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风暴来临前的荣耀
一场风暴悄无声息地降临二附院药剂科。上午11时，3个男子在院纪委书记引领下走进申明办公室。申明出差刚回，脸上还残留旅途劳顿的疲惫。纪委书记一脸凝重，向他介绍：“省纪委的同志。”没等他伸手，其中一位年长的板着脸孔说：“申明同志，请你走一趟。”他头脑“嗡”的一声，脸色惨白，身子如筛糠一般，结结巴巴说：“去c去哪，有话这c这里说，行c行吗？”纪委书记拍拍他：“去吧，有事说清，好好配合。”申明几近瘫痪，一片空白，脚步麻乱地跟省纪委的同志走出办公大楼。
申明进去第二天，管山也被检察院请了去。第三天，于小月被省纪委叫去问话。问话者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人称毛处长。问询室里，虽然开了暖气，但她依然感到寒气逼人，冷得瑟瑟发抖。毛处长叫她喝口热水，态度一点也不恶劣。毛处长旁边端坐一位白脸书生，鼻梁上架付玳瑁眼镜，手握圆珠笔，显得斯斯文文，无一点杀气。见状，于小月紧张的心情缓和许多。毛处长问得很细很认真，申明如何约她，与管山如何相识，同两人吃了多少顿饭，去过几次歌厅，如何给管山办事，管山送了几次礼，每次送了多少等等。说到拒收礼物，毛处长故作惊讶，连问几个为什么。为了保护和解脱自己，于小月完全忘了人情世故c江湖义气c同学情谊，尽其所记，竹筒倒豆子般地倒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白脸书生奋笔疾书，记了好几页。毛处长问毕，白脸书生补句：“每次拒收礼金数是多少？”她回答不上来，真的不清楚，当时看都没看，“我若隐瞒半句，要杀要剐，全由你们。”
毛处长在一边笑。白脸书生漫不经心。毛处长站起来，双手叉腰，左右扭扭，望着她：“你再想想。”转头交待白脸书生，“小刘，把记录稿给她看看，让她好好回忆。”说罢，离开问询室，留下小刘与她耗时间。
记录稿记得很全，小刘一手龙飞凤舞的柳体字美得让她目眩。她似乎忘了在问询室，忍不住啧啧称奇：“小刘，你可以当书法家了。”小刘憨厚一笑：“哪里，差老远哩。”于小月想跟他探讨书法，借以拉近距离，刚要张口，毛处长在外面喊他。他对她笑笑：“我去去就来。”
小刘一去2小时，把她一人撂那儿。在空调机的呼呼声中，她苦思冥想了半天，恁是想不出管山这三次具体送了多少。她后悔当初没看一眼，或问句话，第一次只听申明说过几千。几千，从2到9都是几，纪委办案要的是具体数字。她想写5千，又怕对不上，只好放弃猜想。
“申明关在哪里？管山带到何处去了呢？”她的思绪飞到他们那儿去了。她恨死了高原，床上无意说的话，被他当成炮弹，把他们送进纪检机关。她早就听说纪检大门进来容易出去难，如此，不仅害了他们，家人也跟着受累。她知道，申明这样做有悖党纪国法，但在目前这种大环境下，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好。其实，申明蛮谨慎，如果不是她无意透露，恐怕谁也发觉不了。她又想，不知申明是否能扛得住？管山是否能勇于担待？自己在案中要承担什么责任？几个问号，弄得她心烦意乱c垂头丧气c如临深渊。
窗外暮色渐浓，街头巷尾人影幢幢，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混杂一起，喊叫声铃声喇叭声不绝于耳。下班时间到了，她仿佛看见肖望背着书包到了家，婆婆接过他的书包，帮他脱鞋穿鞋。婆婆，谢谢你，倘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叮嘱，可能我会犯糊涂。倘若不是你帮我抚育肖望，可能我已成为老妈子。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小刘推门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毛处长和高原。毛处长和颜悦色地说：“于小月，金额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在记录上签个字，可以回去了。”
签完字，毛处长和小刘先后离开。高原站在她身旁，手搭在她肩上，亲切地问：“受惊了吧！”于小月诧异地望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来干什么？”高原说：“来接你啊！”于小月坐着不动，问道：“跟毛处长很熟吗？”高原点点头：“他是我表哥。”“表哥。”于小月惊叫起来，“这场阴谋，就是通过表哥实施的吗？”高原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俗话说，走多夜路碰到鬼，谁叫他不检点？我们帮纪委查出一起贪腐案，算为民除了一害。走，思平c蓝燕在下面等，给你压压惊。”
能够得到解脱，于小月不由得长舒口气，怒火渐熄，不再与高原计较，跟着他走出问询室。毛处长送她到电梯口，与她握手：“请谅解，这是我的工作。”难怪她自始至终受到礼遇，原来是表哥手下留情。
上了奔驰，姜思平c蓝燕向她表示祝贺与慰问。车子缓缓开动，蓝燕越过座椅抱住她的头：“小月，我们赢了。”于小月心里揪揪的，不理解她赢了的真正含义，忍不住斥责：“你们太过分了。”蓝燕用脸蹭蹭她的脸：“你会理解的。”
于小月不愿意与他们弹冠相庆，提出回婆婆家，想看儿子。高原自是不理，使劲搂住她。于小月没办法，只得依他。到了酒店，摆开庆功架势，她那有心思喝酒？3人不管她的情绪，不断欢呼雀跃c吆五喝六。饭后，姜思平他俩送到康桥花园。
“你到底想把他们怎样？”她黑着脸问高原。
“今晚不说这事，行吗？我们去洗洗，早点休息，你也劳累心烦了一天”高原拥着她去卫生间放热水。
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她像一根木头，任由他搬来搬去。到了软软厚厚的丝绒被里，她依然缓不过气来，“你是人，还是鬼？”给他一个冷冷的脊背。
高原也背过身去，嘴里絮絮叨叨：“你怎么这样死脑筋？除掉申明，你可以上个台阶。除掉管山，我可以取代他。一箭双雕，多好的事。官场商场不相信眼泪，李宗吾《厚黑学》里怎么说的？商战书里是怎样布局的？那都是一套一套的。申明和你什么关系？我和你什么关系？秃顶上的虱子，一清二楚。申明进去，本该高兴，你倒好，如丧考妣，我真看不懂。以后，你一定要调整心态，以胜利者的身份出现在各种场合。过不了多久，你会成为二附院反腐倡廉英雄，会走上科长位置。”
“你是卫生厅厅长，还是二附院院长？搞掉申明，就搞定了我的科长位置吗？做梦吧。再说，我才不会落井下石，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她冷冷地堵他几句。
高原转过身：“小月，要相信我，策划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以后，不利的话千万不能讲，好好配合表哥，跟着院领导唱唱高调。如果你对申明有愧疚，往后有的是补过机会。”
于小月喟然长叹，事已至此，任何怨天尤人c义愤填膺已于事无补。错误已经犯下，申明身陷囹圄，只有正视现实，方能改变或弥补一切。她转过身，提出要求：“你得答应我，放申明一条生路，不要往死里整。”
高原笑笑：“你好幼稚，我老百姓一个，有什么权力管他的事呢？到了里面，谁也救不了，只有靠自己。听说他一进去，精神很快崩溃，当天晚上全部招供，连纪委未掌握的也一股脑儿倒出来，金额不少，估计够戗。”
于小月听后一震，为申明惋惜：“多好的一个人呵，就这样毁了。”
“不要自责，你不说，迟早也会查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谁叫他把握不住自己？只不过我们提前把他暴露出来而已。不要老为别人着想，多考虑自己。”高原劝导她。
于小月觉得在理，贪污受贿犹如毒瘤，一旦扩散，谁也救不了。申明若能极早洞察，自我警醒，自我救赎，谁奈我何？看来，将他推向深渊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她。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些，也轻松许多。过了会儿，她问起管山情况。高原告诉她，管山嘴巴封得很死，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检察院不敢逼供，轮番提审，效果全无。于小月感叹：“是条汉子。”高原讥笑一声：“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于小月摇摇头：“我相信他能熬过去。”她心想，管山不仅牵涉申明，或许还牵涉黄杰，甚至陈院长，真希望他死扛到底，保护朋友。只要管山不指认，申明单方面的供词无法认定。
于小月三次拒受礼金的消息瞬间在二附院不胫而走。院纪委书记闵新被毛处长请去交换意见。毛处长先通报申明初步案情，鉴于涉案金额重大，建议院方免去申明一切职务。然后表扬二附院廉政建设工作抓得很有成效，出现了于小月防微杜渐c严格自律c不贪不拿c拒收礼金的先进分子。末了，毛处长建议二附院对于小月的先进事迹进行大张旗鼓地宣传，以于小月和申明正反典型事例教育广大干部职工，进一步提高防腐拒变勤政为民的能力和水平。闵新回来向陈院长作了汇报。陈院长很快召开党委会，做出了向于小月学习的决定。一时间，二附院内刊c内网c墙报都是于小月严格自律c拒收礼金的先进事迹。闵新建议召开全院党员干部大会，开展反腐倡廉教育，请于小月现身说法，请毛处长到会指导。陈院长双手赞成，还要求闵新与毛处长保持密切联系，以期提高二附院廉政建设工作水平。
在全院党员干部大会上作反腐倡廉经验介绍，于小月一百个不情愿。她对闵新说：“闵书记，这不是经验，也不是思想觉悟高。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婆婆反复叮嘱的结果。另外，我胆子小，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怕逮住丢工作，儿子受牵连。”闵新眼睛发亮，给予高度评介：“于小月，这还不是经验吗？多实在c多纯朴c多崇高的思想境界呀！你多次拒收礼金的动力来自两方面，一是严于律己，慎初c慎独c慎微，自架高压线c自设防火墙c自套紧箍咒，常修为政之德c常思贪欲之害c常怀律己之心c常除非分之想，保持了健康的人生追求。二是成院长c肖院长教育得当。肖院长是我院老院长，在位时就起带头作用，严抓严管c自警自醒c帮教帮控。成院长铮铮铁骨，是南都医疗战线防腐拒变一面旗子，虽然工作退休，但思想不退休，把家庭当作廉政建设主战场，开创了廉政建设新局面。你看，有这样好的思想境界和家风家貌，还能不出反腐倡廉模范人物吗？所以，你有责任和义务为院里廉政建设做出积极贡献。”
闵新高帽子一戴，大道理一讲，于小月不敢吱声，只得颔首同意。闵新是中文系高材生，亲自撰写演讲稿。3天后，一篇洋洋洒洒妙笔生花内容深刻的长文摆到了她桌上。她认真读了3遍，感动得一塌胡涂。所谓的她，拔群出类，道德高尚，坚贞不渝，死守底线，百毒不侵，熠熠生辉，感天动地。她完全不相信文稿中的人是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崇高的思想觉悟和坚定信念？倘若散发出去，院里几百号职工不喷死她才怪呢？她跟闵新说心里话：“闵书记，我那有这么好？让人看笑话。”闵新振振有词：“模范人物适当拔高是允许的，你的思想境界c自律意识摆在那儿，当然得好好归纳总结。到时，要念出真情，念出特色，最好是声情并茂c抑扬顿挫，让人在领略精神面貌与道德风尚的同时，自觉接受廉政思想和自律意识的教育。”
纪委书记的铿锵言语一下子把她苍白无力的争辩击得粉碎，再也不敢吭声。
她拿稿子给高原看。高原挥动双拳，哇哇大叫：“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说的，二附院会把你当英雄看。这不，真成英雄了。你在大会上一定要有超级表现，让全院领略你的丰采。到时，科长位置坐定了。”
她又拿稿子给公公婆婆看。肖天际连连摇头：“过头了，过头了。高处不胜寒。”成如娟却拍手叫好：“树正风，惟尽力，这是党员的本分。小月做得对，当然得给荣誉。小月，加油，再接再厉，不辱肖家门风。”
有亲人鼓励，她振奋精神，按闵新的要求反复练习，终于做到抑扬顿挫c声情并茂。那天下午，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院领导和毛处长一字排开坐在主席台上。演讲一结束，掌声四起，不少人投来艳羡目光，她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极大满足。毛处长作了精彩讲话和点评，对二附院廉政建设取得的巨大成就给予高度评介，对于小月的先进事迹给予充分肯定，并提出几点建设性的意见。会议达到预期效果。晚上，陈院长c黄杰c闵新请毛处长在附近酒店吃工作餐。于小月作陪。虽是工作餐，酒自然少不了。3位领导轮番敬毛处长酒。于小月插空敬酒。毛处长回敬于小月时对3位领导说：“于小月同志是个难得的好干部，这样的干部就要放在重要岗位上，要敢于用c大胆用。”3位领导频频点头。陈院长说：“于小月同志是我前任的媳妇。肖院长原则性强，从不给我提要求。通过这件事，我看到了肖院长的好家风，看到了于小月同志的优秀品质和高风亮节。申明的职务马上免除，让于小月同志接替。不过，我还没跟班子成员商量。”他望望黄杰c闵新，“这里，先给你们通个气。”黄杰c闵新马上表态同意。
在酒桌上讨论干部，又是当着本人的面，真是匪夷所思。但，他们就这样做了。最得意的莫过于毛处长，他的目的基本达到，趁兴与3位领导推杯换盏，气氛甚是热烈。
半个月后，于小月果真走马上任。上任伊始第一件事就是推荐田华出任副科长。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她逐渐参悟了官场规则，懂得了编织关系网的重要性。黄杰是聪明人，知道于小月的如意算盘，不便公开反对。他早有人选，没承想被她抢先提出。黄杰暗示她：“多提几个人选吧，让人事科平衡。”于小月愣头愣脑，未悟出他话中有话，直来直去地反驳：“黄院长，不必吧，田华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兢兢业业，吃苦耐劳，用她，对我帮助很大。”黄杰不高兴地剜她一眼，干脆三缄其口。于小月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见得不到分管领导的支持，直接去找陈院长。以前，陈院长与田华叔叔关系密切，看于小月赤膊上阵力挺，自然做个顺水人情。有她上下疏通c左右说情，田华顺利接任了她空出的副科长职位。经此一役，田华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逢人便夸她如何爱惜人才，如何关心下属，显示出药剂科班子精诚团结。赞扬她的还有侯霖，少不了一番庆祝，3人关系又近了许多。
于小月提任科长，高原要多高兴有多高兴，一来显示了手到擒拿的特殊本领，二来离成功只一步之遥。这段时间，4人常在一起灯红酒绿c热热闹闹。高原也不出差，与她夜夜缠绵，过着蜜月般的生活，使她第一次体验到了两情相悦恩恩爱爱的甜蜜与美好。
尽管这份情爱无比甜蜜，于小月还是深感不安，缺憾颇多。她深知，幽期密约恰似昙花，无法保鲜，一旦花落，美梦将逝。她向高原提出要求，先拜见双方父母，获得认可，再披婚纱。高原投其所好，欣然同意，与她一起展望前景。第二天，他又改变主意，说父母去了加拿大，等他们回来再考虑。
“何时回来？”她想早日见上未来的公公婆婆。
“不清楚。”高原耸耸肩，“前妻找了份早出晚归的工作，父母去照看他们的宝贝孙女。”
于小月想了想：“要不，先见见我母亲。”
“好呀。”高原马上赞成，过后又说，“还是再等等吧！等我父母回来，一起吃餐饭，让他们慢慢商榷。”
高原的意见顺理成章入情入理，考虑得面面俱到严丝无缝。她没理由否定，只得认可，把遗憾搁置脑后。
科长这副担子，并非想象的那么轻松自如，耗时2个月，她才渐入佳境c乾坤初定。正当她轻舒握雾拿云手c稳取山河定太平时，高原给她分派任务：“小月，时机已成熟，想办法把时新医药公司的药品列入二附院采购清单。”
“不急，刚出申明事件，待事态平息，再列入不迟。”于小月有自己的想法。
高原有点不悦：“你呀，担心树叶打破头。以后，我不出面，还是蓝燕与你联系。我会相机安排一些活动，你参加时，假装与我不认识。”
“什么活动？”于小月心头一紧，担心他使臭招，“别让我下不了台。”
高原搂搂她：“看把你急的。我会让我的女人下不来台吗？没这么傻。”
蓝燕又成了她办公室和家里的常客。为以后办事方便，于小月安排蓝燕与田华见了面。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打得火热。
自打当上科长，于小月就一直密切关注申明案件的进展，常叫高原了解内情。在梦中，申明经常对她怒目而视，挥舞双拳。每当他挥拳逼近，她就惊得满身大汗。最近院里有传闻，申明出事是于小月写了匿名举报信，先置其死地，后取而代之。传言对她极为不利，一时间成为阴险狡诈c怙恶不悛的恶妇。为了洗刷自己，还回清白，她暗中使劲，请公公疏通关系，帮申明申辩。然而，她的努力白费，肖院长已是人微言轻。她去找毛处长，表面客气，实则敷衍，终是徒劳无益。与高原温情过后，她低声下气哀求，得到的是虚与委蛇的信誓旦旦。对此，她只得放弃努力，听天由命。
对申明案件特别关注的还有陈院长和黄杰。闵新受托到省纪委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答还在取证过程中。为套近乎，闵新多次邀请毛处长到二附院指导工作，一直未获回应。于小月对高原施加压力，终于得到准确消息，申明除承认自己受贿外，未涉及他人。管山依然是守口如瓶，死扛到底。于小月把这一消息透露给陈黄两人。陈院长暗自庆幸。黄杰要她继续盯紧。另外，黄杰还给她布置任务，力争将毛处长请出来坐坐。于小月把黄杰的想法告诉高原。高原诡谲一笑：“机会来了。”于小月不懂其中奥妙，问：“什么机会？”高原故作深沉，念了两句唐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于小月干笑一声：“发哪门了神经，好好地念李商隐的爱情诗干嘛？”高原呵呵一笑：“亏你熟读唐诗三百首，此两句用于爱情贴切，用于其他，同样意味深长。‘青鸟’不仅为探看，更为探路与开路。”于小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发现同衾共裘一年的他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高原不辱使命，果真把毛处长请了出来。黄杰为避视线，将饭局定在郊外一私人会所。私人会所熊老板是黄杰的哥们。到得会所，于小月未见闵新，悄悄问黄杰。黄杰跟她解释：“陈院长定的。”院里就闵新与毛处长熟悉，不知两位领导何以避他？她想，也许陈黄两人想单独开辟一条战线，闵新毕竟是纪委书记，有些事不宜让他插手过深。高原跟在毛处长身后，两人走在一起，像一道风景线，一个气宇轩昂，一个风流倜傥，都是典型的美男子。毛处长向陈黄于3人介绍高原：“我表弟，时新医药公司董事长。”于小月一时脑蒙，不知毛处长为何大大咧咧地推出高原，敏感时期，应该避嫌才对。陈院长与高原用力握手：“好好，美男子，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是朋友了。”高原恭恭敬敬，深鞠一躬：“陈院长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幸会，幸会。”黄杰与高原握手，却是礼节性的，亦无表情。于小月装模作样与高原握握手，互不言语。
熊老板拿出看家本领，上的都是顶尖野味。比如穿山甲，是于小月第一次品尝，其味鲜美无比。熊老板不知从哪得知毛处长口味偏辣，盘盘红椒油辣，吃得毛处长连声叫好，满头大汗。于小月从黄杰那儿领得任务，频频向毛处长敬酒。毛处长兴致勃勃，有敬必喝，不断称赞于小月是二附院反腐英雄c绝色美女。高原也频频出击，交替着跟陈黄两人敬酒，每敬一杯，都要说句：“多多关照。”趁着酒兴，黄杰问了申明案情，毛处长不直接回答，总是绕圈子，绕到最后，突然冒了句：“申明案子不涉及二附院任何人。”对陈黄两人来说，两个小时的酒话，就这句顶用，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大赞毛处长办案英明，对二附院廉政建设指导有方。喝到最后，毛处长拍拍高原的肩膀，对陈黄两人说：“我表弟是好人，义肝侠胆，今后，有什么事的，不要客气，吱一声，他会帮你们办得好好的。”于小月猛然发现，这对表兄弟是人精，谈吐得体，表达婉转，含义深邃，让人知内涵，又不失去身份。陈黄两人自然是频频点头，爽快允诺。
这场饭局，双方的目的均已达到，大家高高兴兴地握手告别。在车上，于小月收到高原短信，叫她今晚住康桥花园。到了小区门口，她支走司机，打车往康桥花园急驶。一进屋，高原把她抱起，在厅堂转圈：“亲爱的，你今晚表现捧极了。”于小月被他转晕，用粉拳猛擂他的头：“放下我，放下我。发什么神经呐！八字还没一撇呢，值得你这么发狂？”高原嗷嗷大叫：“快了，快了，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c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从棋局看，于小月觉得高原不愧是预言家和战略家，牢牢掌握棋局的主动权，陈院长c黄副院长在申明案件中已经臣服在毛处长脚下，不，臣服在高原脚下。难怪他敢于念李商隐的“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真的，正如他所说：“青鸟”不仅为探看，更为探路与开路。而她，就是这只令他自豪的“青鸟”吗？想到此，她神经突然绷紧，内心泛起一阵恐惧，心想，一旦为他开路，会引来麻烦吗？申明的厄运就是前车之鉴呐！
高原见她情绪突变，赶紧哄劝：“放一万个心，出不了事，我不是管山，会把握好。事情办妥，我们就拜见双方父母，一旦获得认可，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真的吗？”笑容又回到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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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明进去第二天，管山也被检察院请了去。第三天，于小月被省纪委叫去问话。问话者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人称毛处长。问询室里，虽然开了暖气，但她依然感到寒气逼人，冷得瑟瑟发抖。毛处长叫她喝口热水，态度一点也不恶劣。毛处长旁边端坐一位白脸书生，鼻梁上架付玳瑁眼镜，手握圆珠笔，显得斯斯文文，无一点杀气。见状，于小月紧张的心情缓和许多。毛处长问得很细很认真，申明如何约她，与管山如何相识，同两人吃了多少顿饭，去过几次歌厅，如何给管山办事，管山送了几次礼，每次送了多少等等。说到拒收礼物，毛处长故作惊讶，连问几个为什么。为了保护和解脱自己，于小月完全忘了人情世故c江湖义气c同学情谊，尽其所记，竹筒倒豆子般地倒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白脸书生奋笔疾书，记了好几页。毛处长问毕，白脸书生补句：“每次拒收礼金数是多少？”她回答不上来，真的不清楚，当时看都没看，“我若隐瞒半句，要杀要剐，全由你们。”
毛处长在一边笑。白脸书生漫不经心。毛处长站起来，双手叉腰，左右扭扭，望着她：“你再想想。”转头交待白脸书生，“小刘，把记录稿给她看看，让她好好回忆。”说罢，离开问询室，留下小刘与她耗时间。
记录稿记得很全，小刘一手龙飞凤舞的柳体字美得让她目眩。她似乎忘了在问询室，忍不住啧啧称奇：“小刘，你可以当书法家了。”小刘憨厚一笑：“哪里，差老远哩。”于小月想跟他探讨书法，借以拉近距离，刚要张口，毛处长在外面喊他。他对她笑笑：“我去去就来。”
小刘一去2小时，把她一人撂那儿。在空调机的呼呼声中，她苦思冥想了半天，恁是想不出管山这三次具体送了多少。她后悔当初没看一眼，或问句话，第一次只听申明说过几千。几千，从2到9都是几，纪委办案要的是具体数字。她想写5千，又怕对不上，只好放弃猜想。
“申明关在哪里？管山带到何处去了呢？”她的思绪飞到他们那儿去了。她恨死了高原，床上无意说的话，被他当成炮弹，把他们送进纪检机关。她早就听说纪检大门进来容易出去难，如此，不仅害了他们，家人也跟着受累。她知道，申明这样做有悖党纪国法，但在目前这种大环境下，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好。其实，申明蛮谨慎，如果不是她无意透露，恐怕谁也发觉不了。她又想，不知申明是否能扛得住？管山是否能勇于担待？自己在案中要承担什么责任？几个问号，弄得她心烦意乱c垂头丧气c如临深渊。
窗外暮色渐浓，街头巷尾人影幢幢，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混杂一起，喊叫声铃声喇叭声不绝于耳。下班时间到了，她仿佛看见肖望背着书包到了家，婆婆接过他的书包，帮他脱鞋穿鞋。婆婆，谢谢你，倘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叮嘱，可能我会犯糊涂。倘若不是你帮我抚育肖望，可能我已成为老妈子。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小刘推门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毛处长和高原。毛处长和颜悦色地说：“于小月，金额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在记录上签个字，可以回去了。”
签完字，毛处长和小刘先后离开。高原站在她身旁，手搭在她肩上，亲切地问：“受惊了吧！”于小月诧异地望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来干什么？”高原说：“来接你啊！”于小月坐着不动，问道：“跟毛处长很熟吗？”高原点点头：“他是我表哥。”“表哥。”于小月惊叫起来，“这场阴谋，就是通过表哥实施的吗？”高原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俗话说，走多夜路碰到鬼，谁叫他不检点？我们帮纪委查出一起贪腐案，算为民除了一害。走，思平c蓝燕在下面等，给你压压惊。”
能够得到解脱，于小月不由得长舒口气，怒火渐熄，不再与高原计较，跟着他走出问询室。毛处长送她到电梯口，与她握手：“请谅解，这是我的工作。”难怪她自始至终受到礼遇，原来是表哥手下留情。
上了奔驰，姜思平c蓝燕向她表示祝贺与慰问。车子缓缓开动，蓝燕越过座椅抱住她的头：“小月，我们赢了。”于小月心里揪揪的，不理解她赢了的真正含义，忍不住斥责：“你们太过分了。”蓝燕用脸蹭蹭她的脸：“你会理解的。”
于小月不愿意与他们弹冠相庆，提出回婆婆家，想看儿子。高原自是不理，使劲搂住她。于小月没办法，只得依他。到了酒店，摆开庆功架势，她那有心思喝酒？3人不管她的情绪，不断欢呼雀跃c吆五喝六。饭后，姜思平他俩送到康桥花园。
“你到底想把他们怎样？”她黑着脸问高原。
“今晚不说这事，行吗？我们去洗洗，早点休息，你也劳累心烦了一天”高原拥着她去卫生间放热水。
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她像一根木头，任由他搬来搬去。到了软软厚厚的丝绒被里，她依然缓不过气来，“你是人，还是鬼？”给他一个冷冷的脊背。
高原也背过身去，嘴里絮絮叨叨：“你怎么这样死脑筋？除掉申明，你可以上个台阶。除掉管山，我可以取代他。一箭双雕，多好的事。官场商场不相信眼泪，李宗吾《厚黑学》里怎么说的？商战书里是怎样布局的？那都是一套一套的。申明和你什么关系？我和你什么关系？秃顶上的虱子，一清二楚。申明进去，本该高兴，你倒好，如丧考妣，我真看不懂。以后，你一定要调整心态，以胜利者的身份出现在各种场合。过不了多久，你会成为二附院反腐倡廉英雄，会走上科长位置。”
“你是卫生厅厅长，还是二附院院长？搞掉申明，就搞定了我的科长位置吗？做梦吧。再说，我才不会落井下石，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她冷冷地堵他几句。
高原转过身：“小月，要相信我，策划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以后，不利的话千万不能讲，好好配合表哥，跟着院领导唱唱高调。如果你对申明有愧疚，往后有的是补过机会。”
于小月喟然长叹，事已至此，任何怨天尤人c义愤填膺已于事无补。错误已经犯下，申明身陷囹圄，只有正视现实，方能改变或弥补一切。她转过身，提出要求：“你得答应我，放申明一条生路，不要往死里整。”
高原笑笑：“你好幼稚，我老百姓一个，有什么权力管他的事呢？到了里面，谁也救不了，只有靠自己。听说他一进去，精神很快崩溃，当天晚上全部招供，连纪委未掌握的也一股脑儿倒出来，金额不少，估计够戗。”
于小月听后一震，为申明惋惜：“多好的一个人呵，就这样毁了。”
“不要自责，你不说，迟早也会查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谁叫他把握不住自己？只不过我们提前把他暴露出来而已。不要老为别人着想，多考虑自己。”高原劝导她。
于小月觉得在理，贪污受贿犹如毒瘤，一旦扩散，谁也救不了。申明若能极早洞察，自我警醒，自我救赎，谁奈我何？看来，将他推向深渊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她。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些，也轻松许多。过了会儿，她问起管山情况。高原告诉她，管山嘴巴封得很死，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检察院不敢逼供，轮番提审，效果全无。于小月感叹：“是条汉子。”高原讥笑一声：“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于小月摇摇头：“我相信他能熬过去。”她心想，管山不仅牵涉申明，或许还牵涉黄杰，甚至陈院长，真希望他死扛到底，保护朋友。只要管山不指认，申明单方面的供词无法认定。
于小月三次拒受礼金的消息瞬间在二附院不胫而走。院纪委书记闵新被毛处长请去交换意见。毛处长先通报申明初步案情，鉴于涉案金额重大，建议院方免去申明一切职务。然后表扬二附院廉政建设工作抓得很有成效，出现了于小月防微杜渐c严格自律c不贪不拿c拒收礼金的先进分子。末了，毛处长建议二附院对于小月的先进事迹进行大张旗鼓地宣传，以于小月和申明正反典型事例教育广大干部职工，进一步提高防腐拒变勤政为民的能力和水平。闵新回来向陈院长作了汇报。陈院长很快召开党委会，做出了向于小月学习的决定。一时间，二附院内刊c内网c墙报都是于小月严格自律c拒收礼金的先进事迹。闵新建议召开全院党员干部大会，开展反腐倡廉教育，请于小月现身说法，请毛处长到会指导。陈院长双手赞成，还要求闵新与毛处长保持密切联系，以期提高二附院廉政建设工作水平。
在全院党员干部大会上作反腐倡廉经验介绍，于小月一百个不情愿。她对闵新说：“闵书记，这不是经验，也不是思想觉悟高。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婆婆反复叮嘱的结果。另外，我胆子小，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怕逮住丢工作，儿子受牵连。”闵新眼睛发亮，给予高度评介：“于小月，这还不是经验吗？多实在c多纯朴c多崇高的思想境界呀！你多次拒收礼金的动力来自两方面，一是严于律己，慎初c慎独c慎微，自架高压线c自设防火墙c自套紧箍咒，常修为政之德c常思贪欲之害c常怀律己之心c常除非分之想，保持了健康的人生追求。二是成院长c肖院长教育得当。肖院长是我院老院长，在位时就起带头作用，严抓严管c自警自醒c帮教帮控。成院长铮铮铁骨，是南都医疗战线防腐拒变一面旗子，虽然工作退休，但思想不退休，把家庭当作廉政建设主战场，开创了廉政建设新局面。你看，有这样好的思想境界和家风家貌，还能不出反腐倡廉模范人物吗？所以，你有责任和义务为院里廉政建设做出积极贡献。”
闵新高帽子一戴，大道理一讲，于小月不敢吱声，只得颔首同意。闵新是中文系高材生，亲自撰写演讲稿。3天后，一篇洋洋洒洒妙笔生花内容深刻的长文摆到了她桌上。她认真读了3遍，感动得一塌胡涂。所谓的她，拔群出类，道德高尚，坚贞不渝，死守底线，百毒不侵，熠熠生辉，感天动地。她完全不相信文稿中的人是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崇高的思想觉悟和坚定信念？倘若散发出去，院里几百号职工不喷死她才怪呢？她跟闵新说心里话：“闵书记，我那有这么好？让人看笑话。”闵新振振有词：“模范人物适当拔高是允许的，你的思想境界c自律意识摆在那儿，当然得好好归纳总结。到时，要念出真情，念出特色，最好是声情并茂c抑扬顿挫，让人在领略精神面貌与道德风尚的同时，自觉接受廉政思想和自律意识的教育。”
纪委书记的铿锵言语一下子把她苍白无力的争辩击得粉碎，再也不敢吭声。
她拿稿子给高原看。高原挥动双拳，哇哇大叫：“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说的，二附院会把你当英雄看。这不，真成英雄了。你在大会上一定要有超级表现，让全院领略你的丰采。到时，科长位置坐定了。”
她又拿稿子给公公婆婆看。肖天际连连摇头：“过头了，过头了。高处不胜寒。”成如娟却拍手叫好：“树正风，惟尽力，这是党员的本分。小月做得对，当然得给荣誉。小月，加油，再接再厉，不辱肖家门风。”
有亲人鼓励，她振奋精神，按闵新的要求反复练习，终于做到抑扬顿挫c声情并茂。那天下午，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院领导和毛处长一字排开坐在主席台上。演讲一结束，掌声四起，不少人投来艳羡目光，她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极大满足。毛处长作了精彩讲话和点评，对二附院廉政建设取得的巨大成就给予高度评介，对于小月的先进事迹给予充分肯定，并提出几点建设性的意见。会议达到预期效果。晚上，陈院长c黄杰c闵新请毛处长在附近酒店吃工作餐。于小月作陪。虽是工作餐，酒自然少不了。3位领导轮番敬毛处长酒。于小月插空敬酒。毛处长回敬于小月时对3位领导说：“于小月同志是个难得的好干部，这样的干部就要放在重要岗位上，要敢于用c大胆用。”3位领导频频点头。陈院长说：“于小月同志是我前任的媳妇。肖院长原则性强，从不给我提要求。通过这件事，我看到了肖院长的好家风，看到了于小月同志的优秀品质和高风亮节。申明的职务马上免除，让于小月同志接替。不过，我还没跟班子成员商量。”他望望黄杰c闵新，“这里，先给你们通个气。”黄杰c闵新马上表态同意。
在酒桌上讨论干部，又是当着本人的面，真是匪夷所思。但，他们就这样做了。最得意的莫过于毛处长，他的目的基本达到，趁兴与3位领导推杯换盏，气氛甚是热烈。
半个月后，于小月果真走马上任。上任伊始第一件事就是推荐田华出任副科长。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她逐渐参悟了官场规则，懂得了编织关系网的重要性。黄杰是聪明人，知道于小月的如意算盘，不便公开反对。他早有人选，没承想被她抢先提出。黄杰暗示她：“多提几个人选吧，让人事科平衡。”于小月愣头愣脑，未悟出他话中有话，直来直去地反驳：“黄院长，不必吧，田华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兢兢业业，吃苦耐劳，用她，对我帮助很大。”黄杰不高兴地剜她一眼，干脆三缄其口。于小月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见得不到分管领导的支持，直接去找陈院长。以前，陈院长与田华叔叔关系密切，看于小月赤膊上阵力挺，自然做个顺水人情。有她上下疏通c左右说情，田华顺利接任了她空出的副科长职位。经此一役，田华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逢人便夸她如何爱惜人才，如何关心下属，显示出药剂科班子精诚团结。赞扬她的还有侯霖，少不了一番庆祝，3人关系又近了许多。
于小月提任科长，高原要多高兴有多高兴，一来显示了手到擒拿的特殊本领，二来离成功只一步之遥。这段时间，4人常在一起灯红酒绿c热热闹闹。高原也不出差，与她夜夜缠绵，过着蜜月般的生活，使她第一次体验到了两情相悦恩恩爱爱的甜蜜与美好。
尽管这份情爱无比甜蜜，于小月还是深感不安，缺憾颇多。她深知，幽期密约恰似昙花，无法保鲜，一旦花落，美梦将逝。她向高原提出要求，先拜见双方父母，获得认可，再披婚纱。高原投其所好，欣然同意，与她一起展望前景。第二天，他又改变主意，说父母去了加拿大，等他们回来再考虑。
“何时回来？”她想早日见上未来的公公婆婆。
“不清楚。”高原耸耸肩，“前妻找了份早出晚归的工作，父母去照看他们的宝贝孙女。”
于小月想了想：“要不，先见见我母亲。”
“好呀。”高原马上赞成，过后又说，“还是再等等吧！等我父母回来，一起吃餐饭，让他们慢慢商榷。”
高原的意见顺理成章入情入理，考虑得面面俱到严丝无缝。她没理由否定，只得认可，把遗憾搁置脑后。
科长这副担子，并非想象的那么轻松自如，耗时2个月，她才渐入佳境c乾坤初定。正当她轻舒握雾拿云手c稳取山河定太平时，高原给她分派任务：“小月，时机已成熟，想办法把时新医药公司的药品列入二附院采购清单。”
“不急，刚出申明事件，待事态平息，再列入不迟。”于小月有自己的想法。
高原有点不悦：“你呀，担心树叶打破头。以后，我不出面，还是蓝燕与你联系。我会相机安排一些活动，你参加时，假装与我不认识。”
“什么活动？”于小月心头一紧，担心他使臭招，“别让我下不了台。”
高原搂搂她：“看把你急的。我会让我的女人下不来台吗？没这么傻。”
蓝燕又成了她办公室和家里的常客。为以后办事方便，于小月安排蓝燕与田华见了面。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打得火热。
自打当上科长，于小月就一直密切关注申明案件的进展，常叫高原了解内情。在梦中，申明经常对她怒目而视，挥舞双拳。每当他挥拳逼近，她就惊得满身大汗。最近院里有传闻，申明出事是于小月写了匿名举报信，先置其死地，后取而代之。传言对她极为不利，一时间成为阴险狡诈c怙恶不悛的恶妇。为了洗刷自己，还回清白，她暗中使劲，请公公疏通关系，帮申明申辩。然而，她的努力白费，肖院长已是人微言轻。她去找毛处长，表面客气，实则敷衍，终是徒劳无益。与高原温情过后，她低声下气哀求，得到的是虚与委蛇的信誓旦旦。对此，她只得放弃努力，听天由命。
对申明案件特别关注的还有陈院长和黄杰。闵新受托到省纪委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答还在取证过程中。为套近乎，闵新多次邀请毛处长到二附院指导工作，一直未获回应。于小月对高原施加压力，终于得到准确消息，申明除承认自己受贿外，未涉及他人。管山依然是守口如瓶，死扛到底。于小月把这一消息透露给陈黄两人。陈院长暗自庆幸。黄杰要她继续盯紧。另外，黄杰还给她布置任务，力争将毛处长请出来坐坐。于小月把黄杰的想法告诉高原。高原诡谲一笑：“机会来了。”于小月不懂其中奥妙，问：“什么机会？”高原故作深沉，念了两句唐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于小月干笑一声：“发哪门了神经，好好地念李商隐的爱情诗干嘛？”高原呵呵一笑：“亏你熟读唐诗三百首，此两句用于爱情贴切，用于其他，同样意味深长。‘青鸟’不仅为探看，更为探路与开路。”于小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发现同衾共裘一年的他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高原不辱使命，果真把毛处长请了出来。黄杰为避视线，将饭局定在郊外一私人会所。私人会所熊老板是黄杰的哥们。到得会所，于小月未见闵新，悄悄问黄杰。黄杰跟她解释：“陈院长定的。”院里就闵新与毛处长熟悉，不知两位领导何以避他？她想，也许陈黄两人想单独开辟一条战线，闵新毕竟是纪委书记，有些事不宜让他插手过深。高原跟在毛处长身后，两人走在一起，像一道风景线，一个气宇轩昂，一个风流倜傥，都是典型的美男子。毛处长向陈黄于3人介绍高原：“我表弟，时新医药公司董事长。”于小月一时脑蒙，不知毛处长为何大大咧咧地推出高原，敏感时期，应该避嫌才对。陈院长与高原用力握手：“好好，美男子，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是朋友了。”高原恭恭敬敬，深鞠一躬：“陈院长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幸会，幸会。”黄杰与高原握手，却是礼节性的，亦无表情。于小月装模作样与高原握握手，互不言语。
熊老板拿出看家本领，上的都是顶尖野味。比如穿山甲，是于小月第一次品尝，其味鲜美无比。熊老板不知从哪得知毛处长口味偏辣，盘盘红椒油辣，吃得毛处长连声叫好，满头大汗。于小月从黄杰那儿领得任务，频频向毛处长敬酒。毛处长兴致勃勃，有敬必喝，不断称赞于小月是二附院反腐英雄c绝色美女。高原也频频出击，交替着跟陈黄两人敬酒，每敬一杯，都要说句：“多多关照。”趁着酒兴，黄杰问了申明案情，毛处长不直接回答，总是绕圈子，绕到最后，突然冒了句：“申明案子不涉及二附院任何人。”对陈黄两人来说，两个小时的酒话，就这句顶用，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大赞毛处长办案英明，对二附院廉政建设指导有方。喝到最后，毛处长拍拍高原的肩膀，对陈黄两人说：“我表弟是好人，义肝侠胆，今后，有什么事的，不要客气，吱一声，他会帮你们办得好好的。”于小月猛然发现，这对表兄弟是人精，谈吐得体，表达婉转，含义深邃，让人知内涵，又不失去身份。陈黄两人自然是频频点头，爽快允诺。
这场饭局，双方的目的均已达到，大家高高兴兴地握手告别。在车上，于小月收到高原短信，叫她今晚住康桥花园。到了小区门口，她支走司机，打车往康桥花园急驶。一进屋，高原把她抱起，在厅堂转圈：“亲爱的，你今晚表现捧极了。”于小月被他转晕，用粉拳猛擂他的头：“放下我，放下我。发什么神经呐！八字还没一撇呢，值得你这么发狂？”高原嗷嗷大叫：“快了，快了，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c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从棋局看，于小月觉得高原不愧是预言家和战略家，牢牢掌握棋局的主动权，陈院长c黄副院长在申明案件中已经臣服在毛处长脚下，不，臣服在高原脚下。难怪他敢于念李商隐的“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真的，正如他所说：“青鸟”不仅为探看，更为探路与开路。而她，就是这只令他自豪的“青鸟”吗？想到此，她神经突然绷紧，内心泛起一阵恐惧，心想，一旦为他开路，会引来麻烦吗？申明的厄运就是前车之鉴呐！
高原见她情绪突变，赶紧哄劝：“放一万个心，出不了事，我不是管山，会把握好。事情办妥，我们就拜见双方父母，一旦获得认可，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真的吗？”笑容又回到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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