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B）
第2章上部
第4节第二章（b）
第二章（b）
3这一天恰好是1977年10月22日。官场小说
这一天，晴空如洗，一阵阵东南风从清花河畔的田野上吹拂过来，若不是田野上那一堆堆稻草垛和散落在田边地头的稻草人，说明这一年的秋收已经早已结束，说不定，会使人感觉是身处阳春三月。
郑正阳这一天下午没有课，请了假提前回家。
自从李桂花发布新闻之后，他很想找叶倩当面谈一次。可是，他又放不下架子。
不管怎样，郑正阳在叶倩身上是花过不少心思的。别说他曾经大胆地写过求爱的信，单就用捉奸的那一招——说实在的，郑正阳自己也明白，那多少也算得上是一个损招，好在这一招还没损到毁人名誉甚至那女人家的身家性命的份上——他始终为莫部长保守着秘密。这是一个男孩子为自己爱着的姑娘的无私无畏的奉献，尽管这个故事连这个姑娘毫无所知，但郑正阳却做得无怨无悔。在李桂花发布新闻之后，郑正阳坐在房里闷了半天。
来到白马山坡与清花河岸处，不想正碰上了叶倩。
郑正阳心里咚的一下——他生平第一次在面对叶倩时出现了心理紧张，“叶倩你你到哪去呀?”
“去找你呀。”
“有事?”郑正阳有些吃惊。
“想找你说一件事。”
“能不说吗？”郑正阳她好像知道叶倩说的是什么，他希望叶倩不要提写信那事。其实已经想得非常地清楚了，决心把对叶倩的爱慕珍藏在心底，永远地。因为他知道，不管“李x嘴”的新闻是否完全确实，但叶倩相亲的事实足以证明一点：叶倩无论如何是不会接受自己的。
“我要说呢。”叶倩在一棵树下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我们坐一会吧！”
郑正阳坐在离叶倩米多远的石头上。
“你听说我到新溏街相亲的事了吧！”
“你碰上了‘李x嘴’了，全天下的人恐怕都会知道。”
“其实并不是她说的那样。我那天连店门也没踏进半步。”
“那是怎么回事？据说人家条件很不错。”
“给你说实话吧，我往新溏街走这一趟，一是出于母亲的压力，你知道，我母亲的眼光是有些势利。这也难怪，紫丘这个地方的确太贫穷，她不想我在紫丘这个地方吃苦。”
“是呀，我们这地方是太苦了。”郑正阳眼光朝远处扫了一遍，那光秃秃的紫色岩山，每年里都在植树造林，按上报到省市县的植树规划和数字，山上的树应该是密如牛毛了，可是，紫色岩山仍然是光着脑袋露着肋膀。紫丘人长年来靠产量极低的稻谷加稻草过着贫穷的生活。大丈夫不能为情所困，我的一生不能在这里渡过，我的事业不能植根在这块贫脊的土地里，我得努力跳出这个鬼地方。郑正阳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听叶倩的话，他显出一脸的茫然，问道：“还有其他理由吗？”
“另外就是我自己这段时间也不想谈这个问题。你知道，我现在顶我父亲的职当工人的希望已经破灭了，眼看着只有在当教师这条路上走下去，现在，教育的形势开始有了好转，我也刚刚有了一点起色，不想有别的干扰。”
“没有别的理由了？”
“没有其他的理由。”叶倩停了一会，低了下头，然后用手托着下巴，说，“正阳，从小时开始，我们就是顶好的朋友，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也很感谢你能在那一次帮我从莫部长的纠缠中解脱出来，不然，有可能我连这个民办教师也当不成了。”
“我理解。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放心，我会永远把你当好朋友对待的。”郑正阳知道，其实叶倩不想别人干扰自己的一个真实的理由就是要默默地等章振欣，当然，这一点她自己不明说，别人也不好点破。郑正阳只是十分巧妙地把这个话题引了出来，“你不要感谢我，其实，你最值得感谢的是章振欣。”
“感谢章振欣？”叶倩突然一下脸红了，红到了耳根，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只知道，章振欣那次带民办教师通知书的确让自己感动不已，也促使自己决定用默默的等待来报答章振欣对自己不曾表白的爱慕。郑正阳这么一说，正戳到了她心底里的一处秘密。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一年，你当民办教师的名额本来是章振欣的，是他通过盛秋生校长的努力让给了你，然后，他才决定去部队当兵的。”
“啊？！”叶倩有些激动地站起了身，“你怎么知道？”
“那一次你拒绝了莫部长说媒之后，莫部长在盛秋生校长办公室吵了起来，其中就说出这事，让我碰着听见了。”
“原来是这样？章振欣根本就没有告诉我。”
“或许他有不告诉你的理由。那你”
“看样子我还真得说说他，这样做了还不让人知道，这不是让人不明不白地欠人情吗？”叶倩不想把郑正阳引出的话题深入下去，继续说道，“正阳，我想求你帮个忙行不？”
郑正阳知道叶倩是在转移话题，也罢，他看着叶倩，笑了笑，说“帮忙？说吧。”
“我想请你把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向刘勇说说。”
郑正阳沉默了许久，他在想叶倩这样做的意图，然后点点头，说：“理解，我一定办到。”
“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希望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叶倩为什么这样做，这是她清楚地感觉到在郑正阳和刘勇俩人中，刘勇所表达的爱慕的手段实在是太执着了，自从收到那一封信后，每周星期六晚上的花鼓戏十字调二胡曲一直没有停止过，弄得她不得不在耳朵里塞上棉絮才能做事，如果直接找刘勇，说不定会是怎样一种境地。叶倩接着道，“正阳，有一件事你知道不？”
“什么事？”
“一件天大的好事。”
“什么事呀？你想卖关子不成？”
“不，我是指10月21日，也就是昨天《人民日报》上登的社论《做好今年的招生工作》中所说的恢复高考招生的事你看到没有？”
“什么？”郑正阳惊讶地跳了起来，“我没有看到呀？”
“我来找你之前，邮递员正好送来了。”叶倩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报纸递给了郑正阳。
郑正阳打开报纸，翻到了那篇新闻认真地读着。在这篇新闻稿里他了解到，1977年9月，中国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c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这次具有转折意义的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c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c复员军人c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会议还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c医学院校c师范院校和
农业院校，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并且决定，第一次高考在十一月份举行。郑正阳拿报纸的手有些颤抖。
“正阳，我觉得你是高中毕业生，基础也不错，你得抓住这个大好机遇。”
“嗯，我会的。谢谢你给我带来了福音。”
“不值得感谢吧，我希望你和刘勇一起去考，你去邀他。”
“好的！”
“这上面说了，录取学生时，要优先医学师范院校，你想考哪一类学校？”
“考师范类吧。”郑正阳敲了敲脑门，“我们国家经济落后，我们这地方落后得更不用说了，主要是教育不发达，农村教师队伍素质低下。”郑正阳笑了笑，说，“就拿我们这里的教师队伍来说吧，低得真有些可悲，诸如把‘北京’读作‘比京’，把‘出生入死’解释成‘生出来就死了’，把单位互化时‘1米等于100克‘200克等于2米’等笑话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你说这样的教师队伍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来吗？我希望，国家的高考要多为农村学校培养教师。”
听着郑正阳的话，叶倩不觉笑得前俯后仰，捂肚子说，“别说了，别说了，还有那个什么教‘’时告诉学生‘就是天上安装一条门’的，这些笑话都出在我这样一些在文革中连小学和初中都没读好的民办教师身上，好在我读书的时候还是认认真真的，教学时没有出现这样一些不可思议的低级错误。”
“当初，为发展农村教育，把学校办在贫下中农家门口的需要，大量吸收民办教师，让一些素质低下的人也进了教师队伍，看样子，民办教师队伍要来一次整顿和清理。我要报考师范院校，将来还是做培养人才的教育工作吧，其实，我当初愿意来当一名民办教师也是这个想法。”
“那好，你今天晚上就去和刘勇商量一下如何复习，一天也不能耽搁。”
“好！”郑正阳站起了身。
此时，蓝天上的太阳暖暖地把阳光撒在山间地头，一阵温暖的南风从已是秋意浓浓的田野上吹拂过来，好舒适的，真让人有点阳春三月的感觉。
4 刘勇的家在刘茅屋的东头。在这清一色的稻草房的队伍里，他家的两间半房子显得十分老旧了，靠东的垛墙已经裂开了两条长长的缝隙，垛顶处明显呈五度的势头向东方向倾斜着，若不是用一根粗大的树撑顶着，说不定哪一天哪一场风雨就会叫它垮了下来。这两间半屋，半间是挨着南面砌起来的偏檐，用来做厨房。厨房上的稻草伸手扯得到，由于长久地被做饭时灶里的柴火烟薰烟燎，好些下垂着稻草上结了一层浓黑浓黑的烟灰。其他房间也是如此，只是厨房里要厚得多。这是这个年代农村稻草房里的一个普遍的现象。这一层烟灰是要在每年的腊月廿三准备过春节时要清扫一次，名曰“打浓墨”。厨房里的锅具之类的东西也被无情地浸染着一层黑青色，任凭你努力地刷洗，也永远洗不干净。另外两间，一间是父母的卧室，一间是刘勇弟兄三人的卧室。 父母屋里摆有老式厨柜c凉床c饭桌各一张，这些都是刘勇娘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老c旧c破，显得时日很是久远了。那张桌子的一条腿有一处断痕，是另外用一条木贴着钉在上面固定下来的。刘勇兄弟的房间，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放着两张床，窗下放着一张新的抽屉，这是这一家子唯一的一件最新式的家具了，还是刘勇当上民办教师后，有时要在家里办公，父亲用捕鱼虾换来的那点小钱二月初八从集上买回来的。上面堆着刘勇他们读过的书，墙壁上挂着刘勇自制且用了好多年的二胡――这是一把知人间冷暖懂人心情感的二胡，只有它显得十分富有安闲。
这就是紫丘乡里一个典型的农民家庭的居住境况。在清花大队，比这种境况好的恐怕只有叶倩家少数几户有人在厂矿当工人的四属户了。
这天晚上，刘勇两个弟弟出去看电影去了。刘勇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那杆二胡，耳朵里响起了李桂花发布叶倩相亲新闻的那些话语。他突地从墙壁上拿下二胡，想拉一曲花鼓戏调来排遣心里的伤感。他拉着弦弓“5c2——5c2”地调起音阶来。
“拉什么呢？”
“刘勇——”，随着一声叫唤，郑正阳进了屋，“对河有电影看，你不去？”
“坐吧！”刘勇让出凳子，挂起二胡，自己坐到旁边的床上，“你不也没有去嘛。”
“找你聊聊天。”
“好呀！聊什么呢？”
“叶倩真的去相亲了？”
“不是真的还假的不成？”
“当然不假。”郑正阳并不想把叶倩的相亲的真实情况告诉刘勇，他也不想绕圈子，说，“但这说明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不？”
“？”刘勇眨吧一下眼睛，“我当然知道。”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觉得其他人没有必要搅在中间。”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有资格？”
“话倒没必要这样说，但你没有看到叶倩娘那种态度？而且，这也表明叶倩自己的思想。”
“那是势利眼！她不知道事物总会有变化和发展的。你看看，文化大革命那种乱糟糟的局面，当时，我爷爷就担心收不了场，现在不是结束了吗？记得好些老师曾经为农村不像样的教育有过何时是个头的叹息，现在，不也开始有了起色吗？一个家庭一个人也会随着社会环境的发展变化而变化的。这些天，我想到了一句话叫做：过了今夜是明天。我不相信，过了今夜，明天我们还会过着这样穷困的生活。至于叶倩本人，思想也是可以改变的。”刘勇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在他说到“今夜过去是明天”时站起了身挥了一下手，显得那样地坚定自信。
“可是，我们今天还得现实点。”
“什么现实点？”刘勇停了，思索了一会心里道，郑正阳这小子莫不是可不能让他得逞，他接着说，“我会现实的。”
“讲求现实，就得考虑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郑正阳已经对自己完成叶倩的委托没有了信心，于是他只有顺着刘勇的话调换话题，他说：“现在，中央决定恢复高校招生考试，就是给了我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参加高考的事。”
“我已经听说这事了，你打算？”刘勇也不想再让前面那个话题延续下去。
“我想我们哪一天到县一中去找一下老师，让他们指点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制订一个复习计划，一起复习，一起参加考试。怎么样？”
“好呀，或许这就是改变命运的开始。”
“那我们明天就去一中找老师。”郑正阳站起身要走。
“慢，正阳！”刘勇突然拉住郑正阳，脸上堆着几分佯装出来的笑，终于把先时的那个想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出来，“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呀！”他想用这话来戳一下郑正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望而却步。
“你真混蛋！”郑正阳有些生气，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会有这样死心眼？”说完，一拳重重地捶在刘勇的肩膀上，猝不及防的刘勇“唉哟”一声摔倒在床上，郑正阳双手把他压住，非常认真地说道：“你小子记住，在和叶倩的关系问题上，我希望你现实点，你还要知道，即便她不找别人，还有一个我和你的兄弟章振欣，叶倩能当这个民办教师，是章振欣让的名额，即使叶倩不嫁别人，心里面也不是你而是章振欣，知道不！”
刘勇挣扎了一下，说：“你想打人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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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正阳狠狠地压了他，说道：“打你？凭你对兄弟说这样的话，我想打跛你的腿。记着，明天清早一起去县城。”
郑正阳离去了。
“她不是还没有宣布嫁给章振欣吗？我有争取的权利！”刘勇气急败坏地说。
刘勇在床上躺了好久。
天上的星星随着夜色更加地深沉而显得愈发地多了起来，银河两畔也亮堂了许多。
叶倩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听着娘的唠叨，“你个鬼东西，给你说的一门好好的亲事，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我看你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个臭小子，他家屋上屋下屋里有哪一点让你喜欢？你是要气死你娘不可”
是的，看看自己的家，醒目的青瓦屋面，白刷刷的墙壁，农村里目前不太多见的上海厨柜，时兴的木制凉床，漂亮的餐桌等都是齐全的。你看看无论是章振欣还是刘勇郑正阳他们家能有这些吗？
叶倩真不知道如何才好。她在默默等着章振欣，尤其是在知道章振欣为自己作出的付出后，决心安静地等一段时间。可是，娘不停地唠叨，刘勇的二胡曲《十字调》在耳朵边响着，她烦！
“妈，你别说了好不？”
“只准你做，还不准娘说来着呀！”叶倩娘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5c2——5c2——”刘茅屋那边又传来了刘勇调二胡音阶的声音，紧接着，那个花鼓戏《十字调》二胡曲又从空中飘了过来。不过，今天怎么速度拉得非常地慢。叶倩想起了刘勇在那封求爱信里说过，《十字调》如拉得慢就是《反十字调》，表达的是一种忧伤郁闷的心情。
“你俏你俏，有一天你找个什么人，总得让娘老子肯认他是我的女婿。”娘还在不停地说。
叶倩不想再听下去，立即拿了两团棉花塞到耳朵里，刘勇的《反十字调》拉得再热烈动情，娘的唠叨如何地惊天动地，都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她双手托着脸颊，望着窗外的星空。是的，章振欣已经好久没有来信了。于是，拿起笔来，想把刘勇c郑正阳他们准备参加高考的消息告诉他，并想问问他最近的一些情况。
油灯闪烁，笔尖沙沙。叶倩那颗青春的心儿在那并没有任何情爱表露的文字中跳动着。
5 放学时，叶倩带着班里几个学生到孤寡老人家做家务，最后一站是谢奶奶家。
孩子们打的打水，擦的擦桌子。还有把拾来的柴火砍成小断放在灶堂边。叶倩则把谢奶奶换的衣服洗好晾好。
看着孩子们和叶倩忙过不停，谢奶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从鸡窝里摸出了几个鸡蛋，要生火煮熟给孩子们吃。
“谢奶奶，你别这样，我们不吃！”一个叫朱小江的孩子赶忙上去阻止。
“这孩子，哪有不吃鸡蛋的，这东西可营养了。”谢奶奶用手戳了一下那孩子的额头。
“不嘛，您的这些鸡蛋要给自己换油盐的，我们哪能吃呢。”
“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有什么的学生。全是你们叶老师教的吧！”
“谢奶奶，您就别难为孩子们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天气要变冷了，您佬要注意保暖。”事情做完了，叶倩和谢奶奶招呼道，“过几天我们再来。同学们，今天就到这里了，你们好好回家吧。”
谢奶奶把叶倩他们送出门。
叶倩经过了章振欣家门口，顺便进去看望了一下振欣他娘的病情，见已好了许多，没有停留多久就出来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上了一个山坡拣一条小路向紫丘中学方向而去。
叶倩来到紫丘中学，径直进了刘勇的住房，门没有锁，但人不在。她再返身出门时，郑正阳正好从外面回来了。
“叶倩，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让人觉得有些稀罕？”郑正阳笑着招呼着。
“别贫好不，刘勇呢？”
“哦，他在学生寝室那边。”郑正阳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心里道，是来给刘勇下通牒的，“我帮你叫，你到他房子里等一下。”
叶倩来到刘勇的房间里。
“叶倩！”刘勇异常兴奋但又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神情是按捺不住的，连招呼客人坐的话也不记得说了，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怎么啦？”叶倩冷冷地说，“正好到二舅家经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和郑正阳参加高考复习计划商量得怎样了？”
“你二舅？”刘勇脸上浮上了一层阴云。
“嗯，”叶倩故意把领自己到新溏街相亲的二舅提了出来，这可是李桂花新闻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她还补充道，“他非要我到他那里去给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你给了？”刘勇有些急切了。
“给了呀。”叶倩顺手翻弄着桌上的一本高中数学教材，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她举起手里的那本教材，说，“这才与你有关系，说说吧，你们是怎样计划复习的？”
刘勇的脸急成了猪肝色，说，“有什么好说的。考还是要去考一下的，我们找到了读高中时的教师指导了一下，并订了一个复习计划，我和郑正阳俩正好各有所长，相互弥补，有大的问题就去学校问老师。复习从今天晚上正式开始。”
“打算得还不错嘛。不过，我希望在复习期间，你那个二胡曲就不要拉了。”
“那与复习有什么关系？！”刘勇于激动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觉得他对叶倩的追恋，不能只限于写信和拉二胡曲，今天必须有一个面对面的语言表达，他说，“叶倩，我对你是真心的！”
“那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呀，知道不？”
“这个我相信。但是，我也相信，一个人的真情也可以换得到另一个人的真情。”
“你就那么自信？任何事都别那么自信。在男女情感方面，心对心的交换只能是一对一的，你知道不？”
“我知道，”刘勇知道叶倩这话说的意思，“我知道，可章”
“什么呀，”叶倩知道刘勇想把章振欣搬出来说事，一下拦住了他的话头。叶倩想把话说更苛刻些，但怕真的影响了他的情绪以致影响了高考复习，说，“不管怎样，我不愿意听到你的那曲花鼓戏曲，作为儿时的好朋友，我也不愿意你耽搁复习影响前程，哪儿没有好姑娘？考上学校，进了城，好姑娘多得很！今天在这里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不好好复习，甘愿为儿女之情耽搁前程，我们之间连儿时的那份朋友之情也就此了结！”
“叶倩，相信我，我对自己要做的事充满信心，包括”刘勇第一次用火辣辣的眼神望着叶倩，他没有把那层意思说出来，只是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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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6刘勇和郑正阳从盛秋生校长那里领来了高考报名表。
在报考志愿一栏里，刘勇填的是北京师大。
他拍了一下脑袋说：“要读就要读最好的师范学校。”
郑正阳填的是湘南师专。
这一次他的心气没有刘勇高，他对刘勇说：“要考就要考考得上的学校，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们开始进行了紧张的考前复习。他们约定这段时间星期天没有特殊情况不回家。
盛校长把自己的煤油炉借给了他们，还特地骑着自行车从新溏街上买来了面条和猪油，说：“年轻人，为了紫丘乡能出蛟龙，为了教育的振兴，我只能给你们做这些了。”
好像就是从那些天起，初冬里的紫丘中学的校园好像成了繁忙的春天了：蜜蜂忙采蜜，鸟儿忙筑窼，蚂蚁忙觅食你看这校园里，读书声好像比以前要响亮得多了，赶在盛校长的起床点声前进教室读书的多了，晚上下自习后呆在教室里加班的多了，课后往老师的房里问问题的多了
这番春的景象，远者，借助于北京中南海吹出来的那一阵春风的滋润，近者，无疑是刘勇c郑正阳他们要参加全国高考这一消息给激扬起来的。紫丘中学的学生们从自己的老师的行为中看到了光明，影响了人们多时的“读书无用论”开始在人们的思想深处发生变化。
盛校长抓住时机开了一个全体学生大会，他说：“孩子们，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他停顿了一会，“不，我们心中的那一轮灿烂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刘勇老师和郑正阳老师就是领着你们迎着太阳赛跑的人，以后，你们看他们在教学工作之外是怎样抓紧时间学习的，虽不是‘头悬梁’c‘锥刺股’，但有一种‘头悬梁’c‘锥刺股’的精神，这就是顶好的榜样，你们要用他们那种精神来搞好自己的学习。”
盛校长整日里更加忙碌了，也显得比以前更精神更乐哈了，虽然他脸上的那层阴云不曾褪去。这天下午，他找到刘勇和郑正阳，脸上露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
“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了，恢复高考，让我看到了教育的希望，让我看到了紫丘学子的希望。只是你们在担负教育教学工作的情况下还在进行高考复习，我有些担心你们会累着。你看看，现在门外就等着几个问数学题的学生。”
门外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
的确，这些日子刘勇c郑正阳他们可有些抵挡不住了。他们既要教课，要对学生进行课外辅导，尤其是刘勇还担任着一个初二班的班主任，早早晚晚不知有多少哆嗦事情要处理，在这种情况下进行高考复习，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样子，我们得考虑一下如何科学安排时间的问题，让教学和复习两不误。”郑正阳说道。
“目前，主要是要用相当一部分的业余时间来辅导学生，解答学生的学科疑难问题。把这个时间问题解决好了，就好办了。”刘勇其实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耽误时间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们接待学生的人数太多，一些基础差的学生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要耽误不少的时间。”
“那你们就得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盛校长说。
“我看我们可以把成绩优异的学生利用起来。如，让他们组织成互助学习小组，一般的问题就在组里和班里解决，的确疑难的问题，就交到老师这里来解决。”郑正阳一边思索着敲着办公桌。
“等下我们一起研究互助学习小组的事。”郑正阳出去了。
“好！”盛校长一掌拍在桌子上，说，“你这个方法可以在全校推广。刘勇老师，你和郑正阳老师商量一下，首先就在你们班做起。”
盛校长说完笑着走了，但笑的时候，脸上有丝丝阴云飘过。
其实，这丝丝阴云是有故事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全公社的小学教师在民主小学参加教研活动。盛秋生校长那时还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师，他在这次活动中就自己如何当好班主任作了典型发言。年轻时的盛秋生校长高高的个子，身体略显单瘦，言谈举止透露出几许儒雅的气质，他口齿流利，声音清晰，且所述经验理论结合实际，受到了与会的领导和老师的高度评价。这一天，他注意到参加活动的人群里有一个很显眼的青年女教师。她上身穿着一件女式列宁西装，洁白的衬衣领披露着，衬着那张微红的脸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不时地注视着正在侃侃而谈的盛秋生。
散会时，盛秋生最后一个离开会场，却发现有人把一个笔记本落在座位上。他拿着它站在门口大声地喊道：“哪位老师的笔记本！”
这时，跑过来要笔记本的竟是那个让自己在会场曾经格外关注的青年女教师。“盛老师，你刚才的发言，我没有记下多少，你能把那个发言稿借我再看一看吗？”盛秋生很是乐意地把发言稿借给了她。
不想，就是与这位名叫肖素的青年女民办教师这样一次偶然的交往，竟是盛秋生初恋的开始。不几天，肖素来到盛秋生工作的学校还发言稿。以后，他们你来我往，两个年青人确定了恋爱关系。盛秋生平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和幸福。作为青年时盛秋生，他不但有当好一个人民教师的理想，还有文学创作的追求，如果能在教师队伍里找一个同行的知识女性做伴侣，对自己人生理想的实现无疑是大有益处的。他感觉到，肖素对自己的发言如此地感兴趣，说明自己遇上一个志同道合的恋人，因而，他心里感到无比高兴。可是，正当两个年青人热恋着并憧憬未来生活的美好前景时，肖素在新江中学教书的哥哥在“文革”中受到了批判。领导发现盛秋生和肖素谈恋爱，在会上公开批评他立场不坚定。于是，二人的联系不得不由公开转为秘密。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是他们始料不及的，肖素的哥哥在运动中被批斗得九死一生，后就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不久后就离开人世。肖素受不了这个伤痛的打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学校到异地谋生。半年之后，盛秋生接到肖素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说：“请原谅我，哥哥是我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他的遭遇和去世让我失去了继续当教师的信心，更不想拖累你。”
盛秋生校长美好初恋就像五彩的肥皂泡沫瞬间破灭了，同时，他的心像被锋利的锥子重重地刺了一下，那种疼痛的感觉，无可言状。
或许，他现在笑容中的那丝丝阴云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描进去的。
几个等在刘勇门口问数学题的学生进来了。
“老师，我看到了这样一道题目。”向刘勇发问的学生叫周明明。
“书上哪一面的？说说看。”刘勇上课时，常常不看教材，书上的例题好像就印在他脑子里似的。
“不是课本上的，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周明把题目递给了刘勇。
刘勇知道，周明虽不十分地捣蛋，但历来学习积极性不高，思维不怎么敏捷，加上很少完成作业，在班里是一个学习成绩差的学生，曾被李桂花讽刺为“猪的立方”。人家把脑子不开窍形容为猪脑子，她却在“猪”字之上加上个“立方”， 足见李桂花嘴之毒矣。不过，在刘勇看来，这周明明还是有让人喜爱的地方，如为人诚实，助人为乐，特别是近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学习积极性大大提高了。
刘勇看了一下题目：某施工队挖一条148米长的水沟，已知每人每小时能挖10米，问要在一小时内挖完需安排多少人？
周明明的做法是148÷10＝148人。
“老师，我想怎么可能出现了08人呢，我肯
定错了。”
刘勇欣喜地看着周明明，说：“不错，你善于思考问题。”
周明明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关键就在于以人或其他不能分割的物体作单位的数只能是整数。所以，这个08只能当作1来看。不然就会出笑话，知道吧！”
“知道了，老师！”周明明高兴地走了。
望着周明明的背影，刘勇再一次想起“猪的立方”一词，心里想道：恐怕不是学生“猪”，而是老师对学生的认识和理解不能太“猪”了。
互助学习小组的成立，不但在学校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学习风气，而且让刘勇郑正阳赢得了充裕的业余学习时间。
这一段时间，紫丘中学有两个窗户底下的煤油灯亮得最早熄得最晚。这是紫丘山乡里两团熊熊燃烧着的理想之火。
这一段时间里，盛秋生校长向总务处下达了一道特别命令：刘勇c郑正阳每月两斤办公煤油改为五斤。其实他们远远超过了五斤。
1977年12月10日，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次高考举行。刘勇c郑正阳等一批热血青年聚集到湘丘县一中。
第一堂考语文。作文题是《心中有话向党说》和《园丁赞歌――记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师》。
刘勇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心中有话向党说》一题，笔儿在沙沙作响：
“心啊，你慢点儿跳，慢点儿跳，让我静下来，把心底的话儿向党倾吐，把我真实的思想感情向党汇报。心啊，你慢点儿跳”
郑正阳也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心中有话向党说》一题，笔儿在沙沙沙作响：
“许多个时候，我们都在怨天尤人，自己为什么生在湘丘县紫丘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但当我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仿佛看到了东方的天边已经升起了一轮希望的曙光，当我拿着准考证走进考场时，就仿佛已经大踏步走上了振兴家乡经济的征途。有人说我报考‘湘南师专’的志愿太没有远大理想，可我觉得自己的理想已经够远大：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为振兴家乡的教育去读师范学校。李白有诗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这里我要向党说一句心里话：只要我的理想有实现的那一天，我将会不断进取，施展自己的才华，努力报效家乡的教育。”
沙沙沙的笔尖飞扬声让考场里越发地显得安静；安安静静的考场，其实是如火如荼的激烈战场。
刘勇c郑正阳等成千上万颗年轻的心却是热血沸腾着；在那沙沙的笔尖声里跳腾着的是一团团理想的火花，把这一团团理想的火花加起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振兴的希望。
这或许就是一个新。
从这一点出发，到达的就会是灿烂的明天。
“5c2――5c2――”刘勇那边的二胡又开始响了。叶倩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日历，今天是12月12日，刘勇c郑正阳他们参加高考已经回来了。接着，花鼓戏《十字调》又一个劲地拉了起来，开始还是轻快的，后来渐渐地慢了起来变成了《反十字调》，忧郁，伤感。
北风在夜空中扫荡着，天有些冷了。
叶倩坐在抽屉旁，把脚下的烤火炉移近了一些。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要做什么。听着刘勇的二胡曲，她站起身，有些无奈地跺了一下脚，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团棉花堵住了耳朵。嘴里道：“鬼东西，让你风呀雨呀自己受去吧！”
刘勇的二胡曲虽然堵在心门之外，但是，对章振欣的思念却烦在她的心里头。
叶倩原来只是知道，章振欣和刘勇c郑正阳他们一样，对自己存在爱慕之情，她也知道，章振欣是一个值得女孩接受爱慕的人。自从叶倩从郑正阳那里得知章振欣把自己的民办教师指标让给自己后，她深信，从没有向自己表明过什么的章振欣对自己的爱是深沉真挚的，和刘勇这种有些疯狂浪漫爱的方式相比，叶倩觉得章振欣对爱的表达更让自己向往。因而，她下决心一定要等着章振欣有一天说出那一句自己期待着的话，甚至她有可能会为那一句话勇敢地冲破母亲的束缚，把那句话当作自己终生的依托。可是，章振欣怎么这么久没有消息了呀？也不知道他给刘勇c郑正阳写信没有，她想去问问。唉，下个星期再说吧。
她拿起笔来，她要好好地向章振欣写一封信。笔头在嘴边咬了咬，她不知怎么写，她想，我可不能首先向他表明自己在等着一个人就是他呀，那多没品位呀。怎么写呢？
旁敲侧击吧――
叶倩挥起手里的笔，像和人谈天说地一样把说着自己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写了下来，不作任何评论，不着丝毫的情感色彩：
“这一学期接手的这个班原来班风不太好。我在班里组织了一个好人好事行动小组，我们校长不准我叫行动小组，要叫学雷锋小组，把谢奶奶等几个孤寡老人的日常生活的一些事包了起来。学生们很乐意做这些事，连平时最爱恶作剧的朱小江也积极参加了进来。想不到，这些活动的开展对形成好的班风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现在，班里打架的少了，做对他人和集体不好的事的少了，学生们的团结性也加强了。不过，我还在想其中的道理。你不是在学校里帮助工作吗？你能帮我想想吗？”
叶倩相信，章振欣是很乐意帮助她的，就凭这一点要求，他就会回信的。
她在信中写道：“这段日子里，我做了一件让我娘极不高兴也让别人家觉得可笑的事。那天，我二舅陪我到新溏街相亲，我到了街上，没有进那家店铺的门就离开了，让人家空等了一阵。当时，在店门口我和二舅碰到了中学的人称‘李x嘴’的李桂花，她凭着我二舅给她透露的那一点口风，就把此事传成真的了，还说我相的那一位是县里的大干部，不久就会用吉普车接我到县城工作。你说好笑不？其实，我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目的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叶倩想，刘勇c郑正阳听到这个故事后，都急得采取了自己的行动，看你章振欣就没有点动静？当然，她不好说刘勇和郑正阳是怎样行动的，更不好说刘勇的二胡曲《十字调》。
叶倩咬着笔头狡黠地笑了笑。
她在信中还说到刘勇c郑正阳他们参加高考的事，结果应该不久就会出来了，并相信他们会有好消息。
叶倩的信发出去又是好久了，还是没有收到章振欣的回信。
可郑正阳c刘勇高考的事却传来了初选录取的好消息，并接到了到体检和政审的通知。
这消息简直是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紫丘中学和紫丘山乡都振奋了。过去这些年来，这里只是稀稀拉拉地有几个被推荐上大学的人，这样实实在在从考场里凭着真本事考上大学的，已经是许多年没有的事了。
从县城体检回来的那一天下午，刘勇和郑正阳回到了学校，盛秋生校长立即来了食堂，说：“谭师傅，明天中午吃豆腐蒸肉打牙祭！”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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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二章（b）
第二章（b）
3这一天恰好是1977年10月22日。官场小说
这一天，晴空如洗，一阵阵东南风从清花河畔的田野上吹拂过来，若不是田野上那一堆堆稻草垛和散落在田边地头的稻草人，说明这一年的秋收已经早已结束，说不定，会使人感觉是身处阳春三月。
郑正阳这一天下午没有课，请了假提前回家。
自从李桂花发布新闻之后，他很想找叶倩当面谈一次。可是，他又放不下架子。
不管怎样，郑正阳在叶倩身上是花过不少心思的。别说他曾经大胆地写过求爱的信，单就用捉奸的那一招——说实在的，郑正阳自己也明白，那多少也算得上是一个损招，好在这一招还没损到毁人名誉甚至那女人家的身家性命的份上——他始终为莫部长保守着秘密。这是一个男孩子为自己爱着的姑娘的无私无畏的奉献，尽管这个故事连这个姑娘毫无所知，但郑正阳却做得无怨无悔。在李桂花发布新闻之后，郑正阳坐在房里闷了半天。
来到白马山坡与清花河岸处，不想正碰上了叶倩。
郑正阳心里咚的一下——他生平第一次在面对叶倩时出现了心理紧张，“叶倩你你到哪去呀?”
“去找你呀。”
“有事?”郑正阳有些吃惊。
“想找你说一件事。”
“能不说吗？”郑正阳她好像知道叶倩说的是什么，他希望叶倩不要提写信那事。其实已经想得非常地清楚了，决心把对叶倩的爱慕珍藏在心底，永远地。因为他知道，不管“李x嘴”的新闻是否完全确实，但叶倩相亲的事实足以证明一点：叶倩无论如何是不会接受自己的。
“我要说呢。”叶倩在一棵树下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我们坐一会吧！”
郑正阳坐在离叶倩米多远的石头上。
“你听说我到新溏街相亲的事了吧！”
“你碰上了‘李x嘴’了，全天下的人恐怕都会知道。”
“其实并不是她说的那样。我那天连店门也没踏进半步。”
“那是怎么回事？据说人家条件很不错。”
“给你说实话吧，我往新溏街走这一趟，一是出于母亲的压力，你知道，我母亲的眼光是有些势利。这也难怪，紫丘这个地方的确太贫穷，她不想我在紫丘这个地方吃苦。”
“是呀，我们这地方是太苦了。”郑正阳眼光朝远处扫了一遍，那光秃秃的紫色岩山，每年里都在植树造林，按上报到省市县的植树规划和数字，山上的树应该是密如牛毛了，可是，紫色岩山仍然是光着脑袋露着肋膀。紫丘人长年来靠产量极低的稻谷加稻草过着贫穷的生活。大丈夫不能为情所困，我的一生不能在这里渡过，我的事业不能植根在这块贫脊的土地里，我得努力跳出这个鬼地方。郑正阳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听叶倩的话，他显出一脸的茫然，问道：“还有其他理由吗？”
“另外就是我自己这段时间也不想谈这个问题。你知道，我现在顶我父亲的职当工人的希望已经破灭了，眼看着只有在当教师这条路上走下去，现在，教育的形势开始有了好转，我也刚刚有了一点起色，不想有别的干扰。”
“没有别的理由了？”
“没有其他的理由。”叶倩停了一会，低了下头，然后用手托着下巴，说，“正阳，从小时开始，我们就是顶好的朋友，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也很感谢你能在那一次帮我从莫部长的纠缠中解脱出来，不然，有可能我连这个民办教师也当不成了。”
“我理解。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放心，我会永远把你当好朋友对待的。”郑正阳知道，其实叶倩不想别人干扰自己的一个真实的理由就是要默默地等章振欣，当然，这一点她自己不明说，别人也不好点破。郑正阳只是十分巧妙地把这个话题引了出来，“你不要感谢我，其实，你最值得感谢的是章振欣。”
“感谢章振欣？”叶倩突然一下脸红了，红到了耳根，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只知道，章振欣那次带民办教师通知书的确让自己感动不已，也促使自己决定用默默的等待来报答章振欣对自己不曾表白的爱慕。郑正阳这么一说，正戳到了她心底里的一处秘密。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一年，你当民办教师的名额本来是章振欣的，是他通过盛秋生校长的努力让给了你，然后，他才决定去部队当兵的。”
“啊？！”叶倩有些激动地站起了身，“你怎么知道？”
“那一次你拒绝了莫部长说媒之后，莫部长在盛秋生校长办公室吵了起来，其中就说出这事，让我碰着听见了。”
“原来是这样？章振欣根本就没有告诉我。”
“或许他有不告诉你的理由。那你”
“看样子我还真得说说他，这样做了还不让人知道，这不是让人不明不白地欠人情吗？”叶倩不想把郑正阳引出的话题深入下去，继续说道，“正阳，我想求你帮个忙行不？”
郑正阳知道叶倩是在转移话题，也罢，他看着叶倩，笑了笑，说“帮忙？说吧。”
“我想请你把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向刘勇说说。”
郑正阳沉默了许久，他在想叶倩这样做的意图，然后点点头，说：“理解，我一定办到。”
“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希望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叶倩为什么这样做，这是她清楚地感觉到在郑正阳和刘勇俩人中，刘勇所表达的爱慕的手段实在是太执着了，自从收到那一封信后，每周星期六晚上的花鼓戏十字调二胡曲一直没有停止过，弄得她不得不在耳朵里塞上棉絮才能做事，如果直接找刘勇，说不定会是怎样一种境地。叶倩接着道，“正阳，有一件事你知道不？”
“什么事？”
“一件天大的好事。”
“什么事呀？你想卖关子不成？”
“不，我是指10月21日，也就是昨天《人民日报》上登的社论《做好今年的招生工作》中所说的恢复高考招生的事你看到没有？”
“什么？”郑正阳惊讶地跳了起来，“我没有看到呀？”
“我来找你之前，邮递员正好送来了。”叶倩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报纸递给了郑正阳。
郑正阳打开报纸，翻到了那篇新闻认真地读着。在这篇新闻稿里他了解到，1977年9月，中国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c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这次具有转折意义的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c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c复员军人c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会议还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c医学院校c师范院校和
农业院校，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并且决定，第一次高考在十一月份举行。郑正阳拿报纸的手有些颤抖。
“正阳，我觉得你是高中毕业生，基础也不错，你得抓住这个大好机遇。”
“嗯，我会的。谢谢你给我带来了福音。”
“不值得感谢吧，我希望你和刘勇一起去考，你去邀他。”
“好的！”
“这上面说了，录取学生时，要优先医学师范院校，你想考哪一类学校？”
“考师范类吧。”郑正阳敲了敲脑门，“我们国家经济落后，我们这地方落后得更不用说了，主要是教育不发达，农村教师队伍素质低下。”郑正阳笑了笑，说，“就拿我们这里的教师队伍来说吧，低得真有些可悲，诸如把‘北京’读作‘比京’，把‘出生入死’解释成‘生出来就死了’，把单位互化时‘1米等于100克‘200克等于2米’等笑话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你说这样的教师队伍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来吗？我希望，国家的高考要多为农村学校培养教师。”
听着郑正阳的话，叶倩不觉笑得前俯后仰，捂肚子说，“别说了，别说了，还有那个什么教‘’时告诉学生‘就是天上安装一条门’的，这些笑话都出在我这样一些在文革中连小学和初中都没读好的民办教师身上，好在我读书的时候还是认认真真的，教学时没有出现这样一些不可思议的低级错误。”
“当初，为发展农村教育，把学校办在贫下中农家门口的需要，大量吸收民办教师，让一些素质低下的人也进了教师队伍，看样子，民办教师队伍要来一次整顿和清理。我要报考师范院校，将来还是做培养人才的教育工作吧，其实，我当初愿意来当一名民办教师也是这个想法。”
“那好，你今天晚上就去和刘勇商量一下如何复习，一天也不能耽搁。”
“好！”郑正阳站起了身。
此时，蓝天上的太阳暖暖地把阳光撒在山间地头，一阵温暖的南风从已是秋意浓浓的田野上吹拂过来，好舒适的，真让人有点阳春三月的感觉。
4 刘勇的家在刘茅屋的东头。在这清一色的稻草房的队伍里，他家的两间半房子显得十分老旧了，靠东的垛墙已经裂开了两条长长的缝隙，垛顶处明显呈五度的势头向东方向倾斜着，若不是用一根粗大的树撑顶着，说不定哪一天哪一场风雨就会叫它垮了下来。这两间半屋，半间是挨着南面砌起来的偏檐，用来做厨房。厨房上的稻草伸手扯得到，由于长久地被做饭时灶里的柴火烟薰烟燎，好些下垂着稻草上结了一层浓黑浓黑的烟灰。其他房间也是如此，只是厨房里要厚得多。这是这个年代农村稻草房里的一个普遍的现象。这一层烟灰是要在每年的腊月廿三准备过春节时要清扫一次，名曰“打浓墨”。厨房里的锅具之类的东西也被无情地浸染着一层黑青色，任凭你努力地刷洗，也永远洗不干净。另外两间，一间是父母的卧室，一间是刘勇弟兄三人的卧室。 父母屋里摆有老式厨柜c凉床c饭桌各一张，这些都是刘勇娘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老c旧c破，显得时日很是久远了。那张桌子的一条腿有一处断痕，是另外用一条木贴着钉在上面固定下来的。刘勇兄弟的房间，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放着两张床，窗下放着一张新的抽屉，这是这一家子唯一的一件最新式的家具了，还是刘勇当上民办教师后，有时要在家里办公，父亲用捕鱼虾换来的那点小钱二月初八从集上买回来的。上面堆着刘勇他们读过的书，墙壁上挂着刘勇自制且用了好多年的二胡――这是一把知人间冷暖懂人心情感的二胡，只有它显得十分富有安闲。
这就是紫丘乡里一个典型的农民家庭的居住境况。在清花大队，比这种境况好的恐怕只有叶倩家少数几户有人在厂矿当工人的四属户了。
这天晚上，刘勇两个弟弟出去看电影去了。刘勇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那杆二胡，耳朵里响起了李桂花发布叶倩相亲新闻的那些话语。他突地从墙壁上拿下二胡，想拉一曲花鼓戏调来排遣心里的伤感。他拉着弦弓“5c2——5c2”地调起音阶来。
“拉什么呢？”
“刘勇——”，随着一声叫唤，郑正阳进了屋，“对河有电影看，你不去？”
“坐吧！”刘勇让出凳子，挂起二胡，自己坐到旁边的床上，“你不也没有去嘛。”
“找你聊聊天。”
“好呀！聊什么呢？”
“叶倩真的去相亲了？”
“不是真的还假的不成？”
“当然不假。”郑正阳并不想把叶倩的相亲的真实情况告诉刘勇，他也不想绕圈子，说，“但这说明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不？”
“？”刘勇眨吧一下眼睛，“我当然知道。”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觉得其他人没有必要搅在中间。”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有资格？”
“话倒没必要这样说，但你没有看到叶倩娘那种态度？而且，这也表明叶倩自己的思想。”
“那是势利眼！她不知道事物总会有变化和发展的。你看看，文化大革命那种乱糟糟的局面，当时，我爷爷就担心收不了场，现在不是结束了吗？记得好些老师曾经为农村不像样的教育有过何时是个头的叹息，现在，不也开始有了起色吗？一个家庭一个人也会随着社会环境的发展变化而变化的。这些天，我想到了一句话叫做：过了今夜是明天。我不相信，过了今夜，明天我们还会过着这样穷困的生活。至于叶倩本人，思想也是可以改变的。”刘勇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在他说到“今夜过去是明天”时站起了身挥了一下手，显得那样地坚定自信。
“可是，我们今天还得现实点。”
“什么现实点？”刘勇停了，思索了一会心里道，郑正阳这小子莫不是可不能让他得逞，他接着说，“我会现实的。”
“讲求现实，就得考虑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郑正阳已经对自己完成叶倩的委托没有了信心，于是他只有顺着刘勇的话调换话题，他说：“现在，中央决定恢复高校招生考试，就是给了我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参加高考的事。”
“我已经听说这事了，你打算？”刘勇也不想再让前面那个话题延续下去。
“我想我们哪一天到县一中去找一下老师，让他们指点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制订一个复习计划，一起复习，一起参加考试。怎么样？”
“好呀，或许这就是改变命运的开始。”
“那我们明天就去一中找老师。”郑正阳站起身要走。
“慢，正阳！”刘勇突然拉住郑正阳，脸上堆着几分佯装出来的笑，终于把先时的那个想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出来，“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呀！”他想用这话来戳一下郑正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望而却步。
“你真混蛋！”郑正阳有些生气，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会有这样死心眼？”说完，一拳重重地捶在刘勇的肩膀上，猝不及防的刘勇“唉哟”一声摔倒在床上，郑正阳双手把他压住，非常认真地说道：“你小子记住，在和叶倩的关系问题上，我希望你现实点，你还要知道，即便她不找别人，还有一个我和你的兄弟章振欣，叶倩能当这个民办教师，是章振欣让的名额，即使叶倩不嫁别人，心里面也不是你而是章振欣，知道不！”
刘勇挣扎了一下，说：“你想打人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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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正阳狠狠地压了他，说道：“打你？凭你对兄弟说这样的话，我想打跛你的腿。记着，明天清早一起去县城。”
郑正阳离去了。
“她不是还没有宣布嫁给章振欣吗？我有争取的权利！”刘勇气急败坏地说。
刘勇在床上躺了好久。
天上的星星随着夜色更加地深沉而显得愈发地多了起来，银河两畔也亮堂了许多。
叶倩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听着娘的唠叨，“你个鬼东西，给你说的一门好好的亲事，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我看你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个臭小子，他家屋上屋下屋里有哪一点让你喜欢？你是要气死你娘不可”
是的，看看自己的家，醒目的青瓦屋面，白刷刷的墙壁，农村里目前不太多见的上海厨柜，时兴的木制凉床，漂亮的餐桌等都是齐全的。你看看无论是章振欣还是刘勇郑正阳他们家能有这些吗？
叶倩真不知道如何才好。她在默默等着章振欣，尤其是在知道章振欣为自己作出的付出后，决心安静地等一段时间。可是，娘不停地唠叨，刘勇的二胡曲《十字调》在耳朵边响着，她烦！
“妈，你别说了好不？”
“只准你做，还不准娘说来着呀！”叶倩娘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5c2——5c2——”刘茅屋那边又传来了刘勇调二胡音阶的声音，紧接着，那个花鼓戏《十字调》二胡曲又从空中飘了过来。不过，今天怎么速度拉得非常地慢。叶倩想起了刘勇在那封求爱信里说过，《十字调》如拉得慢就是《反十字调》，表达的是一种忧伤郁闷的心情。
“你俏你俏，有一天你找个什么人，总得让娘老子肯认他是我的女婿。”娘还在不停地说。
叶倩不想再听下去，立即拿了两团棉花塞到耳朵里，刘勇的《反十字调》拉得再热烈动情，娘的唠叨如何地惊天动地，都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她双手托着脸颊，望着窗外的星空。是的，章振欣已经好久没有来信了。于是，拿起笔来，想把刘勇c郑正阳他们准备参加高考的消息告诉他，并想问问他最近的一些情况。
油灯闪烁，笔尖沙沙。叶倩那颗青春的心儿在那并没有任何情爱表露的文字中跳动着。
5 放学时，叶倩带着班里几个学生到孤寡老人家做家务，最后一站是谢奶奶家。
孩子们打的打水，擦的擦桌子。还有把拾来的柴火砍成小断放在灶堂边。叶倩则把谢奶奶换的衣服洗好晾好。
看着孩子们和叶倩忙过不停，谢奶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从鸡窝里摸出了几个鸡蛋，要生火煮熟给孩子们吃。
“谢奶奶，你别这样，我们不吃！”一个叫朱小江的孩子赶忙上去阻止。
“这孩子，哪有不吃鸡蛋的，这东西可营养了。”谢奶奶用手戳了一下那孩子的额头。
“不嘛，您的这些鸡蛋要给自己换油盐的，我们哪能吃呢。”
“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有什么的学生。全是你们叶老师教的吧！”
“谢奶奶，您就别难为孩子们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天气要变冷了，您佬要注意保暖。”事情做完了，叶倩和谢奶奶招呼道，“过几天我们再来。同学们，今天就到这里了，你们好好回家吧。”
谢奶奶把叶倩他们送出门。
叶倩经过了章振欣家门口，顺便进去看望了一下振欣他娘的病情，见已好了许多，没有停留多久就出来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上了一个山坡拣一条小路向紫丘中学方向而去。
叶倩来到紫丘中学，径直进了刘勇的住房，门没有锁，但人不在。她再返身出门时，郑正阳正好从外面回来了。
“叶倩，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让人觉得有些稀罕？”郑正阳笑着招呼着。
“别贫好不，刘勇呢？”
“哦，他在学生寝室那边。”郑正阳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心里道，是来给刘勇下通牒的，“我帮你叫，你到他房子里等一下。”
叶倩来到刘勇的房间里。
“叶倩！”刘勇异常兴奋但又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神情是按捺不住的，连招呼客人坐的话也不记得说了，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怎么啦？”叶倩冷冷地说，“正好到二舅家经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和郑正阳参加高考复习计划商量得怎样了？”
“你二舅？”刘勇脸上浮上了一层阴云。
“嗯，”叶倩故意把领自己到新溏街相亲的二舅提了出来，这可是李桂花新闻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她还补充道，“他非要我到他那里去给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你给了？”刘勇有些急切了。
“给了呀。”叶倩顺手翻弄着桌上的一本高中数学教材，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她举起手里的那本教材，说，“这才与你有关系，说说吧，你们是怎样计划复习的？”
刘勇的脸急成了猪肝色，说，“有什么好说的。考还是要去考一下的，我们找到了读高中时的教师指导了一下，并订了一个复习计划，我和郑正阳俩正好各有所长，相互弥补，有大的问题就去学校问老师。复习从今天晚上正式开始。”
“打算得还不错嘛。不过，我希望在复习期间，你那个二胡曲就不要拉了。”
“那与复习有什么关系？！”刘勇于激动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觉得他对叶倩的追恋，不能只限于写信和拉二胡曲，今天必须有一个面对面的语言表达，他说，“叶倩，我对你是真心的！”
“那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呀，知道不？”
“这个我相信。但是，我也相信，一个人的真情也可以换得到另一个人的真情。”
“你就那么自信？任何事都别那么自信。在男女情感方面，心对心的交换只能是一对一的，你知道不？”
“我知道，”刘勇知道叶倩这话说的意思，“我知道，可章”
“什么呀，”叶倩知道刘勇想把章振欣搬出来说事，一下拦住了他的话头。叶倩想把话说更苛刻些，但怕真的影响了他的情绪以致影响了高考复习，说，“不管怎样，我不愿意听到你的那曲花鼓戏曲，作为儿时的好朋友，我也不愿意你耽搁复习影响前程，哪儿没有好姑娘？考上学校，进了城，好姑娘多得很！今天在这里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不好好复习，甘愿为儿女之情耽搁前程，我们之间连儿时的那份朋友之情也就此了结！”
“叶倩，相信我，我对自己要做的事充满信心，包括”刘勇第一次用火辣辣的眼神望着叶倩，他没有把那层意思说出来，只是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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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6刘勇和郑正阳从盛秋生校长那里领来了高考报名表。
在报考志愿一栏里，刘勇填的是北京师大。
他拍了一下脑袋说：“要读就要读最好的师范学校。”
郑正阳填的是湘南师专。
这一次他的心气没有刘勇高，他对刘勇说：“要考就要考考得上的学校，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们开始进行了紧张的考前复习。他们约定这段时间星期天没有特殊情况不回家。
盛校长把自己的煤油炉借给了他们，还特地骑着自行车从新溏街上买来了面条和猪油，说：“年轻人，为了紫丘乡能出蛟龙，为了教育的振兴，我只能给你们做这些了。”
好像就是从那些天起，初冬里的紫丘中学的校园好像成了繁忙的春天了：蜜蜂忙采蜜，鸟儿忙筑窼，蚂蚁忙觅食你看这校园里，读书声好像比以前要响亮得多了，赶在盛校长的起床点声前进教室读书的多了，晚上下自习后呆在教室里加班的多了，课后往老师的房里问问题的多了
这番春的景象，远者，借助于北京中南海吹出来的那一阵春风的滋润，近者，无疑是刘勇c郑正阳他们要参加全国高考这一消息给激扬起来的。紫丘中学的学生们从自己的老师的行为中看到了光明，影响了人们多时的“读书无用论”开始在人们的思想深处发生变化。
盛校长抓住时机开了一个全体学生大会，他说：“孩子们，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他停顿了一会，“不，我们心中的那一轮灿烂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刘勇老师和郑正阳老师就是领着你们迎着太阳赛跑的人，以后，你们看他们在教学工作之外是怎样抓紧时间学习的，虽不是‘头悬梁’c‘锥刺股’，但有一种‘头悬梁’c‘锥刺股’的精神，这就是顶好的榜样，你们要用他们那种精神来搞好自己的学习。”
盛校长整日里更加忙碌了，也显得比以前更精神更乐哈了，虽然他脸上的那层阴云不曾褪去。这天下午，他找到刘勇和郑正阳，脸上露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
“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了，恢复高考，让我看到了教育的希望，让我看到了紫丘学子的希望。只是你们在担负教育教学工作的情况下还在进行高考复习，我有些担心你们会累着。你看看，现在门外就等着几个问数学题的学生。”
门外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
的确，这些日子刘勇c郑正阳他们可有些抵挡不住了。他们既要教课，要对学生进行课外辅导，尤其是刘勇还担任着一个初二班的班主任，早早晚晚不知有多少哆嗦事情要处理，在这种情况下进行高考复习，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样子，我们得考虑一下如何科学安排时间的问题，让教学和复习两不误。”郑正阳说道。
“目前，主要是要用相当一部分的业余时间来辅导学生，解答学生的学科疑难问题。把这个时间问题解决好了，就好办了。”刘勇其实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耽误时间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们接待学生的人数太多，一些基础差的学生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要耽误不少的时间。”
“那你们就得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盛校长说。
“我看我们可以把成绩优异的学生利用起来。如，让他们组织成互助学习小组，一般的问题就在组里和班里解决，的确疑难的问题，就交到老师这里来解决。”郑正阳一边思索着敲着办公桌。
“等下我们一起研究互助学习小组的事。”郑正阳出去了。
“好！”盛校长一掌拍在桌子上，说，“你这个方法可以在全校推广。刘勇老师，你和郑正阳老师商量一下，首先就在你们班做起。”
盛校长说完笑着走了，但笑的时候，脸上有丝丝阴云飘过。
其实，这丝丝阴云是有故事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全公社的小学教师在民主小学参加教研活动。盛秋生校长那时还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师，他在这次活动中就自己如何当好班主任作了典型发言。年轻时的盛秋生校长高高的个子，身体略显单瘦，言谈举止透露出几许儒雅的气质，他口齿流利，声音清晰，且所述经验理论结合实际，受到了与会的领导和老师的高度评价。这一天，他注意到参加活动的人群里有一个很显眼的青年女教师。她上身穿着一件女式列宁西装，洁白的衬衣领披露着，衬着那张微红的脸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不时地注视着正在侃侃而谈的盛秋生。
散会时，盛秋生最后一个离开会场，却发现有人把一个笔记本落在座位上。他拿着它站在门口大声地喊道：“哪位老师的笔记本！”
这时，跑过来要笔记本的竟是那个让自己在会场曾经格外关注的青年女教师。“盛老师，你刚才的发言，我没有记下多少，你能把那个发言稿借我再看一看吗？”盛秋生很是乐意地把发言稿借给了她。
不想，就是与这位名叫肖素的青年女民办教师这样一次偶然的交往，竟是盛秋生初恋的开始。不几天，肖素来到盛秋生工作的学校还发言稿。以后，他们你来我往，两个年青人确定了恋爱关系。盛秋生平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和幸福。作为青年时盛秋生，他不但有当好一个人民教师的理想，还有文学创作的追求，如果能在教师队伍里找一个同行的知识女性做伴侣，对自己人生理想的实现无疑是大有益处的。他感觉到，肖素对自己的发言如此地感兴趣，说明自己遇上一个志同道合的恋人，因而，他心里感到无比高兴。可是，正当两个年青人热恋着并憧憬未来生活的美好前景时，肖素在新江中学教书的哥哥在“文革”中受到了批判。领导发现盛秋生和肖素谈恋爱，在会上公开批评他立场不坚定。于是，二人的联系不得不由公开转为秘密。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是他们始料不及的，肖素的哥哥在运动中被批斗得九死一生，后就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不久后就离开人世。肖素受不了这个伤痛的打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学校到异地谋生。半年之后，盛秋生接到肖素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说：“请原谅我，哥哥是我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他的遭遇和去世让我失去了继续当教师的信心，更不想拖累你。”
盛秋生校长美好初恋就像五彩的肥皂泡沫瞬间破灭了，同时，他的心像被锋利的锥子重重地刺了一下，那种疼痛的感觉，无可言状。
或许，他现在笑容中的那丝丝阴云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描进去的。
几个等在刘勇门口问数学题的学生进来了。
“老师，我看到了这样一道题目。”向刘勇发问的学生叫周明明。
“书上哪一面的？说说看。”刘勇上课时，常常不看教材，书上的例题好像就印在他脑子里似的。
“不是课本上的，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周明把题目递给了刘勇。
刘勇知道，周明虽不十分地捣蛋，但历来学习积极性不高，思维不怎么敏捷，加上很少完成作业，在班里是一个学习成绩差的学生，曾被李桂花讽刺为“猪的立方”。人家把脑子不开窍形容为猪脑子，她却在“猪”字之上加上个“立方”， 足见李桂花嘴之毒矣。不过，在刘勇看来，这周明明还是有让人喜爱的地方，如为人诚实，助人为乐，特别是近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学习积极性大大提高了。
刘勇看了一下题目：某施工队挖一条148米长的水沟，已知每人每小时能挖10米，问要在一小时内挖完需安排多少人？
周明明的做法是148÷10＝148人。
“老师，我想怎么可能出现了08人呢，我肯
定错了。”
刘勇欣喜地看着周明明，说：“不错，你善于思考问题。”
周明明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关键就在于以人或其他不能分割的物体作单位的数只能是整数。所以，这个08只能当作1来看。不然就会出笑话，知道吧！”
“知道了，老师！”周明明高兴地走了。
望着周明明的背影，刘勇再一次想起“猪的立方”一词，心里想道：恐怕不是学生“猪”，而是老师对学生的认识和理解不能太“猪”了。
互助学习小组的成立，不但在学校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学习风气，而且让刘勇郑正阳赢得了充裕的业余学习时间。
这一段时间，紫丘中学有两个窗户底下的煤油灯亮得最早熄得最晚。这是紫丘山乡里两团熊熊燃烧着的理想之火。
这一段时间里，盛秋生校长向总务处下达了一道特别命令：刘勇c郑正阳每月两斤办公煤油改为五斤。其实他们远远超过了五斤。
1977年12月10日，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次高考举行。刘勇c郑正阳等一批热血青年聚集到湘丘县一中。
第一堂考语文。作文题是《心中有话向党说》和《园丁赞歌――记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师》。
刘勇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心中有话向党说》一题，笔儿在沙沙作响：
“心啊，你慢点儿跳，慢点儿跳，让我静下来，把心底的话儿向党倾吐，把我真实的思想感情向党汇报。心啊，你慢点儿跳”
郑正阳也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心中有话向党说》一题，笔儿在沙沙沙作响：
“许多个时候，我们都在怨天尤人，自己为什么生在湘丘县紫丘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但当我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仿佛看到了东方的天边已经升起了一轮希望的曙光，当我拿着准考证走进考场时，就仿佛已经大踏步走上了振兴家乡经济的征途。有人说我报考‘湘南师专’的志愿太没有远大理想，可我觉得自己的理想已经够远大：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为振兴家乡的教育去读师范学校。李白有诗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这里我要向党说一句心里话：只要我的理想有实现的那一天，我将会不断进取，施展自己的才华，努力报效家乡的教育。”
沙沙沙的笔尖飞扬声让考场里越发地显得安静；安安静静的考场，其实是如火如荼的激烈战场。
刘勇c郑正阳等成千上万颗年轻的心却是热血沸腾着；在那沙沙的笔尖声里跳腾着的是一团团理想的火花，把这一团团理想的火花加起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振兴的希望。
这或许就是一个新。
从这一点出发，到达的就会是灿烂的明天。
“5c2――5c2――”刘勇那边的二胡又开始响了。叶倩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日历，今天是12月12日，刘勇c郑正阳他们参加高考已经回来了。接着，花鼓戏《十字调》又一个劲地拉了起来，开始还是轻快的，后来渐渐地慢了起来变成了《反十字调》，忧郁，伤感。
北风在夜空中扫荡着，天有些冷了。
叶倩坐在抽屉旁，把脚下的烤火炉移近了一些。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要做什么。听着刘勇的二胡曲，她站起身，有些无奈地跺了一下脚，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团棉花堵住了耳朵。嘴里道：“鬼东西，让你风呀雨呀自己受去吧！”
刘勇的二胡曲虽然堵在心门之外，但是，对章振欣的思念却烦在她的心里头。
叶倩原来只是知道，章振欣和刘勇c郑正阳他们一样，对自己存在爱慕之情，她也知道，章振欣是一个值得女孩接受爱慕的人。自从叶倩从郑正阳那里得知章振欣把自己的民办教师指标让给自己后，她深信，从没有向自己表明过什么的章振欣对自己的爱是深沉真挚的，和刘勇这种有些疯狂浪漫爱的方式相比，叶倩觉得章振欣对爱的表达更让自己向往。因而，她下决心一定要等着章振欣有一天说出那一句自己期待着的话，甚至她有可能会为那一句话勇敢地冲破母亲的束缚，把那句话当作自己终生的依托。可是，章振欣怎么这么久没有消息了呀？也不知道他给刘勇c郑正阳写信没有，她想去问问。唉，下个星期再说吧。
她拿起笔来，她要好好地向章振欣写一封信。笔头在嘴边咬了咬，她不知怎么写，她想，我可不能首先向他表明自己在等着一个人就是他呀，那多没品位呀。怎么写呢？
旁敲侧击吧――
叶倩挥起手里的笔，像和人谈天说地一样把说着自己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写了下来，不作任何评论，不着丝毫的情感色彩：
“这一学期接手的这个班原来班风不太好。我在班里组织了一个好人好事行动小组，我们校长不准我叫行动小组，要叫学雷锋小组，把谢奶奶等几个孤寡老人的日常生活的一些事包了起来。学生们很乐意做这些事，连平时最爱恶作剧的朱小江也积极参加了进来。想不到，这些活动的开展对形成好的班风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现在，班里打架的少了，做对他人和集体不好的事的少了，学生们的团结性也加强了。不过，我还在想其中的道理。你不是在学校里帮助工作吗？你能帮我想想吗？”
叶倩相信，章振欣是很乐意帮助她的，就凭这一点要求，他就会回信的。
她在信中写道：“这段日子里，我做了一件让我娘极不高兴也让别人家觉得可笑的事。那天，我二舅陪我到新溏街相亲，我到了街上，没有进那家店铺的门就离开了，让人家空等了一阵。当时，在店门口我和二舅碰到了中学的人称‘李x嘴’的李桂花，她凭着我二舅给她透露的那一点口风，就把此事传成真的了，还说我相的那一位是县里的大干部，不久就会用吉普车接我到县城工作。你说好笑不？其实，我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目的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叶倩想，刘勇c郑正阳听到这个故事后，都急得采取了自己的行动，看你章振欣就没有点动静？当然，她不好说刘勇和郑正阳是怎样行动的，更不好说刘勇的二胡曲《十字调》。
叶倩咬着笔头狡黠地笑了笑。
她在信中还说到刘勇c郑正阳他们参加高考的事，结果应该不久就会出来了，并相信他们会有好消息。
叶倩的信发出去又是好久了，还是没有收到章振欣的回信。
可郑正阳c刘勇高考的事却传来了初选录取的好消息，并接到了到体检和政审的通知。
这消息简直是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紫丘中学和紫丘山乡都振奋了。过去这些年来，这里只是稀稀拉拉地有几个被推荐上大学的人，这样实实在在从考场里凭着真本事考上大学的，已经是许多年没有的事了。
从县城体检回来的那一天下午，刘勇和郑正阳回到了学校，盛秋生校长立即来了食堂，说：“谭师傅，明天中午吃豆腐蒸肉打牙祭！”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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