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8.第208章 雨落在脸上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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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显得格外的长，苏凉直到凌晨才微微有了睡意。迷糊中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电子表不宽的屏幕泛着蓝莹莹的光，显示的时间为03：52。
半夜里听见曹爱霞起来好几次，拖着沉重的脚步声。从木地板到大理石上，开门声，远远近近。
楼下的座钟响了，苏凉在心里默数到四，遂睁开眼，自暴自弃地坐起来。起的太猛，眼前一片片发黑。缓了一缓，拉开垂了玻璃珠子的粉色暗纹窗帘，外面正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黑漆漆的天空里没半点星光，寂静的可怕，连虫子也不敢出来打扰。
太阳穴跳着疼，苏凉松开窗帘，听见白色的玻璃珠碰撞发出零碎声响。不知谁家的公鸡猛然啼叫了一下，惊碎了沉在山坳里的薄雾。
甫一听见消息，苏凉只觉得心里冒出了一阵寒气来，手脚发木。就像很多年前，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盖上层层叠叠的福禄被，花花绿绿的颜色，遮掉了父亲的脸。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喂喂，有人没的啊？你们认得苏会计嘛，是不是你们撞的撒？我说你们有够缺德的也，撞了人还逃…那话怎么说的，肇事逃逸是不是哇？说话呀，喂，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曹爱霞双脚发软，靠墙勉强站着，伸手想捞回话筒，可始终差了一点。苏冽吓的不敢哭了，跑过来拉着母亲的衣角。大腿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气氛的不一样，伏在茶几底下一动不动。
外头的天彻底黑了下来，混沌的天空无月也无风。
苏凉上前一步，接起电话：“您好，我们是苏沧的家人，我是他女儿。请问下，他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稳住心神，屏气敛声听那边吃惊的抽气声：“苏会计交代不告诉你们忒，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也，要被老板冤死的。到时候就不让我在这里干的…那个，我挂了……”
千里之外的电话那头迟疑了下，没等苏凉说什么，他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你们也别急喂”，话筒里传出清晰的挂断声。
放下手里的话筒，苏凉深吸了口气，迅速分析了下目前的情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沧出事了，得到的信息应该是车祸。前因后果不知道，具体程度也不明确，没办法估量任何事。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太要命了，苏凉几乎是强迫自己压下种种不好的预感，她发现自己未免太天真，以为只要一直关注苏沧的身体，让父亲不生病就可以万事大吉。
人体是多么脆弱的东西，撞个桌脚还要青个好几天才能退掉。
居然还是肇事逃逸，苏凉已经控制不了往糟糕的地方想。肇事司机逃逸的话，那她父亲不是没得到及时的救治。稍微冒出来的念头立刻被苏凉摁掉，不会不会的，路人总有见义勇为的，不是说了在抢救了。
世界线毫无疑问是改变了，且无迹可寻。苏凉捂住自己的嘴，不想泄露出一点抽泣声，指节发白。
反应过来的曹爱霞首先做的是把两个儿女揽在怀里，在他们头顶轻声说：“凉凉，别怕…小冽不哭，你们爸爸肯定没事的。”
语调轻柔却坚定，不知道是在跟他们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苏凉仰起头：“妈妈，你去广西吧。”
“去广西？”曹爱霞吃了一惊。
“嗯，”苏凉坚定地点头，“我会安排好的，明天一早就去省城，订最早的航班！”
短短犹豫了下，曹爱霞摇头：“不，我走了，你们俩怎么办？”
“我们没事，我暂时住校，小弟幼儿班现在不是有全托。”
因着西北有高楼的关系，苏冽直接送到了冉工大附属幼儿园，在杨村，曹爱霞接送方便。里面老师经过一年的相处，相当熟悉。托付店里的人看着点，理论上没问题。
在苏凉的说服下，曹爱霞同意了赶赴广西的建议。她实际上很想赶过去，不过难以把一个家说丢下就丢下。一边是状况不明的丈夫，一边是尚年幼的一双儿女，特别是苏冽哭的通红的双眼，让曹爱霞别过眼去，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
苏冽小朋友在这时候充分表现了他的懂事，巴着母亲的衣服表示：“妈妈我会听杨老师的话的，等你回来，给你看一大串的小红花！”
刚哭完，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曹爱霞强撑着笑了笑，摸摸儿子的头：“小冽乖，妈妈很快就回来，你和杨老师呆几天好不好？”
“好哒！妈妈别哭，小冽也不哭，爸爸在等你呐！”
一句稚声稚气的话让苏凉刹那红了眼眶，把头埋进母亲怀里，感觉到脸上微微湿凉。
似乎是才刚闭上眼，听见楼下切菜的动静，菜刀在砧板上哆哆出声，苏凉猛的惊醒过来。觉得脸上绷紧的难受，厨房里淡淡的油烟味道飘上来，有一瞬间的软弱。
撑着一口气安排好苏凉住校、苏冽全托的事，曹爱霞坐在去省城的城际快客上，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急如焚。在心底忍不住埋怨起苏沧，出了事不告诉他们，年纪一大把，逞强的本事倒是越发见长。
白色的客车车身是光凉鱼超市的广告，如同游鱼一般穿梭在街道中央，目标明确向着远方。
学校里送走母亲的苏凉，回身发现自己一脸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在双亲的溺爱下，她似乎真的回到了12岁，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刚想擦眼泪，触不及防撞见一个人的眼睛里。路弦凉薄的声线听起来像是嘲讽：“苏凉，你怎么哭了？”
“P咧，我才没哭，你出现幻觉了？！”苏凉恶狠狠瞪了路弦一眼。
路弦怔住，伸手在苏凉脸上轻轻触了一下，顶着手指的泪水问：“那这是什么？”
“刚才下雨你不知道吗？”
苏凉太过肯定的语气，让路弦忍不住抬头看看天。久违的晴天，蓝天白云，阳光洒在转黄的青梅上。
“刚刚……有下雨吗？”极度不自信的语气。
“不然呢，你以为这是口水吗？”
面对苏凉过于强势的态度，路弦愣了那么一两秒，鬼使神差地伸手进口袋掏出手帕。覆上她的眼睛：“白痴，你好歹在不哭的时候说这种话。”
苏凉拍掉路弦的手，完全接手了他的手帕，狠狠抹掉眼泪，让一双泛红的眼睛被揉搓的更红。顺便还狠狠擤了鼻涕，让路弦俊秀的脸忍不住扭了扭。
他嘀咕：“你个白痴，还不如说沙子进了眼睛呢…”
抽噎了一下：“要你管！”
“喂，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哭？”
他们在教师楼的转角，避风的位置，初升的太阳刚好从斜角照进来，染上路弦的眉梢眼角，蓦然温柔不少。
苏凉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都说了没哭了…你好烦……”
“没准我帮得上忙，跟我说说好吗。”
初夏的早晨，墙角的夹竹桃开的正旺，路弦偏凉的声线难得耐心。
擦干净脸的苏凉深刻反省自己好丢人，低着头不敢看他，视线转移：“没什么，心情不好，情绪需要一个出口，就是这样。”
低着头的苏凉不知道路弦脸上出现了一个纠结的表情，像是心疼，又像是烦恼，还带着点忧愁。
“肩膀可以借你。”
听见这句的苏凉抬起头来，盯着路弦看了一会，“路班长，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路班长”一出，路弦就知道往常的苏凉回来了。放心混杂着遗憾，抬手看了看时间，“还有时间，你先洗个脸…再回去上课。”
经由路弦这么一打岔，苏凉低落的心情明显有所回升。她不听给自己打气，爸爸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跟自我催眠差不多，虽说不想承认，但恰恰是路弦那一会会的陪伴，让苏凉好过很多。
苏凉拨弄着手里洗干净的手帕，寻思着什么时候还给人家。
手帕是淡蓝色的，四个角有雅致的深蓝一些的小花，质地软绵，吸水效果一流。
还不还呢？
还的话，好像她用来擤鼻涕过了，要他收下是不是有点过分？
不还的话，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她平白无故地拿着说不过去啊。
乔醒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笑吟吟地问：“凉凉，这手帕真好看，刚买的吗？”
“不是，以前买的，翻出来而已。”苏凉随口编了一个谎话。
乔醒仔仔细细看了看苏凉，“凉凉，你是不是不开心？为什么突然住校了？”
“没有啦。我妈有点忙，就住校了呗，这一段时间。”
苏凉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把手帕还掉，周末来了。韩旭那边仅仅是告知了大概情况，手里还捏着那张银行卡，苏凉得出校门一趟。
梅雨季还没过去，天下着濛濛细雨，苏凉一脚踩进一个水洼里，感觉到运动鞋里进水了，懊恼忘记把雨鞋带过来。
顺着屋檐滴下的雨声，遮掉了尾随而上的脚步。查看完鞋子确认湿的苏凉刚抬头，从后头伸过来的一只手。一块医用纱布铺天盖地的蒙下来，苏凉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刺鼻味道，随即视线发沉，不住昏暗，世界颠倒。
最后那瞬苏凉想，特殊的刺激气味，略带甜味，难道是传说中的乙醚。视网膜里的残影是一只成年男性的手，上面有许多老茧，手指粗短，手背上也有几缕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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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显得格外的长，苏凉直到凌晨才微微有了睡意。迷糊中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电子表不宽的屏幕泛着蓝莹莹的光，显示的时间为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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