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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1.第191章 【番外3】一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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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或者说是很多年以前的夏季,散漫灼热的阳光让路边的大黄狗吐出了呼啦啦的舌头,一脸不堪重负的表情。

  街上的悬铃木底下勉强能遮阴,出门的人都捡着阴凉的地方走,仍旧无法避免裸露的手臂被晒的绯红。

  烟酒店里的老板对着电扇吹还摇着蒲扇,喝着手里的雪碧,感叹:“我了个乖乖,全球变暖成这样,地球莫不是要爆炸了吧!”

  坐在树荫底下的姑娘听见便笑了,弯起了眉角:“大叔,听说2012是世界末日了,来去算算也没几年了。”

  “世界末日老子才不信呢,千禧年的时候不是还说过要灭亡的,结果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我家阿汪都生了好几窝小崽子了!”

  姑娘戴黑框眼镜,手里夹着本书,对老板笑笑,又低头看自己的书。

  坐在风扇下的老板探头看看外面白花花的太阳,咋舌:“我说凉凉,你在外面热不,要不过来跟大叔我一块吹风扇!”

  “热才好嘛,家里的西瓜才会好卖!”

  悬铃木大片的阴翳只缩到树根下半米左右的距离,底下正好有个石凳。苏凉穿着短裤,身上是两件套,里面是吊带,外面披了浅绿色的字母T恤,非常有夏天的感觉。

  烟酒店里挂在高处的电视,一般固定在CCTV的新闻频道,偶尔老板娘在则是中央八套。

  知了大概也被热的不行,叫声有气无力的,听在耳朵里衬得昏昏欲睡。

  “你好,请问下西瓜多少钱一斤?”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的苏凉一个激灵,往面前的电动三轮车看去。

  “啊?”反应有些慢半拍。

  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两分凉薄,尾音有点上翘,说不出的冰沁人心。他又重复问了一边:“你好,西瓜多少钱一斤?”

  若是在大冬天,苏凉肯定不会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可是在炎炎烈日底下,那把声音宛如水声,透着一两分凉意。

  “7毛。”

  苏凉报价,同时打量问价的人。他穿着一身军装,短袖衬衣,底下是军绿色的长裤,分外笔挺。平头,干净利落,目光往下移,瞧见了他的脸。苏凉微微眯了眼,觉得这当兵的真是长的不赖。

  总体来说很周正,又散发着一股阳光向上的感觉,军装加了不少分,只是嘴角是绷着的,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

  对方蹙着眉,对着一车的西瓜下不了手。苏凉合掉手里的书,站起来问:“要来一个吗?”

  “嗯。”

  “哪一个?”

  “我不会挑。”

  “随便挑一个呗,我家的西瓜,个顶个的好!”

  兵哥哥,看那张脸没准是兵弟弟,在苏凉的这句话下,伸手拿了一个最好拿的,朝她递过去。

  秤是那种很普通的手杆秤,偶尔兼职的苏凉用的不是很利索。拨来拨去总算找到一个平衡点,“七斤八两……你等等,我算算要多少钱!”

  这会的苏凉,口算能力已经全还给小学老师,捞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计算机。

  低着头的她没看见兵哥哥的眉头又皱上了,他开口:“5块5毛。”

  连计算机都没开起来的苏凉:“啥?”

  “5块4毛6,四舍五入,所以是5块5。钱,刚好有。”他伸手把钱递过来。

  “额,这么快,你算出来的?”

  “有诀窍的,算这个很快。”那人说,眼神瞟到苏凉手里的手机,克制了一下没克制住,“比计算机要快。”

  接过钱的苏凉抑郁了,她这是红果果被鄙视的节奏。于是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没办法,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兵哥被噎了一下,默默没再多说。看那姑娘笨拙地给他买下的西瓜装网兜,那双手肉呼呼的,明明脸上没什么肉。

  网兜是用绳子自己手工打结的,一环扣着一环,紫红色的绳子,装个圆滚滚的西瓜正好。

  微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晃动,光斑在姑娘的脸上飘逸。隔着黑框眼镜,他觉得看不太清那姑娘的脸。

  等到苏凉装好,把西瓜拎到他面前,他才想起一般说:“你这儿有刀吗,我想直接切开来吃,可以吗?”

  “有的。”

  你不早说,这句被苏凉咽下了。

  他的普通话比冉城人标准不少,看那眉眼大概是北方人。苏凉从三轮车的车柜子里取出水果刀,脑子里臆测着。

  “谢谢。”

  要说有礼貌真是一等一,现代这个社会真是越来越稀有了。可惜洁癖也是一等一,苏凉重新拎起放在石凳上的书,看那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来很仔细地把水果刀擦了又擦,足足擦了三遍才罢手。

  衡量了一下,兵哥把抱着西瓜和水果刀跑到苏凉的旁边,在石凳上按着西瓜一刀就切了下去。

  “你别切在……”苏凉没说完的话全断在喉咙里。

  “怎么了?”那人一脸的淡然。

  “没算,你切都切了。”

  石凳早上的市场坐的人不少,他这么一切,势必会留下一些污痕,等到下雨天才会消去。

  苏凉家的西瓜种的远近闻名,水分足,刀子只是在表皮上碰了一下,那瓜就自动裂开了。

  兵哥刷刷切的很快,咬起一块西瓜,样子很是专心致志。

  苏凉脸是面对着书,眼神却往他那边瞅。修长分明的手握着那块年纪正好的西瓜,张嘴咬下,不见怎么动作,一整块西瓜就消灭在唇齿间。

  他又拿起另一块,之前的西瓜水留在嘴唇上,湿润下的嘴唇染成了红色,整张脸忽然就生动起来。

  还有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整齐牙齿,只有白白的一线。美人吃西瓜,真真是赏心悦目。

  苏凉忍不住多瞅了一眼,手里摊开的书却是一行也没入眼。

  他对视线很敏感,时机掐的正好,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把苏凉窥视的眼神逮了个正着。他举着西瓜,想了想,捡起一块递过去:“一起吃。”

  苏凉忽然觉得天气是这样炎热,特别是脸上,似乎要烧着了一样。嘴角挑了个笑,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会不着调。

  “我先说,就算你给我吃,我也不会找你钱的!”

  “嗯!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掉!”

  莫名和那人分吃了一个西瓜,过程中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书?”

  苏凉扬了扬手里的书,问:“这本吗?”

  那人点头,念出了封面上空心的几个字:“水仙已乘鲤鱼去?”

  “嗯。”苏凉随手把书往怀里一放。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蕖红泪多,李义山的句子么。”

  苏凉惊奇地睁大眼:“你知道?出自李商隐的《板桥晓别》。你知道水仙的花语么,是只爱自己的人。”

  兵哥吃着西瓜答:“花语不知道,不过我知道Narcissus,好像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妖精。”

  甩下一地的西瓜皮,兵哥站起来,苏凉才发现他很高,跟她表哥安达差不多,目测超了一米八。

  吃饱喝足的他心情似乎圆满了些,回头对苏凉勾了嘴角,吐露了一句“谢谢”。

  “(⊙o⊙)…谢我什么?”

  那人没答,把手插在口袋里,晃悠悠地走了。走到盛夏灿烈的阳光下,抖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苏凉说:“有机会再来吃你的西瓜,小鲤鱼。”

  “……小鲤鱼?”

  没再回头,也没躲着正午最明媚的日光,他往前走,很快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苏凉不知道是对突然冒出来的昵称纠结呢,还是对着丢了满地的西瓜皮暴躁。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要不是这兵哥盘靓条顺,若是长的对不起人民群众一点,她大概根本不会接对方递过来的西瓜,还会暗搓搓的腹诽人家神经病吧。

  这个看脸的年代真是太心塞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伴随着经典的诺基亚短信铃。苏凉去烟酒店后面的水池洗了手,才慢腾腾摸出手机解锁查看。

  发件人只有一个“彬”字,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凉凉,天气热,记得多喝水。”

  苏凉笑眯了眼,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回复:“好的。我刚才看见一个帅哥,超帅的,还穿军装!!!”

  信息很快发回来,字里行间能感受到那人浓浓的无奈:“三个感叹号,看来比你以前的美术老师还帅了。”

  “比白老师还差一点。”

  “比起我呢?”

  收到这条短信的苏凉忍不住咧了嘴角,对着水晶屏幕笑的特别傻:“也没你帅!”

  “乖~记得多喝水,你容易中暑。”

  树叶间有缝隙,有束阳光爬到水渍上,不一会只留下一块丑陋的痕迹。

  安溪镇中心过去不远,是军用地。围墙围的挺高,到正门口要走不少路。跟门口站岗的兵互相敬了个礼,迎面走来一个很高大的男人,往门口扑过来。

  “路少,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的电话要被路夫人打爆了!”

  路弦避过他的偷袭,轻轻地卸了力,把扑过来的人撂倒在地。

  “哎哎,路少别这么绝情么,我怎么说也能捞个奶妈子当当吧!想当年,老子我可是天天接送,风雨……”

  忍无可忍,跳出一句:“陈赢,你给我闭嘴!”

  陈赢就势一滚,躺在一边的草地上,双手抱头,嘴里还是没个正经:“我这不是怕路少心情不好吗,每次从墓园回来脸上都带着菜色,于心不忍!”

  路弦不想搭理他,抖抖裤腿,往前走。

  陈赢拔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晃悠着:“这不是很有精神么,我这奶妈癖就是治不好…”

  说了有机会再去吃的西瓜,路弦最终也没找到机会。他甚至没再回过冉城,烦着家里安排的相亲,难得的休假被家里搅的连冉城也回不去,要躲索性躲到外地去。

  而苏凉很快开学,那个她曾经给了三个感叹号的帅哥只留在那个夏天,灿白色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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