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遥远的召唤
小区的门卫在门口拦住方婷婷，说她有一封信，然后戴起老花镜，慢悠悠从桌上拣出来递给她，“还是国外寄来的呢，你看，这是日本的邮戳。”
方婷婷顺手接过来，无暇细看，把信拈在手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电梯。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稍稍扫了一眼白色的信封，上面用颇显稚嫩的中文写着：
“方婷婷小姐亲启”
除此以外，竟然就别无它字，既没写明送达的地址，也没加上寄信人的落款，真不知道邮局是如何精确定位到她现在的住址。
晴晴给了方婷婷一把房门钥匙。她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估计晴晴自己外出了，便用钥匙开门进去。屋里很乱，等待换洗的衣服堆满了沙发一角。卧室的被子也没铺好，皱巴巴的耷拉在床沿。深色的实木地板上留着深浅不一的一串脚印，估计晴晴之前回来过，但连拖鞋也没换。
这可一点不像记忆中的艾晴晴，那个像爱护自己皮肤一样爱干净的女孩。
方婷婷摇摇头，只好捋起袖子打扫起房间来。她想起刚才在天心公园，王小抗左一声女神右一声女神的仰慕劲儿，既感动又好笑，他可能还不太明白，女神其实特别平凡，一样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样有一桩接一桩的情感困扰，一样在这个城市漂来漂去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家。
等到整个房间都清理得像那么回事了，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映衬着和公园里瞧见的一模一样的圆月，交相辉映。方婷婷站在窗前怔了一会，才想起随手扔在桌上的信封。晴晴尚未回家，她又一点都不饿，姑且躺在沙发上歇一歇，看看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信中只有一张薄薄的小纸条，打开一看，上头写着：
“箕子街19号老宅，藏有你亲生父母的消息。”
这句话如同平地里一声晴天霹雳，没有任何预兆，方婷婷眼中的泪水刷地便掉了下来。本来放松而疲惫的身体霍地站起，握着信笺的双手不自禁地发抖。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十几个字，字写得歪歪扭扭，写的人要么是初学汉字，要么是故意隐藏笔迹。
生父和生母的形象，在方婷婷的脑海中没有丝毫记忆。从小被养父母抚育长大的她，在养父母相继去世后，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小学五年级时，养父曾经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是养父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于碰巧路过的郊区树林里捡到的。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养父，虽然满腹酸楚和委屈，可依然能从养父大手的体温中感受到深深的爱怜。“爸爸，你永远是我的爸爸，我只有你一个爸爸。”方婷婷始终记得那天养父深沉的眼眸中闪烁的泪花。
现在，十多年后，一封陌生的来信，一个不知名的寄信人，在一个不期而遇的夜晚，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亲生父母尚在。这对毫无防备的方婷婷而言，是如此的悲喜交加，却又是那样的不知所措。
方婷婷定一定神，再细细翻了下信封，从里头掉出一片小小的铜钥匙，匙面上刻着两个蝇头小楷：小林。
这想必就是那老宅的门匙。她将钥匙和信纸装回信封，重新封好。现在没有心思去猜想寄信人是谁，头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马上出发。
她把信封塞进手袋，正要动身，晴晴家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正好和走进来的两个女孩子撞了个照面。一个是晴晴，面容有些憔悴，另一个却不认识，皮肤特别白，正在好奇地望着方婷婷。
方婷婷和晴晴打了声招呼，说有急事要出去，晚饭就不在一块儿吃了。她无暇深究晴晴身边的女孩是谁，迈步就往外走。晴晴的嘴唇张了张，本来似乎有话要说，但一转身方婷婷的背影已经在电梯口，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箕子街是老城区的一条老街，和新城区热带雨林般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相比，这里既陈旧又渺小。街是三四人宽的窄巷，有辆自行车过来，行人都得侧身避让；路是碎石铺成的小路，岁月的洗涤让石头十分光滑，稍不留神就会跌跤；屋子都是老式的平房，墙面刷着白漆，有些还是木结构，房檐和梁木都显出几分腐朽，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沧桑变幻。
整条街只有方婷婷一个人，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可以传出去好远好远，许久才消失在前方飘浮不定的空气中。没有路灯，她只能借着渗入老街的月光和星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仔细查看着两边屋子的门牌号码。
“11，13，15，17”方婷婷心中默默数着。走过一扇破旧不堪的木门，下面高出地面的门槛斑驳陆离，长满了青苔和野草，上头的门牌号已经褪色得难以辨认，但它紧邻17号人家，想必一定是19号了。
这屋子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被遗弃了一个世纪，满怀苍老和孤独。方婷婷取出铜匙，对准木门上布满绿绣的锁眼试了试，大小一分不差。用力往右转，锁上的锈斑纷纷向下掉，“吱呀”一声，门缓缓地开了。
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座老宅，灶台上的锅碗瓢盆均在，一张犹自挂着蚊帐的木床，边上立着一只古式古香的梳妆台；四四方方的榆木桌子放在厅堂中央，两边摆着两张高高的圈椅，圈椅上还一丝不苟地铺上了靠背和坐垫。似乎屋子的主人才刚刚离开这儿，不久后便会回家。
只是一切物事上都盖上了厚厚一层积灰，房梁上密密麻麻的蛛网直悬到头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陈腐气息。不知多少年前的住户早已离开了这里，可好像又都还留在这里，用另外一种常人看不见的方式在另一个空间生活着，在那个空间里，时间和这座屋子和家具一起，静止而沉寂。
不过，有件东西摆放在桌子上，醒目得任何眼睛都无法忽略。那是一张厚实而精致的榧木棋盘，两端是黑白各一副圆润光洁的蛤基石棋子，在满是尘灰的屋子里，这棋盘和棋子却崭新得如同每天都有人细心擦拭。更令人吃惊的是，棋盘上竟然还摆着一局棋谱。方婷婷小时候阅谱无数，只消一眼，即刻便认了出来。
这是日本江户时期，本因坊秀和与井上安节因硕的“献身的争棋”！
方婷婷越看越是疑惑，有一瞬间恍惚中觉得自己穿越到了另外的时空。这座老宅仿佛回到了刚刚建成时的年轻岁月，一切都是新的，连坐在棋桌一边的青年秀和都显得英姿勃发，而对面的因硕却愁眉紧锁，良久盯着棋盘，一动不动，直到“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现实和幻觉的奋力拉扯下，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差点跌倒，双手下意识地撑在棋盘边沿，却意外地触到了一件硬物，定睛一瞧，原来是塞在棋盘底下，只露出尖尖一角的一张便笺。
便笺的纸张早就全部泛黄，纸上的字迹也十分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少许光亮，方婷婷依稀能辨别出写了些什么。
“亲爱的亭子，如果你终于来到这儿，找到这份留言，那说明父母已经遭受不测，或者身入险境，而同样的威胁也会很快波及到你，望你一刻也不要停留，马上动身前往东京，想办法与家仆荣寿联系。很遗憾父母从小不能和你在一起，只能将你托付给我们在中国的好朋友。那是因为身为本因坊世家的后代，人生注定充满了危险和疯狂，我们觉得你在中国会更加安全。然而如果我们最后还是难逃劫数，你终究要扛起本因坊世家的名誉和责任，决不能让家族就此毁于坏人之手。”
“满心歉疚的，无时不刻不想念你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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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婷婷顺手接过来，无暇细看，把信拈在手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电梯。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稍稍扫了一眼白色的信封，上面用颇显稚嫩的中文写着：
“方婷婷小姐亲启”
除此以外，竟然就别无它字，既没写明送达的地址，也没加上寄信人的落款，真不知道邮局是如何精确定位到她现在的住址。
晴晴给了方婷婷一把房门钥匙。她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估计晴晴自己外出了，便用钥匙开门进去。屋里很乱，等待换洗的衣服堆满了沙发一角。卧室的被子也没铺好，皱巴巴的耷拉在床沿。深色的实木地板上留着深浅不一的一串脚印，估计晴晴之前回来过，但连拖鞋也没换。
这可一点不像记忆中的艾晴晴，那个像爱护自己皮肤一样爱干净的女孩。
方婷婷摇摇头，只好捋起袖子打扫起房间来。她想起刚才在天心公园，王小抗左一声女神右一声女神的仰慕劲儿，既感动又好笑，他可能还不太明白，女神其实特别平凡，一样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样有一桩接一桩的情感困扰，一样在这个城市漂来漂去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家。
等到整个房间都清理得像那么回事了，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映衬着和公园里瞧见的一模一样的圆月，交相辉映。方婷婷站在窗前怔了一会，才想起随手扔在桌上的信封。晴晴尚未回家，她又一点都不饿，姑且躺在沙发上歇一歇，看看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信中只有一张薄薄的小纸条，打开一看，上头写着：
“箕子街19号老宅，藏有你亲生父母的消息。”
这句话如同平地里一声晴天霹雳，没有任何预兆，方婷婷眼中的泪水刷地便掉了下来。本来放松而疲惫的身体霍地站起，握着信笺的双手不自禁地发抖。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十几个字，字写得歪歪扭扭，写的人要么是初学汉字，要么是故意隐藏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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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十多年后，一封陌生的来信，一个不知名的寄信人，在一个不期而遇的夜晚，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亲生父母尚在。这对毫无防备的方婷婷而言，是如此的悲喜交加，却又是那样的不知所措。
方婷婷定一定神，再细细翻了下信封，从里头掉出一片小小的铜钥匙，匙面上刻着两个蝇头小楷：小林。
这想必就是那老宅的门匙。她将钥匙和信纸装回信封，重新封好。现在没有心思去猜想寄信人是谁，头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马上出发。
她把信封塞进手袋，正要动身，晴晴家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正好和走进来的两个女孩子撞了个照面。一个是晴晴，面容有些憔悴，另一个却不认识，皮肤特别白，正在好奇地望着方婷婷。
方婷婷和晴晴打了声招呼，说有急事要出去，晚饭就不在一块儿吃了。她无暇深究晴晴身边的女孩是谁，迈步就往外走。晴晴的嘴唇张了张，本来似乎有话要说，但一转身方婷婷的背影已经在电梯口，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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