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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第28章 长老的牢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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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会有好处吧,因为他叮嘱了两三次,要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那信的事,他说这是为我好,他还要我发誓,绝不说出谁是收信人。”

  “努瓦基耶?”长老反复说那名字,“努瓦基耶?我知道埃特里亚意大利古地名,1801—1808年间拿破仑在此建立埃特里亚王国,后并入法兰西帝国。的前女王朝上有个叫努瓦基耶的人,大革命的时候有个吉伦特党人也叫努瓦基耶。审你的代理检察官叫什么名字?”

  “维尔福。”

  长老哈哈大笑起来,唐泰斯惊讶万分地望着长老。

  “您这是怎么啦?”唐泰斯说。

  “你看到那边的一缕阳光了吗?”

  “看到了。”

  “很好,这事我现在看来就像那透亮的阳光一样清楚。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年轻人呀!这位法官大人对你很不错,是不是?”

  “是呀。”

  “这位可敬的代理检察官把那封信烧尽,销毁了,是不是?”

  “是呀。”

  “这个能差遣刽子手的官老爷要你发誓,决不说出努瓦基耶这人的名字,是不是?”

  “是呀。”

  “这位努瓦基耶,你真是好糊涂,你可知道这位努瓦基耶是何许人也?这位努瓦基耶就是他的父亲!”

  即使一个霹雳打在唐泰斯脚下,劈开直通地狱的万丈深渊,他听了也不会像听到这句想都想不到的话那样感到突然,也不会像触电一般毛骨悚然。他站了起来,双手抱着脑袋,仿佛怕脑袋一下炸开。“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他大声喊了起来。

  “是的,他的父亲,全名是努瓦基耶·维尔福。”长老说道。

  这时一道闪光射进囚徒脑海,始终模糊不清的事顿时被灿烂的阳光照得通明。审讯时维尔福如何支支吾吾,那封信如何被烧掉,又如何逼着他发誓,这位法官大人为何不但不威胁他,反而用恳求的语气说话,似乎反倒在向他求情,这一幕又一幕他都记起来了。他不由得大吼一声,一瞬间仿佛醉汉似的摇摇晃晃,过了一会儿他朝连接他自己牢房和长老牢房的暗道口急步走去,说:“啊!我得一个人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他回到自己牢房后一下倒在了床上。晚上看守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坐在床上,两眼发直,满脸怒色,一言不发,像尊雕像似地一动不动。他在沉思,几个钟头过去了,然而时间快得仿佛只是过了几秒钟而已,他已经作出了可怕的决心,立下了非同一般的誓言。有人在说话把他从梦中唤醒,原来是法利亚在喊他。看守也去了法利亚的牢房,现在法利亚过来请唐泰斯一起吃晚饭。老囚徒被监狱看成是疯子,而且是一个有趣的疯子,所以有些特殊的待遇,譬如每逢星期日他可以吃到比较白的面包,还能喝上一小瓶的酒。这一天正好是星期日,长老过来请他的年轻难友分享他的面包和酒。

  唐泰斯随着长老过去。这时他的脸部表情已经平静,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但是透出一股严厉和坚毅的神情,这神情简直可以说在向人显示某种决心已暗暗下定。长老凝神望着他。

  “我真后悔帮你查明真相,跟你说了那些话。”长老说道。

  “这话从何讲起?”唐泰斯问道。

  “因为我在你心里注入了一种过去不曾有过的情绪——复仇。”

  唐泰斯微笑了一下说:“我们还是谈谈别的话题吧!”

  长老又望了他一眼,忧郁地摇了摇头,然后顺着唐泰斯的意思,讲起别的事来。老囚徒是这种人,讲起话来同那些饱经沧桑的人一样,娓娓动听,说出许多有益的教诲,但是不讲自己如何如何,这位不幸的老者从不诉说自己的厄运。唐泰斯怀着钦佩的心情听着老者的每一句话,有些跟他想的不谋而合,跟他做水手得到的见识毫无二致,而其余的话,例如南极圈内的航海者见到的极光等等,都是这年轻人闻所未闻的事情,让他见到了充满奇光异彩的景致和新的天地。唐泰斯体会到了,老人是位智者,不但行游于伦理、哲理和社会的顶巅,而且凌驾于峰巅之上,听他讲解是一种幸福,可以使人开窍聪明起来。

  “您能不能把您的知识教我一点,”唐泰斯说,“就算是您我在一起消遣吧。我现在看得出来,您喜欢清静,不大想同我这样没有受过教育的愚昧无知的人作伴。假如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向您保证决不再向您提越狱两字。”

  长老微微一笑说:“嗨,我的孩子,人的知识是有限的,当我教你学通了数学、物理、历史以及我会讲的三四门外语,我的学问你便全都掌握了。所以说,用不了两年工夫,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学问全部传授给你。”

  “两年?”唐泰斯说,“您认为用两年我就能学到所有这些知识吗?”

  “学会运用还不行,学到这些知识的原理则是可能的。学不等于会,有的人只是知道,有的人却是有研究。靠记忆可以做到知道,但做研究要懂哲学。”

  “那为什么不学哲学呢?”

  “哲学是无法学的。哲学是天才运用的各种已得知识的总和,哲学是基督踏在脚下升上天去的光辉云彩。”

  “您说吧,”唐泰斯说道,“您先教我学什么?我真想赶快开始,我渴望得到知识。”

  “什么都学。”

  老少两个囚徒果真当天晚上就拟定了学习计划,而且第二天就开始付诸行动。唐泰斯有着不可思议的记忆力,而且理解力极强,他很有数学头脑,通过计算很快掌握所学的内容。他是水手,很有诗情画意,从而活泼了用枯燥数字和刻板线条进行归纳论证的过于物质化的内容。他已经懂意大利语,而且在去地中海东部航行时学了一点现代希腊语,懂了这两门外语,他很快掌握其他外语的结构,六个月后他已经开始能说西班牙语,英语和德语了。

  正如他向法利亚长老保证所说的,也可能是学习使他有了排遣,不再思念自由;或许,我们已经说过,他是言而有信的人,总之,他再也没有提起逃跑的话题。时光对他来说过得又快又有教益,一年以后他竟成了另外一个人。

  至于法利亚长老,唐泰斯发现虽然自己与他在牢中作伴,为他排遣,长老却一天比一天更显忧郁,像是他脑海中无时无刻总有一桩心事在无休止地萦绕。他会沉耽于深深的冥想之中,不由自主地叹息,又突然一下站起来,交叉着双臂,神情阴郁地在牢房里踱来踱去。一天,他像以往转了上百遍的那样在自己牢房里转圈,突然他停下高声喊道:“啊!要不是那哨兵!”

  “只要您同意,立刻就不会有哨兵。”唐泰斯说,他早已像一眼望透水晶盒一样猜透长老头脑中的心事。

  “啊,我早对你说了,”长老接着说道,“我对杀人这种事深恶痛绝。”

  “但是现在说的杀人,即使犯了,也是为了保存我们自己,是出于自卫的考虑。”

  “不管怎么说,我不赞成。”

  “可是您心里在想。”

  “不停地在想。”长老低声说道。

  “您想出办法了,是不是?”唐泰斯急忙问。

  “是的,要是派到外廊上的哨兵又瞎又聋就好了。”

  “他会瞎的,他会聋的。”青年回答说,口气是那样的坚定,反倒使长老感到害怕。

  “不,不,”长老喊道,“不可能!”

  唐泰斯很想同长老再谈下去,但是长老只是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什么。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你的体力强壮吗?”一天长老问唐泰斯。

  唐泰斯没有吭声,而是拿起一把凿子弯成马蹄形,又把它扳直。

  “你能不能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杀哨兵?”

  “行,凭我的名誉发誓。”

  “那么,”长老说,“我们可以实施我们的计划了。”

  “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至少一年。”

  “现在就开始干吗?”

  “马上动手干。”

  “啊,您看,我们白白丢掉了一年的时间。”唐泰斯大声说。

  “你觉得我们白过了一年?”长老说道。

  “噢,请原谅,请原谅。”爱德蒙红着脸说。

  “行了,”长老说道,“人毕竟是人,而且你是我见到的最优秀的人之一。你看,这是我画的图。”长老把他设计的图拿给唐泰斯看,图上包括他和唐泰斯各自牢房和连接两间牢房的地道,他在地道中部设计一条类似煤矿坑道一样的狭长暗道。顺这暗道两个囚徒可通到哨兵来回踱步的走廊下面。一旦到了那儿,他们再挖一个宽大的出口,口子上面的石板是走廊铺地用的,把其中一块抠空悬架着,某个时候哨兵踩上这石板就会一下掉进洞底,乘哨兵发懵还来不及抵抗,唐泰斯马上扑上去把他捆上,堵上他嘴巴,他们两人就从走廊的窗口跳出去,用那条绳梯爬出围墙,他们就可以逃走了。唐泰斯听了不禁拍起手来,眼里射出喜悦的光芒。计划非常简单,一定可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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