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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第七节:忆昔,梅家庄【中】

  那是一道我极其熟悉的剑气,手背上隐隐传来的疼痛让我瞬间回到那一战,又令我在现实中清醒万分。

  “毁殇”我自嘲地笑道,“我今天到底走了什么运?”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得动刀动剑,要是伤到了怎么办?”

  在我耳边回响的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声音,是清脆的心碎声,我始终没有抬头看着手持毁殇进堂的人,眼前已是百般朦胧,真真假假分不清也看不清,脑海中的欢声笑语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我再也触摸不到了

  “是你?”临沂吃惊地道,我的眼泪终忍不住地掉下来,逃避不了的真相,血淋淋地流淌着。

  他走到我跟前,轻抚我的头,柔声地道:“你还好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周遭的人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只有那一句句“轩辕少主”彻底地令我痛切心扉。

  “翎儿!”他再次唤我,仿若梦中温柔的轻语,我看着他手中那把散发着寒气的剑,原来毁殇是这么漂亮,晶莹剔透却深藏不露,真是像极了我最爱的他。

  我无奈地摇头笑叹,这宿命坛上的苦涩之酒,着实令人深痛欲绝。我再次将焚仇紧握,将所有的内力集聚在剑上,这一战既然是无可避免,那就让尽早了结,何须苦苦挣扎?

  “我很好!”我抬起头对他笑道,“像我这种牛脾气的人,谁敢欺负我我就跟谁拼命,你说是不是,懿殇啊!”

  “为什么你会”临沂的话未道完已被我一掌打到十尺之外,十三他们欲想上前都被我喝止。

  “轩辕少主,你的手下实在是不争气,才要劳烦您今日大驾光临,以表歉意,请让苏某尽一点回礼吧!”

  说罢,不容他多说什么,焚仇已一剑向他刺了过去,事已至此,此战绝对避免不了。

  面对我凶猛的剑势,懿殇只守不攻,他始终没有使出毁殇的剑力,只将我带出了狭小的大堂,在凛冽的寒风中相互对峙。

  我用剑指着他道:“别看不起我,我还不至于要你手下留情。”

  懿殇挥了挥手中剑道:“我不是看不起你,这根本就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打斗。翎儿,焚仇是不祥之剑,我真的不忍心再看到你为此走火入魔,毁了自己的一生啊!”说到最后,他的话已成苦苦哀求。

  “不要再假情假意了!”我大声吼道,“轩辕少主,你给我安了不少的罪名,这种奇耻大辱,你说怎么避免得了,还想跟我谈焚仇的事,做梦去吧!”

  不容他再多说什么,焚仇一剑刺了过去,他见机立马奋力挡住致命的一击,在兵刃相接的瞬间,懿殇那双极其哀伤的眼睛深深地刺痛我的心,然一想到师父,想到被灭门的欧阳世家,我怎可就此妥协呢?

  “轩辕懿殇,我要你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永远都记得这一笔血债。”

  他惊愕地看我,刀光剑影的刹那,我想到师父曾对我说如果剑够快,那血喷涌而出的是像风声一样动听,而此刻我不知是我的剑快还是他的血流得快。

  我睁大双眼看着他,看着鲜红欲滴的血从他捂住脖颈的手指缝间溢出,落在白色的素衣上,像极了我最爱的红梅。

  “少主”

  他身后的瑾娘他们欲上前,全被他阻止了,在场的每一位江湖人士都惊愕不已地唏嘘,懿殇同我对望,苦笑地问道:“既然要向我讨债,何须留情?”

  “你我这一战不可避免,何不还手?”我反问道。

  我一直以为,懿殇是个完美无缺的奇人,在他的身上没有无所不好的东西,可在这一刻我才看清,他的空虚,悲哀和绝望都一涌而出,这样的懿殇才有存在的意义,而我们彼此所搭建的世界已经彻底崩溃,踪迹渺然,无声无息,如同过眼云烟的梦境。

  “妖女,纳命来!”

  万顷树影里腾出一个人,那身影极其迅速,我还来不及看清来者已是一掌打向将我推开的临沂,当我回过神时,看到的是满口是血的临沂,我惊慌失措地抱住他颤抖的身躯,愤怒地瞪着站在懿殇他们身旁的人。

  那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他们尊称她为“轩辕庄主”。

  “母亲,您怎么来了?”懿殇看到她吃惊地问道。

  “殇儿,有什么话等拿了剑和藏宝图再说!”那女人道,宛如一阵清风悠悠入心。

  她走到我跟前,用不善的眼光打量着我,摇头叹道:“这张令人憎恨的脸,怎么能存在这个世上呢?”

  从临沂为我挡下那一掌后,我已经无心应战,在我脑海中徘徊的是他受伤了,我到底该怎么办?面对眼前的懿殇,我是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的呢?

  “你们以多欺少,实在是太过分了!”夙怜不满地喊道,一个爆裂蛊扔下,升起滚滚浓烟,我们便趁机带着重伤的临沂逃离。

  一阵浓烟过后,不见人影,公孙途忿忿不平地道:“没料到他们身边还有鎏郦族的余孽!”

  “那些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手下败将,无须在意。”那貌美如花的女人缓缓地道。

  “轩辕夫人,你怎么来了?”公孙途奇怪地问道,“以令公子的武功和我们这些掌门必定能将这些邪门歪道的人一举歼灭,何须劳烦你出手呢?”

  轩辕夫人笑道:“你们实在高估了我们的能力,我若是不来,这个不孝子要是成了别人剑下的亡魂,不是一个母亲的失职吗?”

  这番话在懿殇听起来相当刺耳,他不满地将头撇向远方,现下唯有希望他们能够有多远就逃多远。

  “瑾娘,你们先护送少主回庄,等这事完了,我自要问罪你们。”

  “母亲!”懿殇一听到要回庄,他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连忙道:“母亲,只有我才能”

  “立马护送少主回庄,不得有误!”轩辕夫人刻不容缓地打断懿殇的话,强硬的态度使得他们不得不妥协,懿殇看着在场那一双双狐疑的眼睛,只能摇头长叹,同瑾娘他们一并退下。

  待到懿殇他们离开后,慕容清词才不解地问道:“我曾听闻令公子的轻功独步天下,为何不让他去追捕那些亡命之徒?”

  轩辕夫人盈盈笑道:“要是让我那个不孝子去,到时不仅是东西连人都会消失不见,反正临三公子已身受重伤,我们何不慈悲为怀让他们稍喘一下,再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一举歼灭也是理所当然。”

  “轩辕夫人果然英明,只是现下我们要怎么部署呢?”公孙途问道。

  “我们不急,你先派人快马加鞭将其他三大世家的人请到梅家庄,我有话要跟他们谈谈。”

  “其他三大世家?”公孙途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低语道:“上官和夏侯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怕西门的那位脾气怪异的庄主不会赴你的约。”

  “呵!”轩辕夫人轻声地笑了起来,她对公孙途道:“武林当家的盟旗在此,他们哪敢不来?若敢不来,就直接去找老庄主,跟他说剪烛要见庄主,西门长亭绝对不会不来。”

  当听到剪烛这个名字时,公孙途有些惊愕,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会再用这个名字。

  很多年前,在轩辕夫人还叫做西门剪烛,曾是上一代庄主西门琼楼的胞姐,后来奉了父命下嫁于体弱多病的轩辕懿凌。不到三年,懿凌暴病身亡,留下了武林的乱摊子和年仅两岁的儿子,一人撑起轩辕世家。

  她的一生充满传奇,令人不解的是为何一个女子能在短短的二十多年间就把轩辕世家跻身于江湖中不倒的地位,这个传奇的背后是她不想重提的过去。所以江湖人可以不敬轩辕世家,绝不会不敬位高权重的剪烛夫人,再后,她因故与西门世家决裂,自此只得【轩辕夫人】一称。

  我们仓惶逃跑,虽不知事出原因,他们没在我们的料想中追上来。

  “我们都跑了这么久了,他们应该不会追到吧?”十三边跑边回头张望地喊道。

  “不知道,若是要剑和藏宝图,那天涯海角他们定会赶尽杀绝的。”我道,身边的临沂状况越来越差,一路来不知吐了多少次血,“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作打算。”

  “当今之计,唯有如此!”夙怜也赞同地道。

  十二月的寒冬腊月,深沉得令人窒息。在这个被遗弃的小茅屋,只有蜡烛在渐渐流逝的生命。

  我坐在窗前擦着焚仇上的斑斑血迹,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明亮纯净的剑身已经变得通红,也许是人杀得多了,溅在上面的血早已深入骨髓,再也擦不干净了。

  师父,一路走来,我以为自己能够越来越无情,一定可以为你报仇雪恨,可现在我竟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孽深重,再杀多少人,师父你还是回不来,我们也回不去在听雪阁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此生已入江湖,深似海,回头已是百年身。

  “湘翎!”躺在床上的临沂突然唤我,我才回神,立马上前察看他的伤。

  他问道:“这里是哪里?安全吗?”

  “放心吧!他们没有追上来,我们可以喘口气歇着!”

  “不!”临沂听后,摇头叹道:“他们没有穷追上来绝对不是好事,你们要随时做好逃离的准备,我觉得”

  “临沂!”我打断他,“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伤,十三他们去查探风声,有什么计划等他们回来再说,反正有我在,绝不善罢甘休。”

  他不可置信地看我,开玩笑地道:“原来你是这么在乎我,看来我是死而无憾了。”

  看到他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真是个大傻瓜,为何要为我挡下那一掌?要是你醒不过来,你要我不安心一辈子吗?”

  他面对我的恼怒,很平静地笑道:“我从来都是个傻瓜,才会一直赖在你身边不走,湘翎,你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你还要为你师父报仇,不要让人有机可乘,不能让人夺走焚仇。”

  临沂这番话让我心底的牢槛彻底地被打垮,我苏湘翎何能何德让你连性命都不顾也要保全我的仇恨呢?

  “像我这种半生漂泊,为恨而生的人,三公子以后无须费心。”

  临沂呆愣地望我,眼中隐忍的苦楚令我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撇开头道:“莫要多言,你好好休息,尽快把伤养好,不然他们追上来就”

  “要走现在就走!”临沂喊道,他从床上起身,“其实我受我爹的影响,天生带有魔气,只要不是受到致命伤,一般内伤都可以自行痊愈,现在我已经好多了,我们去找十三他们,然后立马启程。那个女人你是打不过的,还有他,你下得了手吗?”

  我在临沂的话中想到了他,无奈地笑道:“从他阻我开始,就已经不爱了,不然怎么会下得了手?你好生歇息,明天一早我们便走!”

  “苏湘翎!”临沂叫住欲要离开的我,“你真的不爱了吗?要你杀了他,你下得了手吗?”

  我回身,看着他写满哀愁的脸,顿时让我感到揪心,他又道:“你从来是个死心眼的人,对仇恨都那样执着,更何况是你倾尽一生的爱情,要你杀他,你宁可杀了自己。”

  “临沂,谢谢你!”面对他的质问,我并不生气,反倒是轻语地笑道,“真相浮出了水面,这个美好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那么我与他,纵使是穷追一生,也破镜难圆。”

  说罢,我便转身离开,在这一瞬间,我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地悄然落下,到底是释然还是执着,这样便一切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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