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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京,只是客居在远山兄家,访了几回都说又出门去了。今天早上总算是碰上了,说了一回山水,颇有进益。本想着做一回东家,请了大千先生好好畅饮一番,可惜大千先生推说精神不济,没能全了这桩美事。却是约了我明日再去,还可带了画作以求点评。我的乖乖,你瞧着我带了那幅去才好?”

  徐明薇心里笑他原来还有这样一面,跟追星的见了偶像一样,倒也可爱,哄道,“也不急于一时,到明日还早着呢。你先挑了满意的出来,再问了爹爹的意思罢,我这眼拙的,并不认得好东西哩。”

  傅恒便笑,“让我爹挑?也亏你想得出。我爹那大老粗,对着酱缸上的字都能叫一声好,是好东西也叫他给埋没了。还是你劳累些,替我过过眼。”

  徐明薇心想,要是房师傅在就好了,这上头她才是行家。却不成想人是这样不经念叨,刚落了这样的心思,婉容便欢欢喜喜地闯了进来,傅恒正要皱眉骂人,一个两个的今天都这样不知规矩避退,便听得婉容喜道,“(nǎi)nǎi,您当是谁个来了?!竟是房师傅上门来了!”

  徐明薇听着便从床上跳起,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要往外头跑,亏得傅恒即使抱住了,皱眉道,“便是去见天王老子,也没得光着脚去了的道理。”

  婉容赶紧过来帮着穿了鞋,又替她梳了头,勉强能见客了,才放了徐明薇出门。

  傅恒心里还奇怪这是谁上家来了,让他这小媳fù欢喜成这样。出来到厅中一看,下头坐着个三十上下的fù人,面色微青,看着便似有什么不足之症的样子,两眼倒十分清明精神,浑身上下说不尽的风流做派,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傅恒心里还在惊叹,徐明薇已是迎了上去,又惊又喜地拜倒。房师傅连忙上前来扶起,笑道,“原是来你家避难的,不嫌添了麻烦就好,如何受得起这等大礼。”

  徐明薇奇道,“先生如何有此一说?”

  边上同房师傅一起来的还有伺候她的小丫头青青,闻言嘟嘴道,“都是那不知耻的杜明堂,也不知道听谁说起了房先生家底丰厚,竟厚着脸皮来讨要故去兄长的遗物,张嘴便要五百两银子,倒不如去抢了合适!”

  徐明薇听着糊涂,问道,“杜明堂又是哪个?”

  房师傅看了青青一眼,并不叫她说,“杜明静是我故去夫君的名讳,那杜明堂只是个远房堂兄,早就失了来往。月前忽的寻上门来,说是要替杜家讨回夫君遗下的五百两家产,也是可笑。你娘后来出手将他赶了走,只怕他还要来闹。我便自卖自身,做了你的嫁妆投靠上门来了,喏,身契在此,你是收也不收罢?”

  徐明薇简直哭笑不得,接过身契一看,果然是盖了官府大印的,以天启律法,家奴不得蓄私产,以后那杜明堂就算再来讨要那子虚乌有的五百两,也无从讨要起了,因为连弟媳fù本人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家产了呀。

  徐明薇收了身契,苦笑道,“先生何苦为着那痞子作践自己,上官衙与他对峙了便是。”

  再说区区五百两,她们徐家又不是出不起,真不愿意上公堂抛头露面了,私底下了结了,写张两清的文书也能解了此节……徐明薇还未想完,又听房师傅淡声道,“唯小人难缠。这等事又不是那样容易说得清楚的,今日五百两拿了,后日又来拿一千两,给是不给?唯有将他的路都断了,才能放了心。”

  第二卷 第030章 纵使举案齐眉

  徐明薇心想,那也犯不着来自卖自身做了“嫁妆”来傅家啊,在徐家不是住着更舒坦些。这才想到,是了,房师傅必是不愿意白白在徐家受了赡养,加上贺兰氏也有心在傅家替她多张罗个帮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应了房师傅所求罢。

  她眼眶便是一热,好容易才镇住了心绪翻腾,展眉笑道,“如此也好,您这一来,学生有不明白之处,也不会两眼一抹黑地没人问询了。眼下就有一件用得着先生的,先生且先坐下歇歇脚。”

  转头又对傅恒说道,“我家先生别的且不说,一手好字叫人惊才绝艳,更是描得一手好丹青。有这么一座真佛在此,与其让我帮着挑了,还不如拿来与我先生看了,更得大千先生心意。”

  傅恒也是听说过房素衣的名号的,心中暗叹难怪甫一见面就觉着此人气质如莲,原是房怀山之女。听了房素衣和徐明薇的对话,心中又惊又喜,别人请也请不来的,如今倒成了他家的家奴。虽然傅恒也不打算以家奴的身份慢待她,但是知道这人从此以后便常住他家,不得远离了,心情总归是不一样的。因此徐明薇才一提起,他便笑着应了,往书房去挑拣合适送与大千先生过目的字画。

  房师傅见傅恒终于走了,才拉了徐明薇双手细细看了,问道,“听你娘说你们两个还没日子圆房,我原本还当他是作势讨好了,如今看来也还有几分真心在。只是我看你眉间一股愁色,可是碰上了什么为难事?”

  徐明薇先是摇头,不意将自己还不做准的事情说了,徒添旁人烦恼。但房师傅是哪样人,岂会被她随意糊弄了去,当下便冷了眉眼,说道,“果真是离了些时日便将先生抛在脑后了,旁人皆道人走茶凉,诚不欺我。”

  徐明薇忍不住苦笑道,“先生真是折杀我也!如何作此想,这些日子家中的确是出了些事情,只是如今都已经解决了,其中有些细节学生一时还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才不想惹了先生心烦而已。”

  房师傅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我知你心意,不愿cāo累了先生,这份情先生心领了,但这一纸身契并不是做空的,要让我在傅家安心待了,也得寻些事情与我做了才好。”

  这话里头倒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的意思了。房师傅话都已经说得如此彻白,徐明薇也没了言语,但防着傅恒一时片刻便回转,只相推了过后再叙。

  房师傅得了她的承诺,便安心由她安排起住处和用度来,一边又笑,“原是没做过这个的,听你们主仆回话才想起,这自卖自身的也需自称了奴哩。”

  傅恒恰好进得屋来,便一耳朵听到了这一句,急忙阻道,“那可不成,先生便是先生,那一纸文书你我皆心知肚明是为着什么写的,哪有昔日先生今日仆的道理?!但在家安生住着便是,万万不可再提这糟蹋人的规矩。”

  一番话说得徐明薇和房师傅都笑起来,傅恒还有些懵,不知她们在笑什么。徐明薇解惑道,“呆子,先生与我说玩笑话,你也当得真,还不快些将字画拿上来与先生看了。”

  今晚可能就两更,太累了,明天能补再补。

  第二卷 第031章 纵使举案齐眉

  傅恒这才明了,说道,“唬得我一跳,还道你们说真的。”

  一边又将挑出的两幅山水和一卷横幅摊开与房师傅徐明薇看了,两幅山水画得全是景山,只一幅是画了红叶缀山林的漫天美景,盛事之下却透着末路的悲凉感;另一幅却是画了山顶片段,却不似一般山顶图取意壮阔,描绘由山顶俯瞰的小图,而是变换了视角,于一隅古松下望去,幽幽曲径上似有佳人,衣不胜风,倩影疏疏。虽只寥寥数笔勾勒,却让观者心生错觉,似乎那矮风下一刻就会吹起画上人的白色面纱,又或者下一刻,那小道上的佳人便会回转过身来,清浅一笑……

  徐明薇看到这幅画心中一动,这不是那次傅恒偷偷在山顶等了她的光景吗?倒不知他在后头看了这般久……抬头正好迎上傅恒的朝她看来的视线,似笑非笑的兜着坏水,不由得便有些脸红。

  房师傅果然挑中了第二幅,赞道,“前头所做看似漫不经心,心境却是悲沉,笔锋便有些滞重了,不甚好。这一幅才叫真个漫不经心,却每一笔都带了灵气,少了练达,虽拙却巧。以大千先生平生所好,头一幅也算是不叫他当场撕了画作,但至多一眼,便不耐烦再看了。后一幅倒能得了他第二眼,若是能再评议一两句,你也不叫亏了。”

  说着又看傅恒写的横幅,笑道,“字是好字,可是张狂不止,忘了收敛。拿了他看必叫他讥讽了去,还是自己收着罢。省得大千先生看了只记得气骂,忘了还要帮你看画哩。”

  傅恒素来对自己的字是颇为自得的,听了房师傅的赏鉴,一时心里有些落落不快意。他原本就是为了能得大千先生的青眼,才特意做了这卷横幅,只三个大字,“龟虽寿”,不甘碌碌的磅礴自白力透纸背,也旨在点明自己章程的意思。却不料在房素衣这里便先折了。

  房师傅也看出他的神色,淡声道,“换做是梁音那帮老夫子,倒是正好合了他们的胃口。别人不说,但瞧你那同期,秦简瑞罢,可是个与你一般xìng子的?”

  徐明薇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抚掌笑道,“我原也只听说过一山不容二虎,却原来还有一京不容二狂的典故啊。”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傅恒险些忍不住要将她搂抱到怀里好生搓揉一番,叫她这样狭促地取笑自己。如今也只能又气又笑地拿眼瞪了她,心里念着但叫她晚上不好过罢了。

  房师傅也是不住地笑,喘气道,“好个狭促鬼,可不要叫我碰上了大千先生,将你这原话学舌与他听听哩。”

  傅恒这才惊觉,房师傅似乎与大千先生十分相熟,奇怪道,“房先生与大千先生有什么缘故不成?似是十分了解大千先生的脾气秉xìng。”

  房师傅也不瞒他,说道,“却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原是家父旧友,也常来家,不嫌了我们小辈聒噪,与家父论书品画时也抱了我们在膝上逗乐,因此还记着些。”

  后头是为着什么没了往来,房中众人都心里知晓。一时又惹起了房师傅的伤心事,傅恒和徐明薇便没再留人多问,安排了婆子丫头伺候着先歇下,旁的明日再作打算。

  第二卷 第032章 纵使举案齐眉

  这一日匆匆过去。到晚饭时候,徐明薇去了王氏院子里伺候,詹氏一样不得婆母心意,从头忙到脚,等真能坐下来吃口饭菜,俱已是凉透了。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便是傅宁慧了,先前据说是生了场病,怕过了病气给人,因此一直是在自己屋里用饭的,倒是许久没见她露面了。

  徐明薇乍一见到她,眼中自然露出一抹惊讶。傅宁慧极自然地朝她笑了笑,问好道,“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嫂了,看着气色却是极好的,不像我,出门吹了点风就病倒了。”

  徐明薇点点头,也同她一般柔和笑了,回道,“前些天听说你病了,倒还想着要来看你一看,被回门的事情一拖,便忙得忘了,却是我的不好。如今看你又精神了,心里也是忍不住替你高兴。回头衣裳还是要及时加,多防范着些才好哩。”

  傅宁慧又谢她关怀,一来一往的,任谁看了都觉着两人关系处得十分融洽罢。

  王氏忙着磋磨二儿媳fù,冷不丁地听了一耳朵她们的说话声,便笑,“还是你大嫂说的对,回头可不许再随着xìng子闹了风了,惹下偏头疼来总有你好受的滋味!”

  回头又问徐明薇,“听说你娘家又送了人来了?这公中的人手开支却是有定数的,前头你家送的那么些人,二房三房的本就有些意见了。娘与你nǎi说了,到底是娘家送来的人,不好就这样打脸送出去,因此牵扯了娘院子里的来平你屋子里的账目。如今又送人来,只怕你二婶婶三婶婶她们回头又有话说哩。你也知道,这家大业大的,几个月钱虽说是小数目,可人心不平哩,日子久了总要闹出事情来。”

  徐明薇心里微讶,才一两个时辰的光景,她院子里的事情王氏却是俱已知晓,而且还没有一番遮掩瞒她的意思……她这些日子看詹氏,已经看出些路数来。

  像王氏这样掌控yù特别强的婆母,又是极好面子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当面顶撞了。就拿傅铭的妻子詹氏说罢,王氏就是嫌弃她出身不好,又缺教养,才百般看詹氏不顺眼。若是詹氏是个嘴甜的,肯慢声哄了,倒也不失了婆媳相处之道。可偏偏詹氏是个肠子短的,就算当时忍了气恼不与王氏顶嘴起来,面上眼里也是要带上几分不服之意的。叫王氏看了如何不气,越发要折腾詹氏,硬要她服个软罢。这倒跟她们家里季氏的处境差不多,同样是徐老太太说的一句话,季氏总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扭捏接下,但凉氏却不同,总能哄得徐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当时便是要整治她的,事后也就轻轻放下,不做追究了。

  王氏此刻连个弯都懒得拐就直接切入主题了,也分明是没将徐明薇放在眼里,只当她和詹氏一样,不过是自己掌上玩偶,任由自己捏圆搓扁的罢了。若是徐明薇不明就里,胡乱与她冲突起来,詹氏在傅家的处境便是她明日的写照罢。

  第二卷 第033章 纵使举案齐眉

  傅宁慧自然是知道自己母亲的秉xìng的,手里的筷子便是微微一顿,很快便如常夹起菜来,仿佛根本没听见她们的说话声似的。

  徐明薇也不是没看着贺兰氏管过家。家里每个院子里伺候的人的确是都有个定数,而且小辈院子里的也不好超过了长辈院子里伺候的人数,这都是惯例。新娘子出嫁的要带多少人,娘家通常也早就打听好婆家家里的情况,才不致于乱了礼数。

  徐明薇出门的时候贺兰氏总共给了她四个屋里伺候的大丫头,两个备着做通房用的,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加上老赖家的,统共也就九个下人。比起其他家陪嫁的,其实也不算多了。再说傅恒院子里先前屋里伺候的,除了几个洒扫的杂役和粗使的婆子,其他的都被调往了别处院子。

  这样算来人数也没在超标之列,但在王氏口中,就成了二房和三房记恨的对象了。还要她假借了人情拖了大院的账目来“平”徐明薇和傅恒院字的账目……王氏说的那样真切,只怕连她自己都信了罢……

  徐明薇却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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