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楚宫夜火
彩霞如缎，苍穹伴随锈红乳浊光彩，渐渐随日落淡于西方。
灰黑天色挂皎皎明月，从楚国月淬宫后花园亭望去，那月色正摇挂于西峰孤顶上，若墨画中一染绝笔，幽光银汉，如沐仙境。
日光渐隐，然天际越发明亮，若明霞再现，朗照巍巍九重宫阙，变得越发金碧辉煌。
忽有流星闪过，天际被亮光割裂，穿彻霞光之中。
“起火啦，救娘娘！”
嘶声忽起，人烟忽现，月淬宫宫前人仰马翻，有人提桶前来，有人远看风光，有人仓皇而倒，有人冷笑讥讽。
“砰！砰！”
一声声的砸门声砸破苍穹寂夜，浑厚而击人心弦，若千斤巨石倏忽罩顶，惊得人彷徨无以自主。
敲门的宫人大喊：“娘娘，开门啊！公主开门啊！”
里面，即是火海。
刀剑，不觉疼痛；靥乡，却是残梦。野火珠帘铜镜台，化作一缕烟灰。铜镜，染了污尘，境前倩影，有人泣涕霪霪，有人面如死灰，有人惶遽无神。
“常宁，快走！快走！”
常宁双泪如绠，无数滴坠入凝渊。她被一位年轻壮汉拽着，她多次想要上前搀扶起虚弱瘫倒在地面的母妃，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挣扎、哭喊、前进，可年仅双六未笄的她怎会挣脱双臂死死环绕她腹心的壮汉？
“母妃，我不走！要死也要一起死！”
她这一呼喊，终于挣脱了束缚，然而却在挣扎中掉落了一只鞋，她却无从顾往，飞快地扑向母妃。
然而双手快要触及母妃漫漶不清的面容时，她又被一把抱开。
男子轻轻在她耳边道：“公主，娘娘遭人栽赃陷害，现今无计可施，活着怕是要永处牢狱，更严重的是要被处凌迟之刑！您虽无辜，但日后这深宫诡谲，您怎会安生度日？娘娘此时放火，趁乱之时争取时间，若是公主还不走，怕是要身焚此地，日后怎为娘娘报仇雪恨？！”
“不！我不走！生而无母，茕度此生，跟死于乌土有何区别？！”
“常宁，你不懂。”萧妃目色红润，眼角溢出晶莹泪珠，却被火光蒸腾，混之烟灰，萦缭于梁，“你我虽死，但此冤将永存不解，还落得个弑君的骂名！常宁，母妃不甘，你年仅双六，有大好的青春年华，若你此生安然，母妃死也瞑目，冤屈逆来，我愿顺受……常宁，母妃只愿你此生幸福……”
仿若此时不管母妃言语什么，常宁似乎都不会听从。因为此时年华，唯有母爱的关照，才能算是幸福的。
或者说，对于此时的她，算是幸运的。她奢求，然天降不公，她求之，然命多舛。她只是哭着闹着，不管阻挡她的是身后的梅寒，还是前方烈烈纵火，不管是分尸裂锦，还是尻骨化灰，她都无所谓。
铜镜台前火熠熠，泪人双行如沟渠。萧妃倾国之容，却被泪洗得妆容难辨。她此时悲怆至极，嗓音渐渐呜咽，仿佛在身周的火光中，能够看见阴曹地府的阴测恐惧。
她似乎泪已流干，以致哭而无泪，身形渐渐萧瑟，遂跪地央求着梅寒，道：“梅寒，无论如何也要护好常宁周全！艾叶已经于宫门外等候，你且快去与她接应！此番重恩，今生无以回报！”
她只影茕茕，穿着单薄，恍若风吹即倒。梅寒看她，又有不舍，眉宇间闪过一丝酸恻，想要上去搀扶，却因怀中有挣扎的公主，却还是停驻原地。遂忍痛道：“娘娘请放心！若公主有何差池，梅寒以死谢罪！”
“快走！”
萧妃用尽所有力气费力地喊出，遂无力倒地，目光灿然，如死水涟漪，了无色彩。
“母妃！”常宁不舍，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她在梅寒怀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那刚强肢体的束缚。她音如琵琶高昂却低沉不及青芽半寸，看着母妃清瘦的身影即将被猛火吞噬，她伤心得有些体弱的晕眩，但她还是坚持着清醒。
梅寒环抱不住，干脆一拐上肩，飞驰而出。
==========
此时夙夜，天空暗沉。火光映江月，却有比黑夜更黑的影子，飞驰于月淬宫。
黑影如流星般飞越，转眼到了后花园亭，纷纷坠落若流花。
梅寒清秀身影拂过火光，衣风带火，卷起火舌如妖舞。但他总是在最为危险之际，将自己的宽大身躯护住公主，将其围在他的怀心，以致他衣袂烧焦，但他却视之不理。然而常宁哭声未停，她依偎在梅寒宽大的怀中，好似一朵柔软棉花，梅寒身上有一种尤其好闻的香味，是那种奇特的男子清香，却令她陶醉而感觉安全。
常宁知道，有梅寒在，她是绝对安全的。多年前他受恩于母妃，城郊路边快要冻死的他，是母妃将他抱回宫中，待他如生子，给予温饱，给予他从未拥有过的欢乐。他看着她长大，她也知道，他的忠诚，值得她倾尽生命而信赖。
不远之处的后花园的几条黑影，随哭声而去。带头的黑衣人一个手势，其余黑衣人瞬间如飞星般飞过高墙，到达深火之园。
梅寒从火光中挣扎出来，一见几条黑影，竟停在原地，将常宁藏于身后，目光凌厉地道：“柔妃的人吧？”
黑衣人面面相觑，皆不语。
梅寒冷笑一声，继续道：“没想到看似无辜、贤惠而神仙不殊的柔妃，心性竟如此毒辣，害得萧妃落魄至此，萧妃心善而不愿看到常宁日后于此巍巍深宫度日如年，方行火声称与公主自焚，实则要暗送公主出宫，可柔妃，竟连十二岁的小公主都不放过，心毒不下毒蝎！”
带头的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梅寒，萧妃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赴死效忠？还是投靠柔妃吧，这天下过不了多少年，将会是柔妃的天下，到时候荣华富贵柔妃定双手奉上，只要你交出常宁公主。”
“想都别想。”
梅寒冷笑若冰，忽然奔驰出去，秋风猎猎带起他长发飘飘，剑寒目利直夺黑衣人首级！
黑衣人一闪，其余黑衣人蜂拥而上。梅寒却如飞龙傲天，抟飞而上如飞鹰，直掠天际。
刚刚他那剑光，只是一套假动作，实则他只是逃命而已。
黑衣人穷追不舍。梅寒越墙直入后花园，抱着常宁步入华亭，将其放下轻言道：“公主，请等梅寒半刻！”
他不等她应允，方如行云流水般后退数丈，头也不回往后方一刺，血光射天！
刚越墙的黑衣人竟不知他在此等候，竟看傻了眼，皆有点迟钝。梅寒身形如飞星、如电流、如遛遛之风，左上三步、又中一步、右上两步、左下四步、又上五步，剑光华然，恍若春风拂过，黑衣人皆觉脖子一凉，竟一一倒了下去。
常宁目现惊愕，却停止了哭泣，梅寒给她的感觉永远都是安全的，似乎他比皇兄们还要慈爱。他仅双十年华，却武功翘首武林，掠遍江湖鲜有人敌。她知，这些黑衣人于他，都不在话下。
梅寒转身，火光中却汗珠如雨，滑落浸湿衣襟，身形略有沉重的他，却勉强维持笑意，那笑意如浩瀚沙丘乍现的一轮光洁明月，干净而清秀俊朗，不谢风流。
他伸出宽厚手掌，温柔地道：“公主，跟梅寒走吧。”
常宁略有迟疑，她面色如玉，年纪未及笄却有少女亭亭之姿，仿若夏日绽放一朵菡萏，不染淤泥地干净，点露不惊，月光下睫若凤尾，一瞥却是华然锦绣，不失芬芳。
她迟疑地细算要不要牵起他的手，吃吃地道：“我们……去……去何处？”
“天下之大，怎无安身之所？公主且快，待到门被砸开之时，公主便暴露了，娘娘的一片苦心，也就白费了。”
常宁仍旧迟疑，面目却无尽疮痍，她似乎还是感到不安，认真地道：“你可以……做我的父亲吗？”
梅寒哭笑不得，温柔一笑，摸摸她的头，“梅寒仅二十年华，公主年仅十二，公主觉得很妥当？就算觉得妥当，但公主您是主，梅寒是臣，梅寒做公主的父亲，这有违纲常，梅寒会难受。”
梅寒依旧如月光般温柔。听此言语，常宁也不再多言，果断地牵起他宽大的手。
“砰！”
救火的人此时已经砸开了门，带着呼声如海潮，人影中还穿插着宫廷侍卫。宫人们哭的哭，喊的喊，死的死，惊的惊，侍卫们只是奋力冲驰，边喊边道：“快救娘娘，救公主！”
然而他们不知，后花园华亭内，石桌旁，玉白之墀上，无声地裂开一道口子，两道身影迅速窜了进去，远离了这硝烟深火、阴谋不断、死魂漫天的，后宫。
========
“想必她已经安全了。”
火光铜镜台，月光照畹町。萧妃奄奄一息，她挣扎地爬起来，望着地上一个十二三岁宫女的尸体，蹒跚地行了过去。她费力地将尸体推入了火中，尸体随火焚烧，烧焦之气扑面鼻息，她却没有呕吐之意，反而绽放一朵如花笑意，似乎看到了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她对着那将焚烧干净的尸体道：“替常宁死一回，常宁会记得你的，你的家人，常宁终有一日宽厚而报，下辈子不要再入此勾心斗角的深宫当婢女。”她言完，又望望上梁，火光如流奔腾而来，遂又怅然道：“老天，愿你天恩宽宥，保佑常宁，喻桦愿以孤魂游鬼孤独野游为代价，只愿换得常宁安然此生。”
说罢，奔火而去。
她羸痩背影、长丝锦缎、鬔鬔萝髻迅速遭火吞噬，留下最后一滴泪珠，落入半空，却也被火蒸腾不现，化作一朵妖冶的梅花，燃烧着、绽放着。
========
同光十六年，楚国国祚一百年，独居后宫的月淬宫于夜火升腾中，化为黑灰。
萧妃葬身火海，享年三十。幼女常宁公主烧成齑粉，年仅十二。
是年，楚王痛哀，有失妻之苦，有背叛之恨，有失女之恸，有失夫之责。
她虽有害夫之心，但他本想将之置于牢狱，不见天日。可不知，她知错不改，酿成大错。
========
楚宫之火翌日，月淬宫前，有车辇停落。
有掺手骞帘，露半边笑靥。轿中妇人骞帘而出，目意韶秀，步履如涓涓流水，笑靥百媚生，日光之下华锦灿烂，唯有浓妆如隔别天日之葩。
“娘娘，不要进去。”
宫女见柔妃欲进门观望，方阻之。
柔妃回眸一笑，笑意却多了几分悲凉，睨那宫女一眼，又转身看那门匾，幽幽自道：“本宫自然不会进去，如此污浊之地，怕是染脏本宫皂靴。”
她目光眺瞩那化灰的月淬宫，目光竟多了几分悲凉，“本宫曾多次想住在此地，然本宫知道，她不死，是轮不到本宫的。如今她死了，可没想到这女人如此毒，宁可毁之，都不肯留给本宫。”
“萧妃啊萧妃，你我斗了十年了，可万万没想到，最终害了你的，却是你的身份。”柔妃目光突然讹诈了起来，“既然我想要的，你毁了都不肯给我，而你想要的，我自然也不会留！”
她笑意森凉犹有妖媚之色，转身看了身边捂胸虚弱咳喘的太监。前夜她知所有刺客都死之时，心情极为低落，可不知，那些刺客中却还幸存一个。当时梅寒向后刺的那一剑，却没刺中此人的要害，倒是昏厥了过去，回到宫中一一与她道来了所有过程。
想到这里，柔妃目光中火光一闪，似乎比前夜的大火更加猛烈。
“你的女儿虽存活在世，但我不会告知陛下，终有一日我会寻到她，让她跟前夜的你一样，死于鬼火之中，尸骨不存！”
且看，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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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隐，然天际越发明亮，若明霞再现，朗照巍巍九重宫阙，变得越发金碧辉煌。
忽有流星闪过，天际被亮光割裂，穿彻霞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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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我不走！要死也要一起死！”
她这一呼喊，终于挣脱了束缚，然而却在挣扎中掉落了一只鞋，她却无从顾往，飞快地扑向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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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走！生而无母，茕度此生，跟死于乌土有何区别？！”
“常宁，你不懂。”萧妃目色红润，眼角溢出晶莹泪珠，却被火光蒸腾，混之烟灰，萦缭于梁，“你我虽死，但此冤将永存不解，还落得个弑君的骂名！常宁，母妃不甘，你年仅双六，有大好的青春年华，若你此生安然，母妃死也瞑目，冤屈逆来，我愿顺受……常宁，母妃只愿你此生幸福……”
仿若此时不管母妃言语什么，常宁似乎都不会听从。因为此时年华，唯有母爱的关照，才能算是幸福的。
或者说，对于此时的她，算是幸运的。她奢求，然天降不公，她求之，然命多舛。她只是哭着闹着，不管阻挡她的是身后的梅寒，还是前方烈烈纵火，不管是分尸裂锦，还是尻骨化灰，她都无所谓。
铜镜台前火熠熠，泪人双行如沟渠。萧妃倾国之容，却被泪洗得妆容难辨。她此时悲怆至极，嗓音渐渐呜咽，仿佛在身周的火光中，能够看见阴曹地府的阴测恐惧。
她似乎泪已流干，以致哭而无泪，身形渐渐萧瑟，遂跪地央求着梅寒，道：“梅寒，无论如何也要护好常宁周全！艾叶已经于宫门外等候，你且快去与她接应！此番重恩，今生无以回报！”
她只影茕茕，穿着单薄，恍若风吹即倒。梅寒看她，又有不舍，眉宇间闪过一丝酸恻，想要上去搀扶，却因怀中有挣扎的公主，却还是停驻原地。遂忍痛道：“娘娘请放心！若公主有何差池，梅寒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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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妃用尽所有力气费力地喊出，遂无力倒地，目光灿然，如死水涟漪，了无色彩。
“母妃！”常宁不舍，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她在梅寒怀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那刚强肢体的束缚。她音如琵琶高昂却低沉不及青芽半寸，看着母妃清瘦的身影即将被猛火吞噬，她伤心得有些体弱的晕眩，但她还是坚持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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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寒清秀身影拂过火光，衣风带火，卷起火舌如妖舞。但他总是在最为危险之际，将自己的宽大身躯护住公主，将其围在他的怀心，以致他衣袂烧焦，但他却视之不理。然而常宁哭声未停，她依偎在梅寒宽大的怀中，好似一朵柔软棉花，梅寒身上有一种尤其好闻的香味，是那种奇特的男子清香，却令她陶醉而感觉安全。
常宁知道，有梅寒在，她是绝对安全的。多年前他受恩于母妃，城郊路边快要冻死的他，是母妃将他抱回宫中，待他如生子，给予温饱，给予他从未拥有过的欢乐。他看着她长大，她也知道，他的忠诚，值得她倾尽生命而信赖。
不远之处的后花园的几条黑影，随哭声而去。带头的黑衣人一个手势，其余黑衣人瞬间如飞星般飞过高墙，到达深火之园。
梅寒从火光中挣扎出来，一见几条黑影，竟停在原地，将常宁藏于身后，目光凌厉地道：“柔妃的人吧？”
黑衣人面面相觑，皆不语。
梅寒冷笑一声，继续道：“没想到看似无辜、贤惠而神仙不殊的柔妃，心性竟如此毒辣，害得萧妃落魄至此，萧妃心善而不愿看到常宁日后于此巍巍深宫度日如年，方行火声称与公主自焚，实则要暗送公主出宫，可柔妃，竟连十二岁的小公主都不放过，心毒不下毒蝎！”
带头的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梅寒，萧妃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赴死效忠？还是投靠柔妃吧，这天下过不了多少年，将会是柔妃的天下，到时候荣华富贵柔妃定双手奉上，只要你交出常宁公主。”
“想都别想。”
梅寒冷笑若冰，忽然奔驰出去，秋风猎猎带起他长发飘飘，剑寒目利直夺黑衣人首级！
黑衣人一闪，其余黑衣人蜂拥而上。梅寒却如飞龙傲天，抟飞而上如飞鹰，直掠天际。
刚刚他那剑光，只是一套假动作，实则他只是逃命而已。
黑衣人穷追不舍。梅寒越墙直入后花园，抱着常宁步入华亭，将其放下轻言道：“公主，请等梅寒半刻！”
他不等她应允，方如行云流水般后退数丈，头也不回往后方一刺，血光射天！
刚越墙的黑衣人竟不知他在此等候，竟看傻了眼，皆有点迟钝。梅寒身形如飞星、如电流、如遛遛之风，左上三步、又中一步、右上两步、左下四步、又上五步，剑光华然，恍若春风拂过，黑衣人皆觉脖子一凉，竟一一倒了下去。
常宁目现惊愕，却停止了哭泣，梅寒给她的感觉永远都是安全的，似乎他比皇兄们还要慈爱。他仅双十年华，却武功翘首武林，掠遍江湖鲜有人敌。她知，这些黑衣人于他，都不在话下。
梅寒转身，火光中却汗珠如雨，滑落浸湿衣襟，身形略有沉重的他，却勉强维持笑意，那笑意如浩瀚沙丘乍现的一轮光洁明月，干净而清秀俊朗，不谢风流。
他伸出宽厚手掌，温柔地道：“公主，跟梅寒走吧。”
常宁略有迟疑，她面色如玉，年纪未及笄却有少女亭亭之姿，仿若夏日绽放一朵菡萏，不染淤泥地干净，点露不惊，月光下睫若凤尾，一瞥却是华然锦绣，不失芬芳。
她迟疑地细算要不要牵起他的手，吃吃地道：“我们……去……去何处？”
“天下之大，怎无安身之所？公主且快，待到门被砸开之时，公主便暴露了，娘娘的一片苦心，也就白费了。”
常宁仍旧迟疑，面目却无尽疮痍，她似乎还是感到不安，认真地道：“你可以……做我的父亲吗？”
梅寒哭笑不得，温柔一笑，摸摸她的头，“梅寒仅二十年华，公主年仅十二，公主觉得很妥当？就算觉得妥当，但公主您是主，梅寒是臣，梅寒做公主的父亲，这有违纲常，梅寒会难受。”
梅寒依旧如月光般温柔。听此言语，常宁也不再多言，果断地牵起他宽大的手。
“砰！”
救火的人此时已经砸开了门，带着呼声如海潮，人影中还穿插着宫廷侍卫。宫人们哭的哭，喊的喊，死的死，惊的惊，侍卫们只是奋力冲驰，边喊边道：“快救娘娘，救公主！”
然而他们不知，后花园华亭内，石桌旁，玉白之墀上，无声地裂开一道口子，两道身影迅速窜了进去，远离了这硝烟深火、阴谋不断、死魂漫天的，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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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她已经安全了。”
火光铜镜台，月光照畹町。萧妃奄奄一息，她挣扎地爬起来，望着地上一个十二三岁宫女的尸体，蹒跚地行了过去。她费力地将尸体推入了火中，尸体随火焚烧，烧焦之气扑面鼻息，她却没有呕吐之意，反而绽放一朵如花笑意，似乎看到了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她对着那将焚烧干净的尸体道：“替常宁死一回，常宁会记得你的，你的家人，常宁终有一日宽厚而报，下辈子不要再入此勾心斗角的深宫当婢女。”她言完，又望望上梁，火光如流奔腾而来，遂又怅然道：“老天，愿你天恩宽宥，保佑常宁，喻桦愿以孤魂游鬼孤独野游为代价，只愿换得常宁安然此生。”
说罢，奔火而去。
她羸痩背影、长丝锦缎、鬔鬔萝髻迅速遭火吞噬，留下最后一滴泪珠，落入半空，却也被火蒸腾不现，化作一朵妖冶的梅花，燃烧着、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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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十六年，楚国国祚一百年，独居后宫的月淬宫于夜火升腾中，化为黑灰。
萧妃葬身火海，享年三十。幼女常宁公主烧成齑粉，年仅十二。
是年，楚王痛哀，有失妻之苦，有背叛之恨，有失女之恸，有失夫之责。
她虽有害夫之心，但他本想将之置于牢狱，不见天日。可不知，她知错不改，酿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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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之火翌日，月淬宫前，有车辇停落。
有掺手骞帘，露半边笑靥。轿中妇人骞帘而出，目意韶秀，步履如涓涓流水，笑靥百媚生，日光之下华锦灿烂，唯有浓妆如隔别天日之葩。
“娘娘，不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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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妃回眸一笑，笑意却多了几分悲凉，睨那宫女一眼，又转身看那门匾，幽幽自道：“本宫自然不会进去，如此污浊之地，怕是染脏本宫皂靴。”
她目光眺瞩那化灰的月淬宫，目光竟多了几分悲凉，“本宫曾多次想住在此地，然本宫知道，她不死，是轮不到本宫的。如今她死了，可没想到这女人如此毒，宁可毁之，都不肯留给本宫。”
“萧妃啊萧妃，你我斗了十年了，可万万没想到，最终害了你的，却是你的身份。”柔妃目光突然讹诈了起来，“既然我想要的，你毁了都不肯给我，而你想要的，我自然也不会留！”
她笑意森凉犹有妖媚之色，转身看了身边捂胸虚弱咳喘的太监。前夜她知所有刺客都死之时，心情极为低落，可不知，那些刺客中却还幸存一个。当时梅寒向后刺的那一剑，却没刺中此人的要害，倒是昏厥了过去，回到宫中一一与她道来了所有过程。
想到这里，柔妃目光中火光一闪，似乎比前夜的大火更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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