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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0.第630章 血染的山河谁言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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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红玉果然是一个高瞻远瞩的人。

  她分兵进攻河南和湖南的策略不仅仅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力,分担了襄阳城所遭受到的沉重的压力。

  更是进一步将反军的势力进一步扩展到朝廷的腹地,而不是贫穷的北方,用扁鹊的话可以说是病入骨髓了,难医矣。

  她的策略越发的成功,杨猛兄弟负责进攻湖南,明朝的卫所制度早就崩溃了,北方或许还有不少精锐的边军,但是南方的军队早就彻底的崩溃了。

  所以当杨猛兄弟进入湖南一带的时候,受到的阻击非常小,有的时候官军遇到他们反而要绕路走。

  本来杨猛兄弟手下部队不足三万,但是随着他一路顺风顺水,人手也高歌猛涨到了十来万的境地,所到之处烧杀抢劫,让杨猛兄弟声威大震。

  朝廷的官员和富户全都闻风而走,不然多半会被杨猛兄弟摘了脑袋,夺了家产,一时间大明各地风声鹤唳,大明的江山仿佛又了不保的趋势。

  时至今日,杨猛兄弟才发现梁红玉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女人,有了明确指导的造反,又是多么的顺畅。

  如今有了梁红玉的指挥,自己与官府的对抗比起以前的小摸小偷来说不知道要强多少,大家也终于知道了改朝换代并非不是可能。

  唯独可惜的是,毕竟是农民阶级。

  获取了一些收获之后,心中自私自大的成分开始占据了上风。在湖南混的如此顺风顺水,杨猛兄弟也觉得他们是天下的豪杰了。

  让他们在一个女人下做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委屈。

  因为女人现在过得并不好,如今她身陷包围,想逃出升天是多么困难,而自己在湖南的威势却没有人敢对抗,自己还有必要听从她的指挥吗?

  湖南长沙城头。

  扬字大旗猎猎作响。

  旗帜做的非常精致,上面绣了金边,显然杨猛兄弟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心里的念头也就多了。

  梁红玉的信使身上布满箭簇。

  鲜血顺着铠甲染红了战马的马鬃。

  得知求见的时候,杨猛兄弟正在长沙知府的衙门大堂里开庆功宴。

  大堂被布置的不成样子,哪里有一点官家气派,反而更像是山寨的聚义厅。

  四五个穿戴零落绸带的少女载歌载舞。

  杨猛躺在羊毛毯上酣畅痛饮,酒水洒在了他密密麻麻的胸毛上。

  知府大人那明镜高悬被劈柴,给杨猛兄弟暖酒用了。

  兄弟二人一人簇拥着两个妇人,妇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吗,听了使者介绍的情形,杨猛兄弟也不避讳使者,将大汗淋漓的女人仍在一边。

  “西北镇国王李栋兵围襄阳,咱们该怎么办?”

  杨猛对旁边的军师打扮的读书人问道。

  那读书人留了三绺胡须,抚摸着淡淡的说道:“关中旧地,养百战精兵,如今镇国王拥兵五十万,并不是我们这些刚刚起事的范军可以抗衡的。此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杨猛听了军师的话,猛吸了两口气,并没有说话,

  那军师看了杨猛的表情,继续说道:“如今我们也算是兵强马壮,天下的豪杰也有咱们的一支,就算是闯王见了您,也要称一声兄弟,如今您把梁红玉就出来,以后咱们这支义军是谁说了算?仍然由一个女人发号施令吗?牝鸡司晨岂不是让天下豪杰耻笑?我们与秦军对抗,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损失,去救一个让天下豪杰耻笑我们的女人,实在是太不值了。”

  杨猛瞪了一眼,说道:“道理在这,但是你能不能不拽词,什么牝鸡司晨,听得老子迷迷糊糊的。”

  那军师倒是挺和气的,笑着说道:“您早晚得熟悉这些东西,将来您可是要进北京做皇帝的,到时候满朝文武都是要听您的,到时候他们多少都会与卑职一般言语的。”

  听了军师的话,杨猛心里挺开心说道:“你的意思就是,梁红玉被围襄阳,咱们不用搭理?”

  军师说道:“这种事情,我们为何要去理会?您手下的壮士只不过是玩弄了一个女人,就被她当着那么多人斩了脑袋,她梁红玉要立威咱不管,但是不该冲着您来,到了如今哪路豪杰不笑话您,连手底下的兄弟都护不住,您难道还想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吗?”

  杨猛的弟弟一直在饮酒,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们读书人的弯弯绕我不懂,但是我混过江湖,凡是要讲究个道义,当年梁红玉对我们兄弟不薄,我们才能在湖南混的如此顺畅,如果见死不救,这道义何在?天下豪杰会不会耻笑我兄弟二人。”

  “二大王,您要明白,如今咱们已经是义军?您考虑事情不能仅仅考虑您自己了,您还要考虑您身边十万兄弟的身死,我知道您是一个仁义之人,但是咱们不能因为您一个人的仁义,而放弃了十万兄弟的性命啊。最近我一直观看益州方向,只见那里有七彩祥云,一条紫龙从咱们的军营方向飞刀祥云上去,快如惊鸿,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征兆,咱们应该去益州,如此大王在荆州称帝也未尝不可。”

  一想到有称帝的可能,杨猛顿时将梁红玉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他将手放到被自己推到一边女人的身上,舔着嘴唇说道:“如果老子披上了龙袍,这天下的女人还不任老子骑?骑女人可比骑马舒坦多了。”

  襄阳。

  李栋终于再次发动了。

  战场上不能容情,彼此身系数十万条性命,他绝不能因为梁红玉一个女人而犹豫。

  确定梁红玉仍在襄阳城中后,李栋擂鼓聚将,大军四更造饭,五更天亮时已在襄阳城外整齐列阵。

  数百门佛朗机炮散发着幽冷的寒光,炮口仰指襄阳城墙,无数云车云梯攻城弩火箭猛火油严阵以待,随着李栋一声令下,数百门佛朗机炮炮口同时喷出炽焰,一颗颗实心铁弹无情击打在襄阳城墙上,城头无数砖石碎屑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冷兵器与热兵器的较量,注定了冷兵器的逊色,城头的反军将士不论如何悲愤大骂,弓弦将手指划得鲜血淋漓,再强的强弓拉满仍无法将箭射到秦军大军前阵。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铺天盖地的铁弹,巨石和****而出狠狠钉在城墙上的攻城弩。

  “王爷,这些反贼果然一无是处,跟我们的火炮比起来,他们有什么?”鲍超兴奋的在阵前不停的大叫,“只要我们在草原要塞布置上千门火炮,这鞑子的后患就永远解决了。”

  看着城头的反军狼奔豕突嘶吼咆哮,李栋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口中淡淡道:“仅有火炮还不够,鞑子擅长骑兵,火炮填装太慢,平原作战鞑子的冲锋速度仅只能容我军两轮炮击,对鞑子无法形成太大的杀伤力,如果要想真的打败鞑子,还得看仁政,只有让百姓富裕了,国家强大了,外敌才不能入侵我们。”

  顿了顿,李栋眼睛一眯。伸手遥指襄阳城墙上着弹点较多。已然凹下去很深的某一处道:“传令炮手。瞄准那个点集中炮火狠揍,本王想看看,六丈厚的城墙用多少炮可以轰开它。”

  “是!”

  轰!

  襄阳城头。一发炮弹与梁红玉擦身而过,梁红玉身后的一名侍卫却不幸被铁弹击中肚皮。哼都没哼一声肢体便被轰得四分五裂,鲜血和发热的内脏溅了梁红玉一身。

  梁红玉眼神清冷,面无表情,狠狠推开欲拉她远避的侍卫,大声道:“本帅就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冷酷,然而身边却少了一个如影随形保护她的人。

  任天行的死令她放肆大哭了一场,直到哭干了眼泪,梁红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她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她面前死去似乎也只激起了一丝涟漪,随即又平静无波,然而谁也不曾察觉到,她眼中的凄苦之色愈浓。

  她爱的男人此刻正挥兵攻城,打算要她的命,爱她的男人在万马军中尽完自己最后一点心力,在她面前痛苦死去,可笑的是,她哀悼过爱她的男人,站起身回顾,却发现自己心里满满装着的,仍是城外那个指挥大军攻城的男人……

  人生啊,到底怎么了?老天似乎在开一个非常恶意的玩笑,逼着她陷入一个又一个痛不欲生的怪圈。

  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谈何掌控天下?

  梁红玉只觉得自己的脚下在摇晃,炮火依然猛烈,但漫天倾泄的炮火却仿佛只针对自己脚下这一段城墙,连头都不用伸出去查看,梁红玉的俏脸已然变色。

  “不好,明廷集中炮火欲轰塌下面的城墙!快,城下再调两千人上来,民夫准备沙袋堵口子!”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城头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摇晃,梁红玉前方不足十丈的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塌。

  城头所有反军短暂寂静了片刻,每个人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竟然生生用火炮轰开了六丈厚的城墙,秦军的火器竟厉害到这般地步了?

  襄阳,何来胜算?

  “堵上缺口!”梁红玉厉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民夫和反军将士忙不迭前赴后继朝垮塌的缺口填堵沙袋时,城外秦军大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秦军!万胜!”

  “秦军!天下无敌!”

  许久没用的口号,被将士们呼喊出来,十几万将士齐声呼喊,威势浩荡,天空的乌云都因此而散去。

  李栋遥望城头那抹柔弱而绝望的身影,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张大狗……”

  “在。”

  “擂鼓,攻城!”

  “是。”

  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里,秦军将士们扛着云梯,手里扬着钢刀,如潮水般向那道缺口涌去。

  李栋帐下,第一骑兵大将曹变蛟。

  手持一把亮银枪,挥舞的虎虎生威。城头如飞蝗一般的冷箭全都被他轻易拨开。冬天的护城河已经结了坚冰。

  曹变蛟的战马跳入护城河,旋即一跃而起。很快便过了护城河。

  城墙缺口处的数千反军将士义无反顾的杀了出来。

  曹变蛟毫无惧色,手中的亮银枪左挑右刺,勇不可挡。

  固若金汤的襄阳城被火炮的蛮力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守城的优势已渐渐消失殆尽,朝廷和反军将士不可避免地直接冲突上了,反军毕竟只是反军,他们的组成皆是一些失地的流民,囚犯和响马,人员组成繁杂且没受过良好的训练,火炮轰开的那道缺口,似乎同时也轰开了他们内心仅存的那一丝坚持。

  无数反军堵住缺口抵抗秦军将士时,也有无数反军见势不妙扔下了兵器,或像普通百姓一样抱头蹲在城中帐篷里,或索性向南城门跑去。李栋围城时仍是千百年传下来的围三阙一的老法子,放开南城门的口子就是为了给城内反军留一线生机,不使他们豁命相搏,所有胆小怯战的反军纷纷逃向那一扇唯一能带给他们生路的城门,城墙这边的压力顿时减少许多。

  反军的抵抗越来越弱,甚至在缺口处一度被秦军将士冲破缺口,又被反军将士用头撞用牙咬,将他们逼了回去。沙袋一袋又一袋被城中百姓从城头扔进缺口,一个个面色凝重或惶急的百姓扛着沙袋没命地往缺口里填,试图将这个火炮轰塌的城墙缺口堵上,似乎只有堵上了,他们才能获得生机。

  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赫然也在死命拖着一袋比他重好几倍的沙袋,他全身只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赤着双脚,衣裳褴褛如同叫花子,臂腿也瘦得像冬天里的芦苇杆,弱小的身躯显然拖不动沙袋,而他却仍像一只搬山的蚂蚁,拼尽一切力气将沙袋往缺口里拖。

  啪!

  小姑娘狠狠摔在地上,额头被摔出一道血痕,小姑娘不呼痛,犹不放弃地拖了拖沙袋,沙袋仍然纹丝不动。

  小姑娘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爹,爹……官兵要来杀我了,我好怕,你们在哪儿啊?”

  搬着沙袋填缺口的大人们匆忙走过他身边,投给小孩悲悯的一瞥,显然小孩其实早已是孤儿了,他的父母或许很早以前便死在襄阳官府的苛政下。

  …………

  心情像铅块一样沉重的李栋静静站在城墙缺口不远处,看着城头上络绎不绝不顾生死搬扛着沙袋的百姓,李栋的心愈发沉重,他甚至感到一种深深的发自骨子里的颤栗。

  这……就是民心吗?

  梁红玉,你和我到底谁赢了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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