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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零九章

  朴氏向四周瞧了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会儿,便计上心来,朝一旁的婆子摆了摆手,小声而又故意让众人听见:“这都什么点了,还不赶紧把饭端上来。”

  温氏脸色刹然乌青,竟是气恼到了极点。这朴氏,今日屡屡犯蠢,方才又差点因不长眼色的说话招惹飞来横祸,更可气的是现在就要上饭菜!明明早晨交代过她桓夫人今日领了皇上圣旨和太后懿旨来府里,因着要准备皇上午时用的紫参汤所以到陈府要错过午时。宫里特地派了宫人交代,让府内用饭一事缓一缓,静候桓夫人驾临,谁知这个不长眼的居然这会就要上菜!

  珈珞正与镇国夫人寒暄,抬眼便瞟见温氏铁青脸色,朝侯在一旁的丫鬟墨兰使了眼色,墨兰会意,悄声走到温氏身旁,低声问了起来。这边温氏细细说了,便又由墨兰走到珈珞身旁低声一一交代清楚,而就在这转瞬之间,朴氏已经吩咐上了上了开宴前的开胃山楂茶。

  珈珞抿唇瞧着鱼贯而入的丫鬟仆从,思索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亲自端了一盅山楂茶递给镇国夫人,朝众人拱手行了礼,略带歉意道:“有劳诸位夫人等候桓贵姬夫人的到来,府内略备茶点,请诸位先享用。昨日家父自教坊请了几位歌舞姬,听说有位擅弹琵琶舞《春莺啭(唐朝乐舞)》者,不妨请她来舞上一曲,舞罢恰好桓夫人到府中,不耽搁去迎接桓夫人,诸位意下如何?”

  早就有人不耐烦这么干等着了,要不是事先宫里已经知会过桓夫人会晚些到,她们才不会饿着肚子瞎等。此时听珈珞这么一说,倒也都没什么异议。

  珈珞满意的点头,眸光扫过朴氏时,忽然问朴氏身旁的丫鬟:“夏月,方才小公子的乳母是不是来过?”

  夏月瞧瞧珈珞又看看朴氏,被问呆了。

  珈珞缓走几步到朴氏身边,忽视朴氏的愤怒,面上一副关心备至的诚挚,拉着朴氏的手劝道:“珈珞知道四娘为了雁回妹妹的及笄礼忙碌月余,实在是辛苦了。”

  在雁初和雁回掩唇讥笑中,朴氏很不好意思的接受了珈珞的夸赞。

  “故而,今日诸事便由女儿和二娘三娘主持,四娘早些回去歇着吧。”珈珞轻轻松松的了这么一句,顿时激得朴氏浑身一颤。

  “不行!”她拒绝的斩钉截铁,毫不给珈珞留面子。

  “哦?四娘,可有什么不妥?”珈珞不急不慢,语调平淡的接了她的话。

  朴氏见她面色平静,又见雁初和雁回在一旁笑得不怀好意,再不敢随随便便答话,唯恐珈珞设了什么圈套诱她入网。

  朴氏身旁的花妈妈低声提醒她:“夫人是要等苏麻嬷嬷。”

  “哦,对,”朴氏咳了咳,说道:“我要见苏麻嬷嬷,暂且就不回去了。”

  珈珞眼中的嘲讽越来越明显,甚至到了最后都染了些许不屑。苏麻嬷嬷是谁,她上一世倒还是知晓的。苏麻嬷嬷是庾太后身边的红人,自幼随侍庾太后身侧,可谓是庾太后最亲信的人。上一世她便听说,安国公府内的四夫人朴文娘原本是庾太后身旁的陪嫁丫鬟,后来不知怎么的被太后送到了安国公府,那不久之后便传出安国公府妻妾不合,大长公主携女离家。

  果然有些猫腻。

  “郡公主,夫人,刚才老爷差人来报,说桓夫人的銮车已经入了苏河源,约莫半刻钟就到府门,请诸位夫人前去正门迎接。”

  珈珞面色大变,拢在袖里的手蓦然握起,心跳得厉害。

  呵!桓萦哦!

  ·

  先帝驾崩时,今上才不过六岁,而先帝膝下也只有今上和信都王两位皇子,先皇后早于先帝薨逝,先帝思念爱妻,未再立后。三夫人之首的庾贵妃膝下无子,而今上生母沈昭仪又在诞下今上便血崩离世,今上一直寄养在庾贵妃宫中。立储立嫡,无嫡立长。先帝病危之际,立大皇子萧延陵为皇储,允庾贵妃亦是今日的庾太后垂帘听政,并擢镇国公霍仲亨和定国公庾明靳辅政。直到今上十六岁时,庾太后和两位辅国公才还政于帝。

  前朝都是有先例的,若是幼帝到了亲政的年纪,一般都要大婚立后再亲政。但是今上不知道为何,仅仅是封了两位夫人而已。中宫空悬,三夫人之首的贵妃也静待主人,四妃九嫔更不用说。

  又因着开国世祖皇帝念在前朝江山帝业毁于后宫妖妃,便下令将帝王家三年一次的大选改成了十年选一次妃,五年选一次宫人。

  今上未亲政之时,大选也委实没有必要,所以这选秀一事,一拖便是二十余年。宫中如今仅有桓庾二夫人,那些个宫人都还是先帝时留下来的。所以说起来,不论如何,明春宫中都有行大选了。这已是夏初,士族贵女们但凡行过及笄礼的都不怎么再到处行走——但今日,却一个个出现在了不该她们出现的地方——自然,要等的也是眼前这位圣宠正盛的贵姬桓夫人。

  ·

  珈珞特意注意了下,桓萦今个的出行倒是不怎么劳师动众,带的宫人也仅仅只有六个小宫女,和一个年长些的,应是管事嬷嬷。她默默的走在雁回和雁初身后,尽量收敛锋芒不去招惹桓萦。

  桓萦身旁,先后跟着镇定二位国公的夫人,再后是温氏和阮氏,然后又是朴氏等诸人。

  离正厅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见已经走得很是边缘的裴尚书夫人谄媚恭维的笑声传入耳中:“若是桓夫人有空,还望能够提点提点羽瑶。”

  停顿了片刻,桓萦柔柔绵绵的声音,穿过夏初的暖风入了珈珞耳中:“裴姑娘天资聪慧,哪里还需本宫提点,尚书夫人折煞本宫了。”即便是拒绝的话,因着那软绵的声音,听起来也舒服多了。

  珈珞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愧是桓楚一手调╮╯╰╭教的好棋子。

  裴尚书夫人被当面打脸,自讨个没趣,悻悻的不再说话。其余众人,已经有了先例,自然没人再愿当出头鸟。

  又折腾了约莫着有一刻钟的样子,才将那位圣宠殷厚的贵姬夫人迎到了百花园。

  雍容华贵的桓贵姬率诸夫人徐徐步入百花园,一眼就瞧见桌子上的盖着盖子的杯子。尊贵无双的桓贵姬停下了步子,很有深意的瞧着桌案上的茶盏。贵客未至已经开席,个中意味,让人不得不细细思量。

  温氏自是也瞧见了桓萦的神色,心下又急又恼。急得是若今个桓贵姬在她陈府里闹了什么没面子的事,那赔上阖府前途不说,她自己也少不得老爷一顿骂。恼得却是朴氏个不长眼的,戳下这么大的篓子,可如何收场?

  桓萦唇角勾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也不戳破眼前这尴尬的场面,而是由着身旁的管事嬷嬷扶着坐在了上座。各位夫人依次按照位子坐了,便见桓萦柔柔绵绵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然后开了口,面上依旧带着笑,那说话的语气也是客客气气绵绵软软的:“今日本宫来得甚晚,有劳诸位夫人太太们久等。”

  众人忙道不敢。

  桓萦点了点头,偏头问温氏:“这桌案上摆的,是什么?”

  温氏原本见桓萦面色大善,以为这事已过,她不过一个宫妃,想来也是要给陈府几分薄面,此事便不再计较,却没想到桓萦突然又来了这么一问。答或者不答,还真难说。若随口搪塞,那一会必然要再重上山楂茶,这桌案上杯子里装得又是什么,如何向桓萦解?若诚实答复,那就落实了不敬宫妃的罪名。

  温氏只觉得额角冷汗涔涔,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笑意中,饶是她平日里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这次也有了些慌乱,忙不迭的细细思量着该怎么说,又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桓萦的神色,但见上座的那女子,腰身挺得板直,面上的笑意却不减分毫,就那么轻飘飘的瞧着她,温氏便不由自主的有了矮人几分的神色,明明她也是封诰的贵人,与这宫中贵姬也差不远,但就是觉得上座之人就那么一笑,她就觉得恐惧。

  温氏矮身低头擦了擦额间的汗,小心翼翼斟酌了许久,才谨慎的回答道:“臣妾见诸位官太太夫人们坐着也都无事,便上了些茶水,好叙叙话”

  桓萦不动声色的又问:“什么茶?”

  什么茶?

  温氏咬唇,背地里狠狠瞪了一眼朴氏,轻声道:“不过是个山楂茶。”

  桓萦不再答话,倒是她身旁的管事嬷嬷开了口。都说要想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那可是一开口的瞬间。这管事嬷嬷一说话,就让人为之神色一紧,都不约而同的瞧了过去。便是一直装聋作哑直犯困的珈珞,也不免多看了几眼,却正是庾太后身边的苏麻嬷嬷。

  “我朝大办宴席开餐必上山楂茶,温贵人想必也是知道的。一旦端上山楂茶,那即是在告诸诸位贵客宴席已开。温贵人,在贵姬夫人到来前已经端上山楂茶,可是怪罪咱们夫人迟来的意思?”

  温氏一慌,就要跪下,却被一双轻柔却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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