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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1章 魂归花朝路茫茫(三)

  姬妧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撇,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吹了又吹,杭白菊在水中翻腾了几下后渐渐下沉,她浅呷了一口,暗暗骂道:“姓白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温琉璃看着她,无可奈何的摇头,然后无可奈何的笑了。

  “他既然走到这一步,恐怕已经做好不回头的准备了。”

  听到这句话,姬妧澄澈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不知不觉添了一抹淡淡的忧愁和无奈,“不止是他吧,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被扯到了沉重的地步,已经不适合再继续谈下去。

  姬妧扭头看了看水波荡漾的湖面,撇了撇嘴,然后转移了话题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温琉璃摇头,耸了耸肩说:“像这种暗杀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是所有尸体上的伤痕差不多都一致,和白家训练出来的杀手的手法很吻合,但是光凭这点不能治白轩然那只老狐狸的罪,不过现在恰好白凤江死了,这件事肯定也会交到衙门来,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来查办,或许会有新的进展。”

  姬妧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他又在打鬼主意,不由笑起来:“幸好还有你。”

  温琉璃怔了一下,移开凝视她的目光,水波不兴的说:“我说过会陪你,至少要陪到你再也不害怕了,这天下都属于您一人的那天为止。”

  走到这一步,他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只是沾染了鲜血,这条路也要坚持走下去。

  “一个人?”

  姬妧轻轻呢喃着,无可奈何的撇嘴笑起来,她落魄时总是处境堪忧,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所以想要爬的更高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而真正坐在这个位子上,她才悲哀的发现,没有人和她并肩而立,这个位子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她身边还是空荡荡的,她还是孤零零的那个人,

  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

  可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温琉璃喝了一口茶水,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听宫人说,你最近和皇夫都不说话了?”

  姬妧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头,神色冷清了许多,不悦道:“眼前春光明媚,又何必提那个大煞风景的人呢?”

  温琉璃不解:“你对他的成见为什么如此深?”

  姬妧皱眉:“他是白凤临,是白家的嫡长孙,是白轩然的亲生儿子,他杀了凤惜,他还不说他做过的这些事,单凭他的身份就足以让我对他有成见。”

  温琉璃无奈:“我明明说过他不是,难道改变了容貌和声音,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的,没想到连你也不认识他了。”

  “你不了解他。”

  姬妧面不改色的说,心口一点点收紧,“他的确很聪明,这点恐怕就连清初也比不上,只是就算他骗过世上所有的人,他也骗不了我。”

  温琉璃对白凤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绝对不是陌生人会有的,所以他才更加肯定姬妧的无端猜测是错的,“你口中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姬妧没有争辩,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此寂静,水波不兴。

  他知道劝说无用,也不打算再强逼她,迟疑了一下,他伸手从腰间摸索出匕首放在桌面上,金镶玉的刀鞘,就连手柄上也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姬妧诧异的看着他,温琉璃把匕首放到她的面前。

  “这把匕首你好好带在身上,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防身。”

  姬妧端详着匕首,短小而精悍,做工也十分细致,佩戴在腰间也可以当作装饰来用,她点头,拿起匕首放进袖间淡淡的笑着说:“好。”

  如同温琉璃所言,白家果然将白凤江的死推卸给陆家了。

  而陆家自然是不会承认备下这黑锅,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件案子还是闹到了府衙里去,还是交由京兆尹来彻查。

  半个月后,京兆尹这边终于有些进展,一边是张大人的案子,官差抓到一个白家的暗卫,此人亲口承认张大人一家是受白家二公子的命令进行,只因白凤江离奇死亡,他察觉其中的真相后才突然倒戈,但在牢里关押一夜后就离奇服毒自尽,下地牢前是搜过身的,至于让他致命的神秘毒药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而另一边是白凤江的案子,陆家和白家双方僵持不下好几天之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名陆家的小家丁,就在开堂公开查办此案时突然站出来指着陆令朝口口声声讲述了白凤江被陆令朝如何动用私刑残忍折磨的实情,京兆尹于是将陆令朝暂时收押起来。

  两件案子,一件戛然而止,另一件“水落石出”。

  京兆尹温琉璃这回办事总算是功过相抵,而花朝节在即,正值凤帝陛下的诞辰,不宜见血光,于是京城所有的案子都将放在花朝节后再发文处理。g

  到了二月初五花朝节这天,凤凰城中皇宫内外都是张灯结彩,笼罩着浓烈的喜庆气氛。

  这次女皇陛下的寿诞就连白侯爷也提出要大办一场,礼部和内务府更加是不敢怠慢,大张旗鼓的操办起来,请了宫廷外最好的唱戏班子在御花园里搭台,又让宫人们在长乐殿备好美食玉馔来供应前来贺寿的大臣们及其家眷。

  一大清早,白家就开始有动静了。

  白轩然难得的心情很激动,激动中还夹带着一丝丝小雀跃,他穿戴好朝服,还特意让丫鬟给梳了两遍头发,连发梢都用香油给焗得光溜溜,然后到老太君屋子里去请安了。

  自从白凤江死后,老太君就不再让他踏进门里来,也不过问府里的任何事,这些日子白轩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并不来打扰,只是这些忙乱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着的,到了花朝节这天终于就要有结果了。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跳,主动来见老太君。

  老太君倚在榻边打瞌睡,她的耳根子和她的眼睛都还利索,听到响动慢慢睁开瞧了一下,看到衣冠楚楚的白轩然就像没看见一样,很快就阖上了眼睛。

  “您在屋里好好等着,过了今天,白家就会不一样了,我不会输,白家也会赢。”

  老太君依然闭着眼继续打瞌睡,仿佛他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他知道她肯定听见了,所以他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等他走出屋子,老太君才缓缓睁开眼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双手合掌,在半空中对着虚无的神灵叩拜祈祷,白家的列祖列宗,请你们保佑白家能平安度过这个难关吧!

  月华溶溶,花影寂寂,春风凉凉,夜色阑阑。

  长乐殿内,灯火幢幢,丝竹清越,觥筹交错,正是宴会开始之际。

  正红的镶金边地毯一路铺到殿外,两旁淡金色的纱幔轻轻飘动,灵动而飘逸。正前方朝南方位是凤帝和皇夫的专座,随后两排倾斜放置的是各宫嫔妃的位子,最后两边才是大臣的座位,一同进来的家眷则不在此,而是在御花园里听戏。

  沿着雕栏玉砌的石桥,踏过汉白玉的台阶,姬妧在众目睽睽之下身穿着金丝银线勾勒出来的凤纹大红袍,头戴凤冠璎珞帽,明眸皓齿,烈焰红唇,而夜晚灯火中的长乐殿虽然不如朝凤殿磅礴而豪华,但是富丽而堂皇,远远看去,金瓦红墙隐没在漆黑的草木间,似现非现,琼楼殿宇,参差错落,勾心斗角,在溶溶烛火下隐隐展现着一股迷人的光彩。

  “恭迎女皇陛下——”

  百官纷纷站起来鱼贯而出,姬妧缓缓走进殿内坐在凤椅之上,而皇夫白凤临也同样穿着颜色妍丽的大红色锦衣默默跟着坐在旁边,只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二者之间全无交流,姬妧端起宫人递上来的酒樽朝御台之下的众人敬了一杯,而后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臣子渐渐有了其他的建议。

  “陛下,御花园里也设了喜宴,还搭了台子唱戏,请您移步前去观赏。”

  白轩然笑眯眯的说,慢悠悠的放下酒杯,简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姬妧撇了撇嘴角,心里一寒,面上还是从容淡定,似笑非笑的回答道:“难道是白大人精心安排的一出戏?”

  此话一出,座中有人微微变了脸色,如今陆家失势,朝中就剩下白家独大,而这群人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白轩然眯起眼睛,看了看白凤临,白凤临微微颔首,他便胸有成竹的把目光转向姬妧,仿佛她是一条离开水后垂死挣扎的鱼,“的确是老臣精心安排的,不知陛下是否愿意赏光?”

  “既然是白大人的心意,孤当然不能辜负。”

  姬妧从善如流的回答,心里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垂下手臂暗中摸了摸缀在腰间的那把精致的匕首。

  灯火交错中,更吹落星如雨,御花园内笙歌四起,无数靓丽的影子穿梭其中,而最热闹的地方就属靠近太液池那一块,而戏台就搭在池边。

  姬妧渐渐停下了脚步,伫立在石栏边,看池面碧波荡漾,粼粼水光,似洒了层细碎的金色流沙,池中红色的锦鲤,摇头摆尾,一群群,一簇簇,似一团团水中娇花,映衬着这碧水白石,分外亮丽。

  岸边柔柳抚风,带来细细清润,混着缕缕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眼前的一切好像又回到她八岁生辰的那天,那天也是花朝节,她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独自看戏。

  那个时候她没有好看的新衣服,没有好吃的点心,也没有耀武扬威的仆人,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什么也没有,而如今她穿着天下最尊贵华丽的衣裳,吃着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所有的人都是她的臣子,她才终于明白,那个时候她拥有着世上最好的一切,可是后来她还是弄丢了

  正在出神间,忽然听见一道清越中略带促狭的熟悉声音在后方响起,吟咏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姬妧转过身瞧去,只见温琉璃正笑嘻嘻地站在后头,穿着一身以浅紫色为底,缎面用银线绣着兰花的长袍,里头着一件牡丹色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条同色带流苏的绸带。头发梳成马尾髻,插着一根水透中带着浅紫的紫罗兰,配上他手中那把古色古香的折扇,模样倒是有几分清俊,见惯了妖冶如鬼魅般的他,现在这副打扮,让人耳目一新。

  “微臣见过女皇陛下,陛下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温琉璃颔首,朝她躬身行礼。

  他这副若有其事的样子倒是让姬妧有点不习惯,当着众人的面,她微微一笑,有板有眼的回答说:“原来是京兆尹温大人,免礼吧。”

  温琉璃乖乖点头,言笑晏晏走到她身边来,丝毫不理会周围大臣和内侍们告诫的眼神,“微臣刚刚在园子里已经走了一圈,不如就让微臣给陛下引路吧?”

  姬妧也不理会其他人,兀自笑起来,“好吧。”

  原本紧张的心情直到遇到温琉璃后才稍微放松下来,她暗暗松开手心,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种一触即发的场面。

  “今天唱的是什么戏?”

  姬妧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这时正在看戏的家眷都纷纷站起来给她行礼。

  温琉璃弯起嘴角,瞅了一眼唱戏的台子,笑滋滋的说:“倒是没听过的戏,是戏班子最新排出来的,叫做《剑客》,讲的内容是发生在一个虚构的朝代里,有一位暴君叫做秦始皇,有一位天下最负盛名的剑客叫做荆轲,后来敌国请了荆轲去刺杀秦始皇,结果荆轲失败了反被杀死。”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故事,倒也不觉得这出戏有何不妥,只是似乎并不合适今日这样的气氛,温琉璃这样特意讲出来,姬妧心里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嘴里呢喃了一句:“的确是没听过的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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