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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8 烈王世子震怒时

  南昭夏一走到君 以玉看不到的地方,便急急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经打开的信。那是天未亮时从宫中传出的消息,祝皋王得知君以锦行刺大宛太子之后,因为太过惧怕大宛的报复,举倾国之财,与纤蛮国缔结了盟约。

  若是以往 ,闻弦语和闻墨语无论哪一个都可独立处置此事,然而今非昔比,太子已经命悬一线,大宛还敢将闻墨语随便扔到边疆沙场去么?

  王座上那个无道的人渣 ,他除了将紧锁在牢笼的幼狼放出去,已经别无他法。十年来,那头幼狼是多么俯首帖耳温顺可人,就算是狗,也没这么贴心贴肺吧?

  至于大宛的将来如何,那已是与他无关的事。他的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牵住一切。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

  他忽然又笑了,将那封信擎在额前遮住眼睛,几乎笑不可抑。

  君以锦,你使得一手破釜沉舟好计谋。

  烈王府的马车驶过大宛王城空旷寂静的街道,青石板上满是白霜,留下了长长的车轮痕迹。等到太阳升起,一切便会消失无踪。

  车帘微微摇晃,马车中一双沉静凤眼,也随之明灭难辨。十年生死,十年血泪,十年经营,到今日就要挥出最后一笔,写完结局。

  “祝皋好大的狗胆!”

  大宛的将军们气愤非常,几乎就要跳起脚来破口大骂。由于天子式微,无力束缚诸侯,祝皋历来对大宛俯首帖耳,极尽讨好取悦之能事。什么时候居然长了脾气了?鸟毛都没长齐,就乍乍翅想飞了!这必须揍他呀。

  但是杀千刀的纤蛮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嘛!事实上这才是大家最气愤的事。因为纤蛮不好料理。

  一片混乱中,闻墨语率先起身道:“父王,儿臣愿往边疆,收服祝皋。”

  正在亢奋状态的大宛君臣难得安静了。仪王最先回过神来:“陛下,不可。”

  立即有许多人纷纷附和:“仪王所言不错!今非昔比,二皇子不能以身涉险!”

  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仪王突然侧目道:“烈王世子,你怎么看?”

  众人再次安静,一同望着南昭夏。因为和宰相不同,仪王对南昭夏的不友善几乎是完全公开的事情,连看着南昭夏的眼神都常带十二分冷恶。许多人都对此感到迷糊:如果说烈王妃是仪王的老婆,他这么看南昭夏也就对了,但那本来就是别人的老婆和儿子,他究竟有什么好在意啊。总不至于说他对烈王妃……是真爱吧?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居然会开口问烈王世子的意见,莫不是他终于想通了。

  南昭夏说:“仪王所言甚是,臣以为,不光边关需要人手,王城中也要有人照应。二皇子应留在王城运筹帷幄,不必亲往军中。”

  大家见他都表态了,觉得这事基本就已经定了,正在思量换谁去好,却听闻墨语冷冷道:“以身涉险?怎么在你们看来,本皇子此去必死无疑么?”

  南昭夏无奈叹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闻墨语一向是这样的人。

  闻墨语上前两步跪在大宛王面前,扬眉道:“瞻前顾后缩身不前,非我大宛祖辈行事之法!父王,若因弦语病重,便连我都吓得藏在惊羽宫不敢出门,那成何体统!”

  仪王还要开口,南昭夏已先于他道:“二皇子,请你三思--”

  闻墨语喝道:“你住口!”

  大家见烈王世子都被呛了,再没一个敢说话。仪王无语地看看,也顿住了。

  大宛王思索片刻,终还是点点头:“那便点选兵将,准备动身。”

  退朝后,南昭夏照例跟着闻墨语到他的书斋。这一天的惊羽宫格外安静,下人个个老实得反常。南昭夏觉得有点怪,心中隐约猜出了几分,却终究不能开口询问,只默默取了地图铺在桌上。今日此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大宛有三个邻国:东方纤蛮,西方祝皋,北方兰柯。兰柯自古便是个奇怪的国家,从不侵犯别国,也没有任何诸侯国能动它丝毫,大家已经习惯了无视它如同无视西方的浩瀚雪山。陈汤灭国后,祝皋就是大宛欺负多年的对象,眼看就是在苟延残喘。只有纤蛮,多年按伏不动,却在此时突然出来了。

  南昭夏伸手指向纤蛮和大宛的边境处,低声道:“纤蛮此时求的是速战速决,多半会在这里结集--”

  闻墨语亦低头去看,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住,半晌都未出声。

  在这种情况下闻墨语会走神,这可是少有的事情。南昭夏习惯性地微微笑了:“墨语?”

  片刻沉默,闻墨语慢慢说:“你衣服上沾了东西。”

  南昭夏不禁低头去看。深紫的朝服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他又抬了抬袖子,一边道:“哪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衣袖掀动,淡薄的檀香中有一丝甜暖鹅梨香倏然滑过。那是工序繁复的一种香,只合放在女子帐中,一旦沾染,再难除去。这香的制作工艺久已失传,他幼时和妹妹依着古法做出,却从未给谁用过,直到昨夜想起,便送给了君以玉。

  空气中传过一个轻微的凝滞。南昭夏一抬头,闻墨语的目光陡然错开,落在地图上,愈发孤冷慑人。

  静。

  然后南昭夏伸手解开衣带,将朝服脱下来卷卷,随手甩到一边,只穿一身单薄的梨花白深衣,继续指着图道:“祝皋若也想来到这里,却要花些日子。”

  闻墨语点点头,心中恼恨得想杀人,因为觉得自己很无聊。可是那一丝无意嗅到的甜味却如毒附骨,挥之不去,在他心中勾起毁天灭地的无名怒火,腾腾不灭。

  他挥手将地图推开,冷声道:“跟我去看看弦语吧。”

  南昭夏顿了顿,只得点头:“是。”

  闻墨语自己跟自己纠结着,头也不抬地走在前面。南昭夏心里明镜似的,默默跟在他身后。但愿在昏迷不醒的闻弦语面前,大家能够暂且忘了这些尴尬。

  在这僵硬的气氛中,两人一路走出惊羽宫,抄近路往镂音宫走去。

  正走着,忽然前面传来杂乱脚步声。南昭夏估计着是退朝后被大宛王留下安排出征事宜的朝臣,因想着闻墨语烦死了别人见他时繁琐的礼节问答,故而放慢脚步,想等那些人走过去了再说。

  那些人渐渐走近,可听出其中为首正在说话的正是大宛一位战功赫赫的陈姓将军。

  下一刻,就听一人恭维道:“听闻将军教女有方,陈小姐文武兼通,不输乃父。”

  另一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出众,也只有烈王世子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小姐。”

  闻墨语也听到了这句话,眉毛一扬,眼中翻出了“不要脸”三个字。南昭夏赶紧拽住他的衣袖,以免他因为这点小事跳出去炸毛。

  这时又听那姓陈的将军低声道:“南世子固然是好,但烈王妃的名声实在狼藉。若不然,莫说我的女儿,那宫中的芙公主莺公主,怕早都一起嫁到烈王府去了。”

  南昭夏放开闻墨语的衣袖,转向另一个方向,低声道:“二皇子,我们换条路走吧。”

  又听一个随从道:“小人听闻烈王世子十分洁身自好,与他母亲全然不同。将军是否多虑了?”

  陈将军摇摇头,低声笑道:“他再好也抹不掉烈王府败坏的名声了。烈王妃那个女人真是……听说南世子病重时,她就不让任何人进门,自己一个人守了七八日,这成何体统。就算她把自己儿子拉到房里,我都一点不奇怪。你看南世子生得俊俏,高大挺拔,说不定……”

  周围的几个朝臣相互看看,都发出暧昧的笑。一个文官附和道:“果然比宰相好多了。”

  这些恶毒言语,如同绵密的针刺入人心肺。闻墨语一只手当时就握在了刀柄上。只是不等他拔刀,南昭夏已经先于他动身,转头直朝着那几人走过去。

  已近完好的网,在这一瞬倏然断开,无可挽回地朝着风中破碎四散。

  陈将军终于听到了他轻稳的脚步,回过头来。

  甫一回头,南昭夏便劈面抓住他的头,猛一挥手,朝着一旁的湖山石撞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陈将军的头骨已经狠狠撞在石头上,发出一个清晰的破碎声。周围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温热的东西便溅了一脸一身。好一会,才有人发出一声惨叫:“陈将军!”

  众人回过神来,看到了彼此身上的鲜血和脑浆,只觉得魂飞魄散,全都跪了下来,叩首如捣蒜。

  “世子息怒!”

  南昭夏回过身,寻着方才附和陈将军的文官,当胸一脚。

  那文官本来瘦弱,当时像离弦的箭一般从人群间飞出去,落在地上还滚出许远。旋即喷出一大口鲜血,连个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断了气。

  南昭夏再一转身,跪在地上的人哗的一下退开了几尺,个个流了满脸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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