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算我倒霉
酒碗空了又满，满了又空，眼见着林焕眼中的清明一分分减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蒙的神色。
那当垆的胡姬见她如此，正要上来劝，忽听得外头进来了一位客人，嚷嚷道，“这天冷的，冻死爷爷了。露儿，快给爷上一壶暖酒。”
那名唤露儿的胡姬回头一看，却是常光顾她这酒肆的杨公子，忙迎了上来，媚笑道，“我的爷，好久没来我这小店了，敢情是忘了露儿了。”
那杨公子便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调笑道，“爷哪里舍得忘了你，这不是来了么。”忽一抬头，看见店中坐着一位孤身的女孩儿，便笑问道，“哟，难得见你这店里来女客，这位是谁，莫不是你相熟的姐妹？”
那胡姬便笑答道，“杨公子说笑了，你看那姑娘的打扮，不似是寻常人家出身，哪里会是我的姐妹？”
那杨公子本是随口问问，听了这话便又朝林焕睃了两眼，这不看犹可，一看之下，见她脸带桃花，容色娇艳，竟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儿。他本是好色之徒，见她这般，心痒难禁，便生了招惹之意。于是一径走到林焕桌前，笑问道，“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莫不是和父兄走散了？”
林焕也不看他，一面继续喝酒，一面随口答道，“没有，我是自己出来的。”
那杨公子听了这话，见她孤身在此，连婢女也没有一个，料定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中等人家的女孩儿，愈发地肆无忌惮起来，便大剌剌地在她对面坐下，暧昧道，“既是这样，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哥哥便陪你喝两钟解解闷。”
林焕此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只管想自己的心事，也不去理他说些什么。那杨公子先是百般调笑，后见她眼中含泪，手中端着酒盏要往嘴边送，还没到嘴边，到已洒了大半盏，她竟浑然不觉，那楚楚可怜之态，看得杨公子再难忍耐，便伸手去截了她的酒盏，趁势拉住她的手，道，“妹妹醉了，不如我扶妹妹去歇息歇息。”
说毕，便来扶她，要往外走。林焕虽在醉中，却也断然不肯，伸手推了他一把，但她醉中无力，哪里推得开。那杨公子便趁势将她扶起，往外走去。
二人正在拉拉扯扯之间，忽见帘子一动，又进来一个人，短袍劲装，背悬银枪，作武士打扮。那人一走进来，看见堂中又一男一女在那里纠缠，皱了皱眉头，便移开视线，让那胡姬给他来一坛烈酒，便自去寻位置坐下。
走过那两人身边时，他本不甚在意，连看也没多看一眼，却忽然觉得脚步一窒，忙低头看去，一只小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却是那醉酒女子伸出来的。他心下不悦，正要拂去，忽一眼瞥见那女子的容貌，顿时大惊，一把拉开那杨公子，扶住林焕，怒目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林大小姐无礼？”
那杨公子乜斜了他一眼，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来拦小爷的好事？不想活了。”
说毕，上来便要抢人。这人如何肯依，回手一挡一推，杨公子一个没站稳，便跌倒在地。那杨公子自来跋扈，如何吃得这等亏，忙向外喝到，“兔崽子们，还不进来帮忙。”门口守着的仆从们听见召唤，忙冲了进来，一拥而上，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那人冷笑一声道，“哼，就你们这些杂碎，还不够老子一只手打发的。”说毕，果然一手抱了林焕，一手便从身后取出银枪。□□舞起，寒光四射，杨公子的仆从虽众，一时间竟无人敢抢上来。
那杨公子见了这般，咬牙切齿怒道，“兔崽子们，还等什么，给我一起上。”
这些人只得攻上前来，只见屋内刀光剑影纵横，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不是被踢折了腿，便是被□□撕裂了肌肤，皆喏喏不敢再战。那人一杆□□欺近杨公子身旁，将个杨公子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求饶。那人冷哼一声，银枪在杨公子脸上点了两点，顿时划出两道血痕。他看着杨公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冷笑道，“这点小小的礼物，请你笑纳。你记住了，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王铮是也，你要是不服气，只管来神策军中找老子报仇，老子等着你。”
掷下这句话，便带着林焕出了酒肆。
原来来人正是林昭麾下的将军王铮。这王铮本是个好酒之人，近日休沐在家，便来这酒肆中买醉，不料竟被他撞见眼前这一幕。他与林昭交好，常去他府中小酌，自然认得林焕，故而今日见到有人如此欺侮她，怒从心生，便挺身出来救下了林焕。
此时他扶着林焕出来，却有些手足无措，只管问她道，“林大小姐，你怎么样了？我这便送你回府中去。”
那林焕早已是醉糊涂了，只管拉着他的袖子不语，眼泪却扑簌簌而下。王铮见街上人来人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只得扶了她就近找了一间茶室，让小二沏了一碗茶上来，给她醒醒酒。
林焕此时朦朦胧胧，不知身处何方，眼前系为何人，只管断断续续地嘟囔道，“你说......你说我在你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你......却要她做你的妻子。我....我知道我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只会缠着你闹，没法子和你并肩......我做不了你的妻子，我......我一早便知道。”
一面哭着一面顺手拉起王铮的袖子拭泪，王铮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都糊在自己的袖子上，生生糟蹋了他的一件新衣服，不禁哭笑不得，但见她实在哭得伤心，又在醉中，也只好随她去了。还要温言安慰道，“啊.....林大小姐，你别哭了，哎呀，你别哭了.....”可怜他一介武将，哪里会安慰人，翻来覆去只是一句“别哭了”，到底说不出来安慰的话，急得满头冒汗，方才被众人围攻，以一敌众，他尚且镇定自若，此时却手忙脚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小二端上一碗俨茶来，王铮忙接了过来，扶起林焕，喂到她嘴边。那林焕还只管不肯喝，伸手来推，王铮无法，只得制住她，强喂了几口。又过得一会儿，林焕的眼中方才恢复了几分清明，只见她揉了揉眼睛，一脸诧异地看着王铮，大着舌头道，“王......王将军，你怎么在这里，我哥哥呢？”
王铮此时满脸黑线，看她一副无辜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的大小姐，你还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来来来，我送你回府去吧。”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
林焕此时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得挣扎着跟他出来，脚步蹒跚，踉踉跄跄，王铮还得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时扶她一把，心中暗念倒霉。
二人一行走，王铮一行念道，“我说大小姐，你以后可莫要一个人出来喝酒了，今天要不是我赶上了，谁知道会怎么样。哎，回去我可是要跟林兄弟好好说道说道。”
林焕模糊想起酒肆中事，知道当时有一个男子要带她出去，她不肯，便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后面的事，她却不记得了。此刻听王铮如此说，心知自己闯了祸了，便低声呐呐道，“我......我今日心情不好，所以一不小心喝多了，你千万别跟我哥哥说啊，否则我肯定会死得很惨的。”
王铮看她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下一软，早把刚才的一肚子气抛到了脑后，结结巴巴地答道，“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不说就是了。”说毕，又低声嘟囔道，“老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个小克星，哎，活该。”
一时间二人到了将军府门口，王铮看着林焕进去了，自己也便转身离开，并未进府去。
林焕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林昭见她久久未归，已经派了好几波人去找她，来人皆回报说，并未看到大小姐，急得他正要亲自去找。此时忽见林焕回来，忙迎了上去，却见她一身的酒气，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林昭本要训斥她一番，但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知道妹妹伤心，心下不忍，只叹了一口气，道，“瞧你，这是在哪儿喝了酒回来，还不去洗把脸醒醒酒。”
早有下人捧了脸盆毛巾等物进来，一时伺候林焕梳洗过了，复又退了出去。林昭便从案上取过一个紫檀匣子，递到林焕怀中。林焕打开一看，却是一个红玛瑙雕成的人胜，红裙飞扬，作舞动之状。旁边还散着几朵小小的花胜，皆是芍药形状。
林昭在一旁道道，“这是今日从宫中赐出来给你的。”
林焕听了不语半响，将那盒子重新关上，抬头对林昭道，“哥哥，他的心意，我知道了。他要娶杨家姐姐做皇后，这也没什么，原就是迟早的事，是我一时转不过来，钻了牛角尖了。”
林昭见她如此懂事，愈发觉得心酸，轻声道，“封你做昭仪的旨意也下来了，是道密旨。陛下他，是让你再过一段无拘无束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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