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6 还君明珠双泪垂
山洞中，君以玉 听到一阵狂怒的野兽嘶吼声，不禁抓紧乌金枪，勉强撑起身来。她已明白了正在发生的事，几乎可以想到外面的情形。闻墨语重伤在身，就算他再怎么挣扎，又怎敌得过雪狼群。
她急急取 过一个备用的火把点燃，忍痛奔了出去。
火光一晃，狼群惊得四 散开去。闻墨语在雪地里回过头，想要起身过来。才一站起来，又重重跌倒。映着雪光，可以看到他满头满身的鲜血。
狼群退出一段距离，便停下来，耽耽对着这边。有一两头狼试探着伸出爪子向前走了半步，眼睛紧紧盯着雪地中的猎物。
闻墨语再站了一次，勉强站起来，才走两步，又摔倒了。他微微抬头，看了君以玉一眼，发出个匆促的笑声。
“你若想看我死，等我被啃得只剩骨头再出来也不迟吧。”他的声音里带了沉重的喘息，还有冰冷怒意，“一定要看着我像狗一样在雪地里来回地滚么？”
一头狼已经等不及，谨慎地一溜小跑着朝他过去了。闻墨语放弃了躲回洞中的打算，原地转身，对着那头狼。不远处的狼群发出不安的躁动，只要这前锋一击得手，它们必定蜂拥而上，把他连皮带骨吃个干净。
闻墨语全身都绷紧，血从头上一股一股冒出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轻缓的脚步在身后停住了。
火光一亮，狼群再退了退。他回过头，面上少有的带了些许茫然。这个从来都恨他不死的小女子，这个为了报仇不计任何后果的君以玉，她为何要走过来？
君以玉弯下腰，用力将他拖起来，把他拖回了山洞。然后，她将火把插在洞口，自己端起乌金枪，在洞口站住了。火光中，可以清楚看到冷汗正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落下。一缕血顺着嘴唇无声流下，那是她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的痛化为音声传出来。
闻墨语不知自己呆了多久，回过神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这一次他十分清楚，这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气恨。
“君以玉，”他唤了一声，“你……”
“准备好东西，能烧掉的。”她的声音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不甘心，显得有些怪异，“要是没有火，就彻底完了。”
闻墨语就要起身。君以玉又说：“把你头上那个伤包一下。”
闻墨语给自己包了伤，将能做燃料的东西都运到洞口，然后和君以玉一起潜心祈祷起南昭夏快点回来。
这样束手无策，只能坐等别人来接应的情况，闻墨语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可是不知为什么，不像想象中那么无地自容。此时此地，那个小女子，她是不想杀他，也不希望他死的。这件事，竟让他这样的欢喜。
他烧了点水，对君以玉说：“喂，喝水。”
君以玉很久才应道：“你喝吧，我……怕我一坐下，就晕倒了。”
闻墨语缓慢起身，将水碗凑到她唇边：“那就站着喝。”
或许是疼得糊涂了，君以玉竟然没有骂他，也没有嫌弃他，真的回过头来，就着他手里的碗喝起了水。
看着她乖乖喝水的样子，闻墨语真的好想摸摸她的脑袋。虽然眼下可说是生死关头，可正因如此，这样的渴望才更强烈。也许天亮以后，他闻墨语就只剩一堆白骨。那时大宛的江山，祝皋的纷争，一切又与他有多大的关系呢？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两人守着火种跟狼群对峙了一夜。天快亮时，火把熄灭了。
几乎是火把熄灭的同时，等待了一夜的狼群齐齐扑上来。
君以玉闪电般将乌金枪格在背后，用尽全力猛一旋身，甩开最前面的两头狼。旋即一跃出了洞口，长枪在面前划出个乌蒙蒙的大弧。她已下定决心，拼尽全力应付这些雪狼。
雪狼谨慎地看着这个身量娇小的人，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估量。沾了血的舌头，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舔过嘴角。
君以玉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狼盯着自己舔舌头，只觉得冷汗都出来。她恐怕自己根本不是这些饿狼的对手。明明和南昭夏来回穿过了这座林海两次，都好好的很安全。闻墨语自己之前在这里逗留了几天，也很安全。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大的一群狼呢？
她心中生疑，却顾不上细想。因为她很有可能已经没有机会将这个疑问说给南昭夏，让他去细细分析。也许她应该说给闻墨语，如果他活下来了，也可以追查一下真相。
一边这样想，一边抓紧了乌金枪。就在这时，忽然身后响起闻墨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带着七分从容。
“别离开我太远。”他说。
君以玉有些意外：“你还能动么？”
“这样的伤，还不至于动不得。”闻墨语紧紧握着刀，“只是……我查看了一下，那雪狼的爪子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若是人爪子上沾了这样的东西，那我简直可以肯定，是毒。可是狼，也会下毒么？”
君以玉闻听此言，突然浑身一震。
“下毒这种事，我倒知道有个人，是很会做的。”她不禁咬住了牙，“而且他还能做出更卑鄙的事情，比如设法将狼群引到此地，代替自己杀了我们。”
两人同仇敌忾地齐声骂道：“洛星河那个卑鄙小人！”
骂完了，闻墨语忽然有些惊讶似的：“你不是说他温文尔雅么？”
“他惺惺作态罢了。”
“……你还说他好看？”
“平心而论，他长得比你还不如。”
闻墨语十分释然地直了直腰。两人背靠着背，对着半个狼群。忽然闻墨语又说：“君莫笑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他，也不该那样对你父亲。君以玉，对不起。自然，一声对不起毫无用处。但你至少知道，我已后悔了。”
君以玉没有应声。她几乎无法思考。这些话倒很像临终遗言，可此时此刻，她根本不希望闻墨语死掉。不错她一直很想他横死，死得越惨越好。可不是以这样的形式，不是在和她并肩求生的时刻。
下一刻，雪狼扑了上来。
林间空地上，瞬间响起了惨烈的厮杀声。
天亮了，又下起了雪。大朵大朵的雪花无声无息坠下，落到满地热血中，倏然融化。
两人一路与狼群纠缠，已经离原来的山洞很远。君以玉不知道自己多少次挥出乌金枪，也不知道多少次被雪狼咬住。这身甲可真是好，若没有这软甲护身，她怕是早被撕碎了。
闻墨语却没这么运气。他因之前被洛星河围困，盔甲多处损坏，又受了许多伤，应付这么多雪狼十分勉强。一路来到这里，他的血在白雪中留下了一路印记。
君以玉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知道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了。或许在闻墨语挂掉之前，她自己就要先给雪狼补充力气了。它们可以先吃了她暖暖身子，再一鼓作气收拾了闻墨语做午餐。
偏偏是这个时候！
为何她一离了南昭夏身边，就会这样软弱。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也完成不了他给的小小嘱托。
一个重重的倒地声。狼群安静下来。她回过头，看到闻墨语终于倒在地上，无法再与她共同抵御狼群。
“你再坚持一下……”他喃喃地说，“他……要来了……”
他的声音如此微弱。君以玉不禁急急俯身：“闻墨语--”
她的声音到得一半便化为一声痛叫，长枪脱手，整个人倒在了他身边。狼牙豁开血肉的声音响起。闻墨语猛然睁大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刀劈出来，砍下了咬着她肩胛的狼头。
四下寂然，只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喧哗。君以玉想要起身，却再没有任何力气。狼群眼看便要一拥而上。闻墨语猛地一翻身，将她整个人拢到身下。
他的呼吸很重，血随着呼吸一阵阵涌出嘴角，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晰。
“我就算只剩下骨头，也足够挡住这些畜生。”他将她紧紧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让它们吃吧。昭夏就要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乖乖的不许动！”
一瞬间，白雪的气息，雪落的声音，全都静止不动。君以玉睁大了眼睛，不觉带了颤音：“闻墨语……为什么……”
闻墨语低下头，静静看着她，眼也不眨，像是要将她永远永远留在自己墨色的眼中。他那双历来令人畏惧的冷眼，忽然间并不冷，只是带了些雪一样的落寞。
然后，他慢慢挨近她，合起双眼，在她唇上极温柔地亲吻了一下。
大朵大朵白色的雪花无声坠下。君以玉忘了骂他，忘了嫌弃，忘了挣扎，只愕然看着他。
闻墨语将她藏在怀里，沉沉低下了头。
“忘了父兄的仇怨，就依我这一次……阿玉，我……”
他最后的几个字轻得几乎就要听不到。君以玉愕然睁大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涌出，倏然消失于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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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急取 过一个备用的火把点燃，忍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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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退出一段距离，便停下来，耽耽对着这边。有一两头狼试探着伸出爪子向前走了半步，眼睛紧紧盯着雪地中的猎物。
闻墨语再站了一次，勉强站起来，才走两步，又摔倒了。他微微抬头，看了君以玉一眼，发出个匆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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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墨语全身都绷紧，血从头上一股一股冒出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轻缓的脚步在身后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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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以玉弯下腰，用力将他拖起来，把他拖回了山洞。然后，她将火把插在洞口，自己端起乌金枪，在洞口站住了。火光中，可以清楚看到冷汗正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落下。一缕血顺着嘴唇无声流下，那是她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的痛化为音声传出来。
闻墨语不知自己呆了多久，回过神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这一次他十分清楚，这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气恨。
“君以玉，”他唤了一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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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谨慎地看着这个身量娇小的人，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估量。沾了血的舌头，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舔过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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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以玉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知道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了。或许在闻墨语挂掉之前，她自己就要先给雪狼补充力气了。它们可以先吃了她暖暖身子，再一鼓作气收拾了闻墨语做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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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如此微弱。君以玉不禁急急俯身：“闻墨语--”
她的声音到得一半便化为一声痛叫，长枪脱手，整个人倒在了他身边。狼牙豁开血肉的声音响起。闻墨语猛然睁大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刀劈出来，砍下了咬着她肩胛的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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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很重，血随着呼吸一阵阵涌出嘴角，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晰。
“我就算只剩下骨头，也足够挡住这些畜生。”他将她紧紧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让它们吃吧。昭夏就要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乖乖的不许动！”
一瞬间，白雪的气息，雪落的声音，全都静止不动。君以玉睁大了眼睛，不觉带了颤音：“闻墨语……为什么……”
闻墨语低下头，静静看着她，眼也不眨，像是要将她永远永远留在自己墨色的眼中。他那双历来令人畏惧的冷眼，忽然间并不冷，只是带了些雪一样的落寞。
然后，他慢慢挨近她，合起双眼，在她唇上极温柔地亲吻了一下。
大朵大朵白色的雪花无声坠下。君以玉忘了骂他，忘了嫌弃，忘了挣扎，只愕然看着他。
闻墨语将她藏在怀里，沉沉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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