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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晴晴的信

  “亲爱的婷婷,你好,

  提笔写这封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因为我经历的事实在太离奇,连我自己都无法确信。可是憋在心中又很难受,我试着告诉晓鸥,他总是不肯相信,说我大概得了轻度的强迫妄想症,把一件无中生有的事编织得五彩缤纷。但我现在每天每夜的脑海里都逃不开这件事,茶饭不思,睡不着觉,上班也懒得去,整天缩在家里的沙发上,病恹恹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忆。

  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倾诉,只好求助于你了,我的好姐姐婷婷。希望你能帮帮我。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两周前的一个晚上,我中学时的几个闺蜜,约我一块儿去南城新开的一家酒吧,庆祝其中一位同学的生日。这家酒吧装潢很新潮,有些后现代风格,屋顶非常高,好像有三层楼的样子,四周的墙壁上挂了许多表情夸张的人脸雕塑。光线比寻常的酒吧还要暗一些,伴随着时不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色烟雾,使得我们身边的空气充满了一种朦胧的迷幻色彩。不过大厅里的音乐倒很柔和,也很普通,是老鹰乐队的《h一telcalif一rnia》。

  我们几个老同学,也都有几年没好好聚聚了,所以在一起聊得特别high。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快11点了,到了我平时入睡的时间,加上我那晚喝了不少酒,所以头开始晕晕乎乎,眼皮直往下掉。我就对大家说,我有点困了,可能要先走了。

  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所有人都转头去看,有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揪着头发,挣扎着拖到了中央的舞台上。整个酒吧刹那间安静下来,都能听得到周围人们紧张的呼吸声。

  其中一个领头的,穿着深色西服,领带松松垮垮的荡在胸前,下颌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眼神歪斜,得意洋洋的大声宣布:

  “这里的兄弟们都来评评理,这妞收了钱,不好好陪酒,竟然还给大爷们脸色看,是不是不知死活的臭娘们!是不是该打?”

  说完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叠红红绿绿的纸币,一股脑儿狠狠地砸在了那女孩的头上。女孩头一歪,无力地垂着,似乎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我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气愤地说了一句,你们住手!然后就拔腿冲到了舞台上。

  我看到蓬乱的头发遮蔽下,一张异常苍白的脸,苍白到黑色的双瞳显得特别深邃,朱红的嘴唇则像一朵妖艳的含苞欲放的玫瑰。她漂移不定的眼神向我看了看,仿佛想说什么,又仿佛说不出来,只让我心中升起恍若感同身受的怜惜。一瞬间,好像我也感受到了头发被剧烈拉扯的疼痛,感受到了脸颊被重重击打的晕眩,更感受到了众目睽睽之下饱受欺凌的羞辱和绝望。

  那天晚上我精心化了妆,特意穿着更符合酒吧气氛的吊带衫和短裙,不过脚上还是我一直最喜欢的白色跑鞋。当我走近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几双色迷迷的眼睛朝我看来,领头的家伙暂时放开了那女孩,邪恶地笑着说:

  “这小妞长得真是惹人怜爱哪,是不是太寂寞了,要让哥们几个帮忙解决一下?”说完,其他几个小流氓跟着“嗬嗬”地起哄。

  我听到这样下流的话,浑身气不打一处来,也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回应:“你们放开她,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秀色可餐的喜羊羊,生气的时候更加让人垂涎欲滴啦。”

  “我数到三。”

  “哈!”

  “三。”

  “哈哈!”

  “二。”

  “哈哈哈!”

  “一!”

  “哈哈哈哈”

  这群醉醺醺的模样丑陋的流氓,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有几个扯起袖管,准备老大一声令下,就冲过来抓我。

  我环顾四周,吧台的招待早就不知去向,身旁的顾客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脸色既害怕又尴尬,有几个男人的神色间还颇有些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那一瞬间,我的血液里流动着一种从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似乎我不再是我,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全身充满了膨胀得难受的力量,即刻便要满溢而出,而肢体又非常非常轻盈,就像天空的小鸟一样,重力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再指挥身体的行动,眼睁睁看着双腿自己飞一般地奔向那个带头的流氓,然后右手自动挥出一记快如闪电的弧线,击中目标的左脸。我顿时觉得自己的拳头沾满了滚烫的液体,对方的脸整个被打烂了,血浆四溅,露出骇人的颧骨,好像一半的脸被利剑切过一样。

  就在我眼前,他像一个断线的木偶,松松垮垮地倒了下去,血还在汩汩地流,迅速在地上蔓延开来,而人就如同一滩堆积在红色沼泽中的烂泥。

  那些流氓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神从惊骇转为恐惧,没有一个人敢走过来营救他们的老大。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尖叫,我依稀分辨出有人在喊,杀人啦。

  此时此刻,我终于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糊里糊涂做了恐怖片里才会发生的事,更加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能量,让我能一拳打倒一个比我整整高两个头的壮汉,而且打得如此疯狂和血腥。

  当时根本来不及思索,我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兀自在簌簌发抖的女孩,拉着她赶紧冲向酒吧的出口,拥挤的人们纷纷在我们面前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出了酒吧,我也不敢停下来,还是拖着她拼命地奔跑,这样不知跑了多少时候,耳边划过汽车喇叭声,刺耳的警笛声,人群追赶的脚步声,教堂的钟声,一直跑到所有喧嚷的声音彻底被抛在脑后,四周一片寂静,我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很密很亮,打在脚下的水面上,好像在一面光滑的镜子上布满了亮闪闪的水晶。我抬起头,凝神细瞧,眼前是好大一片湖泊,远处起伏绵延着黑黝黝的线条,是一座山。借着湖边稀疏的路灯,我看到在我的左侧,是一条很长很长的亭廊,每个上翘的亭角上,挂着一个忽明忽暗的灯笼;在我的右侧,是一块不大的草坪,草坪上用两根铁杆树着两只空空荡荡的秋千,此刻在晚风中轻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这一切再熟悉不过。我立刻明白过来,我和那个女孩不知不觉跑进了天心公园,我的家就在公园旁边。这儿我几乎天天经过,因为下班回家时,穿过公园是最近的路线。

  我转过身,看到女孩在静静地望着我,凌乱的头发已经重新梳好,搭在右肩上。皮肤还是和刚才一样苍白,嘴唇红得像血,深黑色的眼睛里多了几点闪烁游弋的光芒。

  她的神情不再慌张,不,这样形容还不够,应该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看见我也在望着她,朝我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

  “你好,艾晴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秦嫒。”

  婷婷,写到这里,我真是困得不行了,这几天实在太累太累。下次有空的时候,再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事吧。请原谅我罗里罗嗦了这么多,要知道,我实在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晓鸥他认定这些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因为事后他特意去问了和我同去酒吧的同学,还有酒吧的招待,都说那晚上我喝得有点儿醉了,就一个人告辞先走了。酒吧里没有发生过任何打斗,更没见过那个名叫秦嫒的女孩。

  此致。

  敬礼。

  迷惘中的,

  艾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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