨的女儿,不过是为了羞辱祝皋。而祝皋为了求生,又有什么不能做。在这乱世之中,谁会关心一个女子的悲喜。

  半晌,君以玉颓然低下头,轻声道:“南世子,闻弦语……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很聪明。是个谨慎谦恭之人--”

  “我不是问这些。”君以玉抬起头,“他在朝堂上如何,我并不关心。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可能,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对我姐姐……好一点?”

  不等南昭夏回答,她又自嘲地笑了:“这怎么可能。”

  大宛要君家的女儿来,不就是为了令她们痛苦,令祝皋蒙羞么?

  她不得不将一只手搭在身边几案上,才能稳住自己。连姐姐都要被送到大宛来了。那么她母亲,她嫂嫂,她侄儿,又怎样了?

  好一阵安静,南昭夏终于开口:“事已至此。这件事,接下来须得交给你的四哥。”

  “他又能怎样--”

  君以玉说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不禁变了脸色:“南世子,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接下来可先请你小云哥在镂音宫打探照应……”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你方才,好像,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没错,我方才说的是你四哥。”南昭夏点点头,“你四哥便是云不归,云不归是你嫡亲的哥哥,不是么?”

  不等他说完,君以玉便拼命摇头:“不是的!南世子,你误会了。他只是普通的,普通的随从。我,我是喜欢叫他小云哥,但那是因为,因为……”

  南昭夏勾起一个安慰的浅笑:“莫要如此害怕,以后我绝不提了。以玉,他既是你的兄长,我怎可能害他。”

  一室寂然。君以玉长叹一声,失神道:“怎么我装的那么不像么?可是……”

  可是,就连她的另外三个哥哥,都从未看出云不归也是他们的手足。合府上下,就只有她一人替君将军和云不归守着这个秘密。

  除了二小姐,将军府中无人知道,云不归并非乱军中捡拾的弃儿,而是君将军的亲儿子

  “你和他都装得很像。”南昭夏老实地说。所以他和闻墨语都差点一冲动宰了云不归。

  君以玉眼睛睁得大大:“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你对他的喜欢,就好像我和墨语之间的喜欢一样,我才明白的。”

  君以玉呆了一会,慢慢扬起眉:“南世子,你和闻墨语,果真情同手足么?”

  南昭夏略微一笑,并未回答:“你姐姐的事,先不要太担心。毕竟闻弦语和别的皇子不同,还是挺……”

  说到这里一时语塞,感到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闻弦语那个性格才好。卡了半天,勉强道:“还是挺不会动粗的。”

  但是造成的效果是不是比动粗更折磨人,那就难说了。最好君以锦是个心特别大的姑娘,那生还的几率就会稍微大些。他抬起头,满怀期待地问:“以玉,冒昧问一句,你姐姐是怎样性格的人?”

  君以玉说:“她与我不同,是个心思细腻,非常温柔的人。”

  深秋的山中,已经十分寒冷。呼出的气立刻凝结,化作一团白雾。满地枯枝败叶,踏上去便会发出碎裂的声音,令人很难隐藏起行踪。

  闻墨语站在驻地边缘,无所事事地抱着肩膀,任凭寒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将面孔吹得发白发青。

  就算没有风,他的脸可能也已经青了。

  他竟从来不知道,带一个女人赶路,居然可以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

  早上起来,梳头就要好半天,洗漱之类更不必说,慢慢吞吞。最奇葩的是连穿衣服都要那么费劲。而到了晚上,这些程序又要倒着来一遍!既然这样为什么早上要花那么多时间去绾起来呢?为什么?

  昨天有个随从告诉他,说天下女子都是这样的。

  什么叫都这样啊?根本就是放……胡说!他宫里那个泼妇,说起来还是这一个的妹妹,从来都是眨眼间就出现了。那一头长发时常随随便便一挽,大半散下来,也照样很好看。

  若非看在弦语的面上,他真想转身就走,让这女人自己在后面慢慢梳妆慢慢收拾好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前些日子他的侍读,堂堂的烈王世子南昭夏,染了病差点就呜呼了!如果没有她,他早就赶回大宛王城了。却要陪着她的车马以散步一般的速度逛荡在这茫茫山川之中。她到底有没有麻烦别人的自觉啊她居然还没收拾完!

  闻墨语垂下手臂,咬着牙回过头:“拔帐,出发。”

  若是她还没穿好那要命的衣服,就让她冻死在路上好了。

  幸而这时,那顶大帐终于掀开,里面的女子走出来,在侍女陪同下朝着马车去了。

  尽管只有一瞬,还是可以看到她如同春光般明亮的美丽眼睛。和他见过的那个小泼妇,实在非常像。

  闻墨语这才稍微消了气,自己也翻身上马。

  马车中,侍女忐忑地说:“锦小姐,二皇子好像很生气啊。明天,锦小姐还是早点吧。其实你一会就可以收拾好,做什么非要触怒他呢?他可是好心保护锦小姐……”

  盛装的女子微微一笑,温柔俏丽的面孔瞬间覆了一层凛凛傲色。

  “你再对我指手画脚,我就告诉他,你是祝皋王派来的狗奴才,想要混到大宛做眼线。”

  侍女咬咬嘴唇,低声道:“奴婢不敢。只是锦小姐,大宛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当很清楚。若哪天他一个不高兴,锦小姐,你恐怕性命堪忧。”

  君以锦微侧过头,好笑地看着她:“性命?算什么?值多少银两?当初你出卖君家,将我侄儿送到洛宰相面前,不也才给了你几十辆银子么?小贱人,你有种,就在这大宛驻地杀了我,回去跟姓洛的邀功。我好不容易寻到人说动了国君,将我嫁来大宛,那老东西可是忧心得很呢。”

  侍女脸色青白,颤声道:“奴婢不过是奉国君之命,来送送锦小姐。锦小姐何必如此……”

  半晌,君以锦轻慢一笑,“国君?是啊。当初我答应国君嫁到大宛,他问我想要什么。我便将你们这几个叛徒的名字一一说出,借着旧日的主仆之名,把你们一遭带来了。另外那几个,你没见到罢了。”

  侍女惊得面无人色:“你,你……”

  “不错,”君以锦温柔一笑,“我是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千刀万剐。”

  她将食指按在唇边,发出个“嘘--”的声音,仍然笑得云淡风轻:“现在哭?这好么?不是你说,大宛二皇子脾气不大好的么?他这些日子已经心情很差,若是听到你哭哭啼啼,你猜会怎么样?”

  “君以锦!”侍女切齿之声清晰可闻。

  “哦,忘了说了。”君以锦微笑着倚在一个软枕上,“临行那日,我特许了你们的爹娘亲族前来送行,还赏了他们每人一份吃食……算算日子,毒性应该也快发作了。你那两个弟弟,比我侄儿年纪还小吧?那么小的孩子,还挺能吃的。虎头虎脑,真是可爱。”

  她像是实在忍不住,以袖掩口,笑出了声。

  闻墨语终于回到王城时,秋天已经快要过去。随着天气渐冷,大宛王城的疫病总算停止了。因此,太子新妃的到来便得了大宛人特别的好感,觉得她虽出身不好,却也是个福星。

  南昭夏早已去了宫中。君以玉一个人在大宛的街道上,躲在出来看热闹的人群后面,焦急地等着车马经过。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希望能看到姐姐。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她已经太久没有祝皋亲人的音讯了。

  天很冷,像是随时都会下雪。君以玉将毛茸茸的笼手抱在怀里。这个东西还是出门前南望舒给她的。虽然相貌无法示人,但那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就像……她的姐姐。

  她想起从前姐姐经常趁着父亲不在家,一个人偷跑出去游山玩水。她也经常早起便在院子里张望,希望姐姐早些回来。姐姐回来了,便会将路上见到的山水画出来,给她讲许多有趣的见闻。

  不过,那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她姐姐不知为什么,再也不画山水给她看了。她无意中进得画室,瞥见姐姐的画卷上,画的都是一个人。

  那人站在落了满地的薇花中,低眉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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