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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章 九十三

  周丹师的影子浮在空中,众人窃窃私语不止。

  甄行秋惊异之色一闪而逝,紧接着若有所思。

  青柳散人辨认一阵,道:“我看不真,你们来认认。这是丹房上那个姓周的吧?他还在咱们家呢?”

  甄乘风道:“回母亲,就是他。”

  青柳散人道:“原来是他,这个人我记得还好,难道真是个居心叵测的逆贼?”

  甄乘空呆了好久,冲着甄行秋喝道:“你什么时候把周丹师收为手下了?”

  此言一出,青柳散人也听不下去,怒喝道:“乘空,你够了没有?周丹师在咱们家里呆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是行秋的人了?你非说是行秋,要泼他脏水,已经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了么?”

  甄乘风冷冷道:“三弟,母亲把里外的财帐托付给我,丹药这一块可不是我管着。你是真不知道周丹师是谁的人么?”

  甄乘空目光在甄乘云面上一闪而逝,脸色陡变,喝道:“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除了你儿子,没有别人会杀狄儿。”

  青柳散人怒道:“你够了吧?今日你疯狗一样攀扯行秋,已经丢人,你若能静下心来好好解释,还可以说话,不然就给我出去。“

  甄乘空平静了一下,道:“这是有缘故的。肯定是为了皮易龙的事。他儿子派人去抓皮易龙,我儿不让,他儿子就杀了我儿”

  青柳散人皱眉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什么你儿我儿他儿,听得我一头雾水。这么说吧,你认定是是行秋你将前因后果,不”她抚摸了一下甄行秋的头发,道:“你将前因后果说一遍。当着这许多人,不许说谎。否则别说你的叔伯,就是我也不饶你。”

  甄行秋垂首道:“是。”

  甄乘空还要说话,甄乘风按住他,道:“你消停会儿。”暗道:平时看三弟还算稳重,关键时刻,如此毛躁,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他却不想,敢情死的不是他儿子,他自然能镇定自若了。

  甄行秋道:“祖母若不嫌我啰嗦,便从头说起。咱们山府底下有十六个庄园,两处药田。庄园之中以彩富庄最大,不但地最多,也最富庶。不但出产好的灵芝,还有三彩金的矿井,因此得名彩富庄。他每年上缴的收成有七百灵石,足足相当于府内收入的五分之一。”

  青柳散人唔了一声,道:“我有几十年不理帐了,隐约记得,大致如此吧。”

  甄行秋道:“孩儿奉父命理帐,派一个专门的采矿的行家前去验收,他回来跟我说,彩富庄的矿井,有开采过度的迹象。资源渐渐”

  甄乘云喝道:“秋儿,不可胡说。”

  底下果然出现了骚动,彩金矿是全族共有,众人虽不似大宗直接收利,可每年也有一定分红,是个福利,这时听到噩耗,无不变色。

  青柳散人轻声道:“盛极而衰,终始循环。资源是天赐,有朝一日也会被天收回,无需大惊小怪,更无须执着与此。”

  甄行秋道:“倘若真是天命,那也不足为怪。但这明明不是天命,而是。那矿井分明是被人故意开采过量,伤了矿脉。”

  他眉毛轩起,道:“最可气的是,如此过量开采,账面上的出矿量从未改变,一直平稳。大量的矿藏都给人私吞了。”

  甄乘风喝道:“好大的胆子。这是要反了。”

  甄行秋道:“孩儿当时就知道不对,请了几个先生审查,彩富庄矿藏c药材c庄稼处处是漏洞,每年流失的财货不下千百灵石,恐怕比上缴的还多。”

  甄乘云听了也暗自吃惊,飞快的扫了一眼甄乘空,道:“这样的漏洞干系重大,你为什么不上报?二弟,你知不知道?”

  甄行秋直接截住,道:“是孩儿贪功。我想料他一个庄头,区区一个凡人,哪有这么大本事?必然有所依仗。我想抓出这个幕后的黑手,因此并没打草惊蛇,只派了人在旁边监视,要抓住他的证据和赃物。”

  青柳散人道:“行秋行事十分妥帖。你抓住了没有?”

  甄行秋道:“有了些眉目。昨天我的人手回来报我,说可以收网,我便许了。只是孩儿体弱,不便亲往,才在家里等消息。昨夜等了一宿,有人回来报我说最后时刻叫皮易龙溜了,我吩咐他们继续找,一定要捉拿回来。然后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消息。”

  青柳散人道:“嗯。那么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说出来吧。”

  甄行秋道:“孩儿不能说。”

  青柳散人道:“你害怕?我在这里,谁能动你。”

  甄行秋道:“孩儿谁也不怕。但这等事情何等重要?一个差错,山府就要经历一场大风暴。为了家中平安,若有证据,孩儿敢出来指证,若无证据,孩儿宁愿闭口不言。祖母明鉴,若要责罚,孩儿一并领受。”

  青柳散人沉默一阵,道:“你很识大体,也罢。那么什么时候才有证据?”

  甄行秋道:“抓住皮易龙,起获赃物,就是证据。”

  青柳散人道:“原来如此。”

  甄乘空在旁边急声道:“母亲,难道你信他的一面之词?分明是他强行霸道,欺负乡民。那皮易龙是被他抓起来又逃跑的。我儿去找皮易龙,又被他手下杀死。他还颠倒黑白”

  青柳散人道:“尔等各执一词,妾身也无从判断对错。但有一点我清楚了,那皮易龙是个关键,你们都要他来作证。很好。刚刚我来之前,你们不是在等皮易龙?看来此人是关键人物。也罢,我陪你们一起等。”

  甄乘空喘了口气,道:“若是证明他杀了我儿”

  青柳散人道:“若秋儿横行乡里是真,狄儿维持正义是真,他又果然被杀秋儿手下所杀,我定给你个交代。”

  甄乘空道:“也罢——我先出去一趟。”

  青柳散人道:“你要去抓人?”

  甄乘空道:“我不会亲自去的。如今这里是关键,我若离开,堂上有些人背着我不知做什么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说着转身退下。

  到了外间,甄乘空脸色倏地沉下,低声喝道:“来人。”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身后,道:“老爷吩咐。”

  甄乘空道:“去抓人找到杀死我儿的凶手,把他和皮易龙带到我面前来,我要亲自将他碎尸万段。他的同行者杀无赦!”

  “因此,公子要抓那姓皮的。”聂参解释了一番,对江鼎说道。此时,两人正在荒原上疾走,追踪着皮易龙的踪迹。

  江鼎点头,道:“照你这么说秋兄早就把皮易龙扣了起来?昨天晚上才把他放了?”

  聂参道:“是啊。那皮易龙嘴很硬,东拉西扯没一句实话,公子便故意允许三老爷的人来接近他,等时机到了,就把他放了。希望他逃到藏赃物的地方去,我们跟在后面,顺藤摸瓜。”

  江鼎道:“这计策倒是不错。成功了么?”

  聂参道:“不是很成功。我们本以为三老爷的人会跟他先去检查赃物所在的地方,至少看一眼以求安心,结果没有。他们直接把他带到三老爷一处别庄,要不然天太晚,直接就带入城去了。”

  江鼎道:“所以你们一不做二不休,又袭击了那处别庄?”

  聂参道:“我们不能让他进城。今天三老爷要向公子发难,若让皮易龙的舌头进了城,公子这一局就输了。”

  江鼎道:“既然如此,你们又放他干什么?”

  聂参道:“还是希望他去找藏赃物的地方。我们跟着偷袭。”

  江鼎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可真够执着的。人家要是就不去,你们还要怎样,再抓一遍,再放一遍,一直到找到为止?”

  聂参道:“这次不一样。首先这片区域是我们早就确定的,他藏赃物的地方,一定就在附近。而且这回他没人接应,只身逃走。他肯定比上次惊慌十倍,在这种情况下,他必定要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先藏下来,只要藏赃物的地方在附近,他下意识地肯定要去那里。哪怕是为了落脚。所以这次抓他,有八成的把握。”

  江鼎道:“但愿吧。不过秋兄心也真够大的。你一个人又要放人,又要追踪,难道不危险么?刚刚甄行狄已经找到了你,若非我恰巧赶到,你性命堪忧,秋兄的计划也是中途流产。”

  聂参微笑道:“不会的。”

  江鼎道:“他一向算无遗策,不该如此慢着!”他突然脚下一停,神色陡变。

  聂参跟着停下,疑惑的看着他,江鼎一字一句道:“你刚刚为什么吹哨子?”

  聂参轻声道:“您知道了。”

  江鼎喝道:“是你——是你吹哨子,才把甄行狄引过去的。若非你主动吸引,他根本找不到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把甄行狄找过去,是要找死么?”

  聂参微微一笑,继续前行,道:“算是吧。这也是公子给我的任务。”

  江鼎追上,追问道:“他到底要你干什么?”

  聂参道:“甄行狄必须死。一来三老爷那一脉掌握了山府的财权,甄行狄更是中饱私囊,他若不死,山府不能平安易主。二来唯有甄行狄死了,皮易龙才会真正慌张,不顾一切的逃入藏赃物的地方,甚至不敢回甄家堡。如果工资不来,那就是我来杀了甄行狄。”

  江鼎怒笑道:“你那点本事,能杀了他一个修士?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聂参笑道:“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

  江鼎心底一凉,道:“也就是说,我若去晚了一会儿,你叫要拉着甄行狄一起去死?”

  聂参道:“是啊。我已经在皮易龙身上放了追踪的符箓,等我死后,兄弟们还可以通过符箓追踪皮易龙的行踪,并不耽误事。”

  他说的轻松随意,当真是谈笑论生死了。

  江鼎却是心底更寒,道:“这样牺牲你,你也答应?”

  聂参道:“不但我答应,我也愿意。公子给过我选择。我也可以不吹哨,只放了皮易龙,完成最基本的任务。可是我还是选择吹哨。”

  江鼎道:“为什么?”

  聂参道:“一来我的性命本就是公子的,自然以公子的大计为上。二来也为了我自己。您还记得上次那个修剑的事情么?”

  江鼎道:“记得,你犹豫要不要去的。”

  聂参道:“后来您让我问公子,我本想等过一阵再说,公子却看出我的心神不属,特地问我,我便提前说了。公子答应我,只要做到三件大事,就放我离开。这就是第一件了。虽然九死一生,死了那是我甘愿的,若是活了,我就完成了三分之一。”

  江鼎怒道:“这是什么九死一生?这是十死无生,你碰上甄行狄横竖就是一死。你倒是说说,你活的可能性在哪里?”

  聂参道:“我若有一线生机,就在江公子你身上。”

  江鼎道:“那是你的运气慢着。”他浑身一震,几乎失声。

  蓦地,他心头闪过一幕幕,官道上乡民阻路,骑士指路,哨声引路

  他缓缓吐气道:“也就是说我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是甄行秋安排的?”

  聂参道:“我不知道公子如何安排。不过他说有可能江公子会助我,您果然就来了,应该不是偶然吧。”

  江鼎仿佛感觉到三伏天被人顺着衣领灌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一种无力感从心底往上窜,窜到头顶又是一连串的哆嗦。

  “什么叫算无遗策,我才见识到了。”

  都是他安排好的,包括江鼎的一举一动,也包括聂参的行为举止。

  江鼎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会怎么走路,怎么选择,都被他死死捏住。

  聂参更不必提。

  虽然聂参说甄行秋给了他选择的机会,能选择生死,但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聂参的个性,在甄行秋心里早已熟悉的如掌上棋子,聂参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岂有不清楚的?最次最次,江鼎不能赶到,聂参也只有和甄行狄同归于尽的结局。

  不管聂参的生死,甄行秋要做的事情,总是能做到。

  江鼎吐出一口气,虽然他与甄行秋并非对立,但还是不寒而栗——这是多么可怕的人啊。

  聂参却不像江鼎想那么多,对他来说,公子全知全能几乎是天经地义的,又何必多想?他只是专心的追踪皮易龙的踪迹。

  “江公子,我们快到了——”聂参拉了拉江鼎的衣袖,“前面有一处洞口。我看就是皮易龙的老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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