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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章 红鞋子十四

  孙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魏麟,心想好家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吓死人啊再看看苏晓,一开始懵懵懂懂,渐渐反应过来后,要哭不哭不哭难受的表情还真是让人心疼。魏麟那老顽固的师父也真是,地府都没急着收苏晓的魂,他这个当师父的着什么急

  苏晓这次是真懵了,活着好好地,忽然就知道自己早就该死了,任谁也接受不了,恍惚中看到了金大师,苏晓愣了一下,忽然扑过去拽着金大师的衣领,“你不是要收我魂吗收吧,我送你了你快收啊”苏晓的声音都变了,金大师被他吓得不行,更被孙大眼和魏麟的眼神吓得不行,慌慌张张地从苏晓手底下逃出去,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哪能收你的魂,小孩子不要开玩笑”金大师擦了擦一脑门汗,畏畏缩缩地逃到边角里去了。

  “苏晓,”魏麟冷冷地喝了一声,很不满意自家师弟这幅软弱的样子,“我不是说了暂且放了你吗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孙大眼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魏麟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见苏晓哭了。孙大眼好心帮苏晓问了一句:“这个暂且是怎么个暂且法”

  魏麟一歪脑袋:“我不知道,等师父下次出关再问吧。”

  孙大眼松了口气,走过去拉起苏晓,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听到没有,你们那个老师父一闭关就几十年,你还有几十年好活呢,说不准魏麟那家伙都得死在你前头,甭害怕”

  苏晓去看魏麟,魏麟眯着眼有点闭目养神的意思,对孙大眼的乌鸦嘴表示默认。苏晓放了心,等到苏晓将自己所得所遇一一讲明,末了问了一句“小玉去哪了”

  孙大眼从腰包里掏出一块挂在红绳上的古玉,抛给苏晓,“在里面呢,等回去就超度”忽然一道红光箭一样飞进古玉里,孙大眼认得那是血尸魂,“怎么它自投罗网了”

  “大概是想同生共死吧。”苏晓说。

  天一亮,魏麟和孙大眼把苏晓和从地下室里救上来的血人一并送进医院。苏晓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缝了几针后就跟着魏麟回到了孤儿院。

  魏麟把地下室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血尸,而且,院长也失踪了。

  “血尸在这里沉睡了几十年,不会无缘无故醒来,而且偏偏是周梁一住下来的那天,周梁一死后,血尸再没出现苏晓,你们院长,不简单。”

  苏晓在桌子上看到了院长写在纸上的一段话:

  人生如青烟,散了,便散了。江河流长,与谁言对错,天涯葬吾身,也当无牵无挂了此终生。

  最后一笔划了一道长长的横线,像省略的未尽之言。苏晓将信折起来,小心放进口袋里。苏晓后腰上的伤口却开始隐隐作痛,那里会留一道疤,像隔在他和院长之间永远不会消失的万水千山。桌案上一朵君子兰开了花,风从窗户吹进来,将桌上一摞薄薄的信纸吹散满地。

  下午,有穿西服的人进进出出将院长留下的东西都搬干净了,只有那盆养了十几年的君子兰被留在空荡荡的水泥地面上。从今以后,幸福孤儿院不复存在。

  “没想到小小一个孤儿院还藏着这么多秘密。”孙大眼感叹。

  苏晓坐在门槛上,望着终年如一日的远山,眼前似乎出现了院长忙忙碌碌的身影,从英姿勃发的青年渐渐变成白发苍苍的蹉跎老人。他从来不知道,院长为了孤儿院的运营在县市里跑断了腿,但孤儿院并非盈利机构,没人愿意给孤儿院投钱打水漂。小镇是富裕了,孤儿院却越来越穷了,再也不能从河里捞出鱼虾补贴孤儿院的用度,也不能到山野里挖野菜,因为所有山田都承包给了个人。

  刺眼的阳光从院外的槐树枝叶间照进来,在二楼走廊的小红鞋上照下斑斓光点,苏晓听到不知何处响起的隐约歌声,沧桑婉转: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离开井梁前,苏晓跟着魏麟又去了医院一趟,那个血人已经被洗干净,头上的黄毛也现了原色。他知道自己的队友都死在了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只是沉默地抱着所有队友的一坛尸骨告辞。

  “周梁一也在里面。”苏晓说。

  魏麟看了苏晓一眼,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人知道周梁一死在这里,他也算机关算尽,自以为能逆天改命,可是他女儿成了痴儿,生不如死。”这是魏麟自他们认识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苏晓几乎能从中听出安慰的意思来。

  苏晓抬头看着魏麟。魏麟的黑眼睛藏在深眼窝里,在正午的阳光下依然黝黑不见光亮,酷酷得穿着一身黑衣,冷峻得像电影里的冷血特工。

  孙大眼伸了个懒腰,钻到苏晓和魏麟中间左拥右抱,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走,爷请你们下馆子”

  蓝天上白云如棉絮,一只黑猫从围墙上走过,爬满围墙的蔷薇花落下几片艳红花瓣。天清气朗,风里带着人间的烟火味。

  苏晓最终也没能弄明白院长与周梁一之间做了什么交易,他也不再想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事情永远消失在了岁月中,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今天活着的人,有朝一日也会消失,就像再茁壮的树叶到了秋冬也将腐烂在泥土里。

  托魏麟的福,苏晓被迫明白了时间的意义。对于他来说,生命似乎突然间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的洗礼,那些泡沫般的美好未来瞬间崩塌消失,苏晓解开了背上飘飘荡荡的假翅膀,脆弱的双腿结结实实撞上了坚硬的土地。

  岁月流长,人生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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