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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春的人也坐过我的船,当时他给了我很多钱和一幅画像,说画像上的人名叫古羽,如若以后遇到,不要收你的船钱,还要把你介绍给戒台寺的住持证弘方丈。”古羽心中一“咯噔”,又是牛盼春,上次他的信上还说他在南越,这一下又到了北辽。他无奈一笑,只得说道:“也罢,那就请你带我们去见这位证弘老丈吧。”

  于是船夫驾着船顺流而下,约两个时辰,便在一个渡口登岸,往西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座寺庙,这就是戒台寺。这戒台寺位于京西的群山之中,素以树木繁盛、花香怡人闻名。“戒台”二字反映了这座寺庙是以律宗为主的,这也充分体现出游牧地区佛教的特点。

  古羽等人随那船夫来到戒台寺,刚走进大门,一个小沙弥却将玉霜拦住了,说道:“阿弥陀佛,本寺规定,入寺须得素颜,这位女施主不能进去。”玉霜一阵脸红,忙道:“我……我不知道今天要进寺庙,可是哪里有水让我洗洗吗?”小沙弥指了指远处一颗松树,道:“那下面有口井,去那洗吧。”玉霜道声多谢,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乞伏顺却有些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些秃驴,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小夫人的妆扮?”古羽忙拉开他,劝道:“佛寺毕竟是清修之所,我们这些红尘中人来此本就是打扰清静了,若再着浓妆就是对佛菩萨的不敬。这寺中的小沙弥即能有此觉悟,可想而知,证弘方丈乃是不世出的高人。我有心讨教些佛法,今晚就在这寺中借宿了。你不愿与僧人为伍,不如先去找你那位老朋友吧,安排好我们进城的事,明天来这寺中接我。”乞伏顺犹豫道:“可我如果离开你,万一……”古羽一笑道:“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你与我相处也有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的xìng格。既然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绝不会半途而废。”乞伏顺想了想,道:“好吧,那我现在就走,先生一切小心。”

  他刚一走,玉霜就回来了,头上身上弄得都是水。古羽轻轻一笑,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水珠,道:“霜妹真个是出水芙蓉啊,怎么装扮都是那么迷人。”说得玉霜又是一阵娇羞。古羽又让红香拿了干的汗巾替她擦拭,以免着凉,这才携着二女进了戒台寺。

  北方的建筑多以雄奇著称,可这戒台寺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满寺的松树,将殿堂亭阁掩映其中,也就凭空多出几分清宁来。人在其中徜徉,更觉心也随之静下来。

  那船夫显是这里的常客,直接就将古羽三人带到了方丈室。室门口的小沙弥听说是求见方丈的,阻道:“方丈师叔正在坐禅,不能见客。”古羽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然后转头对船夫道:“多谢你送我们来此,一会儿我们自去见方丈,你有事就先走吧?”船夫点头而去。

  古羽三人便在这方丈室外等候那方丈出关。红香小声问古羽道:“羽弟,牛盼春为什么会介绍这位方丈给你?”古羽道:“香姐你忘了我们要如何才能帮乞伏于勇洗清沉冤、将钱家大娘救出牢笼?”红香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要做到这些,必须要向整个北辽的刑罚体系挑战。要挑战就要有所凭借,而佛家的戒律则是上佳的的选择。所以羽弟你想来这儿取取经。”古羽道:“不错。我一听那船夫大哥说到戒台寺,就有心来此。这戒台寺看上去香火不旺,可它是北辽最著名的律寺,其方丈证弘律师更是声名远播,我以前就常听老和尚赞他。也不知这牛盼春怎会如此知我心意,不过反正他帮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就欣然受之吧。”

  一边说话一边等候,不自觉就过了一个时辰。玉霜毕竟是一双金莲小脚,终于有些站不住了。古羽见状,索xìng拉着二女席地而坐,又说些悄悄话逗二女开心来打发时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方丈室的门这才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大红祖衣的白须僧人走了出来。古羽三人皆是通晓佛寺规仪之人,一看即知,这二十五条的祖衣乃是只有方丈大德才能穿着的庄严僧衣,是最隆重的礼服。古羽当即明白,这是证弘方丈用最高规格来迎接自己。如此的高僧大德,对自己竟这般看重,古羽不由得心中一阵激dàng。

  于是,三人立即站起身来,向证弘方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古羽道:“后学古羽古为仪,久闻证弘律师法名,今日专程携内子前来拜会,还望证弘师不吝赐教。”证弘虽已是耄耋老人,但佛相庄严、面容慈祥,令人如沐春风。只见他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说道:“施主就是破扬州奇案、解中原乱局、除西川匪患、守大邑孤城的那位少年奇才?老衲听说有少年来访,却不想竟是如此尊客。让三位久候,罪过罪过。请到斋房用些茶水,老衲随后便来。”

  于是古羽三人被小沙弥引至斋房。红香得空对古羽道:“这位证弘师一见即知是当世大德,羽弟今天可以好好向他问道了。”古羽微笑道:“没错。老和尚曾说,证弘律师的学识不在老师之下,今天能得向他当面求教,必使我一生受益。来北辽能有此番境遇,也不枉此行了。”

  说话时,证弘已走了进来,又命小沙弥奉上清茶,这才盘膝坐了上首。他向古羽微一颔首,开言道:“古施主果然是气宇轩昂,我观你的面相,日后必是大有为之人。”古羽忙谦道:“律师谬赞了。后学目前不过是被软禁在北辽,还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脱身,更不敢奢望‘有为’二字。”证弘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有为其实无为,无为即是有为。古施主已深谙此‘中道妙观’矣。”

  古羽也是一笑,道:“我只知天台宗的所谓‘中道妙观’,是从介于假与空、宏与微之间的状态来看待整个世界,却知之不详,还望律师为我开解。”

  证弘道:“古施主是儒门弟子,阐说佛法却用儒语,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所谓‘中道’乃是圆教要旨。圆教以圆融三观为基本教义。‘三观’者假、中、空也。‘假’即是说一即一切,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真如幻化而来,不过是一个‘一’而已。‘空’即是说一切即一,世间一切事物皆可回归为‘一’,其中空空如也。‘中’即是说一与一切皆着于世,不可或缺,世间一切事物既是‘一’亦是‘一切’。此三观须圆融于你的本心中,即是‘一心三观’之法。”

  “那么这‘一心三观’有何妙处呢?”

  “无此三观,则一切皆着相。只这三观互融于心,方能dàng除见思、尘沙、无明三惑之相。”

  “我有些明白了。这三观之法,就是说看待世间万物都要从三个不同角度同时入手。因凡人在这尘世之间,目不能兼视、耳不能兼听,就会产生迷惑,再加外界人事有意欺瞒,往往被骗而不自知,心中徒生无明烦恼。只有从这假、中、空三个角度同时审视一件事,方能不为这尘世所迷,远离贪、嗔、痴三dú。”

  “古施主果真是慧根独具,出言不凡哪。阿弥陀佛。”

  第十章 圣王

  古羽又自谦了一番,这才说出来意:“后学此番来,是想向律师请教。想必律师也知道,号称当世十大宗师之一的义天师谭渡全,其主要宣称的就是‘忍辱’二字。佛门也讲忍辱,却不知和他所说的有什么区别?”

  证弘不假思索,随即回道:“持戒忍辱,皆是福德,止观才是功德。福德有大小多少,功德才是无量。因此,忍辱只是修行手段,绝不可以此作为修行之本。”

  古羽思考了一阵,点头道:“嗯,谭渡全所讲的‘忍辱’是无源之水。他只说一个‘忍’字,却不说为何而忍,所以他虽说得天花乱坠,但毕竟只是镜中月、水中花,难以长久的。这固然是没错,可他还是迷惑了众多信徒。我曾在中原见到,许多信众能放弃羞耻之心公然行媾和之事。对这些信徒,当如何开解呢?”

  “这正如佛门持戒,若只知不杀、不盗、不yín、不妄,而未从心中生出防非止恶之力,则终是只得戒相,未得戒体,不足以解脱。须知持戒者,非持于当下,而应于无量世皆不得破戒。是故《优婆塞戒经》有言,‘若人不能一心观察生死过咎、涅盘安乐,如是之人虽复惠施、持戒、多闻,终不能得解脱分法’。”

  “是啊,还是怪当今之世人心浮躁。凡人只知自己灾妄深重,却不得解脱之法,只能寄身于佛门,以为吃几天斋、念几日佛,即能消灾减妄。”

  “这便是对佛法的误读。佛门并非藏污纳垢之所,不是在尘世中胡作非为,到了佛门即可洗涤干净。正如《占察善恶业报经》之言,‘若恶业多厚者,不得即学禅定智慧,应当先修忏悔之法’。若尘世中业报来了,又何以解脱。”

  “嗯,这便是修行次第的问题?”

  “正是。佛弟子修行,终究是离不开戒、定、慧三学,由戒而入定,由定而生慧。正如你们儒门的修身、养xìng而至利天下也。这也与我们刚才说的三观之法异曲同工,是修行的要旨。”

  “听完律师之言,小子总算有所领悟了。请律师再为我说说‘戒’吧。‘戒’的要旨是什么?与世间法又有什么分别?”

  “‘戒’无非是三句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利益一切众生。沙门持戒贵在利他,世人守法只为利己。犯法与否,只看犯法能得到的好处、与将要受到的惩罚究竟孰轻孰重,犹如做生意一般。所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而持戒都须从内心中生发而来,绝非外力制约,否则持戒也是枉然。”

  “这固然没错。可入佛门修戒行毕竟是出于自愿,尘世中人不可能人人皆来持戒。天下若不用这些强制的律法,岂不都乱套了?律师有没有更好的完善世间法的建议?”

  “施主是儒门弟子。儒家对世间法不是比佛家更熟悉吗?”

  “孟子重孝义,若违法之举能全孝义之心,则多作从权之论。比如,舜的父亲如果杀人,孟子就认为舜应当和父亲一起远遁天涯。所以现在很多宁国人犯了事,就举家逃往北辽,宁国的捕头也就追不到这里,如此法不为法了。我读《孟子》时,对这段总难理解,从执法的角度,执法之人如何能循私情呢?可是从普通人角度,自然是能躲则躲。不瞒律师,小子目下在宁国也是戴罪之身,到北辽来一半也是为了躲避一时的。”

  “施主不避讳言,足见你是明理之人。既是明理之人,即使违法,亦必情有可原。佛家也常在戒律之外开方便法门,却很少遭遇质疑,你可知为何?只因开方便法门的都是得道的高僧,他们行事不为自己,只为僧团利益、众生福祉。所以,约束普罗大众须用法,约束执法之人则须用德。执法之人,必须德行高尚、无所诟病,方可执其法杖,而令天下信服。”

  “哦!我懂了,这就是圣王之道。要想为他人断是非、平冤狱,首先就要做到道德上的纯净无瑕,甚至不能有隐私,所有的言行、财产、私生活都必须公诸于众,接受世人的监督。只有德行上无可挑剔,才能成为世间公平的一杆秤。多谢律师指点迷津,后学总算开窍了!”

  说着,古羽起身向证弘深深一躬,证弘微笑着合什还礼。这一番长谈,让古羽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自信。长久以来,他都是在被动地面对着整个乱局,他屡次尝试着改变这一切、完成老师jiāo付的任务,结果却往往是失败。此次有了证弘的提点,他将要开始有计划地去践行自己的思想、通过建立一套完善的律法,来达到他匡正乱局的目的。

  谈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小沙弥将古羽三人领到单房,又送来一些干粮供三人充作晚餐。戒台寺仍然保持“过午不食”的传统,所以晚上并没有开火,只能给三人特殊招待。三人将干粮分食之后,古羽又给二女解释了和证弘攀谈的内容,这才上床安歇。

  次日一早,乞伏顺天还没亮就过来了,想来还是担心古羽。古羽出门小解,见他已在门口等候,便问:“安排得怎么样了?”乞伏顺道:“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我那朋友的家就在由此向东几里的地方。只等先生去了再用早餐,之后他带你们进南京。”古羽点头道:“好的,待我去和方丈辞行。”

  于是古羽三人洗漱完毕,去向证弘道了别,随着乞伏顺向东而去。

  乞伏顺那朋友名叫应恩,以前是南京一带的富商,做些毛皮生意。一路上,乞伏顺介绍道:“应恩以前受了大王不少好处,所以也算半个自己人。大王离京后,就让他留下来观察南京的情况。不过这两年朝廷税赋越来越重,他的生意难以维持,也就没办法安排更多的人手。所以阿晴的情况他只知道大概。阿晴住在城西的一个小院里,和她女儿住一起。她平时很少出门,也几乎不和任何人往来,只有她女儿在不远处的一家学堂读书。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固定的人来给她们送一笔钱,供她母女吃穿用度。来人武功不俗,不知是何来历。大致情况就是这些,要接近她恐怕不太容易。”

  古羽皱眉道:“她平时都不出门?”乞伏顺道:“也不全是。据应恩说,她隔几天还是会趁下午人少时出门买东西,但极少说话。要说唯一熟悉她的,就是她家附近一家花店的老板娘。阿晴很喜欢养花,每次经过这家花店她都会打声招呼。应恩的情报就多数是向这个老板娘打听的。”

  古羽道:“那她女儿的情况怎么样?学堂情况又如何?”乞伏顺道:“她女儿小名叫藏生,可能从小没被很好教育的缘故,先生并不看得起她。不过巧合的是,于老师的儿子于烈也在同一家学堂。于烈则相当聪明,在学堂里很受欢迎。可惜他父亲离开得早,现在只能寄宿在大王以前一个老仆家里。记得大王临走时还给于烈说,一定要学好本领,将来给他父亲报仇。也不知这小孩现在如何了。”

  古羽点点头,凝神思考起来。旁边玉霜小声道:“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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