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10.第八章． 翘男儿难为有米之炊
[第1章第一卷]
第11节第八章翘男儿难为有米之炊
不知是夜太长还是大个李的胃消化得太猛，他没等到天大亮就把我们给叫醒了。大家懒洋洋地集中在厨房里，将老虎灶前丫架上半干半湿的柴火架进灶膛后从农民那儿弄来了些松明，点着了小心翼翼地放进架好的柴火底部。可是，火刚着了一会儿，就慢慢地软下去。
黄教官见状急忙拾起吹火筒，用力地往里吹。吹呀吹呀，没料到火越吹越小。他扫兴极了，索性将吹火筒塞进灶里助燃。而后抹了抹被烟熏出的泪水，抖了抖身上的烟尘嚷道：“见鬼去吧！这个火头军我当不来，还是去当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野神仙好了!”
大个李见黄教官拂袖而去，赶紧抽出吹火筒。他边重新点燃松明边嘟哝起来：“我来吧，妈的巴子。当神仙也得吃饱肚子，要不怎能闹革命。我偏不信，我这革命的正气就吹不着你那反动的鬼火。”
大个李拨弄了一阵后，拾起吹火筒对着灶膛一个劲地吹，仿佛只有他才能吹燃熊熊的烈火。谁知，随着大个李对吹火筒的不断加码，一股股白色的烟雾夹着飘忽不定的松明黑灰烬也相应地翻卷出来。烟雾熏出了他的眼泪，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大个李越是抹眼睛，松明的黑灰烬就越是毫不吝啬地将他化妆成了黑花脸。
吹到了最后，灶膛里的火还是不领情地熄了下去。大个李虽说很沮丧，但见到边上朝着他笑弯了腰的女生，也只好莫明地跟着一道傻笑。是啊，能逗得她们开心不正是自己的一种期待——管他英雄也好狗熊也罢，无不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没有魅力却有着吸引力的男子汉。于是乎，他有些飘飘然了。
大个李正想入非非地傻笑着，却被手提柴刀的郭小子一把拉到了边上：“走吧！你这吹牛的气是吹不着烧饭的火，跟我来！”
别看郭小子胡子多，其点子招数也多。他朝女生打了个神秘的手势后，带着我们男同胞从灶头后面半坍的墙洞里猫着腰地溜出去。
郭小子鬼鬼祟祟的行径，立即引起了我们的警觉和好奇。大家正要问个明白，却被他“嘘”得一声给制止了。当我们稀里糊涂地跟到一处僻静的山灰棚前时，心里不由地又犯起了嘀咕：咳，这小子又耍什么鬼花样？
见大家大惑不解，郭小子开腔了：“今天的早饭，冷灶湿柴的就别指望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砍山灰棚后头的那根杉木柱子引火。这儿很偏僻，农民不容易发现。谁来砍？”
一听说搞破坏，大家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舌头，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打头阵。说来，还是黄教官的反应快。他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大个李：“你不是说有思想为武器，什么都难不倒吗？好，你现在就去砍！”
经黄教官这么一说，徐本家也乘机激起将来：“他呀，只会喊空口号。胆子呢，还没老鼠屎那么一丁点大。”
大个李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怎经得起这般的羞辱。只见他涨红了脸，吼道：“妈的巴子，谁说老子不敢？”
大个李的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明明是圈套嘛，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地往里钻？于是，他也使出了反将法：“我砍，那你们驮！”
这一招确实精明够辣，辣得大家目瞪口呆。只有黄教官哼哼地蔑视道：“嘿！我们驮，那不明摆着是我们砍的？你妈生你怎么没忘了遗传狡猾。”
这时，徐本家也跟着使坏了：“我们回去吧，别费口舌了。他呀，打八辈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盘嘴间，郭小子回过身来，点中要害地助推了一把：“别贫嘴了，你还嫌肚子不饿吗？要是不饿，我们几个就另想办法。”
也许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也许是忍受不了饥肠的纠缠，大个李二话没说地开始轻装上阵了。只见他快速地脱掉外衣，用力地勒了勒皮带，又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才从郭小子的手中接过柴刀大步地向前走去。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站在杉木柱子前的大个李宛如刑场上面目狰狞胸前长毛的刽子手。只听他“嗨”的一声高高地抡起了手中的“鬼头刀”，遗憾的是迟迟地不见它落下
“喂，别开什么国际玩笑啦！听说炼山得来的山灰不容易啊，农民肯定会惩罚我们的。”徐本家倒是有些害怕了。
我和黄教官也欲上前劝阻，怎奈郭小子又煽动起来：“不怕，砍，就砍这根；对，这根不显眼。没事的，农民发现不了。快砍吧，你不是提议说男知青负责上山砍柴吗？女生们正等着我们回去生火做饭呢！”
一听说女生，大个李来了精神。在砍与不砍的片刻犹豫后，他吼道：“妈的巴子，老子管它什么国际的还是宇宙的玩笑。既然开了，我就革它一次命。妈的巴子，农民有热饭吃，我们活该吃生米？来来来，我叫你的这只脚搬家——看刀！”
说时迟那时快，大个李的几下猛刀下去，山灰棚的一个后脚终于支撑不住棚顶的压力，“咿咿呀呀”地呻吟着倒下去。顷刻间，山灰棚坍了一个角
几经拨弄，一碗碗热汽腾腾的稀饭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与农民相邻的桌面上。我们欣喜之余又平添了新愁，菜呢，菜在哪儿？立时，搁在饭碗上的一把把汤匙和一双双筷子宛若在静坐c在示威。大家几乎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只得面面相觑地望粥兴叹。
这时，不甘于干瞪眼徒着急的大个李竟学起领导干部下乡的样子，背着手迈着官步地巡视起厅堂里的另外三张饭桌。姚拐子桌上摆的是清炒芋子片c红椒大薯糊和一碗米汤；戴狗仔桌上也有红椒芋头丝c红烧南瓜块和干焖长豆干；邓水发的桌上就少了一碗，只有干焖冬瓜片和米汤。大个李再回头望望自己的大饭桌，不由地感叹道：“咳，农民是一穷，知青是二白哪！”
是啊，百石垄的农民只是穷并不白。据郭小子的秘密侦察：眼下虽是青黄不接，但百石垄家家户户的山窖里还藏有过冬的大薯小薯c芋头芋子和南瓜之类的蔬菜。他们怎么就不施舍些呢？那怕是一点点也好！我们若是向邻队买，人家不笑你百石垄的农民吝啬薄情才怪呢！嘿，即使你百石垄的农民丢得起这个脸，我们百石垄的知青也无颜去挽回呀？
不一会儿，福安老太婆绕过弄子来到了我们的桌前：“哟，作孽哟！你们连菜都没的吃，这饭咋咽？咳，真是造孽哟！”她唠叨过后转回弄子给我们端来了一小碟的小菜，催促道：“哦！这菜，快吃快吃，好吃嘞！”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碟小菜，黑乎乎黏稀稀的就像猫儿的排泄物，谁敢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邻桌的那位为争食狗鞭而不惜大打出手的戴狗仔，用山灰耙般的手挠了挠其“汉奸”头，色迷迷地走了过来。他先将胳膊肘搭在李姐的肩上，然后边扭捏起身子边憋着不阴不阳的娘娘腔：“嗳哟哟，你们三个女的没菜吃，可怜哟！”
戴狗仔忸怩了一会儿，回到了自己的桌上将冒着热气的一碗红椒芋头丝端了过来。他边走边用左手挠着阴侧说：“吃吃吃，热着呢，香得很哪！”
嘿，这种明目张胆的性骚扰，难道别人不管其家人也不管吗？原来，戴狗仔的母亲素来就有偷汉子养情哥哥的不好名声，因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着歪儿子来效仿她的“上梁不正”。而戴狗仔的老婆则是个又矮又丑的窝囊女，历来惧夫。她见老公端走芋头丝去调戏女知青，也只是无言地抬一下眼皮扒自己的饭。
戴狗仔将芋头丝放在李姐的面前，而后屁股就往她的长凳上挤去。这时，正在自家饭桌前吃饭的姚拐子停住了快到嘴的菜，酸溜溜地用土话说道：“狗仔哪，一碗芋头丝换块天鹅肉，划算呀！”
“死拐子，烂拐子，嘴油啦！”忙着骚扰的戴狗子边扭捏地用土话回敬了一句，边亲昵地往李姐身上挤。
甄大小姐见状，握着汤匙忿然地离开了。甄二小姐则像三国里的张飞，怒目圆睁横立“长坂坡”。只有李姐效仿着商朝的那位姜太公，不动声色地“稳”坐钓鱼台。戴狗子挤着，李姐的身子悄悄地让着。让到最后，她发一声喊：“顺——山——倒——啰！”
随着李姐的起立离开，长凳像头发怒的狮子昂起了头。李姐的喊声未落，就听到“扑咚”的一下，戴狗子的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跤摔得不仅四脚朝天，连外裤的裤裆也裂开大嘴“笑”了。
在一阵嘲笑声中，戴狗仔翻身起来边摸屁股边骂道：“死妮子，烂妮子，你捉弄我不心疼？好，我叫你疼，叫你疼。”
戴狗仔边说边肆无忌惮地向李姐扑去，在她躲闪不及的身上乱抓起来。一时间，小小的山村厅堂——庄严的“政治中心”里，竟然笼罩着非洲的原始野蛮。
为了捍卫知青的人格尊严，黄教官愤怒地张开了手爪，摆开了摔跤的架势；郭小子则顺手操起一张凳子，大有着秋风扫落叶之举。我怕事情闹大，连忙拉着徐本家上前镇住戴狗仔。
混乱间只听“砰”的一声响，大个李的大拳头猛砸在了自家的饭桌上。顿时稀饭挥泪碗筷冲动，像是给正义发起了一份声援。紧接着，那碗红椒芋头丝又像飞碟似地从大个李的手中飞到了天井里。随着“哐噹”一声的碗儿破裂，芋丝飞溅，红椒如血。
戴狗仔望望擂桌摔碗怒目横对的大个李，再看看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知青模样，那张淫荡的脸简直比见了青面獠牙的山神鬼怪还畏惧。他再也无力挣脱我和徐本家的手了，只好陪着铁青的笑脸说：“你们快放手，我是闹着玩的。”
听了这话，大个李更是火冒三丈：“玩，有你这么下流的玩法吗？”
咳！什么下流不下流的？戴狗仔几乎还不具备做人的基本素质，哪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只见他又为自己开脱了：“唉呀，何必太认真呢，我们山里人随便大方。”
大个李瞧着癞皮狗似的戴狗仔，不由得火上加油。他抡起大拳头骂道：“去你娘的大方，大方为啥不派饭？妈的巴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革命的铁拳头，小心你的臭狗头！”
“狗头？”戴狗子先是一怔，接着又用山灰耙似的手爪耙了耙留着长发的“汉奸头”，牛头不对马嘴地纠正道：“喂，你错啦！我不要狗头，我要狗鞭。”
面对着那张土灰色的沟壑脸，我们真是又气又无奈，想教训也教训不起来。
一听说“政治中心”出了“调戏女知青案”，草头李队长气急败坏地从大门口冲了进来，苦涩地喝道：“狗仔，放正经点。她们可是知青哪，你要蹲班房不？”
“调戏风波”刚平息，早饭的问题又毫不避讳地冒出来了。郭小子提着筷子敲起碗地喊道：“喂，开饭啰！没菜也好吵闹也罢，饭总得吃呀！肚子这家伙可不是好蒙的，更何况这稀饭是用眼泪换来的。”
是啊！这饭非但来之不易，而且肚子的发牢骚耍脾气是谁也抵挡不了的。想到这一点，大家只得又返回饭桌前，无可奈何地对着碗里的稀饭发愣。谁知，大伙儿正处在没菜下饭的气头上，大个李还不识场合地唠叨个不停：什么那碗红椒芋头丝就是糖衣炮弹，戴狗仔的好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大个李唠叨来唠叨去的，自然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其实，这灰也碰得活该！因为向草头李承诺不怕吃苦的是你大个李，如今没有菜下饭能怪谁呢？还有，吹嘘自己家是工人阶级老大哥的还是你，难道老大哥还要受到贫下中农这个小弟弟的欺负不成？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
对于大家的质问，大个李几乎无言以答，只好扫兴地叹道：“哎呀，那些都是报上写的喇叭里叫的，中看不中用哪！要是在文革的武斗中，我非砸扁了他不可。而现在是来接受他们再教育的，没法子。”
李姐似乎看不起这号看似硬骨头实则软骨头的角色。她拍着桌子斥道：“狗屁不通！再教育，有这等胡来的再教育吗？”
见到你争我吵何时了烦事知多少的混乱场面，甄大小姐果断地站出来了。是啊，她怎么不忍心看着内讧出洋相，让农民白白地看了笑话呢？她连忙打岔道：“唉，别吵了，大家吃饭！”
想不到，甄大小姐的话居然像军令，顿时间让大家成了“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彼此间立马收起了唇枪和舌剑，开始为自己的肚皮唱赞歌了。然而赞歌的调门太高，又没有菜谱，谁也难以唱下去。无奈之下，一股欲上不能的怨气就像士兵找不着子弹似地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为了给姐姐助阵，为了给大伙儿打气，甄二小姐自告奋勇地借助莎士比亚笔下的一段气势不凡的台词，来了一个半取其势半取其意的没有化妆的“粉墨”登场：“喂，快吃快喝呀！弟兄们，让我们一手握着宝剑，一手执着橄榄枝；让战争孕育和平，让和平酝酿战争。擂起我们的鼓来！”
甄二小姐虽然豪气十足地鼓动着，可她自己的那只汤匙却像中了邪，站在碗里打起了瞌睡。
说来，还是大个李最“听话”。他不仅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稀饭，还一碗一碗的。我开始为“女贵族们”担忧了：这位沾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坏习惯的大个李，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会让她们统统地去喝西北风。
想到这儿，我不得不胡扯道：“喂，听说盐巴调稀饭，既止渴又生津，开胃得很哪！”
听了我的暗示，她们还是愣头愣脑的没反应。
“你们不相信？看我的！”我拿来了昨晚才买的盐巴，快速地往粥里撒，然后端起碗来稀里哗啦地三下五除二。一眨眼的工夫，碗底朝天了。
见她们还不动手，郭小子接着大声喊道：“大个李要打扫战场了！”
郭小子的这么一喊，才喊醒了她们。谁知，她们还是半信半疑地边往粥里撒盐巴，边用汤匙小心地调试着，品尝着
假如：把眼泪换饭吃的艰辛和盐巴调稀饭的苦涩比作数学上的负数，那么乘法里负负得正的解答无疑是天经地义的。既然是天经地义的，就应该学着惩罚（乘法）性地动动歪念头与打打坏主意，这样方能得出一个困苦的相反结果。不是吗？村外井里的大鲫鱼，不正是我们插队大课堂上的一道新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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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八章翘男儿难为有米之炊
不知是夜太长还是大个李的胃消化得太猛，他没等到天大亮就把我们给叫醒了。大家懒洋洋地集中在厨房里，将老虎灶前丫架上半干半湿的柴火架进灶膛后从农民那儿弄来了些松明，点着了小心翼翼地放进架好的柴火底部。可是，火刚着了一会儿，就慢慢地软下去。
黄教官见状急忙拾起吹火筒，用力地往里吹。吹呀吹呀，没料到火越吹越小。他扫兴极了，索性将吹火筒塞进灶里助燃。而后抹了抹被烟熏出的泪水，抖了抖身上的烟尘嚷道：“见鬼去吧！这个火头军我当不来，还是去当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野神仙好了!”
大个李见黄教官拂袖而去，赶紧抽出吹火筒。他边重新点燃松明边嘟哝起来：“我来吧，妈的巴子。当神仙也得吃饱肚子，要不怎能闹革命。我偏不信，我这革命的正气就吹不着你那反动的鬼火。”
大个李拨弄了一阵后，拾起吹火筒对着灶膛一个劲地吹，仿佛只有他才能吹燃熊熊的烈火。谁知，随着大个李对吹火筒的不断加码，一股股白色的烟雾夹着飘忽不定的松明黑灰烬也相应地翻卷出来。烟雾熏出了他的眼泪，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大个李越是抹眼睛，松明的黑灰烬就越是毫不吝啬地将他化妆成了黑花脸。
吹到了最后，灶膛里的火还是不领情地熄了下去。大个李虽说很沮丧，但见到边上朝着他笑弯了腰的女生，也只好莫明地跟着一道傻笑。是啊，能逗得她们开心不正是自己的一种期待——管他英雄也好狗熊也罢，无不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没有魅力却有着吸引力的男子汉。于是乎，他有些飘飘然了。
大个李正想入非非地傻笑着，却被手提柴刀的郭小子一把拉到了边上：“走吧！你这吹牛的气是吹不着烧饭的火，跟我来！”
别看郭小子胡子多，其点子招数也多。他朝女生打了个神秘的手势后，带着我们男同胞从灶头后面半坍的墙洞里猫着腰地溜出去。
郭小子鬼鬼祟祟的行径，立即引起了我们的警觉和好奇。大家正要问个明白，却被他“嘘”得一声给制止了。当我们稀里糊涂地跟到一处僻静的山灰棚前时，心里不由地又犯起了嘀咕：咳，这小子又耍什么鬼花样？
见大家大惑不解，郭小子开腔了：“今天的早饭，冷灶湿柴的就别指望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砍山灰棚后头的那根杉木柱子引火。这儿很偏僻，农民不容易发现。谁来砍？”
一听说搞破坏，大家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舌头，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打头阵。说来，还是黄教官的反应快。他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大个李：“你不是说有思想为武器，什么都难不倒吗？好，你现在就去砍！”
经黄教官这么一说，徐本家也乘机激起将来：“他呀，只会喊空口号。胆子呢，还没老鼠屎那么一丁点大。”
大个李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怎经得起这般的羞辱。只见他涨红了脸，吼道：“妈的巴子，谁说老子不敢？”
大个李的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明明是圈套嘛，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地往里钻？于是，他也使出了反将法：“我砍，那你们驮！”
这一招确实精明够辣，辣得大家目瞪口呆。只有黄教官哼哼地蔑视道：“嘿！我们驮，那不明摆着是我们砍的？你妈生你怎么没忘了遗传狡猾。”
这时，徐本家也跟着使坏了：“我们回去吧，别费口舌了。他呀，打八辈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盘嘴间，郭小子回过身来，点中要害地助推了一把：“别贫嘴了，你还嫌肚子不饿吗？要是不饿，我们几个就另想办法。”
也许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也许是忍受不了饥肠的纠缠，大个李二话没说地开始轻装上阵了。只见他快速地脱掉外衣，用力地勒了勒皮带，又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才从郭小子的手中接过柴刀大步地向前走去。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站在杉木柱子前的大个李宛如刑场上面目狰狞胸前长毛的刽子手。只听他“嗨”的一声高高地抡起了手中的“鬼头刀”，遗憾的是迟迟地不见它落下
“喂，别开什么国际玩笑啦！听说炼山得来的山灰不容易啊，农民肯定会惩罚我们的。”徐本家倒是有些害怕了。
我和黄教官也欲上前劝阻，怎奈郭小子又煽动起来：“不怕，砍，就砍这根；对，这根不显眼。没事的，农民发现不了。快砍吧，你不是提议说男知青负责上山砍柴吗？女生们正等着我们回去生火做饭呢！”
一听说女生，大个李来了精神。在砍与不砍的片刻犹豫后，他吼道：“妈的巴子，老子管它什么国际的还是宇宙的玩笑。既然开了，我就革它一次命。妈的巴子，农民有热饭吃，我们活该吃生米？来来来，我叫你的这只脚搬家——看刀！”
说时迟那时快，大个李的几下猛刀下去，山灰棚的一个后脚终于支撑不住棚顶的压力，“咿咿呀呀”地呻吟着倒下去。顷刻间，山灰棚坍了一个角
几经拨弄，一碗碗热汽腾腾的稀饭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与农民相邻的桌面上。我们欣喜之余又平添了新愁，菜呢，菜在哪儿？立时，搁在饭碗上的一把把汤匙和一双双筷子宛若在静坐c在示威。大家几乎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只得面面相觑地望粥兴叹。
这时，不甘于干瞪眼徒着急的大个李竟学起领导干部下乡的样子，背着手迈着官步地巡视起厅堂里的另外三张饭桌。姚拐子桌上摆的是清炒芋子片c红椒大薯糊和一碗米汤；戴狗仔桌上也有红椒芋头丝c红烧南瓜块和干焖长豆干；邓水发的桌上就少了一碗，只有干焖冬瓜片和米汤。大个李再回头望望自己的大饭桌，不由地感叹道：“咳，农民是一穷，知青是二白哪！”
是啊，百石垄的农民只是穷并不白。据郭小子的秘密侦察：眼下虽是青黄不接，但百石垄家家户户的山窖里还藏有过冬的大薯小薯c芋头芋子和南瓜之类的蔬菜。他们怎么就不施舍些呢？那怕是一点点也好！我们若是向邻队买，人家不笑你百石垄的农民吝啬薄情才怪呢！嘿，即使你百石垄的农民丢得起这个脸，我们百石垄的知青也无颜去挽回呀？
不一会儿，福安老太婆绕过弄子来到了我们的桌前：“哟，作孽哟！你们连菜都没的吃，这饭咋咽？咳，真是造孽哟！”她唠叨过后转回弄子给我们端来了一小碟的小菜，催促道：“哦！这菜，快吃快吃，好吃嘞！”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碟小菜，黑乎乎黏稀稀的就像猫儿的排泄物，谁敢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邻桌的那位为争食狗鞭而不惜大打出手的戴狗仔，用山灰耙般的手挠了挠其“汉奸”头，色迷迷地走了过来。他先将胳膊肘搭在李姐的肩上，然后边扭捏起身子边憋着不阴不阳的娘娘腔：“嗳哟哟，你们三个女的没菜吃，可怜哟！”
戴狗仔忸怩了一会儿，回到了自己的桌上将冒着热气的一碗红椒芋头丝端了过来。他边走边用左手挠着阴侧说：“吃吃吃，热着呢，香得很哪！”
嘿，这种明目张胆的性骚扰，难道别人不管其家人也不管吗？原来，戴狗仔的母亲素来就有偷汉子养情哥哥的不好名声，因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着歪儿子来效仿她的“上梁不正”。而戴狗仔的老婆则是个又矮又丑的窝囊女，历来惧夫。她见老公端走芋头丝去调戏女知青，也只是无言地抬一下眼皮扒自己的饭。
戴狗仔将芋头丝放在李姐的面前，而后屁股就往她的长凳上挤去。这时，正在自家饭桌前吃饭的姚拐子停住了快到嘴的菜，酸溜溜地用土话说道：“狗仔哪，一碗芋头丝换块天鹅肉，划算呀！”
“死拐子，烂拐子，嘴油啦！”忙着骚扰的戴狗子边扭捏地用土话回敬了一句，边亲昵地往李姐身上挤。
甄大小姐见状，握着汤匙忿然地离开了。甄二小姐则像三国里的张飞，怒目圆睁横立“长坂坡”。只有李姐效仿着商朝的那位姜太公，不动声色地“稳”坐钓鱼台。戴狗子挤着，李姐的身子悄悄地让着。让到最后，她发一声喊：“顺——山——倒——啰！”
随着李姐的起立离开，长凳像头发怒的狮子昂起了头。李姐的喊声未落，就听到“扑咚”的一下，戴狗子的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跤摔得不仅四脚朝天，连外裤的裤裆也裂开大嘴“笑”了。
在一阵嘲笑声中，戴狗仔翻身起来边摸屁股边骂道：“死妮子，烂妮子，你捉弄我不心疼？好，我叫你疼，叫你疼。”
戴狗仔边说边肆无忌惮地向李姐扑去，在她躲闪不及的身上乱抓起来。一时间，小小的山村厅堂——庄严的“政治中心”里，竟然笼罩着非洲的原始野蛮。
为了捍卫知青的人格尊严，黄教官愤怒地张开了手爪，摆开了摔跤的架势；郭小子则顺手操起一张凳子，大有着秋风扫落叶之举。我怕事情闹大，连忙拉着徐本家上前镇住戴狗仔。
混乱间只听“砰”的一声响，大个李的大拳头猛砸在了自家的饭桌上。顿时稀饭挥泪碗筷冲动，像是给正义发起了一份声援。紧接着，那碗红椒芋头丝又像飞碟似地从大个李的手中飞到了天井里。随着“哐噹”一声的碗儿破裂，芋丝飞溅，红椒如血。
戴狗仔望望擂桌摔碗怒目横对的大个李，再看看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知青模样，那张淫荡的脸简直比见了青面獠牙的山神鬼怪还畏惧。他再也无力挣脱我和徐本家的手了，只好陪着铁青的笑脸说：“你们快放手，我是闹着玩的。”
听了这话，大个李更是火冒三丈：“玩，有你这么下流的玩法吗？”
咳！什么下流不下流的？戴狗仔几乎还不具备做人的基本素质，哪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只见他又为自己开脱了：“唉呀，何必太认真呢，我们山里人随便大方。”
大个李瞧着癞皮狗似的戴狗仔，不由得火上加油。他抡起大拳头骂道：“去你娘的大方，大方为啥不派饭？妈的巴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革命的铁拳头，小心你的臭狗头！”
“狗头？”戴狗子先是一怔，接着又用山灰耙似的手爪耙了耙留着长发的“汉奸头”，牛头不对马嘴地纠正道：“喂，你错啦！我不要狗头，我要狗鞭。”
面对着那张土灰色的沟壑脸，我们真是又气又无奈，想教训也教训不起来。
一听说“政治中心”出了“调戏女知青案”，草头李队长气急败坏地从大门口冲了进来，苦涩地喝道：“狗仔，放正经点。她们可是知青哪，你要蹲班房不？”
“调戏风波”刚平息，早饭的问题又毫不避讳地冒出来了。郭小子提着筷子敲起碗地喊道：“喂，开饭啰！没菜也好吵闹也罢，饭总得吃呀！肚子这家伙可不是好蒙的，更何况这稀饭是用眼泪换来的。”
是啊！这饭非但来之不易，而且肚子的发牢骚耍脾气是谁也抵挡不了的。想到这一点，大家只得又返回饭桌前，无可奈何地对着碗里的稀饭发愣。谁知，大伙儿正处在没菜下饭的气头上，大个李还不识场合地唠叨个不停：什么那碗红椒芋头丝就是糖衣炮弹，戴狗仔的好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大个李唠叨来唠叨去的，自然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其实，这灰也碰得活该！因为向草头李承诺不怕吃苦的是你大个李，如今没有菜下饭能怪谁呢？还有，吹嘘自己家是工人阶级老大哥的还是你，难道老大哥还要受到贫下中农这个小弟弟的欺负不成？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
对于大家的质问，大个李几乎无言以答，只好扫兴地叹道：“哎呀，那些都是报上写的喇叭里叫的，中看不中用哪！要是在文革的武斗中，我非砸扁了他不可。而现在是来接受他们再教育的，没法子。”
李姐似乎看不起这号看似硬骨头实则软骨头的角色。她拍着桌子斥道：“狗屁不通！再教育，有这等胡来的再教育吗？”
见到你争我吵何时了烦事知多少的混乱场面，甄大小姐果断地站出来了。是啊，她怎么不忍心看着内讧出洋相，让农民白白地看了笑话呢？她连忙打岔道：“唉，别吵了，大家吃饭！”
想不到，甄大小姐的话居然像军令，顿时间让大家成了“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彼此间立马收起了唇枪和舌剑，开始为自己的肚皮唱赞歌了。然而赞歌的调门太高，又没有菜谱，谁也难以唱下去。无奈之下，一股欲上不能的怨气就像士兵找不着子弹似地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为了给姐姐助阵，为了给大伙儿打气，甄二小姐自告奋勇地借助莎士比亚笔下的一段气势不凡的台词，来了一个半取其势半取其意的没有化妆的“粉墨”登场：“喂，快吃快喝呀！弟兄们，让我们一手握着宝剑，一手执着橄榄枝；让战争孕育和平，让和平酝酿战争。擂起我们的鼓来！”
甄二小姐虽然豪气十足地鼓动着，可她自己的那只汤匙却像中了邪，站在碗里打起了瞌睡。
说来，还是大个李最“听话”。他不仅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稀饭，还一碗一碗的。我开始为“女贵族们”担忧了：这位沾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坏习惯的大个李，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会让她们统统地去喝西北风。
想到这儿，我不得不胡扯道：“喂，听说盐巴调稀饭，既止渴又生津，开胃得很哪！”
听了我的暗示，她们还是愣头愣脑的没反应。
“你们不相信？看我的！”我拿来了昨晚才买的盐巴，快速地往粥里撒，然后端起碗来稀里哗啦地三下五除二。一眨眼的工夫，碗底朝天了。
见她们还不动手，郭小子接着大声喊道：“大个李要打扫战场了！”
郭小子的这么一喊，才喊醒了她们。谁知，她们还是半信半疑地边往粥里撒盐巴，边用汤匙小心地调试着，品尝着
假如：把眼泪换饭吃的艰辛和盐巴调稀饭的苦涩比作数学上的负数，那么乘法里负负得正的解答无疑是天经地义的。既然是天经地义的，就应该学着惩罚（乘法）性地动动歪念头与打打坏主意，这样方能得出一个困苦的相反结果。不是吗？村外井里的大鲫鱼，不正是我们插队大课堂上的一道新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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